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知他们究竟是听进去还是没有,但还是朗声地回应曹恒,曹恒给他们掖了掖被子,“睡吧。”
催促他们都赶紧睡去,别想那么多,曹承和曹衍本就已经累,再喝了药,药性发作,很快沉沉睡去,只是两人都紧紧捉着曹恒的衣袖,夏侯珉幽幽地道:“陛下就算罚了他们,他们心里第一个记挂的还是陛下。”
曹恒侧过头看了夏侯珉一眼,“听起来你是有几分妒忌?”
“是。”夏侯珉也是干脆承认自己的妒忌,曹恒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夏侯珉道:“入武校要考试,陛下应该没忘这个规矩。”
“记得。承儿想进也得考。正好,锻炼锻炼他的心性。”都已经动手,曹恒是再接再厉,夏侯珉不作声,教儿子这件事情上,他也没有多少插手的余地。
一眼看到戴图在旁边吩咐人在屋里焚香,曹恒见曹承和曹衍都睡熟了,抽着衣袖准备离开,这才发现他们捉得紧紧的,曹恒一动还动不了。
夏侯珉伸手想去掰开他们的小手,曹恒摇了摇头,“今夜朕陪着他们。”
“可是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曹衍又不是说明日可以补觉,而且真让他们拉着曹恒的袖子睡上一天,曹恒的手明天还能动。
结果曹恒将外套脱下来,袖子还叫他们兄弟捉着,曹恒已经站了起来,“朕睡旁边。”
虽然陪着他们,也不妨碍她休息,夏侯珉刚想说什么,曹恒回头道:“你回去歇着吧。”
夏侯珉幽幽地道:“我也想陪陛下。”
“朕不用你陪,你还是赶紧回去看好永乐。他们着了凉,别让永乐也病了。”曹恒提醒除了这两个,还有一个曹永乐,她在这里盯着他们兄弟,曹永乐就交给夏侯珉。
“是。”虽然更想陪着曹恒,曹恒挂心曹永乐,夏侯珉便顺从地听去看好曹永乐。
“焚的什么香?”夏侯珉离开了,曹恒闻着屋里的香味很陌生,戴图还在那里指点徒弟香应该怎么焚。
“这是臣刚从旁人那里得来的香,有静心安神的功效。”曹承和曹衍都受了惊吓,虽说曹恒已经抚过他们,戴图还是想多加点保障。
曹恒闻着香味不浓,确实有一点静心安神之功,颔首,“承儿和衍儿还得辛苦你。”
“陛下放心。”抱怨曹恒心狠是一回事,出了事,戴图也知道要看好曹承和曹衍为主。
曹恒守在榻前,“朕今夜在这儿,有什么事与朕说。”
戴图应了一声,曹承的床榻够大,加了一个曹衍,曹恒再躺上去也一点都不显挤。
半睡半醒,曹恒伸手抚过他们的头,温度慢慢隆一点点来,曹恒也是松了一口气。
天还亮,曹恒一个要起早上朝的人刚睁开眼睛,曹承和曹衍也都醒了,见曹恒准备起身,兄弟二人都坐起来,甚是高兴地道:“母皇陪了我们一夜?”
轻应一声,曹恒道:“热虽然退了,再睡一会儿,母皇去上朝。”
“好!”醒来能够看到曹恒,他们可高兴了,也知道曹恒每日早朝,几年来除了生产的几日休息,从不会不参加早朝。
曹恒往偏殿去,很快有人将曹恒的朝服都拿来,想到昨天郭夫人利落地把一群世族弄进宫来,让她丢出让曹承和曹衍去读武校的事,虽说定了一部份人,早朝还是得再吵一次。
天家无私事,屁大点事也让人弄得繁琐复杂,哪怕只是两个小儿读书的事,一个个都要管。
揉揉额头,曹恒算是有了心里准备。
所以在早朝时,提起曹恒昨天说要让曹承和曹衍将来进武校读书,反对的人忙与曹恒道:“陛下若是觉得两位皇子读书过于孤单,不如效仿先帝,多选伴读。”
“不。”曹恒吐露一字,态度十分果断。
“太学武校的先生是聚集大魏的名师高徒,能入太学和武校的学子皆是数一数二。为了两个人,还得专门让政事堂诸公空时间往宫中上课,徒叫政事堂诸公奔波。”曹恒从利臣的角度开始说。
杨修出声道:“陛下,能为皇子师,亦是臣等之幸。”
“朕知道。然政事堂诸公本为朝中重臣,每日理事诸多不说,往来于太学,武校授课,再往宫中来,来回奔累,朕还指着诸公长命百岁,与朕共守大魏江山,诸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朕便多念一些。既都是一样的老师所教,就让他们与一般人一样,凭考入学,与人一道学习,至于他们学成什么样,也正好让诸公与同窗共评。”
后面一句共评,何尝不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了解曹承和曹衍之意,一群人面面相觑半响。
让人来评皇子,听起来,颇是叫他们心动,曹恒这么好?
