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溪这里闷了半天,最后只好拿起英语书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读,努力让自己转移视线。
她并不生气,也不泛酸,不就是一个秀菊吗,萧胜天不喜欢她,一点不喜欢,所以她不该乱吃醋!
这个时候傍晚了,炊烟四起,到了吃饭时候,顾建国把戏匣子收起来,村里还没通电,这个得用电池,他不太舍得这么耗费电池。
外面听戏匣子的也都恋恋不舍准备回家做饭吃饭去了,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很快饭做好了,都过去正屋吃饭,今天正屋焕然一新,那奖状自然是仔细地裱起来挂在正中间,而收音机也放在旁边最显眼的地方,上面还拿了一块布珍惜地盖上。
顾保运还把自己珍藏的蜡烛拿出来点上,这是平时都不舍得点的。
今晚伙食不错,炒了豆角,拌了一个凉菜,熬得是棒子面红薯粥,吃得是棒子面饼,一家子吃得满足,吃饭时难免说起今天顾清溪被颁奖的事。
廖金月提起自己白天演讲的事,自是眉飞色舞,满脸兴奋,她觉得自己活了四十多年,这是最出风头的一次了!
顾建国连连夸赞,陈云霞督促顾建国说让他学着点:“咱这买卖想要做好,得有口才,全靠你了!”
顾建国摸摸脑袋,觉得自己比起娘来差远了。
说话间,廖金月便想起来萧胜天,多少有些遗憾:“胜天这孩子,看着开朗,其实心思挺细的,人家怕咱们想多了,干脆不来了,你说这事也真是的,何必呢!哎!”
顾建国之前因为萧胜天多了几笔买卖,对萧胜天看法也有些改观:“说得是,其实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胜天如果在,和我爹一起喝几盅,那该多好啊。”
这么一提,就连顾保运都有些遗憾了:“改明儿过去看看,让他来咱家吃个饭。”
吃过饭,陈云霞和廖金月收拾碗筷,顾清溪也拿起扫帚扫地擦桌子,很快屋子里收拾利索,顾清溪正要回屋,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却是萧胜天来了。
她神情一顿,打算直接回屋了。
一出去,就见萧胜天已经和她娘一起往屋里走了。
萧胜天看着她,她随意打了声招呼,便要回自己屋去。
萧胜天:“我带了松子,清溪要不要尝尝?”
顾清溪听了这声音,鼻头发酸,才几天没见,她觉得倒像是一辈子那么久。
她淡声说:“不用了,刚吃了饭,也没什么胃口。”
她娘连忙说:“你吃过松子吗?没吃过尝尝,过来,坐下一起尝尝。”
在自己娘面前,顾清溪也不好太别扭,只能进屋去了。
进屋后,萧胜天便说起这两天特别忙,还出了一趟省,所以没过来,言语间还是很亲近,倒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廖金月也就不提之前那茬,说起自己闺女今天得奖的事。
萧胜天笑看了一眼顾清溪,之后便望向墙上的奖状,已经熏得发黄的墙上,奖状已经被裱在相框里了,挂在墙上,颜色鲜艳,格外惹眼。
一时又问起来戏匣子,萧胜天自然是夸赞连连,廖金月更来劲了,又把自己演讲的事说了,听得大家直乐呵。
萧胜天带来的松子是炒过的,颗粒饱满,吃到嘴里香得很,大家吃得高兴,便说一起打牌,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顾清溪见此,本来要趁机起身回屋,谁知道廖金月让她帮看着牌,她也只好坐在那里。
坐在那里,却是自始至终没看萧胜天。
中间廖金月起来提暖壶倒水的时候,顾清溪可以感觉到,萧胜天几乎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边,但她就是没抬头,不想看他。
廖金月回来,继续打牌,兴致高昂,不过萧胜天那里明显有些低落了,笑起来都有些勉强。
顾清溪看着这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她干脆起来回屋了。
回屋没多久,就见萧胜天走去院子里,估计是找解手的功夫出来的,他也不去厕所,就站在院子里,往顾清溪这边看。
顾清溪在屋里看到了他,但是没吭声。
她想,自己今天过去他那边,他在家里,哪能不知道自己遇到了秀菊,结果他装傻,说不得自己和秀菊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本来两个人之间的事,是他凭空牵扯了别人,倒是让人家有理由把自己说教一番。
萧胜天在那里站了一会后,也就进屋去了。
进屋后,里面又传来打牌声和说笑声,打了那么几轮,也就散了。
顾清溪站在窗子后面,看着院子里的萧胜天,他临走前,还看过自己方向,不过外面有月光,屋子里暗,他应该看不到。
当晚辗转反侧,自然是几乎一夜没睡着,第二天醒来,困得要死,不过还是爬起来,准备去学校。
她如今身体好了,得赶紧回去学校,补一补功课,准备这学期的期中考试了。
第二天,自然是顾建国送她去上学,路上,恰好遇到萧胜天开着拖拉机去县城里,说是要捎他们一段,顾建国当然乐意,便把车子放拖拉机上,自己和顾清溪在拖拉机后头坐着。
萧胜天是说让顾建国或者顾清溪到前头来的:“前头没风。”
顾建国自然不可能自己去享福让妹妹在后面吹风,可顾清溪也摇头拒绝,不去,就想站后头。
萧胜天便不再说什么了。
如此到了县城,顾建国看看时间,他是想去集市一趟的,不过又担心萧胜天不顺利。
萧胜天看出他的意思,便说:“怎么不顺路,我现在暂时住在生产资料局的宿舍,正好经过他们学校,你放心就是,我把清溪送到学校。”
顾建国放心了,正要点头,谁知道顾清溪说:“哥,人家难道就没事,开拖拉机到县城,肯定是要办事,还是你送我吧,你也不急那一会儿吧?”
