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你现在的组不好,你才想调换,”胡成揪住不放,一定深挖到底,“是不是组员们不配合?还是产生了摩擦?”
倪鸢头疼,“没有。”
胡成是政治老师,口才好,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
虽然最后同意了倪鸢的换组申请,但倪鸢觉得自己从办公室出来,已经元气大伤。
礼虞几乎是立即就知道了倪鸢申请换组的事。
“倪鸢,你能出来一下吗?”礼虞把倪鸢叫出了教室,走到走廊尽头的档案室前。
全校正在进行大扫除,不远处有同学在擦瓷砖、扫顶上的蛛网,没人注意到她们。
礼虞神色认真,样子诚恳,问倪鸢:“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是因为不喜欢我才想调组的吗?”
倪鸢被胡成的政治课说傻了,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也懒得迂回,“如果你要听课,你的组员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中途打岔,你会不会烦?
“如果你认真准备了资料,打算好好讲课,你的组员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你会不会有意见?”
礼虞避重就轻地解释:“我……听不进去,一碰书本就走神,自己控制不了。老师讲课我也这样,不是故意不配合你。”
“所以我只是申请调组,并没有骂你。”倪鸢说。
礼虞眼睛瞬间红了,眸中泛起水光。
档案室的铁门内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两个女老师手挽着手出来,望向她们。
倪鸢觉得多说无益,最后道:“没有必要这样,礼虞。”
“我觉得我不适合再在这组待下去,就自己申请调走。你并没有什么可委屈 * 的,如果你觉得委屈,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空气中弥漫着洗衣粉和消毒水的气味,风一吹,四处飘散。
楼梯间的地砖被拖过后,还没有干透。
由于鞋子的缘故,倪鸢走得小心翼翼,还是接二连三的打滑。
她垂着脑袋,撞上一堵墙。
周麟让右手臂弯夹着篮球,站在她身前。
倪鸢原本要跟被她撞到的人说对不起,抬头见是他,反倒什么也没说。
正要走,被周麟让一根手指头勾住了衣领。
他脸上浮着一点笑,垂着眼眸看她,神情散漫,没有起伏的声线中藏着幸灾乐祸:
“被骂了?”
“数学考零分?”
“班级倒数第一?”
一连串的猜测从他嘴里冒出来。
倪鸢无奈从他手中挣脱。
“看来都不是。”周麟让说,“那你干嘛心情不好?”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倪鸢搓了搓自己的脸。
周麟让:“嗯。”
倪鸢审视他,“我看你心情很好?”
不然怎么会主动找她说这么多话。
周麟让短促地扬了扬唇,像一如既往带着挑衅意味,又像单纯地表达情绪:“你心情不好我心情就好咯。”
“无聊。”
倪鸢转身走。
走得急了,脚底再次打滑,一屁股墩坐地上,不断往下滑。
一、二、三、四、五。
往下滑了五步台阶。
周麟让愣了两秒,追下楼梯,一把她提起来,“你……屁股没事吧?”
倪鸢:“……”
倪鸢脸烧起来,扭转头看,校服裙后面湿了,好在是深色的格纹,看上去没有那么明显。
“没事,我先走了。”
倪鸢埋头快步走出教学楼,还没绕过花坛,头顶传来声音:“喂——”
抬头看。
周麟让从教室里拿了件外套出来,站在走廊上。
“接着——”他说。
话音未落,衣服从他手中抛出,男生的黑色外套像厚重的云翳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朝倪鸢兜头罩下。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稳稳接住,抱在胸前。
周麟让隔空指了指她的裙子。
倪鸢会意,把他的衣服系在腰间,挡住脏了的半身裙。
第11章 可乐 “会去告状吗?”
倪鸢回教师公寓302洗澡换了身衣服,毫不意外地发现屁股上多出了两块淤青。
她是非常容易出现淤青的体质,平时膝盖稍微磕碰一下就是一团青紫,等过几天又自己消了。
当晚倪鸢把周麟让的外套洗干净了,晾阳台上。
同她的校服衬衫挂在同一条绳上,黑色外套比白色衬衫长了一大截。
倪鸢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的身高,又想了想周麟让每次站过来,她总得抬头仰视他。
踮了踮脚,似乎还是远远不够。
她突然往上跳了两下,自言自语:“我这样能行的吧?”
