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勃然大怒的武媚娘就因为李初这样完全认为自己是无关紧要的人,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由武媚娘随时的舍弃,一下子没了怒火。
“你分明知道,你是我最爱的孩子。”当着李旦的面,武媚娘都能把话说出来,可见在武媚娘的心里,李初是有分量的。
李初眼中尽是冷意,“最爱的吗?所以你就想让我像你一样?”
武媚娘知道李初指的是什么,还是裴观之死,在李初的心里,裴观的死武媚娘是要负责任的,如果不是武媚娘冷眼旁观,裴观就不会死。
可是,一个裴观,他帮不了李初什么,也帮不了武媚娘什么,这样的人为何要一辈子拖李初的后腿?
“你要为一个人,一个男人,一辈子如此和我说话?”武媚娘不喜欢这样的李初,不喜欢她要为了别人和她针锋相对。
当年的时候,有一个李治在李初的心里是和武媚娘同样重要的,那是她的丈夫,是李初的父亲,能和武媚娘一样对李初同样的重要,武媚娘没有什么可说的。一个裴观,他没有这个资格,没有的。
李初已经不知道如何同武媚娘开口,“到现在你竟然认为只是一个男人的事?你果真的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的事?不是你对待我的态度?你问我是不是再不拿你当成母亲,我也问你了,你还觉得你自己是一个母亲吗?”
“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在你的心里,权力,地位,利益,永远都在我的意愿之上,你不问我想要什么,你不管我想要什么,你只拿你想要的扣在我的头上。你想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我为什么要变成和你一样?为什么?”
武媚娘以为李初该是和她一样的人,可是李初从来就不是。就这样,武媚娘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就是想要李初改变,最好变得和她一样,偏偏还要求李初要像以前一样待她。
面对李初的质问,武媚娘走上去,想心平气和的和李初说话,或者是哄着李初,要抱住李初的双肩,可是李初却直接的挥开,更是背过身去,冷漠地道:“我不该问你这些问题,因为答案我应该早就知道的,现在问你,你也不会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什么。”
吸一口气,李初让自己稳下来,“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其他人,皇上,那是我们大唐的皇上,也是你的儿子,不要让任何人因为你轻视他,你是陛下的母亲,至少你就算不爱护他,也不要折辱于他。没有他,你当不了太后。”
她又何尝不是希望武媚娘可以的爱护她,但她明白了,武媚娘是不会爱护她。在武媚娘的心里,永远都是天下江山最重要。
“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唯太后之命是从,多少人希望陛下出手,我想太后心里有数,可是陛下一直都站在太后这一边,希望太后可以念及他这一份孝心,不要苛责于他。”李初不想看到李旦被吓得不断后退的样子。
那只能证明在李初所不知道的时候,武媚娘给他太大的压力,大得李旦哪怕面对武媚娘都心生畏惧。
武媚娘不曾心疼李旦,可是李初心疼。若是小时候,李初会伸手抚过李旦的头,现在都控制不住的想给李旦安慰,可是李初生生忍下,将手收回去。
“姐姐。”李旦听到李初的话,心中都是暖意,察觉李初的动作,伸手拉过李初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他的头上。
从小到大,李初一直都是这样的安抚他们的,这双手,对于李旦来说,是这世上最温暖的手。
李初感觉到李旦的亲近,他在告诉她,他和以前一样,没有变,他是李初的弟弟,一直的都是。
“陛下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人若敢欺负陛下,陛下不宜动手可以告诉我。”李初告诉李旦,要是有人敢对他不敬,那就不必手下留下,她会帮他出手的,只要李旦说一声。
武媚娘妒忌吗?妒忌的。
她比谁都更清楚李初全心全意的护着一个人是何模样,从前她得到过,可是现在李初分明是不想再和她有争执,完全就是无视她。李初记得她是她的生身之母,所有的恭敬仅仅都是为了这份生养的恩情,可是除此之外,她不再和武媚娘亲近。
如果李初对所有人都一样的疏离,武媚娘尚且能够接受,可是看到李初依然的护着其他人,李旦,她的心中如何能没有半分的波动。
“你怕是想说,最欺负陛下的人是我吧?”武媚娘将李初想说的话捅破。
李旦眼看情况不对,连忙地道:“母亲如何会欺负孩儿,母亲说笑了,姐姐所指的都是旁人,是宫中的人。”
李初瞧着武媚娘分明要找事的样儿,道:“是与不是,太后不知?”
