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有些底子,可到底许久没再练过,所以有些生疏了。
而另一边的林女官见卫长遥的动作亦是敏捷干脆,还带着一丝飘逸之感,心中的石头放下一大截。
之前虽听她说有些底子,可到底没见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可现在见了之后,便完完全全不再担心。
反而信心十足,有了更大的底气。
她带着欣赏的目光落到卫长遥脸上,欣喜地说:“早先听闻殿下有些底子,奴婢还不怎么在意,眼下亲眼见到,才知晓殿下竟是谦虚了。”
卫长遥闻言有些羞愧。
论起技术,明显是林女官更好,自己刚才无疑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她惭愧道:“林大人谬赞了,您再说下去本宫都快要无地自容了。”
林女官闻言和善地笑了起来,看着卫长遥带着几分羞意的脸道:“殿下不必自谦。您的底子的确是极好的。”
“不过,奴婢的要求可是很严格的,接下来,殿下要受些累了。”
卫长遥知道接下来的时间不会舒适度过,当下便对着林女官承诺道:“林大人放心,本宫坚持得住。”
林女官看着眼前面色坚毅的姑娘,也是微微一笑。
这三公主,与传言是一点也不相符。
两人都不是忸怩拖泥带水的性子,既然决定了便很快开始。
一时之间,殿内寂寂,只有布料的摩擦声与衣袖挥动间破空而行的声音此起彼伏着。
只花了两日时间,卫长遥便将所有的动作全部学完。
虽辛苦,可看着如此成效,卫长遥心中却是更开心了些。
祭祀无非求雨水润泽大地,求国运兴盛,求百姓安居乐业。
她本来不信这些,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作为大雍公主,她能为那些百姓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开始时惴惴不安,总担心自己出错,进行了两天之后,略有成效,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因为总算不会搞砸这件事,亦不会让大雍百姓失望。
生活太苦,祭祀承载了许多人的期盼,人活得辛疲惫,有些渴望和期盼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卫长遥高兴,林女官亦然。
卫长遥的悟性还有耐性出乎她的意料。
仅仅两天便学完了所有的动作,虽说只是分开的并未合到一起,可这已经算是成效显著了。
林女官看着坐在一旁喘着粗气的卫长遥,走到她身边,蹲下去看着她道:“殿下,还有十二日便到了时间了。看起来时间还多,可我们能用到的却很少。”
卫长遥闻言拿起了身旁放着的水杯一饮而尽,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扇子在脸颊旁边不断的扇着风。
听着林女官的话,她点头道:“我知道的。”
一边说着话,一边扇着风。
卫长遥练舞练了两日,拿着这把扇子也是两日了。
扇子亦是她跳舞的工具之一。
刚刚拿到手中的时候她只觉得扇子碍事得很,现在耍惯了,到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更何况,这东西还能纳凉,对此时的自己来讲,这再好不过了。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在这日之后,卫长遥便开始将动作连贯起来,跳成完整的一支舞。
林女官则是更加的严厉。
“不对、再高些、再低些、再稳些、再快写、再优雅些、再飘逸些……”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实在是站不稳跌倒时,林女官也是冷着声音皱着眉头,轻叱道:“起来,继续!”
卫长遥实在没了力气时,想静静躺在地上歇一会儿,也仅仅一会儿,林女官便出声提醒。
“起来!”
卫长遥难得想偷一次懒,当下便闭着眼睛对着近几日已经有些相熟的林女官耍赖:“不起不起,我再歇一会儿,手都抬不起了。”
林女官亦是没想到这几日温润有礼的崇徽公主有这么一副样子。
心中忍俊不禁,可面上还是冷硬如磐石一般,刚要说话,便被地上闭着眼睛的卫长遥截了胡。
“林大人,我好饿,没了力气了。”
这下林女官倒是一时滞住了。
她虽严厉,可还没到不让人吃东西的地步。
可眼睛扫过了殿内的每一寸角落,一片空荡,连一块糕点都看不见,更别说膳食了。
林女官叹了口气,对着睡在地上的卫长遥道:“殿下再歇会儿,奴婢去寻些膳食拿过来。”
卫长遥闻言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起来,看着深色认真的林女官,道:“算了,我再忍一忍,等结束了今日的练习之后再用一些便好了。”
早在这几日的时光中,林女官就已经变成了她的老师。
两人面上身份一奴一主,可在卫长遥心里,林女官已经是老师,她又如何能让老师为她跑腿。
还未再说出拒绝的话,便听见宫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只见层层叠叠的纱幔后是一道清瘦俊挺的身影。
行动见微风吹拂,纱幔飘动,卫长遥鼻翼微动,闻见了风里携带的一丝丝几不可查的沉香味。
清澈见底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看着远处那步履从容的人。
“大人?”