“陛下之意,虽然想让两位皇子入武校读书,两位皇子想要进去,也得考?”崔申最是擅长捉住蛛丝马迹,道破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点。
“这个规矩是母皇定下的,自来如此,而无例外,大魏的皇子想进,也必须如此。”
提起曹盼定的规矩,谁还能不知道,知道,所以更有疑问。秦无立刻顺着问上一句,“若是两位皇子考不进去?”
“考不进去,那就考进去了再读。”冷洌的话音落下,好些人都急切地转了脖子看向曹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
考进去了再读,那就是在这之前,不让他们读书?
“没考进去之前?”墨问很直接问出来。
“宫里识字的人少了?”曹恒反问一句。
当然不少,从曹盼开始,身边的侍从也好,侍女也罢,挑的都是读过书,甚至有不少墨水的人,虽然比不上政事堂诸公,那也绝对不差的,给三五岁的孩子启蒙绰绰有余。
“要是两位皇子考不进去……”秦无似乎觉得自己说得还是不太够明白,直接说破至此。
“考不进去只管笑话他。”曹恒这样地回上一句,众臣都抬头看向曹恒,不确定曹恒是不是在说笑。
曹恒道:“不对?有那么多先生教他,他连武校的入学考试都考不过,这样的人不笑话他如何?”
笑话可以笑话没错,陛下你这样的语气说出来,他们其实很怕你把大皇子打死的。
“磨练心志,谁也不会是例外。太学武校是大魏的学府,能进太学和武校的人,都得凭本事,没有本事的人,天皇老子都不能进。朕就用承儿和衍儿让天下人都认清这个道理。”曹恒不忘趁机表现,哪怕原本不太同意曹恒这波操作,听到这里,也得与曹恒作一揖,“陛下圣明。”
正其身,而正天下,曹恒让自己和儿子做榜样,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理由?
墨问与秦无对视一眼,曹承和曹衍参加考试,再进武校的事算是定下。
可怜的曹承和曹衍,好不容易回来,却不知后面还有许许多多曹恒给他们立起的磨难等着他们。
“玉不琢不成器,陛下算是真正下定决心好好教导两位皇子。好事,好事。”曹恒从前放养人的阵势,很是叫人着急,现在打算言传身教,行!
“要真是考不进武校,两位皇子的脸……”杨修提醒这点,曹恒是绝对不会徇私,曹承和曹衍要是想进武校只有一个办法,考进去。但是,堂堂大魏的皇子,有那么多名师教导,他连一个武校都考不进去,这是多丢脸的事?
杨修粗重地喘着气,想着脑袋更痛。
“要是以大皇子现在的能力,一定考不进去。”什么是捅心,这就是捅心,明知道杨修忧心的是什么,还说得那么直白,让不让人活的?
捅心的人正是墨问,杨修一记眼刀子甩了过去,墨问道:“陛下都不怕丢脸,德祖你怕什么?”
杨修道:“我只怕一件又一件事的,将皇家的脸面都丢尽。”
摇摇头,墨问可是完全不同的看法,“我倒是觉得,陛下连自己的儿子都让他去考试,考过了才能进武校,这挺好的,很好!也是给大皇子增加压力,你想那么多人进去考试,再有人把你刚刚心里想的告诉他们,大皇子想丢脸?”
就算曹承是个小朋友,也是个爱面子的小朋友。
“有压力就会有动力。陛下是看透了两位皇子的性情,针对出手,都是为了大魏。”墨问问完又来个总结,手往杨修的肩上搭去,叫杨修嫌弃地挥开……
“要不然,你有办法打消陛下的念头?”收回手,不搭就搭喽,他也不是非要怎的。
但是事实摆在面前,都要认真点的是不是?杨修无力地垂下头,“那该想想办法怎么给大皇子补补课,免得大皇子真考不过。”
第113章
拳拳爱护曹承之心,不容易。
“现在我们都不用给大皇子上课, 怎么补?”墨问是再接再厉地捅心, “再说,我们就算是想补, 那就真能补?”
当曹承的师傅又不是一天两天, 教了那么久曹承连个武校入学考试都要考不过,现在说要去给曹承补课, 当真补一补就能过?
