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官大人因为丢了猫心情低落,这让地狱上到阎王下到恶鬼都有些战战兢兢,不过好在他分得清公私,并未将个人问题带到工作上,这让阎魔大王放心的同时,也有些心疼。望着鬼灯沉默工作的样子,老领导忍不住劝道:“我家的孙子也有养猫,鬼灯君也要领养一只吗?”
鬼灯捏文件的手一顿,道:“不必了,我没有养猫的打算。”
话是这么说,可房间里的猫爬架猫砂盆,却一直没有丢掉。
…
地府的流放区域,虽然是魂魄和狱卒都不允许被踏足的地方,但这里的消息也不算闭塞,毕竟总会有不怕死的人试图脱离束缚,而能够被流放到这里的罪人,通常也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本领。
流放之处是在诸国地狱深处的不毛之地,虽已身死,可诸多灵魂仍残留着心理上的需求,饥饿疼痛疲惫犹在,为了缓和这种来自精神的渴望,诸恶鬼自相残杀,分食弱者成长,是比流星街还要残酷的地方。在这片看不到未来的地方,多数恶鬼已经忘了自身,他们失去了属于自己的名字,甚至是性别和长相,化作像是的红鬼姿态,只知道发泄膨胀的欲望。
地狱新来的鬼,通常会被视为最便宜的食粮,新人根本没有成长的时间,便会沦为老鬼的饲料,而麻仓叶王初来乍到,便遭遇了几次攻击,冲突逐渐从单挑变成了群战。当然,是一群人战他一个。
本该是没有光明照射的地方,这会儿忽然升起了点点荧光,青年俊美的脸并未因杀戮蒙尘,依旧令人迷醉。麻仓叶王坐在石头上,手指尖跳动着火光,他托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几只恶鬼藏在远处,望着青年的背影窃窃私语着,却没有一个敢趁着他发呆的时候上去偷袭。
“地狱这个样子,那个家伙哪里来的火柴烧?”
“谁知道呢,搞不懂他。”
“刚才有几个新人过来挑衅吧,那些家伙呢?”
“谁知道呢,死了吧。”
“又是一群以貌取人的白痴。”
能够在地狱生存并保有自我样貌的鬼,都不是能随便招惹的。
麻仓叶王来之后便表现的和普通恶鬼完全不同,他似乎像没有被地狱的风气影响一样,既不吞噬魂魄也没有被欲望支配,可是这样的家伙,却被诸鬼畏惧,要知道他来以后,那些盘踞深渊成百上千年的大鬼,都彻底灰飞烟灭,他似乎尤其擅长针对灵魂的攻击,一出手便直接让人魂飞魄散。
有胆大的鬼悄悄靠近了发呆中的麻仓叶王,只是看了一眼,便连滚带爬的逃了回来。他恐惧的抱着冰冷的臂膀回到众鬼之中,咽了咽口水道:“他…他……”
“他怎么了?”
“他烧的不是柴火,是鬼啊!”