从那熟悉的沉香味里卫长遥推测出了此人便是崔爻,只是她不清楚崔爻为何而来。
卫长遥出声之后便盯着走来的身影,只见他步伐微顿,之后又继续向这边走过来。
卫长遥见他还是走过来,便也步伐微动,往他那边移去。
来到最后一面纱幔前,她定住了脚步,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人影,她没开口。
猝不及防,晴山蓝的薄如云雾的纱幔被掀开,卫长遥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其后的崔爻。
他今日穿得很不同。
一身银鱼白色的圆领衣袍,上面有着大朵的银丝绣成的芙蓉,银白色的丝线上映着殿内晴山蓝纱幔上的色彩,更显得灵动几分。
乌黑如墨的发丝被一个天蓝色的小冠高高束起,轻轻垂在身后,如云雾般轻盈。
只是左手上提了一只看似笨重的朱红色的漆盒。
卫长遥站在三级台阶之上,看着崔爻一步步接近。
只见他悠悠停在了台阶处,将漆盒放在上面,一边揭开盖子一边道:“臣在外边听到殿下喊饿了,便自作主张地拿来膳食,殿下莫要怪罪,先用上些吧。”
卫长遥本就饥饿难忍,此时也没作他想,迳直走到台阶下,坐在地上,拿起食盒中的食物,张口便吃了起来。
“大人怎的今日来了?”
卫长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今日打扮十分不同的崔爻问道。
这几日一直没见到崔爻的人影,一见便看见他这番打扮,卫长遥实在是有些好奇了。
只见对方亦是毫不在意地坐到台阶上,闻言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声音清冷道:“其他事情安顿好了,便来这儿看看殿下的进度。”
说完这句话,崔爻便又低下了头。
其实不是今日才来的。
崔爻想着便抿了抿唇,默默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他这几日一直在这儿,只是不想让卫长遥察觉出来什么,才一直在暗处而已。
她对他的感应太准确了,之前刺杀时他凭藉着自己受了伤,才和她稍微靠近一点点。
可还未回京,她便回过了神,甚至生出了些躲着他的意思,他不敢再轻易暴露,只能这样遮遮掩掩地跟着她。
免得她又跑得远远的。
卫长遥闻言点点头,不过一瞬,心里的好奇又战胜了对崔爻仅剩的一些防备心。
她歪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清俊青年,疑问道:“大人今日为何没穿官服,反倒,这样一副打扮?”
崔爻见她问这个问题,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他抿着唇皱着眉,手指微蜷,更加紧张了些。
耳边又响起秦天说他性子沉闷,穿衣也沉闷,白瞎了一张好脸的话来。
又想起来他说女子同男子一样也是看中样貌,重视颜色的。
只是现在见了面却突然想起,自己这样明显的改变会不会又让她察觉到什么。
自己当时是不是脑子里进了水才会信秦天的话?
崔爻一时不知该是撒个谎给圆过去还是实话实说的同时又不让她起疑。
前者太过牵强后者风险又太大,他不敢冒险。
说来好笑,他一直是个爱冒险的人,可不知为什么,碰上她后他便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唯恐踏错一步而万劫不复。
他沉默着,一直未开口。
而卫长遥问完便看着崔爻等着他的回答,几个冗长的呼吸声之后,才见他垂着墨色眸子皱着眉道:“因为这几日负责此事,便一直未上朝,所以穿得是常服。”
“至于穿成这样,是秦天叫我穿的。”
“殿下,很……难看吗?”
崔爻说完便看向一旁的圆形大柱子,眉目微敛。
看起来像是不敢接手卫长遥没开口的答案。
崔爻心中忐忑。
他还是选了前者,不过却是耍了写小心思。
他佯装受伤脆弱,让她不好再刨根问底下去,那可笑的理由此时倒也不会显得那样牵强了。
而一旁的卫长遥见眼前青年脸颊僵硬,耳尖泛起薄红的羞愧样子,不可避免地想到原书里他冷硬不服输的性格。
罕见的,她生出了些负罪感,听着他否决他自己的话音,她当下便摇着头道:“不,不难看。”
“这么穿挺好看的,大人以后应该多穿穿。”
卫长遥原本安慰着被她触到伤心事的崔爻,忽然又反应过来崔爻口中的秦天二字。
她突然睁大眼睛道:“秦天?他还在您那儿?!”
