你是不是活腻了——蔺巫林
时间:2021-01-19 10:03:24

  倪鸢纠正他:“是枫叶红,不叫夕阳红。”
  倪鸢扶起电闸,室内通了电。
  她站在楼梯上再次问秦则:“要住两天吗?”
  “没带衣服。”秦则说。
  “镇上有服装店和超市,我带你去买。”倪鸢说完又立即强调,“不过你得自己出钱。”
  “买老头衫军大衣雷锋帽?”
  “能穿不就行了。”倪鸢心说隔壁大少爷的生日礼物都是在小店里挑的,你也别瞎讲究了。
  “吃什么?”秦则又问。
  “我做饭,待会儿就去买菜。”倪鸢说。
  “要伙食费吗?”
  倪鸢思索两秒说:“你洗碗可以抵伙食费。”
  “我选择付费。”
  “也可以,荤菜十五,素菜十块,付多少钱就看我那天做了什么菜,好吃实惠,价格不贵,童叟无欺。”
  客房在楼下,倪鸢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床上四件套给秦则,让他自己换上。
  “空调遥控没电池。”秦则说。
  “我找找。”倪鸢从抽屉里翻出一对新电池给秦则,“我下午去松爷爷那儿烤火,一起去吗?不然你一个人待在屋里也无聊。”
  秦则:“我不无聊。”
  话是这么说,吃过午饭后,秦则还是跟着倪鸢去了隔壁院子。
  谌松答应给人做五斗柜,这几天快要完工了。
  后院角落的盆里生着火,木头往上架,猩红火苗跳跃,偶尔哔啵爆出几颗星子。
  头顶的梁上悬挂着一根铁做的单钩,长短可伸缩,被火熏得乌黑。
  钩上挂着把小壶,壶中煮水,用来沏茶,也可烫酒。
  冬天倪鸢最喜欢火炉旁的位置,惬意地窝在椅子里。
  风雨琳琅,飞雪飘絮,都被挡在了外边。
  倪鸢家里冷清,她爸倪路康常年在外,没人上山拾柴,她就来隔壁谌松的后院蹭他的火烤一烤。
  谌松在给五斗柜刷清漆,见倪鸢和秦则过来,停了手里的活儿,给两人拿了几包酒鬼花生和一大包瓜子。
  谌松不认识秦则,但倪鸢一提秦杰的名字,说是秦杰的儿子,他就知道了。
  “松爷爷,你吃饭了吗?”倪鸢问。
  “吃了。”谌松说,“待会儿给你们煨牛肉。”
  谌松上完漆,洗完手,在火边烤了烤,从厨房端来牛肉和各种调 * 料。
  他手法粗糙,用刀在肉上划出切口好入味,油、盐、胡椒粉统统抹上,拿菜叶裹好,裹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再糊点泥巴在表面。
  灰里挖出一个坑,把东西埋进去。
  倪鸢就等着吃了。
  秦则昏昏欲睡,舒服得不想动弹,这片方寸之地是暖的,静的,安逸的。
  木头燃烧的声音,雨雪落在瓦楞上的声音,还有倪鸢跟谌松有一句没一句聊天的声音,像春蚕食桑,静静地窸窣地响在耳边,催人入眠。
  秦则是闻着香味儿醒来的。
  谌松用火钳从灰里扒出泥巴团,将泥巴敲碎,菜叶剥开,里面被煨熟了的牛肉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谌松撕了两块分别给倪鸢和秦则。
  烫手,倪鸢用干净的菜叶盛着,端在手上小口地咬。
  “好吃。”她嚼着牛肉满足地说。
  “勾勾多吃点。”谌松说。他烫了米酒,问秦则:“要不要来点儿?”
  秦则将杯子伸了过去,倪鸢也尝了一点点,全身上下都是暖的。
  倪鸢将酒和肉拍下来,发给谌年。
  谌年人还在学校,得批卷阅卷,开各种会,进行学年总结。她忙里偷闲回了句:“让你松爷爷给我留点儿。”
  倪鸢回了个“没问题”。
  秦则手机也响了,有人给他发照片。
  点开,是一个女孩。
  柳叶眉,桃花眼,齐肩短发蓬松内扣,看着清新自然。
  照片占满整个屏,实在过于显眼。倪鸢坐在秦则旁边,不小心就瞟到了。
  她无意间窥见了秘密般,神兮兮地问秦则:“这是谁?”
