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简意洁,曹恒一双沉寂的双眼扫过一行人,无人敢与之对视,事情就那么被曹恒一言定下了。
“来人,将公主拉下去,杖四十。”曹盼一声令下,刚刚的黑衣妇人已经带着两个女部而入,站在曹恒的面前,“殿下,请!”
女帝之令,谁敢不从,周不疑再道:“陛下,公主毕竟是女眷,请以鞭刑代之杖刑。”
“诸卿以为?”打反正是一定要打的,用什么东西打,要换的话,曹盼询问在殿众臣的意见。
“臣附议!”一个个都对改刑没意见,杖刑打的是臀部以下的位置,鞭刑打的是背,相比而言,还是打背吧。
“听见了?”曹盼与黑衣妇人说了一句,妇人应下,即请了曹恒入侧殿内行刑。
一鞭一鞭打在肉上的声音叫跪在地上的一群少年少女听得都甚是心惊,虽然不闻曹恒的痛叫声,只是从那烛火映照可见,挥鞭的人绝对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这可是女帝陛下唯一的女儿啊,陛下也是狠得下心,一群少年少女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父母会说女帝陛下可怕。
“陛下,四十鞭刑已毕。”还是那一个黑衣妇人数着刑数已毕走了过来与曹盼回禀。
“让阿恒出来吧。”曹盼不以为然地开口,黑衣妇人应了一声,出入扶着曹恒走了出来,曹恒的背上可见渗着血渍,那粗壮的女郎上前扶住她。
曹恒脸色发白的,四十鞭挨下来能动,那都是曹恒的身体不错。
“诸卿都吃饱了吧?”这个时候曹盼问了,那本来陪她吃饭的臣子听着她那一问,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多谢陛下款待。”
“如此,都散了。你们也都回家去。”曹盼发了话,谁也不敢久留,应声地纷纷退去。
本来刚扶过曹盼的女郎一被曹盼下了逐客令,一个个都不敢久留,只与曹恒咬耳朵道:“殿下,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曹恒虽然脸色发白有些惨,还是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墨问在走过曹恒之时,与和他同样正好错身而过的周不疑一笑,周不疑视如不见,夹在中间的曹恒最注意到的是曹盼轻轻扫过的眼神,……
“痛?”人都走完了,曹盼走了过去问,曹恒道:“不痛母皇还打来作甚。”
曹盼点点头,“言之有理。”
“回吧!”说话已经伸手去扶过曹恒,本来扶着曹恒的女部随着女帝陛下亲自出手,都退到了身后。
十二岁的曹恒有曹盼的肩膀那么高了,可惜与曹盼的性情截然不同。性情不同也就算了,曹恒长得与曹盼更无几分相像,要不是孩子是曹盼生的,真怀疑是不是从哪儿捡回来的。
曹恒被女帝陛下扶着,抱着曹盼的手臂走回寢殿,“母皇当初没说我闯出宫门会挨罚的。”
“朕也没说过不罚。当初朕已经提醒过你了,私闯宫门杖责四十。你没闯出去,又因过于年幼,打你四十大杖,你早就没了。况且你要是早几年闯出宫门,还能给你一个年幼无知的脱罪理由,你如今十二岁了。”曹盼扶着曹恒,母女并肩而行。
偌大的洛阳宫,只有她们母女两个人,曹盼从曹恒出生以来,除了曹恒刚满周岁,诸葛亮率蜀军夜袭汉中,她只能将曹恒留在洛阳,亲自领兵退蜀军外。
之后无论是进军蜀地或是出行微服皆将曹恒带在身侧,言传身教。母女感情极好,如现在挨了打,曹恒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曹盼聊天。
“陛下怎么让人打了殿下。”曹恒没怪曹盼,刚到曹恒的寢殿,一个兴师问罪的人来了。
来人虽是奴婢的装扮,但那么一问,曹盼直接闪开了,“她犯了宫规,当然是要打的。”
“出宫的事当初还是陛下撺掇殿下做的,如今殿下真闯出去了,陛下怎么能罚殿下。”这位已经是六十来岁的年纪了,这护着曹恒要跟曹盼算账的模样,谁也不敢插嘴。
“平娘也说了,朕给阿恒提议的,做不做是阿恒自己的决定,宫规又不是摆设,谁犯了处置理所当然。”曹盼一副要讲道理的模样。
这位自曹盼母亲丁氏在时就伺候丁氏,看着曹盼出生长大,再到曹恒出世也是一心一意的照看曹恒,对于曹盼的意义非比寻常。平娘看了曹盼一眼,“我不跟你说,殿下,快给我瞧瞧你的伤。”
“没事,平娘。说是杖四十而已,母皇只让人打了我十鞭,燕舞她们下手有技巧,看着吓人,其实无伤大雅。”曹恒把内幕给平娘小声地解释。
本以为会被夸一句的曹盼得了平娘一个嗔怪的眼神,“原该一鞭都不打的。”
行,曹恒挨一记打都是错了,明白了!
