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注意到明夷的眼神,目光再和玄烨相触,祖孙二人无声的交流信息,太皇太后才开口道:“你有什么过错,宫里人多口杂,她们犯下的过错自惩罚她们就是,无须请罪。”
按理来说,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明夷更觉得不同寻常。
“若是按你的说法,你管教不严是你的过错,那我和皇上也该为她们的错误受到惩罚。”太皇太后一番话说出来,明夷差点笑场。
本来请罪的宁妃听到太皇太后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永儿跳出来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没开口,宁妃娘娘倒是比皇上和太皇太后还要着急。”
火上浇油说的就是永儿这种人。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宁妃眼神看过来的时候,竟然有股前所未有的压迫,让永儿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太皇太后一开口,永儿才回过神,察觉出其中的不对。
“说说看刚刚都在说什么了?”面对永儿的话,太皇太后并未接过,而是询问起刚刚她们究竟为什么起争执。
“太皇太后,宜贵人在说明夷姐姐的不是。”永儿抢先开口。宁妃的脸色虽然有些尴尬,好在有别的事岔开,她自不再冒头,立在一旁安静的呆着。
一听扯上明夷的事,太皇太后余光扫过那位明艳如火的美人宜贵人,宜贵人连忙解释地道:“太皇太后,奴婢只是一时失言。”
“说明夷姐姐害死那么多的人,仅是失言而已?”永儿才不许宜贵人糊弄过去,把宜贵人说过的话全都翻出来,收获宜贵人狠狠的一记瞪,永儿毫不犹豫地道:“太皇太后,宜贵人还瞪我。”
把宜妃气的胸口阵阵起伏,明夷反倒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明夷的身上,明夷反而朝玄烨问道:“如此热闹,皇上不说些什么。满宫的妃嫔都是皇上的女人,也是为让皇上注意,究竟该不该罚,该不该赏,也该由皇上做主,怎么尽让外祖母帮皇上出头?”
这些女人争来争去,无非是为了争宠,皆对玄烨有所求,无可厚非,明夷看戏归看戏,只想看玄烨的戏,让太皇太后操心,玄烨反倒不动如山,明夷得把人拉出来。
有本事找那么多的女人,要么自己来管,要么挑个镇得住这些人的女人来管,让太皇太后操心算什么事?
所有人的表情都一僵,玄烨不见半分怒色,目不转睛地望着明夷,“若怕皇祖母劳累,你也可以。”
此话的意思,让满殿的人不由的胡思乱想。太皇太后是大清的太皇太后,总理六宫,没有任何人胆敢质疑,代替太皇太后理事,那就是说要把满宫的大权都交到明夷的手里,这…
“大可不必,我对皇上无所求,宫里的争斗不必争着为皇上排忧解难。皇上如果真的体恤外祖母,就该好好的管管你的人,自己如果管不好又挑不出能帮你管的,最好少招惹。”
“而且天下未定,百姓尚且食不能果腹,宫里的人越多开支越大,皇上可算过紫禁城的支出有多少?以其让各宫节俭,倒不如请皇上少纳几个妃嫔,如此岂不是更能治本?”瞧瞧才两年的功夫,玄烨的后宫有多少新人了?
皇帝喊着心怀天下,如此心怀天下,不断的给天下增加负担,要脸吗?
谁也没有想到大过年的,一桩接一桩的事,明夷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八旗的子弟需要管教,皇上如果不想落人口舌,也该以身作则,否则给别人定下规矩自己却置身事外,徒惹天下耻笑。”明夷都不需要问宜贵人到底说了什么。
要说不好的事,对于八旗来说,明夷做的最不好的事情就是借由瓜尔佳成保让玄烨出手整顿八旗。
既然一个个都想揪着此事不肯放过明夷,明夷更不介意当着她们这些人的面好好的谏一谏玄烨。
当然这个时候不管是有胆或是没胆的人,都不受控制的打量玄烨的神色。
一个皇帝被当着那么多妃嫔的面被谏,提醒他好好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有脸管别人没脸说自己,想要惩治天下人,当以身作则,在内在外都一样!
宫里的女人争的什么,玄烨一清二楚;外面的臣子争的什么,玄烨亦心知肚明。皇帝不仅该管前朝,内宫也要费心,莫以为把人养在宫中好吃好喝就完事。瞧瞧一个个各现手段,明夷乐意看她们争,也知道那是她们生存的手段,但还是坚持一点,不能扯上她家外祖母。
太皇太后虽然一开始觉得明夷的话有些不对劲,听着听着反而觉得明夷说的在理。
只不过有些事情哪怕是太皇太后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宜说的太直白。明夷说出来,如果玄烨接受了自然是好事。
“皇上若觉得我说的不合皇上的心意,尽可说出来,若我哪里说的不对,我愿改之。”明夷说完该说的话,和玄烨福福身,良好态度的愿意接受玄烨的反驳,只要玄烨说的在理。
玄烨
面上有些讪讪,若想说他的后宫算不得有多少人,可是果真要细细的数数如今站在这慈宁宫正殿的到底有多少人吗?