那几个来挑衅的白痴,就这样变成了焚烧物,为麻仓叶王照亮几分钟的光明。
灵魂不像是肉身,没有什么必死的弱点,哪怕是脑袋被拧掉魂魄也没那么容易覆灭,所以叶王的火烧得很缓慢,那些鬼依旧没有断气,就这样望着自己的身体化为萤火消失。几只恶鬼现在后悔极了,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地狱里服刑,虽然他们奸淫掳掠之刑还得赎个几百年的罪。
地狱里太无聊了,无聊到让叶王主动去翻阅几个人渣的记忆,刚才被烧掉的那一个,虐杀只有七个月的女婴,因为有钱有势,在人间活到寿终正寝。正在烧的这个,沉迷赌博卖掉了妻女,后来做人贩子发家,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
最后,叶王在他们的记忆里,翻到了黑色的猫咪。因为一直没有追上去的关系,小家伙距离他们很远,只有个模糊的背影,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后背上白毛。
叶王不由想到他家的猫咪,小菜菜也和那只黑猫一样,后背上有两块小白毛。
想到菜菜,叶王弯起嘴角,他收拢起手指,对正在焚烧的恶鬼道:“下辈子要记得,别虐待动物。”在对方浑浊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叶王笑道:“啊抱歉,忘记你们已经没有来生了。”
他呀,早晚会成为通灵王,像这样恶心的灵魂,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重新拖着下巴发呆,叶王的思维飘向远方。股宗应该还在麻仓家吧,只要不消耗掉他留下的巫力,就能一直活下去。而菜菜……也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如他所愿成为妖怪,如果还有相见的那一天,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记得自己。
大概不会吧……
…
不知道与地狱的妈妈插身而过,等咸菜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已经离开了地狱,被空间的漏洞卷回了人间。菜菜是幸运的,没有被乱流扔到乱七八糟的地方,睁开眼睛便出现在了森林中,四周都是树木,空气里散布着一丝丝妖气,可咸菜也分辨不出来具体。
一身黑毛在林中活动并不明显,咸菜敏捷的爬上树顶,寻找到大山的出口后,才跳下来往人们聚集的地方跑去。虽然还是个没用的小猫咪,但跟在卖药郎身边,它还是有学到些知识的。
还没走到人类开凿出的山路,一股血腥味便冲入鼻间,咸菜停下迈出的前爪,望向气息传来的地方,只犹豫了几秒,便决定去康一康。
如何在山林中行走而不发出惊扰猎物的声音,这一点咸菜是有和芥子小姐学过的,只是这次受伤的并非普通动物,它刚一靠近,便看到那生物回头,呲出阴森森的獠牙,朝它发出凶狠的威吓声。
菜菜被吓到了,迅速的躲藏到树后面,只是很快,它又把头伸了出来,往那生物的掩体处张望。发现来的只是一只没什么战斗力的猫咪,正趴在地上养伤的生物只瞪了它一眼,便又将头放在爪子上休息。没有被再次威胁的咸菜又靠近了些,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条小狗,浑身皮毛雪白,耳朵耷拉下来的样子,和芥子小姐有些微妙相似。
“喵?”
小猫咪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吱嘎的声音,白狗睁开眼睛看了它一下,便将它抛到一边。
小狗的样子和菜菜以前在平安京里看到的不同,它有着亮眼的雪白毛发,身上也没有刺鼻的狗腥味。最重要的是,和那些一看到它就狂吠凶暴的野狗不一样,对方不仅好看还温和,见菜菜靠近,也没有扑过来撕咬它的脖子。
靠近之后,咸菜才发现,小奶狗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纯白的模样,它的脑袋上长有月状态的彩毛,脸颊和手上还有火般鲜红亮眼的纹痕。菜菜并不知道,这是天生妖怪自带的妖纹,它只觉得那几屡毛很顺眼,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带杂毛的非纯色狗狗。
菜菜撅着屁股弓着前肢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只狗狗,见对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才主动开口道:“我是菜菜。”
“……”小白狗置若罔闻。
“菜菜是猫咪。”小猫咪喵喵道,为了表示亲切,还主动道:“菜菜也有小杂毛。”
小白狗依然趴在地上不动,好一会儿他才忽然意识到,那只猫嘴里的杂毛说的是自己的妖纹。
