嫚尧点头，没说话。
翠河仙子就笑着说道，“你是尧华神女，天生就被赋予了战神的职责，天帝告诉你，你要屠魔，你要杀尽世间的魔，你便以此为重任。”
这的确是她入凡世转世之前一直在做的，甚至已然成为她的职责，她存在的意义。
否则，她为何就是天地所生的双胎之一？为何就是天生神力强大可戮魔？
天道赋予她这样的能力，自然是有原因的——至少从前她一直认为是这样，认为自己的职责就是屠魔。
“离恨渊外部的魔，的确是都是不可饶恕的恶念之魔，可离恨渊里面，也有一些魔，是可以被驯服的，生出心魔的时候，也会有善念的小花开出来。”翠河仙子说道。
嫚尧依旧有些不理解。
翠河仙子就说道，“我们都曾是入了魔的，被天帝当做仙魔，仙魔是什么，就是仙成了魔，所以叫仙魔，我们如今体内依旧有魔气，但我们依然是我们，心魔也是我们的一部分，不过是每个人七情六欲的一种展现而已，不必视之为洪水猛兽。”
嫚尧不说话，她需要时间消化，这是她不理解的一个世界，翠河仙子所说的，违背了她一直以来的所思所想。
她去过万归的心魔，见过自己陷入心魔的样子，亲眼看着入魔的萧清鸿屠尽沐禹州西城的百姓，血迹斑斑地在他手里，杀戮是罪恶的。
“人有好人，也有恶人，妖有好妖，也有恶妖，就算是仙神，也有因意见不合的仙魔，为什么魔就一定是恶的？”
翠河仙子说道。
嫚尧不能理解，所以低着头，这太难以理解了。
“你知道天帝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翠河仙子的声音很是平静地再次开口。
嫚尧抬头，“他想杀你们。”
“因为天帝也入了魔，你没发现，天帝和从前不一样了吗？”翠河仙子笑了笑。
的确是和记忆中最开始慈和的天帝不同了，尤其是化身南山真人的天帝。
“自从你们兄妹由天地所生，横空出世，一个，天生慈悲为怀，金光佛性神力渡尽所有人，一个，天生神力雄浑，胜过无数靠着努力修仙成道的仙神，你知道天界有多少仙神羡慕你们，嫉妒你们，甚至是崇拜你们吗？”
“天帝是天界至上，是这天地之间至上的存在，他怎么能容忍你和哥哥就这样逐渐替代了他在众仙神心里的地位？”
“天帝的心魔滋生那一日，离恨渊差点暴动，那一日你也去平乱了，浑身是伤地出来，是你受伤最重的一次，你可否记得？”
嫚尧想起了之前‘南山真人’说过，他第一次遇见自己，是有一次他被欺辱，她一身重伤出手相助。
大约是那一次？
“天帝怎么能容忍自己滋生出心魔来，他不会允许的，他将自己的心魔分离出来，丢进了离恨渊，之后，只要仙神生出心魔，便会被他丢进离恨海。”
“离恨海里的一切都是他的耻辱，离恨海一日比一日壮大，他担心有一日，离恨海的仙神联手便可将他击败，取而代之，若是正常的天帝，他怎么可能这么想，所以此时的天帝，依然是有心魔的天帝，不过是他自以为是拿走了心魔而已。”
“只有你能杀死魔，可你怎么会对曾经的看起来正常的我们动手？所以，他开始部署，你要入魔才行，可尧华神女怎么可能入魔？天生神魂强大，圣佛是你亲哥，平日向来是疼爱你。”
“所以，当他看见玉离，看见锦云，看间你们之间有他可以钻的缝，便是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可你在天界，被背叛，被杀害，从未入魔过，他只好继续部署，锦云，玉离，甚至是你，你哥，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想要做的，就是要让你苦痛，让你愤懑，让你入魔，你入了魔，便可以如愿为他屠杀尽离恨渊里的我们，从此，他依旧是干净的天帝，高高在上的天帝。”
“至于你与朱雀，纯粹是他完美规划里的一次意外，梧桐幽谷里你遇见朱雀，便注定是你为自己找到的救命稻草，是救赎，破了一次次天帝的计划与设计。”
翠河仙子说到这，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里都蕴着一层光。
说到最后，她拍了拍嫚尧的手背，“其余的事情，你去问命君，他会给你很好的答案，至于你要怎么选择，且都看你，当初天帝不论如何，有一点是对的，你是尧华神女，不论是现在的你还是化魔的你，你的魂剑轻易就能毁去离恨渊，将我们所有人都屠杀殆尽。”
她看着嫚尧的眼神是怜惜和疼爱的，甚至忍不住伸手替嫚尧整理了一下头发。
“还有最后一句话我要说，魔被人不齿，可否就将离恨渊作为魔的栖居地，我等会管理好这里的一切，令将来也如往昔一般，这里平静平和。”
翠河仙子又说道。
可这怎么行，若是哪一日这些魔发狂了，到时候离恨渊也困不住他们了，他们随心所欲地做魔心滋生出的所有恶念的事情，到时候该怎么办？她能否很好的对付他们？
她必须要好好想想。
嫚尧看着周围的妖兽和魔，闭上了眼睛，好好沉了沉心情。
“对不起，我心头有些乱，关于魔，请让我好好想一下。”
“好。”