“你说的对,朕确实应该以身作则。”虽然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明夷说得在理,他不该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以身作则。玄烨虚心接受明夷的进言,明夷吐槽完,也得拍马屁给皇帝台阶下。
“皇上纳谏如流,以身作则,必能开创一代盛世,堪比唐宗宋祖!”明夷立刻不要钱的丢出一番好话来,玄烨…
不得不说,如果满朝的臣子都和明夷一样,怕是在想生气也气不起来。前面劝谏的话,的确戳你的心窝子,后面却也会奉承的你高高兴兴,毕竟玄烨的确想要成为像唐宗宋祖那样的皇帝,开创千古流传的盛世景象。
一干妃嫔看到明夷戳玄烨的心窝子,一个转眼又哄得玄烨开开心心的,玄烨连半点怒意都没有,也让她们对明夷再次另眼相看。
“宜贵人觉得我的所作所为害死了太多的人,是认为瓜尔佳成保的所作所为不应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怼完玄烨,明夷得找攻击她的人。
就算不在紫禁城,明夷也得让宫里的这些女人知道,少算计她,少在背后说她的不是。她不和她们争,千万别总想找她麻烦。
敢算计她的,明夷一定会以牙还牙;说她坏话的,明夷也得好好的跟她理论理论。
“或者更可以理解为你认为瓜尔佳成保强抢民女,就算抢到你的身上,抢到郭络罗氏头上也是理所当然。自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他肆意妄为?”明夷问完之后也不给宜贵人回答的机会,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到宜贵人的身上,让宜贵人好好的说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宜贵人的额头落下一滴汗,被明夷的咄咄逼人,还有太皇太后和玄烨的目光看得手忙脚乱。
明夷同她对视,“那你是什么意思?永儿说出口的话是不是你说过的?”
冤枉人的是明夷从来不做,如果宜贵人没有这个意思,难道指的不是这件事?要说明夷这辈子如果说害的人最多的也唯有这一桩事罢了。
宜贵人说的话,那么多人听到想否认也否认不了。明夷踏着花盆底鞋在宜贵人迟疑不知如何回答的情况下,缓缓的走向宜贵人。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句话我送给宜贵人。如果这句我害死那么多的人是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我还会觉得能够理解。但是同为女人,女人受了欺负就不能反击,理所当然的忍受,你果真这么想?”明夷算是同龄人中比较高挑的,和宜贵人站在一起,宜贵人反而比她还高。
纵然如此,明夷说话的气势依然居高临下,至少让所有瞧着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明夷的气势远在宜贵人之上。
“自然不是。可是做错事的是瓜尔佳成保,让他付出代价就是。明夷格格借由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让多少无辜的人牵连其中,难道明夷格格就不自我反省一下吗?”宜贵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气势不如人,还是要坚持原本的想法。
“能够牵连其中的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如果真的有无辜之人,那你应该去问皇上,问问刑部和大理寺,究竟他们怎么查案的。我当日所上的奏折,唯愿朝廷能够约束八旗子弟,一视同仁,莫让天下人觉得因为八旗子弟打下江山,所以功成之后不需要遵守大清的律法。律法,只对一般人有用。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的律法形同虚设。”
“说我害死那么多的人。事情因我起,可是事情的发展可不在我。你要是对这件事有所不满,也该问问皇上到底怎么用人的,竟然把那些无辜的人都牵扯其中,连你一个身在内宫的人都知道这回事。”明夷的话音落下,目光瞟向玄烨,玄烨…
冤有头债有主,明夷绝不允许真正的罪魁祸首置身事外。
宜贵人汗淋如雨,被明夷越说她越是觉得事态严重。明夷说的句句在理,虽然状告瓜尔佳成保的人是明夷,让玄烨彻查八旗的人也是明夷,但是真正查八旗,而且将八旗子弟定罪的人是朝中的大臣,最后拍板定罪的更是玄烨。
“皇上,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宜贵人砰的一下跪下了,连连和玄烨请罪。
明夷可不是见好就收的人,蹲下问,“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不是冲皇上,是冲我。性情如火,是个坦荡直言的人不错,但是,不喜于我,是妒忌或是其他,我都不喜欢你拿这样的事作为理由。”
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明夷脸上的不满,“同为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你该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他的心,通过打击他身边的女人,以达到独宠的目的,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因为这天下的女人太多,身为帝王,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的女人前仆后继而来,你确定你可以不断的驱赶他身边的人?”