这话一出,顾清溪便感觉萧胜天望向自己,那目光失了光彩。
顾清溪不理,故意对顾建国说:“哥,你送我吧。”
自己妹妹都这么说了,顾建国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便笑着说:“行,行,那我送你,不麻烦胜天了。”
下拖拉机的时候,顾建国在搬车子,顾清溪看向萧胜天,他也没看自己,正看着地上的马路,侧脸冷硬,像一块冰。
顾清溪一狠心,跟着顾建国走了。
第66章 那不挺好的吗
回到学校后, 依然是住教室改造的宿舍,几十个女生住在一个宿舍里,便是再用心打理, 平时也乱糟糟的。
不过顾清溪一到宿舍,不少人都围过来, 七嘴八舌的,大家都对顾清溪感激不尽, 也都知道顾清溪得了奖励的事, 顾清溪问个啥, 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于是顾清溪很快知道,孙跃进的腿保住了, 但是瘸了,这辈子走路都得一瘸一拐的了, 估计再也没法正常了, 因为他偷窃的事,学校打算对他进行记过处分, 还报了派出所,看看这个应该怎么处理, 顾秀云上次被家长直接叫回去, 暂时没回来。
这个顾清溪倒是知道,她大伯娘管着顾秀云,说是顾秀云敢去照顾那个瘸腿同学,就要打断她的腿。
胡翠花碰到了头,现在养得差不多了,不过记性不太好, 听说急得不行, 在医院里拿起书来就开始学, 生怕自己以后跟不上学习了。
还有其它几个受伤的,大毛病小毛病都有,不过都没性命之忧。
顾清溪重新开始上课,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周围同学看着她的时候,眼中竟然都是敬意,就连物理老师看到她,都感动地说:“清溪同学,你做得很好,很好,多亏了你!”
这都让顾清溪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也不过是尽心而已,现在大家这样,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而另一位女英雄闫淑静,县委也给她颁发了奖状,二中的校长特意过来一中表示感谢了。
不过这些风光终究会过去,最后还是落实到学习上,上了两天课后,大家投入到学习中,也就不会一直去想着这个事了。
顾清溪因为耽误了一些课,自然是加倍努力在学习上,丝毫不敢懈怠,这天胡翠花也回来上课了,脑袋上戴着帽子,红着眼圈,也不怎么说话,就一直拼命学习。
大家看到她,自然有些窃窃私语,都知道她当时非要倔着回去宿舍,现在自食其果了吧?提起这个,不得不佩服顾清溪,那真是一己之力救了大家伙。
顾清溪却在忙着学英语,做数理化,她知道自己还算聪明,但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要想在整个省的范围内突出,只能靠着勤奋拼命学习了。
她语文不用犯愁,英语目前进步很快,沿着这条路子学习肯定不会差的,数理化方面,其它的还好,都有很好的计划安排,现在就是有些发愁数学和物理最后一道压轴大题,这道题不解决,就干等着失分,心里终究是觉得可惜,只是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办法。
学习之余,她当然偶尔间也会想起来萧胜天。
想起来的时候,胸口都是闷闷的,她会记起月光底下他站在自己院子里看着自己的情景,也会记起街道上当自己拒绝让他送过来时,他那失落的样子。
不过心疼归心疼,顾清溪还是不会心软。
如果他觉得想暂时远着些,那就先远着吧。
他骨子里的那份自卑,也许需要时间来磨平。
一直到这天周四,照例是顾清溪过去闫淑静家学英语的时间,闫淑静自然是高兴过得很,放学后拉着顾清溪就往家走。
“我妈也想你了,之前一直惦记你,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放心了!”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那场大事,有了共同经历和秘密,顾清溪觉得自己和闫淑静更加亲近了,而闫淑静和她之间好像说话更随意了。
“好,我也想阿姨了。”顾清溪笑着背了书包,和闫淑静一起走出校门。
谁知道没走多远,就见前面一个人,就像一棵孤独的树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
艳红的夕阳映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顾清溪的心猛地一缩,猝不及防间,就那么看着他。
他也在看着自己,眸光紧紧地锁着她,眼中泛着红血丝。
闫淑静见到了,有些惊讶,她看看顾清溪,看看萧胜天,最后呐呐地说:“哎呀,我刚才好像忘记带作业本了,我,我回去拿下,清溪,你等我下,我等会回来!”