燕舞已经拿了药来,曹盼伸手接过,平娘已经抢先了一步,“我与殿下上药,陛下何时伺候过人,别把殿下弄痛了。”
说来说去的,还是心疼挨打的曹恒,曹盼摊手无所谓,曹恒已经被押着趴在了榻上,后背露了出来,那叫鞭打得伤口都翻出来的,心疼得平娘直抽气。
“下手也不知道轻着点。”让人行刑的黑衣妇人燕舞不意外的挨了平娘的一记抱怨。
见曹盼已经坐在了一旁不发一言,燕舞当作没听过,低下头。
平娘心疼得连忙给曹恒上药,曹恒自小是平娘照看大的,平娘这给她上药还叮嘱着说最近不能沾水,还有忌口的,曹恒连连点头。
“阿恒还没用晚膳吧。”平娘还想继续收拾曹恒这寢殿,结果曹盼这一句落下,平娘一看子看向曹恒,“殿下没用膳?”
“没。”曹恒如实而答,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平娘已经冲着曹盼道:“陛下打人还不给饭吃?”
曹盼……
第003章 以己度人
完全没办法跟那心已经偏得没边的平娘理论,曹盼由着平娘抱怨。
“从前要说顽皮,殿下不及陛下的十分之一,先帝也罢,夫人也好,都没打得陛下这般狠,更不会不给陛下饭吃,陛下如今反倒是又打又饿殿下,陛下是要怎么?”平娘扒了曹盼的亲爹亲娘,还把曹盼的黑历史都道了出来。
“殿下多乖巧,自小不哭不闹的,懂事知礼,闯出宫去,还是陛下一力撺掇的,如今殿下真闯出去了,那是禁卫无能,陛下该罚的是禁卫,是他们守不住宫,怎么能只打殿下?”
平娘在宫里的消息还是挺灵通的,曹恒被打,负责洛阳宫守卫的禁卫将军紫梢可没挨罚。
“平娘,我饿了。”眼看这情况不对,曹恒张口说了一句。
正要继续数落曹盼偏着外人专打自己女儿的平娘一听曹恒这话,立刻收了一脸的怒意,与曹恒低声细语地道:“殿下躺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说着已经风风火火地往外去,曹盼见她走了,看了曹恒一眼,曹恒摊手道:“母皇,我帮您解围。”
“朕得谢谢你?”曹盼问这么一句,曹恒哪敢啊!
“今日之事,怎么看?”曹盼转了话题,曹恒道:“母皇早年就说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今日不过是借儿臣让朝臣再次清楚地牢记到这一点。”
曹盼笑了笑,曹恒瞧出她笑中之意,这是觉得她所言不全?
“你说的不过是其一。以你为首的四十人一同闯出宫门,你是主谋,朕给你两个选择让你来选,你知道自己选第二条意味着什么?”曹盼说着已经走到了曹恒的榻前,坐在曹恒的身侧,曹恒道:“知道。”
曹盼道:“收拢人心。他们是跟着你做事的人,事发了,你愿一人受罚而不让他们因你之故而受责,这就是给他们,乃至朝臣万民都发出了一个信号。”
“你,曹恒,是个敢担事的人,只要跟着你做事,你就会庇护他们。阿恒,以己度人,想要人心归附,这样一颗心很难得。朕很高兴阿恒做出这样的选择。”曹盼这样的跟曹恒说。
曹恒的脸上虽然看不出笑意,不过眼角流露出的欢喜可窥她很高兴曹盼的肯定。
“你要记住,做人做事,都逃不过一句人之常情。今日之事,朕助你收拢了人心,而朕借你警惕朝臣,知法而犯法者,无论是何身份,皆严惩不怠。往后你也可以借此事,警告你身边的人。”曹盼教着曹恒,只是区区一件小事,曹盼想得很长也很远。
曹恒动了动,“母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打算的?”
所指何意,曹盼岂会不知,拿曹恒当靶子的事,曹恒想知道自家亲娘什么时候动的心思。曹盼勾勾嘴角,“一开始,不过你用了六年的时间才成功闯出宫门,朕有些失望。”
刚刚被夸了的曹恒面对曹盼毫不掩饰的失望,立刻敛了神情,睁大眼睛看着曹盼。
曹盼道:“先掉乱了禁军换值的令牌,这一招有点小聪明,但是你最后却发现这一招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在换值的人没来之前,在值的禁军竟然无一人离开宫门,由此,你可有所得?”
“儿不解母皇之意。”曹恒确实是没明白曹盼为什么会点明这一点。
“今日的天不太好,很冷,排值之事是禁军统领与副统领的事。两个时辰一换,这是朕定的。他们早已过了当值的时辰,迟迟不见人来接替,以己度人,换了是你会如何?”
