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虾酿荔枝要费些功夫,要把剁好的瘦肉糜和虾胶跟陈皮粉、鸡蛋清和香油混合拌匀,然后塞进一个个荔枝肉里,一半清蒸,一半拍上淀粉入锅油炸。
另外还蒸了鱼和炒了青菜,又煎了一小碟家常豆腐,五菜一汤,四个人吃也恰好。
老人家牙口不太好,米饭蒸得软,吃得也慢,舒檀看看他们师徒几个,如出一辙的慢腾腾吃相,不由自主地也慢了下来,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话。
聊的都是些学术上的问题,多是老爷子在讲,俩徒弟认真听着,还有就是些家长里短,比如叫厉宁述别这么闷啊,又叫顾琅注意身子啊,诸如此类。
舒檀的心思更多放在吃吃喝喝上,觉得蒸的鲜虾酿荔枝鲜甜爽口,炸的也香甜,口感层次十分丰富,吃得别提多高兴了。
吃着吃着忽然听老爷子笑了声,“多久没见过吃饭这么香的孩子了,能吃是福哟。”
舒檀一愣,抬眼就看见老人家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有些脸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只好腼腆地笑笑。
老爷子这时对厉宁述和顾琅道:“前几天学校的翟书记来看我,带了几罐石斛,待会儿你们一人拿一罐回去,天气热,煮汤吃再好不过,看你们师兄弟俩都瘦成一样的了。”
俩人应了,又给老人添了碗汤。
饭吃得早,吃完也才七点不到,几个人又坐下,闲聊了一会儿,等住家阿姨回来了,几个人这才告辞,临走前老爷子还说:“宁述以后多带小舒来走动走动。”
走的时候还送了舒檀一本书,正好是刚给她说过的《脾胃论》,一个很久以前的版本,嘱咐她好好读书,有不懂的就问厉宁述。
舒檀接过来,乖巧地道谢,回去的路上才想道要问:“老爷子下回见了我,不会考我背没背书吧?”
厉宁述失笑,摇摇头道:“放心罢,有我呢,问不到你头上。”
“那就好。”舒檀应了句,又转头趴着车窗,看外头路过的风景。
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回头问厉宁述:“你的副驾驶座以后会是我的专属座椅么?”
厉宁述正专心开车,忽然被这么问一句,有些愣住,回过神来就说她:“别瞎矫情,什么专属座椅,又不是枕头旁边那个位置。”
“副驾驶座最危险,谁乐意坐,还不是因为只有两个人话坐这儿显得对驾驶员尊重。”
舒檀听了哈哈大笑,“那网上都这么说是怎么回事?说什么副驾驶座是女主人专属的,别人不许坐。”
厉宁述听得眼角一抽,“......真是吃饱了撑的,幼稚。”
舒檀听了直笑,逗他道:“那有什么东西是我能专属的?”
“我的另一个枕头,还有户口本。”厉宁述顺着她的话跟她开玩笑,还故意问她,“你什么时候来拿?我好准备准备。”
舒檀被这个答案弄得有点脸红,撇开头小声嘟囔道:“我才不稀罕。”
厉宁述闻言眉头一抬,嗯了声,“你大点声说话。”
“......我说,我老稀罕了,你什么时候方便给啊?”舒檀被他一噎,立马改口,声音大了起来。
厉宁述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笑着瞪她一眼,“你可别吓我,要是待会儿车祸了,你得人财两空。”
“......谁叫你非得招惹我。”舒檀一边吐槽,一边默默收回想要踹他的脚。
拌着嘴回到家,舒檀进门就找猫,结果小白过来闻了闻她的手,掉头就跑了,老黑也差不多,只不过比小白还多了一点反应,哈了她一下。
她有些发懵,“怎么了这是,在家不开心了?还是觉得我们出去玩了不带它们,所以不高兴?”
厉宁述一边换鞋一边道:“应该是闻到你身上有其他猫的味道了。”
舒檀这才明白过来,又有些不知该怎么办,“......那不是它们亲妈么,这也不行?”
“它们跟鸳鸯分开那么久,能有多熟。”厉宁述笑道,“你洗澡再过来,就能抱了。”
她哦了声,看一眼远远看着自己的两只猫,又赶紧回去洗澡。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工作上没什么大的波折,生活也很平静,天气越来越热,整个八月份就这样过去了,到了九月中旬新学年开学,舒檀也领了教学任务,负责临医专业两个班内科学中呼吸系统疾病的章节教学。
白露之后,暑气逐渐褪去,好像一下子时间就过得快起来,等舒檀终于确定他抱起来就是胖了点的时侯,国庆到了。
范女士和舒泽要再来容城,舒檀看着排班表安排假期出游的行程。
厉宁述凑过来问道:“叔叔阿姨来待几天?”
