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胜天声音低哑:“故意骗我是吧?最后两个月了,该学的早学了,到了放松的时候了,再说你参不参加都一样,反正都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他说得确实对。
只不过……
萧胜天俯首过来,额头抵上她的:“嗯?是不是不想了?后悔了?”
顾清溪下意思想逃避,萧胜天却抬手握住了她的肩,那肩纤薄,被他稳稳握住。
顾清溪逃无可逃,只好道:“也没什么,就是——”
滚烫的气息萦绕,她并不敢去看萧胜天,低头看着眼前的方向盘,胡乱道:“心里总觉得怕。”
萧胜天微怔了下,并不明白:“怎么了?”
那种话,顾清溪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偏偏他握着自己的肩膀问,一时真是羞愤难当,下意识推开他:“不怎么!”
说完赶紧下车去了,下车时,五月的风吹来,竟觉得凉得很,这么抬手一摸脸上,才知道脸上已是如火燎原,烧得烫人。
萧胜天站在那里,空空地愣了一会,才陡然间明白她的意思。
是害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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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顾清溪说了这话的缘故,回来的路上,萧胜天没怎么说话。
货车进了县城后,萧胜天也没再提去他那儿的事,径自将顾清溪送到了学校。
这么一耽误,天也差不多晃黑了,货车驾驶舱里昏暗,萧胜天坐那里,温声说:“这一段你自己走过去吧,前面路太窄,这货车太引人注意,也不方便开过去。”
顾清溪提起书包:“嗯。”
萧胜天:“腊肉什么的我先带回去,回头给你送过来。”
顾清溪:“好。”
说完这个,两个人都没说话,密闭的空间内光线昏暗,抬眼间,只能看到对方一个模糊的轮廓。
呼吸萦绕间,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
“你——”
于是又都同时停下了。
顾清溪抿唇笑了:“你先说。”
萧胜天:“也没什么,我现在临时借住在北边纺织厂宿舍,那是霍云灿亲戚家的房子,人家全家去南方了,先借给我住一段。”
顾清溪低头,不说话。
萧胜天:“这几天天越来越闷了,人家那里装了空调,空调开了后,屋子里凉快。”
顾清溪有些意外,原来这个时候就有空调了,不过想想,好像也对,任何年代都有人能享受到别人享受不到的,她记忆中的那一世,一次偶尔机会听一个大学教授讲课,人家父亲当年是外交官,上世纪三十年代就跟着自己父亲周游美国喝可口可乐吃汉堡呢。
这个时候极少一部分条件好的装了空调也不稀罕。
萧胜天又道:“我怕你夏天到了,宿舍里太闷,不行就去我那里。”
顾清溪略犹豫了下。
萧胜天忙道:“别多想,那种事,你实在不想,也就算了,再等等吧,等你上完了大学,最近也是我心急了,其实也没什么……我现在住的这里不是筒子楼,人家有一个小客厅,还有两个卧室,你过去后可以睡另一屋,别担心。”
顾清溪抬眸看他,朦胧夜色中深刻的眉眼带着小心翼翼,生怕吓到自己一样。
她心里泛暖,低笑出声:“我知道啦,这次宿舍是新盖的,不一定像以前那么难受,如果实在难受,到时候再说。”
萧胜天:“嗯,反正别委屈自己。”
顾清溪抬眼看他,一时又有些想笑,可能自己之前说害怕,他就有些退缩了,憋住了,怕吓到自己?
这样的他反而让她有些不舍,一直握着他的手,竟是不舍得放开。
萧胜天低首,看她垂着睫毛好一番温柔的模样,一时心里生出许多怜惜,看看外面,天不早了,低声说:“你赶紧回学校去吧。”
顾清溪听他催自己,这个时候若说不想回去,倒是不知怎么开口,当下低声道:“嗯。”
萧胜天过了一会,透过玻璃,才看向外面,暮色之中,她背着书包,低着头,走得飞快。
手握着方向盘,好久不曾动。
他总是不由去想,她说自己吓到他,到底是哪一次,是在医院那次,还是在她家外头她帮着自己那次?