玄烨不知怎么的,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脑子里清楚的闪过一个念头,不能再让明夷说下去。
“明夷。”玄烨唤了一声,明夷嗤笑一声,“皇上在担心什么?你怕我这么一说,她们将来都不愿意再为你费尽心思?”
玄烨的所有心思都瞒不过明夷,明夷通透的双眸凝望着玄烨,“所以我和皇上说了,最好不要让我和你的这些女人在一起,否则的话,我很有可能让她们都不在愿意为你费尽心思。”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对,明夷道:“想要达成如此目的应该很难。毕竟她们和我不一样,就算她们不想,为了她们的家族,为了能在朝廷占据更多的份量,总有人推着她们不得不为皇上费尽心思。”
说到这里,明夷嫣然一笑,“看在你们身不由己的份上。宜贵人,今天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
玄烨看着明夷站起来,却又看向一旁的永儿,面带微笑地道:“永儿,没想到你的汉话说得如此的好。哪里需要我教你。”
之前永儿刚到紫禁城的时候,就打着让明夷教她汉话的理由找过明夷无数回,那个时候的明夷确实教过永儿几回,永儿说得磕磕绊绊,现在倒是说得十分利落。
永儿没有想到明夷会在这个时候说出从前发生的事来,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平静道:“姐姐不教我,我这些日子一直和嬷嬷努力学,能得姐姐一声夸赞,可见我没有白费心思。”
“汉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成的,宫里那么多的人都学不会,你倒是天赋异禀,来到紫禁城才不过不到两年的时间,竟然学的一点口音都没有,比我强。”明面上听明夷是在夸赞永儿,实际上却是揭露永儿并不诚实。
永儿显得有些着急,想同明夷再解释,明夷扬手道:“往后我唤你一声贵人,你唤我一声明夷格格。姐姐这两个字不要再让我从你的嘴里听到,我并不喜欢。”
如果说明夷怼玄烨怼宜贵人的时候,让人心里直犯嘀咕,再到永儿,审视的视线落在明夷的身上,更多人在想明夷敌友不分,是要六亲不认吗?
“姐姐。”就算明夷说了不喜欢,永儿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唤着一声姐姐。
明夷欺身而近,“听不懂话是吗?若是听不懂,我不介意用行动告诉你,我的不高兴。但凡我不高兴,我也会让别人不高兴。”
说着话,明夷伸手想要抓住永儿,太皇太后想要出声,不想永儿带着委屈的声音传来道:“我,我记下了。明夷,格格。”
一副被逼无奈不得不答应的模样,多少人暗自撇撇嘴,如此小伎俩,谁能不懂?
“不必打着在皇上和外祖母的面前衬得我嚣张跋扈,我自来就是如此,皇上和外祖母一直都知道。和我动这点小心思,想让皇上不高兴,外祖母不乐意,难!”明夷对于永儿的应对,唯如此评价。
示弱装委屈这点小手段虽说都是她们驾轻就熟的,但是对于明夷来说,她又不在乎玄烨喜不喜欢她,想用这一点打倒明夷并无意义。
“我不是,我没有。”永儿摆着手一脸的茫然,目光更是小心翼翼的看下玄烨和太皇太后,生怕被误会。
“真可怜,明明气得恨不得抽我几记耳光,却还得装作无辜委屈。人生憋屈至此,这样的日子过上一辈子,那该有多绝望。”明夷话音落下,不少人的嘴角止不住的抽搐。
这到底是什么人哪?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无所顾忌!玄烨和太皇太后也不管着点。
“行了,吵吵闹闹的,让人头疼,都退下吧。”太皇太后亦是无奈,明夷从小到大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偏偏一个两个非犯到他头上,罪魁祸首的玄烨都被明夷出言相讥,哪一个又还能跑得掉?
再让明夷无所顾忌的说下去,这宫里的人心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
太皇太后只好出声叫退,玄烨也站起来道:“孙儿先回乾清宫。”
“去吧。”要说慈宁宫这里最是不好受的非是玄烨无疑,可明夷句句在理,玄烨要是敢拦着不让明夷说,谁知道明夷还能怼他什么话。
之前被明夷一通进谏,玄烨脸上有些挂不住,如果为了其他妃嫔劝明夷不可过于直言,谁知道一会儿明夷又会想出什么进谏的话来。
不过明夷说的的确在理,不知不觉间宫中的人确实多了。内务府这些年的开支越来越大,其中的源头正是他。
原本想平定三藩的有功之臣愿意把女儿送进宫的玄烨也就收下,算是为了安抚朝臣之心,往后还是减少选秀次数。
玄烨一干人在所有妃嫔的恭送之下离开了慈宁宫。
玄烨一走都被太皇太后下逐客令的妃嫔们也都赶紧退下,皇太后也走了。
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各自都散去。宫中相互交好的人,免不得就今天早上看到的事情一起讨论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