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成王败寇而已。没有能力的人被当成棋子任意摆放,这就是规则。他并不觉得愧疚。
卫长遥接着问:“第二,为什么退婚?”
听见婚约之事,崔爻先是一愣,后眉毛皱起,闭了闭眼,冷声道:“崔爻自知配不上公主,自请退婚。”
卫长遥知道他没说实话,到这时候还护着女主卫语棠,看来是痴情男配没错了。
看着眼前这个毫不畏惧的人,卫长遥冷笑:“那本宫倒是好奇指挥使为何管起我的婚事了?若没有崔指挥使,今日和亲可是另有其人。”
说着拿出了那张原本写着求娶舞阳公主的和亲书,展开在崔爻眼前。
崔爻没想到她能拿到这个,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他的睫毛根根分明,桃花眼里墨色的眼珠像是浸了冰,看得卫长遥脊背发凉。
她感觉到了他实质性的杀意。
看来是真的想杀她,如果不是还需要她和亲的话,她现在怕是已经被掐着脖子了。
她眨眨眼睛强装镇定:“崔指挥使认还是不认?”
崔爻此刻却是笑了,此刻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卫长遥,凉凉说:“崔爻认,只是还请公主明示,这信是从何而来的?”语气之中透出了浓重的威胁。
卫长遥心里一阵雀跃,心道机会来了,装作有恃无恐的样子:“自然是月氏使臣怕所作所为被小王子知晓,又怕崔指挥使对他报复不得已才来求本宫的。”
接着又冷笑一声加大了音量:“若本宫不见他,还不清楚你崔爻是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人呢!”
崔爻压下怒意,咬牙阴冷着问道:“不知公主要如何惩治崔爻?”
崔府的人都被崔爻的嚣张气焰吓到,大气都不敢出,呼吸愈发的轻,一丝声音都听不到,连屋顶上的雪都不堪压抑,簌簌落下。
听着崔爻暗含威胁的话,卫长遥眉毛一扬,讥讽着说:“本宫可不敢惩罚崔指挥使。”
她转过身对着另一头的老首辅说:“这件事本宫可以高拿轻放,不知老首辅要如何让本宫满意?”
老首辅一不注意战火便烧了过来,先在脑海中反应了一瞬,后试探着说:“公主遥如何才能出了这口气?”
卫长遥看着老首辅忐忑的神情,语气轻松,仿若事不关己:“老首辅教训孙子,为何问本宫,难道,是想让本宫去问大理寺吗?”
要是到了大理寺,崔府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老首辅自然不敢公了这件事,但是私了也许得让卫长遥满意才行。老首辅思考了一会,沉声:“来人,将崔爻压至祠堂,家法伺候。”
家丁们将崔爻带去祠堂,卫长遥紧跟其后,老首辅和崔夫人也跟着过来。
家丁将崔爻放在粗木的款板凳上,崔老首辅将置于祖宗牌位前的盒子打开,里面装了一根长约四尺粗约一指的褐色荆条。
虽然是装的,但卫长遥还是有些满意崔老首辅的觉悟还有效率。
她看向木盒,荆条很粗糙,应当很结实。
来到老首辅跟前,不动声色从他手中强抽走荆条,口中说着:“首辅您年纪大了,这种费体力的事情就交给本宫来代劳。”
老首辅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而趴在凳子上的崔爻神色平静。
众人看着卫长遥拿着荆条,神色各异,气氛尴尬。
卫语棠自然不会自己动手,但她更不放心崔府的人动手,抬手叫来早上传话的小厮,让他去请素金。
小厮被她点到,一阵紧张,心想怎么又是自己,要是让他打崔爻,那他可是不用活了,在听到让他去找人时,他松了一口气。
转身便跑去寻人。
不一会儿,素金带着那个月氏首领就到了祠堂。使臣还以为要对他严刑逼供了,不禁悲从中来,神色漠然。
没想到这个崇徽公主竟是个这样有手段的,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给自己,就找到了证据。
卫长遥语气缓和了些,对着使臣说:"阁下若是替我办一件事情,我便可以既往不咎。"
突厥使臣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息一下子变了,心动道:“当真?”
