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溪见他这样,倒是有些傻傻的,一时忍不住也笑了:“既然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走。
萧胜天不舍地道:“别。”
顾清溪:“那你说话。”
萧胜天:“我这次和朋友出去,到处找化肥,不好找,各处都缺,别看现在还没到春天用的时候,但人家也都不傻,提前做好准备,去了几个化肥厂,都得排队,后来我们去了更远的K省,那里有几个新化肥厂子,人家开始也说没有,后来经不住我们磨,又想了一个法子,人家答应给我们三个货车的化肥。”
顾清溪听着:“那很好啊!”
她记得,当时被抢的那一批,也只是两辆货车的货而已,真到了需要的时候,三个货车也不少了,如果真得顺利拿到提成,那也是相当不错的一笔钱,在这个时代,或许算是他的第一桶金了吧?
有时候其实也多少还是会担心,担心蝴蝶效应影响他的前途,看着他仿佛比上辈子更早地走上正轨,她越发放心了。
萧胜天看她眼中的惊喜,笑了:“不多,我琢磨着,既然开了头,还能再想办法,咱们先把这三辆弄到手,后面的再慢慢搞。”
顾清溪:“那你还得再去一趟是吧?”
萧胜天点头:“是,已经和资料供应处的人说了,他们也挺高兴,马上就要去提货,到时候我肯定跟着。”
顾清溪看着,自然也为他高兴。
其实无论他做什么,她相信最后一定能成功的,因为他是萧胜天,他生下来就注定是一个出众的人,到了哪里都不会泯然众人,更何况他还是那么有见识阅历的长辈一手带大的,顾清溪记得,后来很多人评价萧胜天的成功,说他的许多想法都是超越那个时代的。
不过,那只是后来那个电视上的萧胜天,那个活在别人口中的传说罢了。
眼前的萧胜天,其实还很青涩,他会对自己笑,会说流利的英文句子,会送给自己雪球,会塞给自己鸡蛋,会在自己看着他的时候脸红,他那么鲜活生动,距离自己那么近,触手可及。
月光银白如雪,她可以感觉到他滚烫热烈的呼吸。
叱咤风云的人物,自有别人去传说,如今的他,只是放在她心坎上的人,是她在午夜梦回时会想起的人。
缔造一个传奇,多少心血也只有自己知,无定河边骨,春闺梦里人,若是可以,谁愿意自己心爱之人去披荆斩棘。
她微微侧首,凝着他看,他有着斜飞的黑眉,张扬放肆,眼睛黑亮,亮得让人心为之颤。
她低声说:“那你这一路上,也受了不少苦吧?”
萧胜天听到这话,眸间的笑意渐渐沉淀下来,他看着她,突然略凑近了,微微俯首下来:“你这是心疼我吗?”
声音低得像在耳边,带着几分调侃几分认真。
顾清溪听到这句,只觉得耳朵那里轰的一声,整个人犹如置身烈焰之中。
她瞪了他一眼:“我不理你了!”
转身她就走。
萧胜天赶紧就要拦住他:“这话我不该说,你别生气。”
顾清溪是一个保守的人,生在这个年代,长在这个年代,哪怕她知道后来世道变了,她依然是这个性子,她没想到他可以说话这么直白,直白得让人猝不及防,将她心里那点牵挂那么直接地说出,当下一股脑地道:“你既知道这话不该说,为什么还要说?你既然说了,那凭什么不让我生气?”
这句抢白的逻辑,放在这个年代,自然是听都没听过,萧胜天一时语塞,想想自己刚才让她不要生气,简直仿佛是不讲理。
可,可谁让她眼神那么湿润,说话那么柔软,惹得他心尖都酥麻痒!
顾清溪低哼一声:“好了,你不许拦我,你走吧!”
萧胜天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他并不知道她气性这么大,只好呐呐地道:“你要怎么原谅我,我和你说对不起好不好?”
顾清溪:“那你别走,你继续站在这里,站到我下次过来这里,我就原谅你了。”
萧胜天忙道:“好。”
顾清溪:“也许我明天才出来呢,谁没事天天往外跑。”
萧瑟清冷的夜色中,萧胜天郑重道:“那我也等着你,反正你说了,等你下次出来,你就原谅我,不管等到什么时候,反正我等到你为止。”
顾清溪颔首:“那你等着吧。”
这一次,她真得走了,头也没回,而一进入校园,离开了萧胜天的视线,她就赶紧跑回宿舍,回到宿舍的时候,几个女生也刚回来,正在那里洗漱,彭春燕纳闷地说:“咦,清溪,你刚去哪儿了?”
