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妩不知道侯爷忙什么,但偶尔会想起来那天她上楼看到那两个姐姐。
也许……侯爷在外面还有许多许多这种小姐姐?
香妩知道,自己不是侯爷身边唯一伺候,别说外面这些姐姐,就是白简和朱衣姐姐,那都是侯爷身边伺候多年,都比自己资历老。
香妩倒是没什么酸涩,这种事总是有个先来后到,别姐姐伺候侯爷时间长,侯爷更喜欢,便多去让别姐姐伺候,倒是也正常。
反而是自己,还是得学着点,怎么讨侯爷喜欢,怎么让侯爷更舒坦,这都是学问。
香妩半靠在榻上,舒服地品着那燕窝羹,想着等她回去,一定要多找白简姐姐说话,让白简姐姐好好教自己。
而如今,她还是尽情享受这难得悠闲日子。
在这别院里,她也不用伺候小姐,自己往榻上一躺就行,想吃什么自有仆妇送上来,想要什么,仆妇也会伺候着,她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小姐一般。
她又惦记起来自己几个小姐妹月晴她们,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么些日子,她们会不会担心?她们怕不是以为自己出事了,等自己出现,成了侯爷身边伺候通房丫鬟,她们怕是要大吃一惊吧?
香妩开始向往了,她想看她们吃惊样子,还有小姐,小姐怕不是要气死。
香妩平时对小姐毕恭毕敬,她心里其实是不喜欢小姐,特别是梦里那些事情,更是让她对小姐惧怕。
但她只是一个丫鬟,小姐怎么对她,她只能受着。
而现在,仿佛有些不一样了,她以后是不是不用怕小姐了?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香妩诧异,便下了榻,来到了窗边。
竹丝做窗棂格外雅致,设计也是独到,从里面看外面一览无余,但是从外面看里面却看不清。
她撩开那如烟似雾纱帘儿,往外看,一看之下,唬了一跳。
她看到了谁,她竟看到了小姐!伺候在小姐身边,还是她好姐妹兰若!
当下贴着窗棂,细听外面,原来是小姐要带着人上这竹园观看,却被人揽在外面,因为争吵起来。
香妩细细看过去,只见随着小姐来,除了几位小姐往日交情不错闺中好友,还有几位少爷,其中赫然就有楚潭云。
她顿时明白了。
楚潭云作为一位读书人,自然对这位竹楼敬仰不已,如今怕是很想过来看看,而小姐为了满足楚潭云,讨好他,便答应了带着人马过来。
小姐这样,自然是面上风光人人羡慕。
但是她可能没想到,来到这竹园,竟然被拦在门外。
“今天这事也是好笑了,我堂堂定远府大小姐,怎么还不能进去了?”霍迎云冷笑一声,颇有些鄙薄,不过她到底不好多说,便扫了一眼旁边兰若。
旁边兰若见此,只好上前,跟着道:“这是小姐,怎么就进不得,仔细明日小姐回给侯爷知道,到时候你们自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然而那守门家丁却是坚持得很:“如今园中住了一位客人,没有侯爷或者这些客人吩咐,小是万万不敢让小姐随便进去,还请小姐恕罪。”
客人?
霍迎云脸色就不太好了。
她父亲客人,也不是她能轻易冒犯,这点她心里明白。
恨只恨自己没能事先打听好,倒是落了一个难看,身边带着几个好友,都盼着进去看看呢,特别是楚潭云。
她回首看了一眼楚潭云,清晰地见到楚潭云眸中失望。
霍迎云心顿时被刺痛了。
她喜欢楚潭云,想嫁给楚潭云为妻,她也知道,自己在楚潭云面前,除了身份,几乎一无是处。
论起相貌,她是还不错,但绝对不是什么能让楚潭云为之心动天姿国色,论起才学,她也读过不少书,但是终究才华有限。
她除了安定侯府大小姐身份,还能有什么让楚潭云刮目相看?
可是现在,她这个安定侯府大小姐身份竟然不好使了?
霍迎云咬了咬唇,到底是下定了决心,她望向那侍卫:“园子里是哪位客人,既是父亲客人,我作为侯府小姐,作为父亲女儿,自然也应该帮着父亲招待客人。”
家丁恭敬但是疏远:“这个属下也不知。”
霍迎云:“那就把这位客人请出来,本小姐要尽主人之道,好生招待这位客人。到时候,也好问问这位客人,我这位侯府主人,可否进得去这园子?”