第69章 、
卫长遥有些讶异。
秦天不是与崔爻不共戴天么,即使事情真相大白,秦天亦不应该留在崔爻那儿,再退一步,即使秦天愿意留在那儿,可按照崔爻的性子,也不该答应才对。
“大人竟然同意他留在那儿?”
卫长遥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崔爻,眼神之中满是探究还有好奇。颇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
崔爻:……
他当时大概是鬼迷心窍了,才会相信秦天所说的帮他接近卫长遥的话,此刻卫长遥的怀疑的神情落在他眼里,他更不知该怎么开口。
反正肯定不能说实话。
颇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原本清冷的嗓音中带了丝几不可察的恼怒道:“他威胁我,我不得已才会如此。”
说罢,便敛下长睫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秦天的确拿这件事威胁过他,可是他没上钩。
只不过是听着秦天说有法子帮他接近卫长遥,他才松口让秦天跟在他身边的。
不过看今日她看自己的神情与往常没有丝毫变化,崔爻知晓秦天所谓的女子与男子一样看重长相之言论是掺着些水分的。
他呼吸微沉,放在身侧的修长手指微微婆娑了起来。
或许,他回崔府之后该让松柏将秦天给扔出去。
而坐在他对面的卫长遥也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一副被人给气到的样子,一时忘记了口中的话,只呆呆看着他。
他面上冷淡若清冷玄月,入鬓的浓眉却微微皱着,好像是真的有些恼怒了。
卫长遥看着,心里纳闷。
崔爻那样一个人哪会为旁人恼怒,谁让他不顺心,他便直接下狠手报了仇了,眼下这般,该不会是他被秦天攥住了什么把柄。
他恼怒的应该是他自己才是。
见崔爻不愿再说,卫长遥也不再追问,只等腹中不再难受之时,才起身。
她这几日一直不停歇地练武,浑身上下泛着酸痛,起身时双腿微微颤抖,身子左右摇晃,眼看就要跌倒。
卫长遥不忍地闭上眼睛,不敢往坚硬光滑的地面上看去,双手紧紧攥住,僵着身子。
自己这一摔,骨头怕都得摔裂开。
站在一旁的林女官看得心惊胆战,猛地出声道:“殿下!!!”同时身子快速地往卫长遥这边跑来。
只是到底是慢了一步,她人未到,便见卫长遥已经倒了下去。
卫长遥亦是知道林女官来不了,她纤细的眉毛紧紧皱住,眼睛紧紧阖上,等待着想像之中的疼痛来临。
身体急速倾倒下去的一瞬间,卫长遥终于死心,心里都已经计划起了身上的伤用什么药见效会比较快,如何才能不耽搁祭祀。
只是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肩膀之处一片温热,腰也被人撑着。
卫长遥慢慢睁开眼睛,转头往肩膀处看去,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握着她的肩胛,腰间也是横着一只手,撑着她,才使她幸免于一身青紫。
她被吓得心脏骤停,此刻才缓缓跳动起来,脸上苍白,冒着冷汗,心惊胆战地起身,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崔爻,衷心感谢道:“多谢大人方才出手相救。”
说完,又继续咽了咽口水,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崔爻见状,沉默着点点头,没再多说。
反倒是转身看着站在一旁同样松了一口气的林女官道:“林大人,本官看天色也已经晚了,恰巧殿下刚才又受了惊,不妨今日便停在这儿吧。”
林女官闻言亦是点点头,对着卫长遥道:“殿下回去好好歇息一晚,剩下的我们明日再继续。”
卫长遥闻言点点头。
林女官见状,也退了下去。
等林女官退下去之后,卫长遥才又转身看向身后的崔爻。
他静静站在她身后,眉目清冷,周身一种生灵不近的感觉。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冷漠寡淡的人,救了她那么多次。
雁徊山为救她而受伤,皇陵遭遇刺杀那次更是舍命相救,还有今日,自己差点狠狠摔倒在冷硬的地上,还是他,站在她身后救了她一次。
这么想着卫长遥看向崔爻的目光更加感激了些。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心脏为了缓解压力,会将全身所有的血液抽回,人的脸随之苍白,身上体温变低,她当时更是如此,怕得浑身发冷,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今夕是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