  然后,干脆凑近了看个清楚。
  倪鸢越看越觉得这女孩有点儿眼熟。
  秦则又往旁边划了一下,照片风格突变,从清新小茉莉变成了杀马特公主。
  粉色头发,戴鼻钉,眼线很浓,眼影很重。
  看到第二张,倪鸢就认出来了。
  当初因为礼虞的缘故,倪鸢和丛嘉一起被七八个女生堵在校外的巷弄里,其中为首的,就是照片上的人。
  情急之下礼虞曾提过一嘴,说这人是秦则的粉丝。
  但倪鸢已经记不太清她的名字。
  也不知道,她是隔壁技校里,雕塑班臭名昭著的小太妹。
  一前一后两张照片看上去差别太大,仔细从五官分辨,勉强能认出来是同一个人。
  倪鸢试探着问秦则:“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秦则说。
  给秦则发照片的,是技校的一个同学。
  之前秦则无缘无故去雕塑班找过邹怡一次,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但不了解具体内情,还以为秦则跟邹怡之间有点什么故事。
  私下流传了好几个版本。
  一个月前,邹怡突然退学,人间蒸发般消失于众人视野中。
  直到昨天有人在路上偶遇她,见她完全换了副打扮,换了个模样,举着手机偷拍了几张。
  本着八卦的心态,对方给秦则发了这两张照片,想从秦则口中挖到更多的料,好作为谈资。
  秦 * 则觉得无聊,直接把两张照片删了,也没理对面的人。
  “她叫什么名字?”倪鸢问。
  秦则仰头往后靠了靠,“忘了,好像叫邹什么。”
  他是真不太记得了。
  谌松干完活,吃完肉,把手风琴拿过来弹。秦则看着,也想试试,乐理相通,他上手很快。
  谌松突然收了个徒弟,很高兴,在一旁指导。
  秦则弹了首简单的《小星星》。
  倪鸢摸到兜里有枚一毛钱的硬币,等他弹完了,就把硬币丢到他怀里。
  秦则很无语。
  倪鸢笑了一下。
  火苗映着她的脸颊,把白皙的皮肤映出轻薄的红,她稍微往后挪了挪,米酒又喝完了两杯。
  手机握在掌心微微发烫,她最后才点开微信对话框,跟对面的人说:“麟麟,松爷爷家的酒好好喝。”
  一天没见而已,她没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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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城。
  周麟让出机场拦了辆车,到达目的地前,他收到了倪鸢的信息。
  A城的冷雨下得比伏安大,车窗上密密麻麻流下无数道水痕,叫人看不太清外面的景象。
  周麟让没打算多待,连行李都没有,背上一个书包。
  下了车,两手空,撑开伞走进面前的别墅群。
  周家爷爷奶奶有来客,屋里人很多,厨房阿姨在备下午茶。
  一屋子闹哄哄。
  周麟让打开门悄无声息进来时,伞面上的雨珠滴湿了地毯。
  他随意丢开伞,换了鞋。
  周家奶奶跟身边的朋友聊着天,蓦然看见他,面上一喜,立即走过来问他有没有淋湿,“外面下雨,也不知道打电话给奶奶,我好叫司机去接你。”
  “懒得麻烦,自己打车也一样。”周麟让说。
  奶奶带着表演性质般在众人面前以示亲昵展开手臂时,他也没有拒绝,轻拥了一下比他矮了太多的老太太,拍拍她的肩。
  跟爷爷打了声招呼后,周麟让说:“您忙,我上楼放东西。”
  这边应酬很多,跟春夏镇上宛如两个极端。
  旋转楼梯将他载往安静的天地,他上了楼,就脱身了。
  身后有客人在谈论他。
  周家的几个小辈里,周麟让不是最讨喜的那个,但绝对是最耀眼到让人不可忽视的那个。
  相貌,气质,成绩,周家爷爷奶奶最喜欢拿他撑场。
  无论和哪家的小孩比,都不会输。
  周麟让回房间洗了澡,出来给倪鸢打电话。
  “麟麟,你现在在哪儿呢?”倪鸢问。
  “到爷爷奶奶家了。”
  “哦。”
  周麟让盘着腿坐在床上,问她:“你今天偷偷喝酒了吗?”