说完背着书包赶紧跑了。
顾清溪见了,有些慌,她总觉得萧胜天此时的样子太过凝重,盯着她的样子像一头饿了几百年的狼。
她咬唇,站在那里不吭声。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低声开口,声音沉哑。
顾清溪不说话。
“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了?”萧胜天迈前一步,用嘶哑的声音说:“你别不理我。”
顾清溪鼻子泛酸,她咬着唇,别过脸去,低声说:“是你先不理我的。”
萧胜天:“我没有。”
顾清溪微微仰起脸,看向远处,远处的云被烧成了火红色,壮丽蔚然。
她抿唇,到底是说道:“你和秀菊说笑着去地里,你还让她给你做饭,她说你就要去相亲了,你让我怎么想,我知道了不难过吗?还是你觉得我根本不在乎你,这些事我看了可以当不知道?”
她垂下眼睛:“既然你认为我不在乎,那我就不在乎好了,我为什么要在乎?你干嘛又要来找我?我以后就当不认识你好了!”
看她这样,萧胜天咬牙:“我也是怕别人误会你,你也知道,在村子里,你这样的姑娘名声多重要你应该也知道,不想让你被人家说三道四,我,我——”
其实顾清溪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顾清溪:“所以你就故意和人家好是不是?到时候大家都说你和人家好了,我心里好受了?这样就对我好了?”
萧胜天眸中泛起痛苦:“对不起,是我错了,可我没让秀菊给我做饭,那天去地里是正好她也要过去赶上了,别人说让我相亲,我也没有要相亲,我怎么可能去相亲!”
顾清溪:“那天我去找你,在门外碰到秀菊,我们说话,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萧胜天点头:“是。”
顾清溪:“可是你还是不出来见我,你装聋作哑!”
萧胜天攥紧拳头,低头:“是我的错,我当时也没想明白。”
顾清溪嘲讽地笑了:“你后来怎么又想明白了?难道我就该在那里一直等着,看你和别人说笑,等着你想明白了来找我?我哪知道你什么时候想明白,如果你一辈子想不明白呢?”
萧胜天连忙解释:“我说得想明白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着怎么才能对你更好,毕竟你在上学,你前途好,我不可能因为我让你受影响。”
顾清溪:“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信,我永远不会怀疑你对我的心意,也不会怀疑你的诺言,但是人家那样和我说,我心里能好受吗?那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站出来,和我说句话啊!”
萧胜天满脸狼狈,几乎是哀求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做错了,你,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顾清溪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维护我,一点不需要,如果你觉得这样子很好,那现在干脆也不要见面了,就当我们从来没开始过,等你风光发达的那天,如果我们有缘分,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她转身就往学校走。
萧胜天一听这话,急了,抬手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顾清溪抿着唇,也不挣扎,就那么看着他。
萧胜天攥着她的手腕,气喘粗重,就那么红着眼望着她。
顾清溪沉默。
萧胜天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才说:“我做错了什么,你就骂我好了,骂完了我改行不行?给我机会,我都可以改,你现在这么说,是直接要我的命。”
此时的他,完全失了往日的沉稳和桀骜,黯淡的眸光中是挣扎不安。
顾清溪何尝不心疼,何尝不难受。
“你觉得你配不上我,是不是?”她垂眼,低声这么说。
“是。”萧胜天犹豫了下,到底是承认。
“我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