每天往上跳一百下,或许能长高?
隔壁301阳台上,周麟让看着她已经有一会儿了。
两侧绿植遮挡,阳台没有开灯,只有底下路灯昏黄的光晕浅浅投映在墙上。
倪鸢没注意 * 到周麟让,等发现时吓了一大跳。
倪鸢:“你站那儿干嘛?”
周麟让:“你发什么神经?”
两人同时开口。
倪鸢想到自己突然傻蹦的样子被人看到了,有点窘,淡定找借口:“脚抽筋。”
说完僵硬地转身离开了阳台,走了两步退回去,探出一个头,“你衣服明天还给你。”
周麟让双手插兜站着,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风吹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倪鸢将周麟让的外套从晾衣绳上叉下来,里外摸了摸,已经干了。
拿去301还给他。
谌年正在厨房忙,今日份的茶汤也已经煮好,周麟让在帮她灌瓶。
倪鸢走过去,“衣服干了。”
周麟让使了下眼色,“放沙发上。”
倪鸢再去厨房,谌年的超大号养生壶里尚有残渣,倪鸢只辨认出了其中的枸杞和决明子。
谌年不煮凉茶了,说喝多了也不好,需要换一换,给他们改成了“明目茶”。
“你们平常用眼多,喝这个好,决明子清肝明目,对眼睛好,防近视。”谌年说。
“决明子和枸杞能一起煮吗?”倪鸢问。
“应该能?”谌年也不是很确定,“我去网上查查看。”
她拿着手机查阅,“应该没有大问题,我里面还放好了好些别的,一锅煮了……”
倪鸢:“……”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靠谱。
当曾经的叛逆少女开始养生,就是现下这种局面。
明目茶比凉茶更加一言难尽。
颜色黑得更纯正了,深色液体中隐隐漂浮着不明的絮状物。
周麟让给倪鸢灌得满,齐瓶口,再多一滴便会往外溢。
倪鸢:“差不多就行了。”
周麟让睨了她一眼:“你自己来?”
倪鸢决定闭嘴。
周麟让替谌年灌完茶汤,拿起自己的水瓶喝了一口,咕咚咕咚。
“味道不错。”
和之前嫌弃的样子完全不同。
倪鸢怀疑地喝了一大口,呛住,一个劲地咳嗽。
这叫味道不错?
怀疑人生。
“怎么,你觉得难喝?”周麟让反将一军。
倪鸢不过犹豫了一秒。
周麟让回头对谌年说:“你学生觉得你的茶难喝。”
“……”倪鸢无力辩解:“你胡说,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谌年望着他们笑,大概觉得看俩小孩拌嘴有意思。
接着倪鸢发现,周麟让跟之前完全变了副嘴脸。
之前他无比嫌弃谌年的茶,现在他喝得津津有味。
无需倪鸢每天再送茶汤到班上找他,他无比自觉,每天自己主动拿走水瓶。
倪鸢早上去301,常能撞上他。他心情好的时候,抄起瓶子,还会扬手跟她碰个杯。
似乎谌年的明目茶真的很对他胃口。
倪鸢想:难道是她的味觉出现了问题?
实际上明目茶是好喝的?
课间,丛嘉在准备中午广播站要用的稿件。
她看着玩性大,作为广播站副站长,也还算花了些心思在上面。
倪鸢洗干净她的马克杯,倒了半杯明目茶推过去。
丛嘉视线专注地落在稿纸上,端起 * 杯子喝了一口。
“噗——”
一口全喷出来,手中的稿件不能幸免于难。
倪鸢连忙扯过抽纸,给她擦流出了两条蜿蜒黑线的下巴,又给她擦遭了秧的稿件,一时间手忙脚乱。
“水水水,快给我白水!”丛嘉喊。
倪鸢立刻跑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给她,丛嘉喝完,冲淡了嘴里明目茶的味道。
“你刚才给我下毒了?”丛嘉问倪鸢。
倪鸢还在拿纸巾摁着稿件,吸干上面水分,“没有。”
“那你给我喝的是什么?真不是鹤顶红吗?”丛嘉问。
“明目茶。”倪鸢说,“谌老师每天给我和周麟让煮的茶。”
丛嘉说:“你真是受苦了。”
倪鸢:也没有这么夸张啦。
她询问丛嘉的感受,“味道是不是不太好?”