各自做的那点事,各自心知肚明,武媚娘要是非要挑破说来,行啊,李初定如她所愿,说吧。
“姐姐。”眼看又要再吵起来,李旦一点都不想让李初因他再和武媚娘起争执,连声地唤一句,让李初别再说,再说下去,武媚娘会不会真生气就不一定。
一定要说的是,武媚娘如果真的动起怒来,接下来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李初的目光一敛,总还是想到李旦的处境,他一向都是乖巧懂事,不惹事的主儿,要是她和武媚娘再因为他吵起来,最难过的人定然是李旦,她要和武媚娘再杠,也不能不为他考虑一二。
终是没有再说话,李初退一步,冲李旦福福身,“失礼于陛下,请陛下恕罪。”
萧太后感慨,“我们群主啊,真不知道若是她真的往后都要为帝位而并行,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看这个时候的李初,怕是不记得自己的一份心思,只是本着对弟弟,对一个皇帝该有的礼数。从骨子里,李初就不是一个好权势的人,她想让一家子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但生在这样的一个帝王之家,太难。
“你对我不曾失礼?”武媚娘追问李初,咄咄逼人。
李初抬眼看过武媚娘,“对太后不恭,请太后责罚。”
想问李初知不知错,李初自然明白自己对武媚娘的态度有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李初愿意接受任何的责罚。武媚娘尽管罚。
完全不曾畏惧的态度令武媚娘沉着下来,武媚娘总是忘不了自己的初衷,她不是要和李初反目成仇;相反,她需要李初的支持,尤其需要李初向天下人证明,在武媚娘的身后是有着李家的支持的。
李旦代表的是李旦的立场,但是李初代表的就是整个李氏家族的立场。
这对武媚娘来说太重要,所以她不能让人看到自己和李初起了间隙。
“同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你明白我的意思。”武媚娘不会责罚李初的,不仅是因为李初说的有理,也说破了武媚娘的心思,更是为大局着想。
如同李初评价武媚娘,在武媚娘的心里,天下权势地位都是最重要的,其他所谓的欢喜与否,生气与否,都是可以随意改变的。
“只要太后不是敲山震虎,我自然不会与太后为敌。”瞧瞧武媚娘什么话都不需要说,满殿的人都已经跪下,李初一开始没当一回事,却是武媚娘一直不作声,武媚娘不是存心敲山震虎?
“对你,我需要?”武媚娘一番反问,李初看向武媚娘道:“如今的太后对任何人都需要敲山震虎,自然也包括我。”
别管武媚娘怎么说,李初更相信自己的感受,武媚娘的一颗心完全扑在帝王之位上,为了能够成为皇帝,绝对会做出任何让人想不到的事情来。
李初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李初就已经不相信武媚娘,或许更应该说,在武媚娘做出任何事情的情况下,李初已经往最坏的可能想。
武媚娘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在李初的心里,她竟然成了这样的一个人。
为了权势地位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舍弃任何东西的人吗?
可是其实她从本质上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到她现在这个地步,武媚娘绝对不可能回头。
“长公主的尺寸全都量好了吗?”武媚娘不愿意和李初纠结下去,只是询问这一次让李初进来的目的是否已经达到。
跪了半天的尚功局诸人,终于有机会说话,“回太后,还差一点。”
如果不是差事还没有办好,所有人都巴不得立刻退下去。但是,武媚娘对于李初的婚事那般看重。礼服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的话,武媚娘绝对不会饶过他们。
“那就起来量吧。”武媚娘发话,尚功局的人才敢站起来。
李旦有些莫名,“这是为姐姐准备什么?”
“大婚的礼服。”武媚娘不想说出嫁衣两个字,只怕惹得李初再次和她吵起来,吵,别的人或许怕武媚娘,可是李初不怕,倒是武媚娘自己更害怕李初。
所以只能说是大婚的礼服,其实也没有说错,确实只能是礼服。
李旦听完离开李初一定距离,“当年姐姐大婚,连嫁衣都没穿这一次。正好可以看到姐姐身穿嫁衣何等美丽动人。”
和武媚娘已经吵过的话题,李初不会再和李旦说起。张开双臂,让尚功局的人再次为李初量身。
准备起礼服,接下来钦天监定下李初和武敏之大婚的日子,六月十二,黄道吉日,宜嫁娶。
可惜李初只是听一耳朵,只道一声知道了,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冷淡至此,前来看望李初的李末都不禁关心地询问,“如果姐姐不愿意,可以和母亲说,让母亲改主意的。”
“婚期都定下,还怎么改?这不是儿戏,而且母亲不可能会改主意。”这是武媚娘想要达到的目的,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改。
李初没有再和李末说起婚事,但是有人提起李初和武敏之大婚,李初往后是住公主府还是周国公府?