第52章
深山中弥漫着陌生又繁杂的妖气, 潜伏在这里的妖怪不仅仅只有菜菜和小奶狗,只是现在日头正旺,还不是昼伏夜出的妖怪们活跃的时刻, 也给了两个小家伙调整的时间。在这样的环境中, 出身优渥生存环境却严苛的小白狗保持着戒心,而在安逸中长大的菜菜,则没心没肺的傻乐呵着。
和自己体型相似又毛绒绒的小狗让忽然来到陌生地方的菜菜放松了许多,像是为了缓解紧绷的情绪, 它有一肚子话想要说出来,也不管对方理不理它。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知道地狱怎么走吗?这个时间鬼灯都要接菜菜放学啦, 他要是找不到菜菜的话肯定会着急的, 晚一点食堂里也没有新鲜的鱼了。”小猫咪脸对脸趴卧在小奶狗面前, 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段话后忽然暂停, 它在晒热的石头上舔了舔身上的毛, 才继续道:“气味的变化好大啊, 像是回到和卖药郎走过的地方,那时候我们经常住在这样的林子里。啊呜, 要是回去晚了怎么办,食堂里都没有鱼吃了,金鱼草又不能随便吃的。没有鱼的话那就换点别的吧,换什么好呢, 其实肉也好吃的,但是菜菜不喜欢吃排骨,那个骨头好难咬的, 其实鱼刺也很麻烦啦……”
“闭嘴!”小奶狗终究忍受不了苍蝇一样咋咋呼呼的猫咪, 厉声呵止道。
“原来你会说话啊, 菜菜还以为你听不懂外语呢。”小猫咪兴奋的支棱起耳朵, 它围着小奶狗转了一圈,弄得它戒备的将尾巴毛炸起,而小猫咪完全没有被排斥的自觉,继续道:“你受伤了啊!”
身为犬族王的少主,小奶狗身边还从未有过猫妖,倒是听说远方有豹猫族存在,还是父亲的敌人。奶狗少主出生以来都对猫没什么正确认知,顶多是跟随父亲学习过辩知气味,现在看到菜菜,只觉得猫这玩意儿就是傻得,嘟嘟囔囔蚊子一样,根本不配和犬族为敌。年轻的狗狗少主还不知道犬族有大名鼎鼎的雪橇三傻,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会直接把他们开除犬籍吧。
小奶狗之所以一动不动的呆在这种危险山林里就是为了养伤,它终究是没有成长起来的妖怪,稍重些的伤就会影响它的活动,就算妖怪的自愈能力惊人,也需要恢复的时间。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小狗长长的绒毛下无力的垂着一条断腿,血虽然已经自主,但碎裂的骨头还在恢复中。
猫猫也会受伤,菜菜小时候特别能作,自然也免不了磕磕碰碰,它凑近了小奶狗的伤处,然后张嘴用砂纸般的舌头舔了一下。
“嗷——!!”
吃痛的小奶狗蹦了起来,凶狠的用前爪按住猫咪,奶牙朝她的后颈咬下,只是这猫太圆润了,它的短獠牙只啃了一嘴毛,也没有牵制住它的弱点。倒是菜菜被忽来的意外吓到了,明明只是被按住,便吓到六神无主,四爪并用窜到草丛里,夹着尾巴扁起耳朵委屈的喵了喵。
菜菜只是个开了灵智的普通猫咪,对于它而言,舔毛是友好的表现,舔舐伤口也能够加快伤处的愈合。可是奶狗却是天生的妖怪,那些动物本能已在进化中褪去大半,它完全不能够接受这种亲近。
缩了下自己受伤的后腿,除了疼痛外并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奶狗这才逐渐放松趴卧回原地,只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时不时的瞄向草丛里的猫咪。傻猫还觉得自己藏得很好,耳尖尖都露出来了。
被教训了一顿的菜菜不记打,很快就又从草丛里探出头来,道:“…跟你说啊,受伤了舔舔就好得快了。”见对方不理自己,菜菜向后缩了下胡子,心想这好懒的小狗狗啊,自己的毛都不愿意舔。
离开家的这些时间,菜菜也知道到晚上的时候,可怕的妖怪们就会活跃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卖药郎都会寻找有结界的人类城市居住,或者是用符咒在四周设定结界。只是菜菜对于卖药郎教导的经文只在会背的阶段,不解其意的她也无法使用法术,所以留给她的只有一条路。
没有菜猫的骚扰,小奶狗后腿的伤处正着飞速愈合着,只是要想彻底恢复,还需要几天时间。小奶狗很清楚,这些天它的处境都会很危险,落单的年幼妖怪会成为大妖的食粮,就算是健康时的它,也难说能够在众妖的围攻下撑下去。
抬眼看了看面前傻乎乎的猫妖,虽说痴傻了些,但总归是西国的子民,于是奶狗提醒道:“离开这里。”与京都妖怪的战斗尚未结束,战火随时会波及此地,到时这些小妖怪根本活不下去。
“菜菜是被鬼追到这里的。”小猫咪委屈的抖了下耳朵。
奶狗只以为它是被京都妖怪追杀的小妖,毕竟西国境内所有的妖都是归顺斗牙王的,年幼的他不知晓背叛一词,只道:“入夜后它们还会过来。”
菜菜抖了抖,下意识的就想跑,只是站起身又卧了回去道:“你呢?”