“儿原以为打乱了排值的令牌,到了时辰他们一定会离开的,没想到……”
“没想到你等了近半个时辰,哪怕早已过了原定的换值时辰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守在泰安门的侍卫没有一个离开。”曹盼将曹恒所见所闻先一步道来,曹盼一顿,目光转向燕舞。
曹盼道:“宫中的事,但凡朕想知道的,没有朕不知道的。当日朕与你有言在先,只让你对付宫中的禁军,燕舞所掌之暗卫不会帮禁军拦着你。不拦着,那也不等于你做的一切他们不会看着,不会告诉朕。”
听着曹盼理所当然的语气,“那母皇为什么每次都让我自己说闯宫的的经历,母皇再每次都针对我的计谋一一抨击,您明明早就知道一切。”
一指弹在曹恒的额头,痛得曹恒直捂额头,曹盼道:“这是怨朕?怨朕没有干脆让人不动叫你走出宫门?怨朕今日打了你十鞭?”
连连摇头,曹恒道:“儿臣不怨,儿臣比谁都清楚,在母皇的心里,儿臣是母皇的命。正因为如此,母皇才不能将儿臣庇护于羽翼下,让儿臣无忧无虑的长大。长在温室里的花,连草都不如。”
“今日母皇打了儿臣,因儿臣有过。无论儿臣究竟为了什么而闯宫,犯了错就是错,错就该罚。母皇心疼儿臣,才偷天换日只让儿臣挨了十鞭。”曹恒心中有数,曹盼听着抚过她的发项,“算是朕没白养了你。”
曹恒难得煽情一回,被曹盼这一句说得什么情绪都没了。
还是言归正传,曹恒想要起身,曹盼先一步拦住她,问道:“起来做甚?”
“请母皇教我。”曹恒虽然被曹盼拦了起身的动作,却还是郑重地与曹盼请求。
“朝臣也罢,将士也好,要想让他们的大部份人的心在你这里,向着你,时时的为你着想,急你所需,你也得急他们所需,想他们所想。所谓欲取之,必先予之。”
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七个字看似简单,但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曹恒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曹盼,等着曹盼说下去。
“宫中禁军不过是大魏军队的一小部份,禁军的前身,是朕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利剑!朕曾经与他们同吃同住,一道沙场冲锋,朕清楚地知道他们所求所为仅仅只是食能果腹,衣能裹体。所以一开始朕就跟他们说过,他们想的好日子,只要他们跟着朕一起好好体系事,朕一定会帮他们达成。”
“朕说出也做到了。征战立功,不问出身,不问姓氏,只要对朕与大魏百姓忠心,只要为朕与百姓做实事,做好事,朕赏罚分明,从不亏待任何人。朕在他们脑子里刻下,有朕在,就有他们一天的好,朕若有失,损失的也将是他们。而朕给了他们想的,对他们所有人只有一个要求,恪尽职守。”
“镇守宫门的意义是什么,是护卫朕的安全,是保卫这座宫殿,甚至他们所有的幸福的基础。在他们清楚地知道,一但朕有意外发生,他们也会因此遭遇损失的时候,只是多站一些时间而已,他们虽然心中埋怨,却也会牢牢地忆起朕对他们的要求,恪尽职守。”
话说到这里,曹恒悟了,“母皇之意还是从前那句话,说清楚讲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做对了有赏,做错了要罚。规矩立好了,谁也无话可说。”
点点头,曹恒悟得不错,曹盼拿着曹恒当例子道:“如你一般不就是挺自觉的?”
曹恒……这以己度人的,还真是半点不假。曹恒得认了。
“母皇这是多少年前就算计着儿臣了?”想当初曹盼给曹恒画饼,说什么自己闯出宫门去那是一种成就,曹恒也觉得自己该多练练手,一斗下来,整整六年。
想想她这六年来是怎么跟禁军斗智斗勇只为闯宫门的?结果刚以为自己胜了曹盼一局,却惊觉从一开始她就落入了曹盼的圈套,亲娘坑起她来丝毫不曾手下留情。
曹盼伸出慈爱的手,再次揉了揉曹恒的头,“知道当初你祖父开始算计朕时,朕几岁吗?”
被问到这个问题,曹恒顿了半响,“平娘说过,祖父在官渡之战平定北方归来后,欲让祖母和母皇回府,几次三番用计皆以失败告终,彼时母皇三岁有余。”
某位不要脸的女帝道:“你道朕算计得你太早,当朕被你祖父设计的时候那是比你还早,我能破你祖父的局,你破不了设的局,我之过?”
不,不,不,曹恒垂下头道:“儿不及母皇。”
曹盼扫了曹恒一眼,“朕可从来没有未战先认输的。”
“为人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远胜于他们。朕记得当年你祖父接二连三的计谋被我识破,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事后也会暗自高兴。阿恒,朕盼着你能将来有一天能算计成功我。”曹盼这大度的表态让曹恒倍觉压力山大。
“母皇给儿定的目标有些高远。”曹恒还是挺清楚自己的,被曹盼坑,那都坑习惯了,反坑曹盼,虽然不是没动过这样的念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