“三四天吧。”舒檀应道,又问,“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行动?”
桂棹的全国巡回演唱会九月底结束,国庆应该会回来,还有百草堂的坐诊,厉宁述想到这里摇摇头,“不了,你们自己玩吧,不过要空一天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舒檀知道他忙,便也不强求,只应好道:“我跟他们说说,你别太累了。”
顿了顿,她又问:“上次去老爷子那里那个重症肌无力的孩子,怎么样了?”
这个小孩从罗老爷子那里离开后,又住进了一附院呼吸科病房,在中西医结合治疗一周后,气色好了点,开始有胃口能吃进去一些流食,大家看着眼睑下垂也没那么厉害了,呼吸听起来也比刚来时好不少,大家终于开始对他的治疗过程感兴趣起来。
一个月后,彻底停了西药,孩子感觉自己身上和手上开始有力气了,这时终于出院,只在厉宁述门诊继续拿药吃。
“看着还可以,昨天来拿药,比刚出院时又好了点。”厉宁述道,“我让他们继续吃药,没一年半载好不了,慢慢来吧。”
第七十九章 厉医生岂不是要见家长了?……
国庆节头一天, 舒檀和厉宁述一起去机场接人。
范女士推着行李箱一路走,一路吐槽:“可算坐着我姑娘的车了,哎哟, 上回来的时候,从出租车打表那一刻开始,我这颗心呐......”
“我就盯着那表, 跳一块钱我就咚一下,给我心疼的呀。”
她边说边拍拍心口,一副摊上败家子的表情, 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只不过舒檀还撇撇嘴,“那我们开车过来接, 来回两趟油呢。”
范女士闻言抬手就揍, 嗔骂道:“白养你了, 来你接亲妈都计较油钱,你吃我饭的时候怎么又不计较?!”
舒檀嬉笑着往一边躲, 拽着厉宁述的衬衣袖子,拉得他整个人都歪了半边身子, 忙提醒道:“公共场合,注意安全。”
等上了车,范女士又说得找时间去南山寺上香还愿, 因为她上次去许愿舒檀赶紧找到个男朋友来着。
“肯定是菩萨显灵!”这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搞得坐前排的两位男士忍不住回头看母女俩。
舒檀心说还真不是,于是摇摇头, “关菩萨什么事,明明是我师姐做媒,我又嘴馋。”
我凭自己努力找来的男朋友,关菩萨什么事, 舒檀对此十分不以为然。
但范女士不管,当没听见她的话,兴兴头头地问厉宁述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去啊?
厉宁述笑着点点头,道:“挑一天舒檀不值班的日子,叫上我婶婶和弟妹一起去吧,小朋友这么大了,也没去过几次,去玩玩也好。”
舒檀阻止不了他们,但却明确表示:“不用,我明天值班,你们就明天去,南山寺有什么好玩的,我不乐意去。”
“主要是去吃斋菜。”厉宁述劝道,“辛夷也去,你不想她么?南山寺后山的山顶有两株老银杏树,叶子黄了,不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舒檀就开始犹豫了,但眼珠子转来转去,明显就很摇摆不定。
厉宁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又加把劲道:“吃完斋菜咱们还能去逛逛街,这会儿该吃蟹了,咱们去市场买点回来熬蟹黄做蟹粉包子吧,挑多大的蟹你不去看看?”
“......那就去呗。”他刚说完没一会儿,舒檀就答应了,她这个人要改主意是最快的,有好吃的就行。
范女士在一旁听着,心说完了,有了这么个男朋友,她姑娘得更馋嘴了,这可怎么办哟。
舒檀第二提案回去值班,因为大家都想多休息的缘故,商量后一致决定这个假期跟春节一样,都是上24小时,也就是说舒檀早上去上班,得第二天早上才能回来。
厉宁述则是去百草堂坐诊,比舒檀出门的时间要晚些,临走前到对面去找范女士两口子,将家里两只猫托付给她们。
范女士满口答应了,“行,你去上班吧,待会儿我就过去看看它们。”
厉宁述走了没多久,范女士也出门,先是去小区附近的市场买了点菜,然后回来腌好排骨,嘱咐舒泽洗菜,自己出了门去对面。
刚一打开门,老黑和小白的尾巴就竖起来了,警惕地看着门口,直到看见她进来了,这才略微放松,只是目光仍然警惕。
昨天舒檀跟厉宁述就抱着它们跟范女士和舒泽熟悉过,告诉它们:“这是外公外婆,你们不要哈人,知道么?”