“……”奶狗闭上眼睛没有理它。
小猫咪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小奶狗的后腿还伤着,就算是跑又能够跑到哪里去呢。菜菜不知道西国少主本身就是被众妖追杀的目标,它竖着尾巴跑到奶狗身边,正犹豫着要怎么将它带走,忽然背后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猿叫。
“喵!!”菜菜被吓到了,张嘴咬住小奶狗的后颈肉便慌不择路的窜到人类开出的小路上,猫咪和奶狗体型差距不大,衔起来四个蹄子和尾巴都垂在地上,雪白的狗毛瞬间便被蹭成灰色。小猫咪叼着狗狗匆忙逃跑,小短腿捣腾的飞快,嘴里的狗子都是摇摇晃晃的。背后有猿妖追着,小奶狗一时间也忘记挣扎,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菜菜已经带着他冲入到了人类的村落。
噗通——
猫仰狗翻,猫猫和狗狗狼狈的在村口的土地上滚了两圈。
皮实的猫咪很快爬起来,它抖了抖毛上的黄土,快步回到小奶狗身边用鼻子拱了拱它道:“你没事吧?”说完后它又补充了一句道:“你的白毛好不耐脏啊,现在都变色了。”
所以这是谁的原因?小白狗撑起身体,一瘸一拐的向内移动,感觉到四周的排斥感,它顾不得去纠结外表,问道:“这是人类的村落?”语气里说不出的嫌弃。
“是啊,这里有阴阳师的结界,外面的妖怪是进不来的。”菜菜道。
奶狗是大妖之子,普通人类结界的束缚力对它不大,可让它奇怪的是,这只平平无奇的傻猫也能够进到结界内部,看起来比自己还适应良好。怀抱着疑惑,奶狗没有继续赶它离开,只是在村口找了颗树盘成团窝下,避开人群养伤。而菜菜看到这里,又忍不住拱了拱它道:“你快起来啦,不要在这里睡,咱们可以钻狗洞到城主府里去,那里面可安全了。”
被吵得烦了,奶狗道:“我讨厌人类。”
“那和猫咪一起去也不行吗?”菜菜问道。
“我讨厌猫。”奶狗继续道。
“那和菜菜……”菜菜泪眼汪汪。
“也讨厌你。”奶狗补充道。
“……”
小猫咪特别的委屈,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狗狗。
不过菜菜现在都已经是大猫咪了,也不和它这种小狗子斤斤计较,被嫌弃之后,它望着人来人往的村口,回头看了一眼,便丢下奶狗混了进去。菜菜的原型并不起眼,看上去只是脏兮兮的野猫,它混进人类的村落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顺利的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变回了小女孩的模样。
摸摸尾巴,又摸摸耳朵,确定都收回去后,菜菜才拿着以前卖药郎给的铜板,换了两块臭烘烘的咸鱼寿司。拿到食物的菜菜又返回到村口,此时天色已经黯下,来往的人也各自回了家,菜菜放心的将自己的耳朵和尾巴放了出来,接着猛跳到奶狗面前,做了个鬼脸:“略略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