卫长遥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崔老首辅闻言目光凝在了身材壮硕的月氏使臣身上,想要阻止却不敢,顾忌着卫长遥。
月氏使臣此时却注意不到这些,他的思绪全被一笔勾销四个字占据。
“公主请说。”
卫长遥没有犹豫,素手纤纤,对着崔爻遥遥一指:“抽他。”似乎还觉得不够,气定神闲地补充道:“狠狠地抽。”
月氏使臣这才看到角落的崔爻,走过去看清他的脸后,神情古怪,心知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但还是咬牙对他说道:“对不住了,崔大人。”
内心安慰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崔爻阴狠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
使臣被他的眼神吓到,差点拿不稳手中的荆条。
崔夫人也是一阵紧张,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想要拦截却被管家给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卫长遥下命令。
之后整个祠堂便鸦雀无声,只有崔爻挨打的声音一下一下地响起。
丫鬟小厮各个噤若寒蝉,后来渐渐响起了崔夫人抽泣的声音。
卫长遥看向崔爻,他咬紧了牙关,脸色越来越白,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手扣在凳子边缘,骨节泛白,冒出青筋。但还是不发出一丝声音。原本墨色的眼睛隐隐透出一抹红,愈发冶艳。
察觉到卫长遥紧盯的目光,崔爻忍得更加不动声色。
约摸打了有五十下,崔夫人便哭哭啼啼地跪在卫长遥眼前,丝毫没有之前的风度,抓住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主,臣妇求您了,高抬贵手,放过爻儿吧。”
众人被这阵仗吓到,使臣的动作也停止下来。
只见卫长遥扶起跪在地上的崔夫人,待她站稳后便慢着动作将她抓住她衣袖的的手拂开,轻柔地说:“崔夫人可知崔爻是犯了欺君之罪,本宫这可是为崔爻好呢。”
卫长遥的声音很小,除了身边的素金与崔夫人,其余人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说完,她不管已经呆愣的崔夫人,对着月氏使臣说:“继续。”
崔爻此刻已经满脸都是汗水,嘴里咬着一根木棍,额头上的青筋毕现,一跳一跳的。墨色的飞鱼服颜色似乎是更浓了些,不知是汗水还是血迹。
看着应该是疼的厉害。
崔爻一晕,整个崔府便乱成一团。小厮丫鬟着急忙慌的将崔爻抬走,张罗着去请大夫。崔夫人回过神来就看到崔爻晕了,紧张地跟着抬崔爻的小厮出去。
卫长遥目的达成一半,没有再逗留,让素金将那个使臣带出了崔府。上了马车她倚着车厢看着容色忐忑地月氏使臣,神态悠闲:“使者应当是知晓明日上朝该如何做了吧?”
月氏使臣面容苍白,神色恍惚,哆嗦着嘴唇回答:“还,还请公主殿下明示。”
卫长遥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本宫的意思是明日上朝父皇若是问起和亲人选,使臣便可以如实照答了。”
“可,可是崔指挥使那里,还有二王子那里……”
卫长遥嗤笑一声:“阁下还以为崔爻会放过你吗,今日你已经让他受了奇耻大辱,他那人睚眦必报,是不会放过你的。况且,在他眼中,你已经和本宫是一伙的。阁下已经将人得罪惨了。”
“至于二王子那里,你便如实说好了,这件事情与他的干系并不多,他是不会罚你的。”
这件事与二王子并无利益关系,他铁定不会追究,只是崔爻……
经过卫长遥的一番提点,使臣才下定决心。
他沉吟片刻,对着卫长遥问道:“公主适才说与我一笔勾销可是真的?”
“自然”
得到卫长遥肯定的回答,月氏使臣点点头,心下稍定,道:“明日一切便如公主所言。”
说罢,往外一跳,下了马车。
月氏使臣下车后,卫语棠神色瞬间平和,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口中轻叹着:“一切可都看明日的早朝了…”
第4章 、
眼看着月氏使臣的身影隐没于街角,卫长遥才收回视线,放下手中的帘子。
“回宫。”
话音刚落,马车便缓缓行驶。
车厢内再次恢复寂静,解决了大半问题的卫长遥心口忽地一松,近日强拖着的病体瞬时轻松不少,连那恼人的熏香也可以让人忽略了。心思忽然一轻,身体也就感觉到有些许的疲惫,靠着车厢竟慢慢地睡着了。
卫长遥醒过来的时候,素金正掀开帘子打算扶她下车。
她睡得有些发懵,呆滞了一瞬,猛然想起来近期发生的事情,和亲、身死、高烧、蛮夷邸、崔爻、月氏使臣……原本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眸光越来越亮,精致美丽的小脸更加艳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
她看着打算上车的素金,摆摆手:“不必了,本宫自己下来。”
素金听着她恢复活力的声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着卫长遥微笑:“公主今日的气色好多了,奴婢可算是放下心来了。”
卫长遥对着她粲然一笑,语气有种拨云见日般的爽朗,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本宫今日解决了和亲之事,你说本宫能不欢喜吗?”