扫了杨修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杨修摇头叹息, 再摇头,再叹。“原以为先帝够折腾, 没想到陛下比先帝更能折腾。”
说到这里真是想哭, 想想曹盼给曹恒弄了多少伴读,还都是品性参差不齐的。当初他们是有多不放心,生怕曹恒学坏的,还好曹恒自己争气,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做过什么让他们大失所望的事。
本以为就曹恒的性子一直都是稳稳的, 循规蹈矩,将来一定只会给曹承和曹衍选上三五个伴读, 一块读书也一块闹闹, 这样也挺好。
没想到曹恒比曹盼出手还要更狠, 直接不在宫中开课, 就让曹承和曹衍进武校读书, 还得要考进去才能读。
考进去!要说从前,他们给武校每年出考题,每次看到考不过的人,每一个私底下都说武校的题很难,能考进武校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聪明人,他们当然是高兴,那证明他们是真的很严格,武校的质量也是绝对过关的。
结果,现在只要一想到曹承考不进武校,杨修就急得直想捉头,太坑,太坑了!
“德祖,你得想,人得有目标,朝着目标一步一步进,人也会成长。以前大皇子的日子过得实在惬意,因着陛下放养,大皇子学得怎么样,是学还是不学,我们都不多说,只做好自己的事,虽说也会想办法皇子多学一点,却从来没有强人所难。只靠大皇子自觉。”
“没有压力,大皇子无所谓,到了今日,叫陛下狠了心整治,你也看到了,大皇子的问题是真不小。承之一字,你总不会不明白什么意思,既是明白,为了大魏江山,再放任他?”
从公而论,让杨修别一天到晚顾着皇家的面子。和天下江山比起来,狗屁面子!
杨修无可反驳,他是更顾着皇家的颜面没错,身为大魏的皇子,多少名师在侧,连一介寒门都比不上,考不进一个武校,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叫人听说了,得要怎么地笑说曹家。
然而,曹承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少本事,杨修都已经愁起来了,现在愁着,难道不是比将来发愁好?但凡曹承能学好,现在没本事可以,只要将来有本事就好,是不是这个理?
“陛下,真要这样磨砺大皇子?”虽说想明白曹恒用心良苦,也知道这样确实都是为了曹承好,为了大魏好,心里还是有个坎儿。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陛下磨砺他,总好过以后朝臣磨砺殿下。”墨问想得十分通透,只认为曹恒现在做的都是对的。既然都是正确的,自然就按曹恒想的做吧。
杨修无可反驳,毕竟从大局来说,总是利于大魏。
利于大魏而只损于曹氏,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取舍。
有人在为曹承的前程担心着,曹承恢复能力是真好,一早喝了一碗药,下了床又是活蹦乱跳的,夏侯珉抱着曹永乐来看他的时候,曹承走了过去,扭扭捏捏地道:“永乐,对不起。”
夏侯珉没想到曹承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看向曹承。
叫亲爹这样一看,曹承的脸都红了,红得瞪大眼睛道:“父后干嘛盯着我。”
“承儿懂事了。”夏侯珉伸手抚过曹承的头,曹承傲骄地抬起头。
“来,承儿长大了,抱抱妹妹。”夏侯珉没有再揪着从前的事不放,抱着曹永乐往曹承的怀里放,曹永乐刚睡足吃饱,乍被夏侯珉交到曹承的怀里,陌生的气息让她转过头看向曹承,一眼,曹承便对上她的眼睛,乌黑闪亮的眼睛让曹承一下子看住了,“承儿是哥哥,既要保护衍儿,将来也要保护永乐。”夏侯珉见曹承一副傻了的样子,轻声地说。
曹承抬起头看着夏侯珉,哪怕吃了苦头,知道打人不对,曹承还是不太能够完全接受一个兄长所谓的责任。
夏侯珉拉着曹承坐下,“承儿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大皇子在宫里,人人都奉承你,人人都听你的话,人人都得让着你,不敢说你的不是?”
为什么,因为他是大魏的大皇子。
若是从前,曹承一定会这样回答,但是出了一趟宫,所谓大皇子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什么都不是。
“因为母皇?”曹承带着几分试探询问,夏侯珉道:“你是你的母皇所生,所以你才是大魏的皇子。你现在享有的一切,都是基于你的母皇。也可以这样说,你的母皇给了你生命,也给你荣华富贵,这一切不是靠你自己得来的,是你的母皇给你的。”
清清楚楚告诉曹承,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曹恒给的他。
“所以,你不听你母皇的话,对吗?”享受别人给你的一切,回头你却谁都不放在眼里,包括给你这一切的人,有这样的?
“你离宫两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想过那样的日子吗?”夏侯珉再继续问曹承,曹承摇头,想到那穿到身上就让他发痒的衣裳,还有那难以下咽的食物,更有没有做好事情,竟然就会没饭吃的情况,每想一次,曹承就拒绝一次。
他从前,面对山珍海味,有时候还不想吃。
但是饿极的时候,他那时候在想什么?昂头想了想,回味当时的心情。他那个时候只想能有东西吃,可以让他填饱肚子。饿,真的很难受。
“父后,我不想。”曹承坚定地告诉夏侯珉,他绝对不要过那样的日子,永远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