嫚尧从红岩石上起来，朝着一边走远了几步，不仅是远离了翠河仙子，同时也远离了妖兽们以及那些散发着魔气的魔。
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翠河仙子说的话，她说的，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一些。
先去找命君，或许，找到命君，一切谜底就都揭晓了。
嫚尧左看看右看看，在找命君有可能去的地方，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她哥一脸严肃，负手于后地正在听命君说话，而幽寂手里抱着两只不大的妖兽，正往她哥的方向走。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直接往那个方向飞扑过去，她今日的心头太乱了，乱到什么都不想去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就想要一些安慰。
这安慰，只有她哥哥和幽寂能给她。
命君看到嫚尧如同一道光一样冲过来，脸色白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底的愧疚浓得快要化不开。
接住嫚尧的不是苏钰，是幽寂，他赤金色的翅膀一把拦住了嫚尧，又将她卷进自己怀里。
嫚尧抱住幽寂，把脸埋在了她的怀里，他的怀里温暖无比，她的鼻尖忍不住就一酸。
她虽还无法消化翠河仙子说的那些，可有一件事，她觉得翠河仙子说得没错。
幽寂就是她的救赎，如果不是他，或许她早就入魔几次，成为天帝所期望的那样子。
温热的，湿湿的，幽寂能感觉到嫚尧趴在他胸口，她的睫毛必定都被打湿了。
“尧尧……怎么了？”
“没什么，我抱会儿，就抱一会儿。”嫚尧深呼吸几口气，深呼吸，深呼吸，几个来回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就在一边的命君。
关于尧华神女的前世今生，命君已经都和苏钰说过一遍了，他此刻的情绪有些不对，微微喘着气。
他捂着胸口，周身漫出一些浅淡的魔气来，却像是被他强行压着一样。
命君没有力气再说出口第二次，他知道，有些话，苏钰也不会告诉尧华神女。
他的脸色苍白着，用魂力凝结出了一颗命珠递给嫚尧。
“尧华神女，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苏钰已经回过神来了，他的眼睛泛着红，就要从嫚尧手里拿过命珠，“尧尧别看。”
第83章
嫚尧缩了一下手，苏钰只是在那一瞬摸到了命珠一下。
“哥，我要看的。”
如果自己有前生今世，嫚尧觉得自己通过心魔，通过玉离，通过幽寂，甚至是通过万归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何况后来已经全部记起来在天界做神女的日子，所以就算是再通过命珠看一遍，她觉得这也没什么。
她主要是对渔村的那段记忆感到迷惑。
这次在天泽灵宗的大阵里，她还亲手杀死了渔村的瑶娘和朱炔，她不信与真正的她无关，总不能完全是天帝造出来的幻影或者傀儡术，毕竟一切都很真。
还有，她明明脑子里是有那么一段回忆，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有阿娘，渔村里还有许多无家可归的小狗，她闲暇时会去喂它们，也记得她娘是死在一场海兽作乱的灾难里。
那一次，海上漂浮着的都是房屋断梁，还有各种家里头的用具，她娘就是死在那一场海难里，不见踪影。
而玉离也是在那一次救了她。
在这段记忆里，有苏钰，有幽寂，也有她与玉离还有苏千云的纠缠。
从与玉离虐恋，到后面玉离因为苏千云伤她，到苏千云将她送去苏钰那里双修，到苏钰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即便双修能治好他的双腿和灵根，可他从来没碰过她。
再到后来，苏家的人知道她是药灵，来苏钰这里讨要她，苏钰拒绝了，并让她跑，逃跑的途中，她差点被其他找她的人捉去，是幽寂从天而降，一路护着她，跨越山海，一路到了无尽海域。
到了无尽海域后，与这一世一样，她应该是进入了菩提子里，只是，她身体里的那把骨剑，到最后都没有出来，没有骨剑，幽寂实力无法恢复，妖力消耗很快。
在那次心魔里，她亲眼看着他被围攻，被万剑穿心，从高处落下，落在地上，那些剑上都是血肉，就这么贯穿了他的身体。
而她只能无力地看着，哭着，帮不了他。
嫚尧清楚记着心魔里看到的和原本记得的书中的记忆，即便所有人都不记得了，可她记得，所以她想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命君也一定会记得那段记忆里的前因后果。