素金今日原本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刚刚听到了自家公主与月氏使臣的谈话,又联想到今日公主的所作所为,现下已经大致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抬起头,看着卫长遥娇艳的小脸,目光既透着欣喜又透着抹不开的忧愁。
“公主解决了和亲之事自然是极好的……”
“只是,公主得罪了崔首领,加之皇上若是执意让您和亲,那可如何是好啊?”
卫长遥也在心里思索着,素金所言并不是毫无道理,皇上既然这么轻易就同意崔爻的退婚请求,想必也是存了让她去和亲的心思的。再加上得罪了崔爻,他这个人就是一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狼,是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卫长遥眉毛微微蹙起,右手又抠起了袖口,这是她烦恼时惯有的动作。
她长叹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若是父皇强行让我去和亲,那我便将卫语棠是月氏小王子心上人的事情公之于众。大不了鱼死网破好了。”
“我倒要看看,到那时,他们还要不要我去和亲。”
没道理什么便宜都叫卫语棠一个人占了,假如真到了那一步,她卫长遥非要撕破脸不可。她宁愿以后在京都当个无权无势的名义公主,也不会替白莲花卫语棠去和亲,当了那啥还要立牌坊可真的是有点太恶心了。
至于崔爻,本就是他对不起她,她整起他来不会有丝毫的手软。如果崔爻要报复她,她也不会怕。但凡眉头眨一下,都算她卫长遥是个怂包。
大不了天塌下来当棉被盖,一味的畏首畏尾才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有些人,只有打疼了才会忌惮你,否则,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忧愁的,想至此,她眉毛微扬,心境豁然开朗。
卫长遥坐了起来往车外探身,手臂压着车厢,动作缓慢,素金见状赶紧倾身进来扶着她。
卫长遥抿抿唇,原本她想要自己下来,但毕竟病了那么多日,身子虚软使不上力,便没再言语,由着素金将她扶下来。
宫里没有圣谕不能乘车,二人从宫门外走回玉阳宫,往常一刻钟就能走完的路,今日却整整走了半个时辰。
等回了寝宫,卫长遥被放到美人榻上,她出了一身的虚汗,衣物已经湿透了,呼吸急促,脸颊嫣红,眼睛也是湿漉漉的一片水光,一眼看去便知是大病初愈,不过好在精神不错。
素金看着一身虚汗的卫长遥还是有些担忧,下雪不冷融雪冷,今日自家公主在外边吹了那么久冷风,要是伤寒复发可就不妙了 。想着便用手碰了碰卫长遥的额头,知道了温度正常她才放下一颗心。
转身在屋子里转悠一圈,看到炭盆已经燃灭又忍不住叮咛起来。
“公主先别解披风,您刚刚回来,出了一身热汗,屋子里的炭盆还没燃起,可别冷着了。”
卫长遥本来正要解下披风,闻言刚搭到领口的右手又放了下去。看着素金为她忙来忙去,目光温和。
素金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已经没了火炭便转身走向门外,一边吩咐宫女去拿炭过来,一边又吩咐小太监去烧热水。又想到卫长遥还没有用膳,便又转过头来问卫长遥要吃些什么。
“奴婢已经吩咐她们去备膳了,公主有什么想吃的?”
卫长遥病了多日,没什么胃口,摇摇头:“吃些好克化的清淡食物就成了,不必复杂。”
“公主病了这么多日,肯定得吃些有滋补美味却又不腻人的东西,可不能胡乱将就。奴婢这就下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做了给您端来。”
素金兴致勃勃,对投喂自家公主这件事跃跃欲试。
卫长遥原本想着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也就不必铺张了,随便用些就行,但是素金的性子向来就是这样,况且素金是为她好,便不再拒绝,微微一笑。
“去罢。”
素金听到就迈开步子,直奔小厨房而去。
卫长遥不喜自己寝殿里有太多人,往常只允许素金在里边侍候,其他人都在外殿候命,眼下素金走了,寝殿便只有她一个人。
不可控制地又想到了和亲的事情,月氏使臣这头是稳住了。可是永和帝那边才是真正难过的一道坎儿。
与卫语棠的这场博弈,自己没有多少胜算。第一,自己不受宠。第二,永和帝对卫语棠有愧疚,多多少少存了点补偿她的心思。第三,便是卫语棠的娘崔贵妃了。那个孩子都和她一样大的女人能被这个原本政治清明励精图治的皇帝舌战群儒力排众议接进宫来,说她没什么手段是不会有人信的。再者,什么风都没有枕头风好吹,只要崔贵妃随便嚎两嗓子,届时,自己的局势会更困难。
更何况,卫语棠还有崔家这个后盾。崔家在朝堂上积威已久,崔老爷子门生众多,再加上崔爻受永和帝宠信,眼下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没人敢在这时候得罪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