家丁有些为难了。
小姐毕竟是小姐,他一个下人,本来也不好阻拦小姐,况且小姐说有理有据。
当下他恭敬地道:“是。”
说完这个,就进了竹楼。
香妩看着这情景,心都提上来了。
她怕。
虽然她今日喝燕窝羹时候,还想着自己以后不用怕小姐了,自己是侯爷身边人了,但是现在看到小姐那高傲样子,多年来下意识让她马上怕了。
那是小姐啊,而自己只是一个丫鬟,她怎么能不怕?
再说侯爷还没公开自己身份,自己还算是小姐身边丫鬟,自己就这么出现在小姐身边,行吗?
香妩心虚。
此时仆妇就站在了门外,家丁经那仆妇过来问了。
香妩心乱意麻,只好道:“我身上有些不适,想歇着,就不好见小姐了,麻烦你帮着说一下。”
仆妇得了令,自然就出去传禀了。
而园子外,当霍迎云听说这位客人不想见她时候,马上那脸色难看了。
她何曾被这样下过面子?
旁边几位小姐见此,都说算了,既然不能进去就不进去了,楚潭云也道:“如今侯爷不在,我等贸然进去,本来就不合适,小姐不用为难。”
然而楚潭云越是这么说,霍迎云越难受了。
她感觉到了自己没用。
她咬了咬牙:“这楼中客人身体不适?怎么不适,是男是女?”
家丁一愣,霍迎云顿时懂了,是个女人。
一个身体不适女人……
霍迎云脸上泛红,她冷笑一声:“我定远侯府万秀阁中,这种女子还少吗?不过是区区一个寻常女子罢了,也敢拦我?”
说着,当即就要往里面撞去。
那家丁待要上前拦,可是哪里拦得住,就眼看着霍迎云推门而入。
这园子其实并不算大,香妩从这楼上窗棂中俯瞰下面,简直是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当下真是心惊胆颤神不归位。
小姐就是小姐,她只是一个丫鬟,就算爬上了侯爷床,那也是一个通房丫鬟,她凭什么坐在这里等着小姐来找她?
她忐忑不安,又心虚羞愧,她不知道等下小姐如果闯上来,她应该用什么面目面对小姐,又应该怎么给小姐解释?
直接告诉小姐,小姐我就是你爹客人,我爬了你爹床,你爹一夜几次把我折腾得下了床,所以我只好不去迎接小姐而是让小姐进屋里找我?
香妩急得满屋子乱转,又羞愧不已。
她还没那胆量面对小姐!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得一个声音朗声道:“小姐,请留步。”
听得这声音,香妩简直仿佛飘浮在海中抓住了一块浮木,这是白简姐姐!
她赶紧俯过去窗边看外面,果然是白简,身着白色劲装挺拔地站在那里白简。
心里顿时喜欢起来,白简姐姐真好,这是来帮她!
而楼下霍迎云一看到白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在这府里,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性子,但是她却知道,父亲身边几个人不能惹,特别是白简朱衣,那是备受父亲宠爱,曾经几乎日夜不离。
不过霍迎云还是上前笑着道:“原来是白简姐姐,我父亲呢?”
白简顶着那张面无表情脸:“小姐,侯爷不在,小姐请回。”
霍迎云自是有些不喜,纵然是父亲身边,人人都怕你,但我今日以礼相待,又有外人在,你何必如此对我?
不过她到底是忍下了:“听说府中住了一位客人,不知道是哪位?”
白简依然盯着那张面无表情脸:“小姐,奴婢不知,小姐请回。”
霍迎云见白简那刻板仿佛木头人话,一时脸上涨红,咬着唇竟不知道如何是好,父亲这个丫鬟,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这也太欺负人了。
旁边几位少爷小姐见此,都有些尴尬了,多少感觉到霍迎云碰壁了。
其实他们早就听说,这位定远侯爷性子诡异莫测,当年他明明少年成名几乎权倾天下,结果却急流勇退偏安于这小小定远府,人就说这位侯爷性情和寻常人不同。
往日他们家中长辈也多和这位侯爷打过交道,知道他是根本不通情理,你就休想指望着他能给谁面子。
当下也都过来劝霍迎云:“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想进去,本来就是说着玩,这园子中景致这么好,咱们去看什么书!”
就连楚潭云都道:“说得是,再说既是侯爷贵客,那说不得身份贵重不轻易见人也是有,若是贸然相见,唐突了贵客怎么办?”