所以范女士早上一过来,它们也没有从猫爬架上离开,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范女士跑到老黑跟前,“黑炭头......不是,老黑啊,你跟妹妹下来,外婆给你们喝奶。”
老黑一甩头,外婆好讨厌的,跟妈妈一样给它起外号,黑炭头是什么鬼:)
范女士见它不搭理自己,想到舒檀说这俩猫都很有自己的脾气,当下也不勉强它,转头问小白:“妹妹,你喝不喝奶?”
小白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喵~”
喵完了伸出一只爪子,然后慢慢跳到地上,在窗台边蹲着不肯走了,范女士就知道,这是要在窗边吃的意思。
没一会儿,老黑也跟着下来了。
给小白和老黑喂了奶,范女士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跟它们说话:“你说你们妈妈,这么大的人了,还到处乱放东西,这书到底看没看完呐?哎哟,被子上都是猫毛,你们俩是脱毛怪吗?”
两小只吃完了,歪头看着她,不约而同地张大嘴巴打个哈欠。
外婆话好多哟,唠唠叨叨的,听得发困,哎,春困秋乏,睡吧......
等范女士收拾完客厅,扫完地,回头就发现两只猫已经头蹭头地靠在一起睡着了,打着幸福的小呼噜,不由得心里一哽,三两步走过去就把猫摸醒了。
然后道:“行了,你们继续睡吧。”
黄昏,从十三楼办公室的窗口往外看,可以看到晚霞在天边游走,舞动的斑斓云翳下,有路灯次第亮起,灯火静静勾勒着城市的高楼大厦车来人往,这是无声的人间。
舒檀捧着咖啡,静静地看了半晌,回头问自己带的学生:“小杨,其他人呢?”
小杨点头应道:“肿瘤科和泌尿外科都叫了会诊,师兄他们去了还没回来。”
舒檀点点头,放下杯子,背着手去查房,一间一间地查,问问患者或者陪护今天怎么样,然后发现,18床老太太恐怕要不行了。
可能她的家人也有这总感觉,今天一天她的儿子媳妇全都在,不再像以前那样轮着来陪她。
舒檀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态,发现他们眉目间只有淡淡的担忧,依旧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平静和淡定,仿佛已经做好了应对接下来的一切的准备。
这就好,舒檀心里点头,心里有成算,才不会手忙脚乱。
因为舒檀看着觉得18床老太太要不好,于是一晚上值班的几个人都睡不踏实,一直到半夜两点护士她们交班都没动静,舒檀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两点交班之后,值班护士接着在护士站守着,一边看有没有突发情况,一边写自己的护理记录,大概三点半左右,面前的呼叫系统忽然响起来,抬眼一看,“18”上闪着红光,忍不住心里一跳。
舒檀去休息之前特地交代过,说要特别注意18床老太太的情况。
于是连忙接起来,片刻后放下听筒,急急忙忙跑去敲门,“舒医生,陆总,邱医生,18床气促。”
舒檀觉得自己刚睡下没多久,就被敲门声叫醒了,一睁眼,听到的就是最后四个字,当即清醒过来。
床帘外已经响起了动静,她起身,抓起白大褂一边套袖子一边跟着往外走。
没人说话,直到去到病床边,舒檀才说了一句:“情况怎么样?”
值班护士连忙过来汇报情况,原本就上着呼吸机,这时还能气促,血氧哗啦啦地掉,一支接一支的肾上腺素注射进去,都没能挽留住老人的生命,抢救开始半个小时之后,老人就去世了。
但是舒檀和陆标他们,还是抢救够了一个小时,然后才出去宣布死亡时间。
“节哀。”她看着站在一起互相搀扶的一家人,眼睑微垂,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动容。
那家的老大是个身材微胖气质儒雅的人,听说是做生意的,此刻满脸疲惫,却也神情镇定,沉声道:“多谢各位医生的关照,我们什么时候办手续?”
“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开证明,你们先给老太太换身衣服吧。”舒檀柔声道,又说了句,“她走之前没受苦,你们也别太难过了。”
有这样孝顺的孩子,老太太就算走,也能走得安心了。
同他们分开,舒檀回到办公室开死亡证明,又通知了太平间的老范,等人来接走遗体,病区重新恢复静谧,天已经亮了。
泛白的天空像蒙着一层淡淡的纱,十月的天,早晚温差已经变大,有了微微的凉意,她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外面的亮光,怔怔地出神。
半晌她甩了甩头,转身去泡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去护士站跟她们说话,这时候的配药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
“舒医生怎么不去休息,离八点还早呢。”值班护士一边查对药水,一边笑问道。
舒檀摇摇头,“睡不着,算了。”
顿了顿,又问:“你们订早餐没有,我帮你们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