顾清溪:“我哥今天在外面卖东西,遇到一个朋友,耽误了,他刚才和朋友过来,我和他说说话,我看他还没吃东西,正好之前他给我带的一些吃的,我给他去。”
说着,她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最近哥嫂卖小编织品,倒是颇挣了一些钱,虽然不算很多,还不至于一下子改善家里的穷,但到底是看到希望,日子有了奔头,家里吃的也不是那么抠搜了,上次哥哥过来城里,还给她带了几根油条。
就是用白面和黄面揉面,放在锅里炸成的油条,那可真是好东西,咬一口都香得人满心喜欢,这种东西家里平时自然吃不起的,顾清溪刚看到的时候也不要,后来他哥说,这是想着顾清溪那几天生日,就给她换了,而且是她嫂子给换的,一定要让他带过来。
顾清溪听了,也就收下了,但到底没舍得吃,就用油纸包着放在柜子里,反正大冷天的,这东西也不会坏。
她将那油纸包小心地放在书包里,又把一个小粗布袋子也塞进去,之后才背着,匆忙出去了宿舍。
跑的时候很赶,生怕学校大门关了。
一般这个时候大家下晚自习了,不住校的就得回家了,等他们都回家了,学校大门就得上锁。
她跑出去的时候,校门口只剩下陆续几个人往外走了,心里不免焦急,又怕他就那么走了。
一时想着,他如果真走了呢,如果真走了,那她就真恼了。
如此,等她跑出校门的时候,脚步停下,看向远处的巷子。
竟然真得没人?
她不信,他怎么可能走呢?
犹豫着跑过去,跑到了巷子那里,四周围看,果然就是没人。
顾清溪呆呆地站在那里,月光如水一般洒下,满地银光,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只觉得那影子修长寂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动静。
她猛地回头看,却见那人从旁边的门洞处走出来。
他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挡住了月光,那迷离的月光便萦绕在他身边,为他蒙上了梦幻的色彩。
他含笑看着她,墨黑的眼睛火亮:“你回来了,那你原谅我了。”
顾清溪盯着他,满心幽怨:“你刚才去哪儿了?”
萧胜天被她这么问,有些委屈:“我说了要在这里等你啊,可那边你们学生来来往往的,我这么大人杵这里,别人以为我是坏人怎么办,我只好先躲人家门洞底下,免得引起误会。”
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说话满腔的委屈,倒像是被人冤了的大黄狗。
顾清溪点头,故意说:“被当坏人也是活该,谁让你乱说话。”
萧胜天:“那我以后改了可以吗?”
顾清溪终于忍不住了,抿唇,笑了,却是问别的:“你今晚是要回家吗?”
萧胜天老实交待道:“今晚先去朋友家住,明天去生产资料局谈,应该马上就要发车出门,不回家了。”
顾清溪听着意外,不过很快明白了,他孤身一人,家里连个惦记他的人都没有,他回去做什么。
她看看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出来了,应该马上就要上锁了。
其实很贪,贪心地希望再多站一会,哪怕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好啊。
但如果真锁上校门,她就进不去了。
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来那小粗布包,又拿出来那油纸包的油条,一股脑塞给他:“给你的。”
萧胜天低头看:“这是什么?”
顾清溪:“反正是给你的!那个是我自己做的!”
她说了这话,也不等他反应,赶紧低头跑回去了,跑回去的时候,门房瘸腿的门卫正要锁门呢,看到她进来,嘀咕了几句,到底是让她进去了。
萧胜天远远地看着她进了学校,看到她因为跑得飞快两条辫子在月光飞起。
等她终于进去校门,他再也看不到了,才打开她给的东西。
油纸包里是三根油条,面食经过花生油的高温炸后,散发出油炸物的香味,这在农村人来说是上好的吃食了。
另一个小粗布包,他打开,竟然是一只小狗儿,用芦苇编成的,编得细腻精致,放在手心里,比巴掌还小一个。
他抬起手掌来,微微低头,和那小狗儿对视。
小狗儿有一双墨般的黑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萧胜天看了半响,浓眉微耸,笑了。
她说自己做的,应该是说这个吧。
她还有这手艺?
第34章 机会
顾清溪匆忙跑回宿舍的时候, 宿舍里几个洗漱过后,都上床开始看书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就连彭春燕这种都彻底“禁”了武侠小说, 认真背起公式来。
顾清溪回到宿舍,心依然砰砰跳。
偏生这个时候,彭春燕随口问了句:“你哥回去了啊?”