  “只是米酒。”倪鸢说。
  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要说,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又不想挂电话。
  也克制着没有问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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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麟让例行公事般回A城住了三天。
  这三天里,周承柏出差不在,继母唐依离带着儿子周腾去雪山滑雪了,周麟让与他们仨都没碰上 * 面。
  唐依离与周麟让上一次见面还是今年九月,两人起了点冲突。
  周麟让要回伏安读书是他自己一早计划好了的,他突然要走,却把唐依离吓得半死,短信电话接连轰炸。
  周麟让在机场直接把人拉黑了。
  这次唐依离不在,兴许是在躲他也说不定。
  抛却血缘不谈,周麟让很难发自内心地喜欢上周家。
  他跟在谌年身边长大,后来被周承柏接走,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适应在周家的生活。
  与唐依离自不必说,相看两厌。
  爷爷奶奶身上也有种不知自的高人一等,周麟让厌恶他们提起谌年名字时眼里闪过的轻视,像冬日的凛风从稠密的松树林中迅速刮过,留下摇晃的暗影。
  三天一到,算是完成了和爷爷奶奶的约定,周麟让坐高铁回伏安。
  再由伏安转车,去春夏镇。
  他回来这天,秦则刚好走。
  倪鸢站马路上送走秦则,遇见附近在玩耍的小孩,骗来了一颗牛奶糖。
  还没进院子,中巴车驶来,在她身后停下。
  ——有人下了车。
  周麟让这一路过得不太好。
  早上起床时,喉咙刺刺地疼,鼻子堵塞不通。
  到高铁站开始发烧,四肢软绵无力。
  在转来春夏镇的车上,他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睡醒时,感冒的症状并未减轻,反而更加严重。
  车门打开,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走过去,弯下腰,头一低,万分疲倦地栽在了她单薄的肩上。
  倪鸢没防备,口中的糖囫囵吞咽下去,差点儿哽住。
  她却忍着没咳嗽,放轻了声音,有些无措又温柔地问:“麟麟,你还好吗?”
  垂在身侧的双手,试探着,将少年环抱。
 
 
第30章 除夕   身后,周麟让睁开了眼睛。
  周麟让的这场感冒来势汹汹。
  咳嗽不断, 喉咙肿痛,全身乏力,好在当晚退烧了。
  谌松说每天起床双脚落地之前用热水泡脚有奇效, 特地强调, 双脚不能落地,从被窝里出来直接入水, 效果最好。
  谌年疑信参半, 早上却还是给周麟让倒洗脚水。
  这是病中才有的待遇。
  “烫。”周麟让说。
  刚下把脚抬起, 谌年面不改色一把给他摁下去,另一只手翻着《旧唐书》,说:“忍一忍。”
  热水没过周麟让的脚背, 先是针扎般的麻。
  等过了十几秒,适应了温度, 双脚已经被烫得通红。
  不到半小时, 他身上微微发汗,感觉舒服了不少。
  谌年放下书,手背在他脑门上贴了贴, 担心他又烧起来。
  好在没有。
  “你怎么感冒的?”她问,“是不是穿少了?都说了让你穿秋裤。”
  周麟让声音沙哑地跟她搞辩论:“别什么都跟秋裤 * 扯上关系, 赶明儿要摔了一跤也是没穿秋裤惹的祸。”
  “可不是嘛,”谌年说,“穿了秋裤你摔起来就没那么疼。”
  “真不愧是倪勾勾她老师。”怎样都有理。
  周麟让决定暂时闭上嘴, 说多了不仅嗓子疼,他还头疼。
  生病的人嘴里苦涩,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没有胃口。
  谌松在炉子上煲着骨头汤,周麟让烤着火, 面前的小锅里浓白汤汁沸腾,热雾不断飘散。
  等他想吃的时候,就拿勺舀一碗。
  周麟让体质好,很少生病。
  突然病了,即便只是感冒,大家见他窝在火炉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由对他有点儿宠。
  倪鸢坐旁边给他剥了个橘子,开胃。
  周麟让含了一瓣,酸甜酸甜。
  倪鸢又立马反悔说:“不能多吃,吃多了上火。麟麟,你还一半给我吧。”橘子就剩一个了,她也想尝尝。
  周麟让:“……”
  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周麟让身上搭着毯子,躺在藤椅上打瞌睡。
  倪鸢没再打扰他。
  她边烤火边做寒假作业。
  有的人要等到开学前一晚,生死时速呼天喊地赶作业,比如丛嘉。
  有的人喜欢一放假就开始做题,做完了了事,比如倪鸢。
  倪鸢搬了张谌松的小桌过来,火苗将她的手烤得暖烘烘,她趴在上面写作文写得飞快。
  等换到数学试卷时,手上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草稿纸上的椭圆和双曲线来来回回画了好几遍,交点坐标涂涂又改改。
  周麟让眼睛撑开条缝,看她苦思冥想的模样,说:“选C。”
  倪鸢抬头看他,“真的吗?”
  周麟让拿过她的纸和笔,准备写步骤,落笔前不知怎么犹豫了,“我来念,你自己写。
  “设P点为(X1,Y1),Q点为(X2,Y2)……”
  倪鸢赶紧照着写。
  一路算下来,得出答案,最大值为2,选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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