一时在那里傻想了很久,想得血脉贲张,后来想到她初接触时的惊诧和畏惧,竟然心驰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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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学校,这个时候筛选考试的结果出来了,班里竟然有一半的都通过了,顾秀云果然也通过了,大部分人都很高兴,积极地准备着接下来的高考,而一部分没通过的,开始红着眼圈哭,回家和家里商量,除了很少一部分家里愿意让复读的,大部分回家当农民参加招工或者准备相亲嫁人了。
高考这一场仗,对于普通农民子弟来说,就是这么残酷,考上了天之骄子,考不上回家修理地球,至于城市里的招工机会,说是有,但其实很少。
现在城市里大部分工作还是世袭罔替,当儿女的可以接父母的班,哪里轮得着外人,就是偶尔来农村招工的,一般都是招男的多,矿上招下矿的工人什么的,危险也累,就连这个,也不是轻易能去的,好多都要关系才行。
顾清溪看着这情景,心里自然是感慨,不免又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她不知道上辈子的记忆,只是时空交叉间自己得了一份记忆,还是说自己真得有过那些经历,不过不管怎么样,她珍惜那份记忆带给自己的一切,因为那些记忆,自己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宿舍里该走的陆续走了,好几个宿舍空下来了,这其中为了腾位置难免有所变动,彭春燕通过了考试,不过她换到别的宿舍去了,闫淑静和顾清溪依然是铁搭档。
胡翠花和顾秀云也都通过了考试,她们现在住顾清溪对面。
其实谁住哪儿大家都不太关注了,毕竟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是大家要拼命的时候,拼完后,看似一起学习的同学,没什么两样的同学,终究要走向不同的人生,如今的宿舍只是一个临时的栖息地罢了。
顾清溪虽然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不过还是会和大家一起学习,她想再经历一次高考,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也想看看,上辈子的顶替世间会不会再次发生。
这天,吃过晚饭,她正要和闫淑静过去自习,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嚷声,还有呜呜咽咽的哭声。
当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好像是胡翠花在哭?”
闫淑静纳闷了:“她通过了考试,不是前几天还挺高兴的,有啥好哭的?”
顾清溪却是很快想到了,是胡翠花和谭树礼黄了吧?
之前自己在首都,戳穿了胡翠花的谎言,不过谭树礼那里估计要反应一番,然后给胡翠花写信,如今这件事终于落定了吧……
第96章
闫淑静好奇, 开门出去听了听,才发现外面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大家都围着胡翠花。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回事, 胡翠花自然是不说, 只一个劲地哭, 哭得伤心欲绝, 大家低头看过去, 却见她手里攥着一封信。
胡翠花之前和谭树礼好上了, 谭树礼是考上大学的大学生, 风光耀眼, 长得又体面,胡翠花虽然说不和人家提, 但是言语间难免有时候隐晦地说起来, 毕竟这事太美了,想憋着不显摆都难, 所以大家从只言片语中早猜出来了。
至于胡翠花每一两周眼巴巴地过去拿信, 自然是谭树礼写给她的信,大家都心知肚明。
对于这个,大家倒是淡定了,毕竟马上要各奔东西, 谁顾上去关注谁啊, 无非就是羡慕感慨人家命好,早早地找了一个大学生谈对象。
可谁知道她今天哭得这么稀里哗啦,倒像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一时看着她手里攥着的信, 都纳闷起来。
是信里说了啥吗?
胡翠花看大家都围观自己, 拼命地忍住哭, 又想把信藏起来,可终究没忍住,最后压抑地啜泣起来:“完了,我和他完了!”
她这么哭着喃喃几句,大家顿时都明白了,是谭树礼和她分手了?
一时大家都劝她,劝进了宿舍里,胡翠花依然哭了半天。
到了晚上,下了晚自习,闫淑静和顾清溪一进屋,就听到同宿舍的女生提起来:“胡翠花一直在哭,不知道她和谭树礼咋回事,原来好好的,突然崩了,看起来是没成,太可怜了。”
另一个听了,却是嗤笑一声:“也不可怜,本来就是硬凑上去的,只是写信,人家未必就怎么样,是她自己想多了。”
“不过说起来也挺奇怪,之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分了?”
顾清溪自然是心知肚明,因为自己和谭树礼说的话。
愧疚吗,倒是也未必,之前她从未在谭树礼面前说过胡翠花的任何不好,是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既然谭树礼眼神不太好,选择了胡翠花,她也不愿意去破坏。
可是胡翠花的谎言扯上天,还被谭树礼问到自己面前,她不去戳穿,那就是帮着胡翠花将谭树礼瞒在鼓里了。
谁知道正想着,就听到门砰的一下子被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气冲冲的胡翠花。
胡翠花脸上挂着泪,愤恨地盯着顾清溪:“是不是你?你告诉他的?”
她这么一嚷嚷,本来许多看热闹的人,全都凑过来,盯着这边。
顾清溪好整以暇:“你在说什么?”
胡翠花咬牙切齿:“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你说的?”