霍迎云总算面上好看一些,好歹有个台阶,又听楚潭云这么说,便道:“说得是,我父亲每每有些从燕京城过来贵客,说不得什么身份,你我确实不好唐突了。”
大家纷纷称是,于是一群人等,这才拥簇着离开了。
香妩看着这一幕,总算松了口气,松了口气之余,看着白简那张万年不变面无表情脸,突然觉得这张脸看着真亲切。
简直是比亲姐姐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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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一次没被小姐撞上,但香妩经过这么一吓,到底是心里不安,她想着侯爷过来时候好好和他说说,她实在是怕了小姐,若是碰到小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谁知道,一直到了晌午时候,侯爷根本不见人影,反而是白简过来了。
香妩看到白简,感激地拉着白简手:“白简姐姐,如今我们是一样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姐一般,有什么事,我们互相照应。”
白简一脸漠然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香妩在说什么。
香妩却丝毫不觉,感慨连连:“侯爷果然厉害得紧,我几乎两三日不能走动,幸好侯爷给我上药,又让我在这里好生静养,不然我这小命都要葬送了。”
说着,她想起白简说在床上躺了七八日,便有些自得了,望着白简摇头叹息:“白简姐姐,你这身子骨怕是要比我强许多,怎么如此不济?”
难道说,侯爷对自己比较疼惜,还是说侯爷在白简那里更为孟浪?
白简脸色就变了,万年不变冰霜脸就泛起了晕红,她猛地后退一步。
香妩疑惑:“怎么了,白简姐姐?”
白简抿了抿唇,神情颇为古怪地看着香妩。
香妩:“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白简沉默了好一会,终于道:“我和你,不一样。”
香妩眨眨眼睛,一脸茫然,之后恍悟,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当然知道,白简姐姐在侯爷身边伺候了好几年,资历比我大,也深受侯爷宠爱,我当然比不上,这些我心里都清楚,以后我会好好地听白简姐姐话,我们一起好生伺候侯爷,以后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白简姐姐你尽管说我骂我就行,我有什么不会,也得多向白简姐姐请教。”
白简看着眼前小姑娘,一脸诚恳,那表情活脱脱一个前来拜山头小弟。
白简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说:“香妩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能误会了,我自小习武,伺候在侯爷身边——”
然而香妩却猛点头:“我懂,侯爷就喜欢像白简姐姐这样身子骨好,这我能明白。”
身子骨不好,夜晚里哪能承得住侯爷!
白简额头冒汗:“香妩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晚上陪在侯爷身边,和侯爷清——”
谁知道话说到这里,突听到门被推开了。
白简和香妩一起回头,就看到侯爷负手站在那里,正皱眉看着她们。
白简脸上骤然通红,她狼狈地上前,拜见了侯爷。
香妩今日都不曾见到侯爷,此时看到侯爷那威严英俊身影,也不觉脸红,抿着唇儿低下头,盈盈上前拜见了。
霍筠青眸光扫过白简,他自然看到了白简神情间异常。
他这么一看白简,白简心虚不已,深知因为自己之前没说清楚,香妩姑娘怕不是误会得厉害。
她竟然无意中诬陷了侯爷清白。
她抿唇看了一眼旁边香妩,她还想给香妩解释清楚这件事,但是,当着侯爷面,显然是不能乱说。
如果侯爷知道了香妩姑娘误会,也许会直接把她剁成肉泥……
却在这时,霍筠青神色间就有了不悦,负手,微挑眉,一派冷漠倨傲。
身为伺候在侯爷身边数年顶尖侍卫,白简自然明白侯爷已经很不高兴了,当下她也不敢耽误,只能是最后看了香妩一眼,之后恭敬地低头告辞而去。
香妩本来正和白简说得高兴,她还想进一步问问白简伺候侯爷时候,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谁知道侯爷一来,白简就这么跑了。
她恋恋不舍地看向白简,直到白简把门关上了,才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侯爷身上。
看着眼前这俊美英武侯爷,香妩不免有些羞涩,但是想起白简,她又有些歉疚,便上前,软声道:“侯爷,白简姐姐为何走了?其实奴婢倒是盼着白简姐姐能留下来。”
提起这个,面露红晕。
霍筠青发出一声冷嗤,盯着香妩面上那抹羞红,不悦地道:“怎么,你还盼着她留下来?”
香妩察言观色,不免心惊肉跳,为何侯爷脸色这么难看,难道说白简怎么犯了侯爷忌讳,侯爷已经不宠她了?
当下忐忑地道:“侯爷若是不想,那也就罢了……这自然都依着侯爷……”
霍筠青突然道:“你往日在府中勾三搭四,你当本侯不知?本侯是看你性子单纯,才饶了你,不予追究,如今你既成了本侯人,怎么,竟然男女皆贪,连本侯身边人也敢肖想?”
从他一进来,就觉得这两个人神情不对。
白简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何时这般面露晕红态。
霍筠青少年时行遍天下见识颇广,什么荒唐事不曾见过,此时自然免不了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