丛嘉说:“太谦虚了,何止是不太好。”
每个人对苦味的耐受度是不一样的,丛嘉嗜甜,对苦味敏感,觉得明目茶堪比中药。
倪鸢向她老实交待:“我看周麟让每天喝得高高兴兴,以为自己味觉出了问题,所以邀你也来品一品。”
丛嘉听完的第一反应是:“周麟让应该不是正常人。”
倪鸢深表赞同。
但她对谌年还是拥有八千米厚的滤镜,强行挽回说:“但老师煮的茶还是不错的,喝了对身体好。”
“你还要吗?”倪鸢问,“我再倒点儿给你。”
丛嘉眼神惊恐地逃离座位。
胡成拿着一叠纸从办公室出来,吆喝还在走廊上乱窜的同学:
“(3)班的赶紧进教室!提前两分钟上课!咱们把问卷填了。”
胡成弄了份问卷调查表发下来,想要民主管理班级,询问大家对任课老师、班级氛围、以及他这个班主任是否满意,有意见可以提。
至于你的意见是否被采纳,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班,匿名吗?”有人问胡成。
“不匿名。”胡成说,“都把自己名字填上。”
“不民主,有意见也不好说,怕被找麻烦。”
“嘿,”胡成推了推塌鼻梁上的眼镜,“看来你们意见有很多啊?”
“全部给我实名,有的问题我要落实到人,一个一个去沟通。”
很快,问卷被收上去。
放学前,丛嘉被胡成叫进了教室办公室。
“你是不是在问卷上写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宗廷打她座位旁经过,幸灾乐祸。
丛嘉朝他翻白眼。
倪鸢也问:“真是因为问卷?”
丛嘉脑海里过了一遭,想不起自己在问卷上填了什么。
倪鸢不太放心,借着去找谌年问历史题目的由头,跟着丛嘉一块儿进了办公室。
胡成朝丛嘉招招手,手里果然拿着份问卷,是丛嘉的。
问卷调查上:“你对咱们高二(3)班的班集体建设有什么意见?”
底下是丛嘉歪歪扭扭填的两个字:“好苦。”
胡成把问卷递给丛嘉,问她:“丛嘉同学,咱们班为什么会让你觉得好苦?你受了什么委屈吗?”
白了头发的数学老师也在一旁竖起耳朵 * ,饶有兴致地听着,丛嘉是他孙侄女,他清楚她的个性,不太信丛嘉能受委屈。
丛嘉手拿问卷,不敢置信。
但上面的字迹确是出自于她的手没错。
她当时被明目茶喝懵了,嘴里留着苦味儿,填问卷时又吊儿郎当,没当一回事,不知怎么就把填了个“好苦”。
“我……”丛嘉难得有语塞的时候,支吾了半天,“我对咱们班没意见。”
表情极其无奈,语气极其沉重。
“……老班,我只是心里苦罢了。”
倪鸢笑得蹲在了谌年的办公桌下,肩膀一颤一颤。
出了办公室。
丛嘉:“都是你的明目茶害的。”
倪鸢:“是是,我的错。”
丛嘉:“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倪鸢:“你想要什么补偿?”
丛嘉想了想,“你就站在人多的地方给我告白吧,声音要大。”
倪鸢:“用不着这么狠吧嘉嘉?”
丛嘉:“要,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告过白了。”
这会儿放完学才不久,楼道里陆陆续续有成群结队学生往外走。
丛嘉没注意到倪鸢落了几步,没跟上她。
等丛嘉下了楼梯,倪鸢还在台阶上站着,双手作喇叭状:“丛嘉——”
分贝还不小。
不少人侧目。
丛嘉在人群中回头,看见倪鸢顶着外套在头上,罩住了自己。朝着她喊:“高二(3)班的丛嘉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