开始的时候胡翠花还犹如晴天霹雳,心痛交加,捧着那封让她肝肠寸断的信,回去宿舍里闷在被子里哭了一会,突然想明白了。
除了顾清溪,还能有谁,一定是她,嫉妒自己,故意拆散自己和谭树礼!是以不假思索,就冲了过来质问顾清溪。
顾清溪此时正收拾着自己的书,她手底下没停,淡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如果要问我什么事,最好是把事情说清楚。”
胡翠花看她这样子,自己却是更加来气了:“你竟然还装傻,太不要脸了,拆散了别人还当没这回事,你以为拆散了我们,你和谭树礼就能在一起?我呸,人家就算不要我,也不会看上你!你少做梦了!”
旁边有几个女生看不下去了:“你啥意思?你自己被人家甩了,还要赖人家清溪头上?你谈你的对象,关人家啥事儿,凭什么骂人家?”
其实好几个都觉得,顾清溪好看又学习好,和谭树礼天生一对,不少人以为这两个会成,谁知道根本没成,反而被一个各方面都普通的胡翠花捡了漏。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谭树礼那么好的人,如果是被顾清溪这种各方面明显都比较优秀的拿下,大家也就算了,心甘情愿,但是被胡翠花这种截了,大家多少有些不甘心,会觉得凭什么,我们难道比不上你?
胡翠花见大家竟然还帮着顾清溪说话,气得手都抖了,指着顾清溪就说:“别以为她多清高多无辜,就是她,她嫉妒我,去首都见了谭树礼,和谭树礼说了我的坏话,挑拨离间,把我的事毁了!顾清溪,你少在这里装,你就说,你是不是在首都见过谭树礼吧?”
她说得跟真的一样,周围几个全都好奇地看向顾清溪,难道说胡翠花和谭树礼的事黄了,真得和顾清溪有关系?
顾清溪看这情景,点了点头:“不错,我是在首都见过谭树礼。”
这话一出,周围好几个女生都难免有些惊讶,窃窃私语,看着顾清溪的眼光有些异样。
虽然大家觉得胡翠花和谭树礼不太匹配,但是……人家都已经通信了,看上去是要搞对象,这时候顾清溪在首都见了谭树礼,还妨碍了人家的好事,总感觉不太好吧?
胡翠花听着这话,悲愤交加,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想到谭树礼那温文尔雅的样子,想到他现在美好的前途,胡翠花恨得整个人都在颤:“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不是看不得我过好日子?你可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要不要脸!”
她说着这话,当然也感觉到了周围人那同情的目光,以及多少对顾清溪的不满,这让她找到了动力,越发伤心哭泣起来:“有本事光明正大啊,没来这种阴的!你再说,没准你就和谭树礼成了,我也不凑边了,可是等我们成了,你又来这一招,你是不是看不得人好?”
周围大家看着顾清溪的目光多少有些了疑惑,闫淑静从旁蹙眉:“你说啥呢?清溪如果真有意,能轮到你?”
说着,她故意问顾清溪:“清溪,到底是咋回事,你可得说清楚,不然人家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
顾清溪当然明白,闫淑静这么说,是想让自己当面解释了,免得留下什么不好的传言。
她略沉吟了下,终究是说:“翠花,为什么,你心知肚明,你真要我说吗?”
其实这个时候,但凡胡翠花冷静下来,也就明白自己做的错事说下的谎言,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事就罢了,然而此时的胡翠花显然是气上头了。
失去那么好一个对象的愤怒让她无法自制:“怎么叫我心知肚明,你说啊?你是不是挑拨离间了?!”
顾清溪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是好笑,一时看向周围看热闹的几个女同学,终于说:“我确实在首都恰好碰到了谭树礼,他和我说的话,我无不可对人言,今天既然胡翠花同学问起来,那我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支起了耳朵。
谭树礼和顾清溪本来是天生一对,结果谭树礼考上大学后两个人没成,这个时候胡翠花趁机而入和谭树礼搞对象,结果顾清溪去了一遭首都见到了谭树礼,谭树礼马上和胡翠花分道扬镳将胡翠花无情抛弃了。
这件事对于枯燥备考的她们来说,实在是太带劲太好奇了,所有的人都期待地看着顾清溪,就连门外的都支起了耳朵。
胡翠花:“你还有脸说?你跑去首都不干和正事,却去见别人对象,你还好意思说!”
顾清溪冷笑了声:“首先我没有惦记着谭树礼,我和谭树礼碰到也是恰好在书店门前遇到了,当时还有几个参加培训的女同学都在,我们见面的时候自始至终有同学在场,也就是普通寒暄了几句,不存在你说的“去见别人对象”,其次,我就纳闷了,你骗了人家谭树礼什么,心里没点数?还有脸在这里哭哭啼啼指责我,当时人家谭树礼问我话,我也只是太正直了,和人家谭树礼实话实说了而已,不说的话,我还不知道你编了这么好笑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