顾清溪轻轻“嗯”了声。
冯红英正在那里背文言文,听到这个,随口来了一句:“你这大晚上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会情郎了!”
顾清溪听着,心都跟着停了跳, 瞪了冯红英一眼:“瞎说什么!”
冯红英没上心, 哈哈笑了下:“没啥, 没啥, 我继续背我的课文。”
顾清溪便没再理会,她知道冯红英就是随口说说, 冯红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根本没多想,当下赶紧洗漱了,上床, 努力收敛了心思,开始做数学题。
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见了他的原因, 心像一潭子被搅乱的水,起了涟漪,总是想着他, 想着他会不会喜欢那小狗儿。
小狗儿是她跟着嫂子学做的, 第一次做总归是不够好, 有些地方不够精致,内行人可以看出拙劣,他会不会发现那些编得不好的地方?
或者说根本不喜欢这个?
又想着他当时看到自己跑回去时,自己看不到他的茫然,他是不是将自己的失落都收在眼中?他会怎么想?
如此胡思乱想,那数学题是怎么也进不了心里去。
后来顾清溪急了,赶紧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这才一个激灵,冷静下来,抛却了那些杂念,专心学习起来。
这辈子的萧胜天,应该依然会有远大的前程,但是她重活一辈子,必须靠着自己混出一个人样来,不然对不起自己这重活一次的机会,也对不起自己的父母,更对不起她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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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四,彭春燕说打算把那些武侠书都还回去图书馆,让顾清溪陪着去,顾清溪之前借了那本编织工艺书,已经还了,后来就没跟着去过,现在听到这个,犹豫了下,还是去了。
彭春燕见顾清溪肯跟着去,挺高兴的,拉着顾清溪让她赶紧走,倒是把顾清溪逗笑了。
“你自己去怎么了?”
“我就想让你陪着我!”彭春燕半开玩笑地说:“现在闫淑静和冯红英也住宿舍,你和闫淑静关系越来越好,我看你都要把我扔下了。”
顾清溪笑她:“瞎说啥呢!”
彭春燕委屈:“我看就是!反正你已经答应了我要陪我去还书。”
顾清溪:“好,我跟你去。”
她陪彭春燕,其实多少有些私心。
学校里仿佛一个笼子,她自己进的笼子,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关进来苦读,但是有时候,也是忍不住向往外面,只有出去那道门,才能见到萧胜天。
下意识有机会还是想出去,哪怕心里知道并不会碰到,但是千分之一的可能,也愿意往外走一趟。
出校门路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她还看了几眼,自然是并没有他的影子。
之后回来路上,又路过那家面馆,还是下意识去看,自然依然是没有。
以至于彭春燕纳闷了:“你咋啦,感觉跟没魂一样?”
顾清溪赶紧收敛了心神:“没啥,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彭春燕明白了:“学习熬夜太晚了吧,哎,其实我也困,可没办法,马上要考试了,压力挺大的。你上次考得不好,估计压力更大。”
顾清溪也不解释,点头说:“是,咱们得好好抓紧这一段,争取分数考好一些。”
感谢彭春燕,提醒了自己,看来不能去想了。
自己今天这行为就是犯傻,他今天估计早早地去生产资料局,之后就跟着人家跑车,过去外省了,这一去,得好几天才能回来吧?
谁知道正想着,彭春燕突然道:“小心,大货车。”
她抬头看过去,才见前面几辆货车轰隆隆地驶过,她自己想的太入神,竟然没听到。
连忙躲开时,不期然那么抬头一看,却恰见,第一辆货车的驾驶舱里,那人正往这边看。
冬天的街道上人烟少,本是寂寥,轰隆隆行驶过的大货车倾轧过破败水泥路上的枯枝残叶,摧枯拉朽一般驶过,而就在那货车的车窗里,他正在探头看她。
显然也是无意间看到,看到后,那双墨黑的眸子便锁着她看,货车走远了,逐渐看不到了,顾清溪明白,他还是在看自己。
就像无意中尝到了一口格外甜的甜枣,顾清溪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
没想到还能看他一眼。
下一次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说不定得过年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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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吃了晚饭,顾清溪正打算过去上自习,闫淑静匆忙过来了:“清溪,你家编织的那些小东西,你嫂子一天能做多少啊?”
顾清溪疑惑:“怎么了?这个不好说,她手快,加班加点多,应该能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