“尧华神女且看吧。”命君脸上都是羞愧和苍白。
嫚尧点头，“谢谢。”
然后她让幽寂和哥哥都在一边等着，自己则去了一边。
苏钰很不赞同命君的做法，甚至觉得命君不该把命珠给尧尧看，关于前世……几次前世的事情，都不该让她知道。
光是天界的那一幕幕对于她来说已是够残忍，更别提从前了。
他想着这些，还忍不住朝着一边的幽寂看了一眼，眸光虽然温润，可里面却有星星点点的水色。
“圣佛……”命君的声音里带着羞愧，“从前是我做错了许多事，是我听了天帝的话，才有后面尧华神女那一世……”
“不必再多说了，从前的事，经过今天，不管尧尧如何问你，你都咬紧嘴巴，一口咬定一切如你给的命珠里那般，你是命君，掌管轮回转世，你说的话，她会信。”
苏钰向来不觉得对尧尧隐瞒是什么正确的事情，可这一次，不一样。
幽寂死，他被重伤，尧尧差点入魔毁去一切这样的事情就算她回忆起来，也没有半点好处。
“我们如今的一切，都是尧尧用命换来的，求了天道重来过一次的，所有的一切，从渔村开始有了分叉，不，这一世，不再有渔村，所以后来的一切都变了，尧尧只求了这个变化，之后的无数个变化，是她自己挣出来的，她那么努力，就只当我们只有这一次。”
苏钰的声音温温淡淡的，又在后面吩咐命君。
命君当然知道苏钰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湿润着，有时候也很讨厌自己命君的身份，旁人会经历轮回生死，可他永远记得每一个人，仙，魔的前世今生。
“我知道了，圣佛。”
刚才圣佛摸了一下命珠，若是全盛时期的圣佛，神魂恢复了的话，改变命珠里的记忆映像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既然是圣佛插手，命君自然是放心了的。
幽寂听不明白苏钰和命君的对话，眉头皱紧了，到了现在才是没忍住，“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苏钰回头看向幽寂那张即便是皱眉还极美极俊的脸，心中怜爱泛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为了尧尧好，让她少一段记忆。”
幽寂一下拍开苏钰的手，听闻是对嫚尧好的，没有多问下去。
因为苏钰是圣佛，圣佛是尧尧的亲哥哥，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尧尧。
苏钰本是等着幽寂再开口询问自己，结果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他开口问，不由挑眉，“你不问是什么记忆？”
“既然你说是为了尧尧好，那这必然不是什么好记忆，我也不想知道，我会心疼。”
幽寂看着背对着他们站在一边正查看命珠的嫚尧，只轻轻说了这一句。
“是啊，有时无知便能过得更好一些。”苏钰点头，十分赞同幽寂这话。
那段令人心疼唏嘘的记忆，他一个人知道便可。
嫚尧握着命珠，闭上眼睛，将命珠里所有的记忆都看一遍。
关于在天界，以及这一世的经历，命珠里都有。
然后，除此之外，没有了。
是的，没有了。
她用神魂探入这命珠里，将命珠里的记忆与经历全部细细地搜了一遍，都没有另外的经历了。
不对的，肯定还有别的，翠河仙子说过，天帝这一次还是失败了，她已然没有入魔，说明从前应该也有过一次，一定指的不是在天界时。
嫚尧握紧了命珠返身找命君。
命君却告诉她，“尧华神女，这便是你在天界以及转世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其他的了。”
嫚尧找来翠河仙子，询问她之前那句话的意思。
翠河仙子是听命君说起过的，自然是知道实情的，只是刚才圣佛来找过她，圣佛是尧华神女的亲哥哥，若是他要求的，那么她当然也要遵从。
“之前在天界，天帝就一直在逼神女入魔了，没有成功，现在转世，依然没成功，所以，我才会说那一句。”
嫚尧沉默了。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有一瞬间整个人都像是浮着的，她需要时间，好好地一个人静一静。
可她没有这样的时间，她必须强行消化下去，天帝发现她没有入魔，也没有伤到离恨渊里面的仙魔妖，必定会有所行动。
不知天界有多少仙神是与天帝站在一起的，到时候必然是有一场大战要打，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静一静。
“尧尧，有些事，都过去了，不必郁结于心，非要理清前后因果，有时候，知道得少一些，或许会更快乐一些，你与小朱雀如今不快乐么？要是你不开心了，还能到哥身边来，哥哥永远都是你的避风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