对于此如此问题,武媚娘想到李初对这门婚事的抗拒,更不想她们母女之间关系的再度恶化,只道:“公主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夫妻之间的事不用你们多管。”
一言定下,就是由着李初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人也不敢再议。
六月十二日,李初终是回到洛阳宫,这场婚礼盛大,可是意外的是,李初并没有着嫁衣,而是以朝服而出嫁,见此不是没有人心存疑问,但终究在武媚娘和李初威严之下,无人敢提。
武媚娘道:“往后你与敏之好好的。”
李初只是淡淡的抬起头看过武媚娘,“太后教导,我一定谨记。”
婚事,只是结一个婚吧了,武媚娘执意要这场婚礼举行,就是想要天下看看这些所谓的虚伪,且如她所愿,嫁一个人,她是大唐的长公主,谁又能再让她做什么事?
李初和武敏之这门亲事,太后们都清楚李初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乐意,但李初被武媚娘以承诺胁迫,她只能去做。
李初再嫁,婚礼一样空前的盛大,丝毫不亚于当年李末出嫁时的模样,武敏之亲自迎李初进了周国公府,拜天地,送入洞房,礼即毕,李初安坐于所谓的新房之间,任外面的人再怎么七嘴八舌的说话,李初就是不发一言。
“长公主只字未语,难道是个哑巴?”李初顶着盖头,不管人问她什么,她就只当作没有听见,有人似是不解地嘀咕一句。
在满满都是人的新房里能说得让人听到的嘀咕,着实是……
李初一把掀开头上的盖头,露出她的面容,李初之名,天下知晓,相比起她的容貌,自然还是爱民如子,胸怀天下,公正之名令天下传颂,也就让天下人都不禁忽视她的容貌。
但今日大婚,纵然李初不愿意细心装扮,武媚娘都让人上来帮忙,由不得她不。
李初虽然三十有三,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掀开盖头的一刻,不少人都倒抽一口气。
“素来闻安定长公主心系百姓,善谋善断,却从来不知公主有此倾国倾城之姿。周国公有福。”按一般人的想法,有名声的人定是容貌无盐,可是没有想到李初竟然长得如此的美丽,满屋的人都在起哄,恭喜武敏之有福。
武敏之看到李初盛装下更显得十二分美丽的容貌,不禁露出笑容,可是,李初凝望着武敏之,“我们的婚事算成了吗?”
算成了,怎么会不算。
“自然。”武敏之语气中透着喜悦的接话,李初道:“如此,一事不烦二主,今日诸位都在,就请他们一道见证,你我和离。”
谁都没有想到李初掀开盖头的第二句话竟然是要和武敏之和离,武敏之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显然同样料不到。
李初却是平静的望向他,“怎么?不愿意?”
武敏之完全没有消化这样的一场变故,李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也将他唤回神来。
“长公主。”武敏之不禁唤一声,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李初会在他们大婚的第一日,竟然就要和他和离。
李初道:“我许下的承诺,言出必行,答应的事做完,那么接下来就要按我的意愿,做我想做的事。”
嫁给武敏之是李初许下的承诺,武媚娘竟然想用这门婚事来把她和武敏之绑在一起,未免太小看李初了吧。
“取笔墨来。”李初一声令下,慈心和卫因赶紧去取,李初站起来,所有人都叫这突然的局面震惊得不轻,却又不自觉地给李初让路。
李初走到一旁的案前,看到大红烛下的瓜果,一挥而落,慈心和卫因拿着纸墨回来,全都给李初放好,李初铺平纸张,执笔而写,和离书三个大字叫人看得分明,也让人更不知如何才是好。
那么大的动静,早有人去禀告,这可是武媚娘亲自下诏撮和的亲事,成婚当天两人和离,要是传出去,那会怎么样?
别说其他人,就是太后们都没有想到李初会有这样的打算,成亲当天就和离,这是对武媚娘绝对的抗议,武媚娘不是个傻子,但凡听到就能明白。
是,李初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错,言而有信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她要是想做的事,自然会做得漂漂亮亮,她不想做的事,就算强按她上头,她也有的是办法撕下你的脸皮来。
萧太后:“所以说,别看我们群主老实就想欺负我们群主,群主是个守信的人,一言九鼎,可是答应武后嫁给武敏之,嫁是嫁了,婚礼都举行完毕,群主再和离,这没有违背和承诺是吧?我现在真想看看武后的脸是怎么样的?”
宣太后:“同想!”
吕太后:“同想!”
孝庄太后:“到头来两头空,武后得悔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