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还是需要找个机会见一见棠宁。
越早越好,毕竟谁知道他娘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棠宁真的起了退婚的心又该怎么办?
两人的婚约先前也不过是话赶话,再加上棠宁一时的气愤与身体不适的缘故,才定下的。
她即便会反悔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这段时日,他没去看望棠宁,与这种担忧也有一些联系。
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棠宁会跟他说些先前不过只是一时冲动,如果可以,他们能否退婚之类的话。
因为,他必须得承认,他自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现在并不想与棠宁退婚。
所以……
贺兰箬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将门口的两盏大灯笼点燃的将军府,轻吸了口秋夜微微泛凉的空气,人就消失在了街角处。
另一头,跟自家爹娘一起用完晚膳的棠宁,跟着小丫鬟春檀、春绵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瞧着时候不早了,春檀便开始给坐在铜镜前的棠宁下起身上的钗环首饰来,春绵则出去叫人给棠宁准备好热水,预备让她沐浴更衣,早些休息。
这两日也不知是不是正在换季的关系,还是怎么了,棠宁的身子一直不太爽利,所以早些沐浴完上床休息,对于棠宁来说就很重要了。
因为丫鬟的动作实在麻利,没一会儿棠宁便沐浴完,靠在床上预备看上两页书就睡了。
此时的棠宁,及腰的乌黑长发上随意地披在肩头,身上穿了一套白色的亵衣,外披着一件粉色绸缎制成的兔毛披风。
烛光摇曳,她纤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此时的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人,春檀不是没提过想要为她守夜,可是丫鬟们守夜一般都只缩在她的床下,冬日将近,地面又冷又潮哪里是姑娘家能睡得呢,棠宁毫不犹豫便拒绝了她的要求,即便她说自己睡在榻上也行,棠宁也没有点头。
软榻又窄又小,哪里有床舒坦。
她不需要人守夜。
正这么想着,棠宁突然就听到了自己房间一侧的窗户上传来一阵些微的敲击声。
这声音使得棠宁顿时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坐直了身子,侧耳倾听了起来。
听了许久都没再听到声音的棠宁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下一秒又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声便在静谧得有些过分的房间内响了起来。
“什么人!”
棠宁低喝了声。
没得到回应,将身上的披风披好,她便缓缓从床上走了下来,皱眉往窗户的方向靠去。
“再不说话我可就喊人了!”
“棠宁,是我。”
她威胁的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便立刻在她的耳旁响了起来。
听到这属于贺兰箬的声音,棠宁登时瞪圆了眼,旋即低头再次整理了下身上披着的兔毛披风,务必叫自己披风下的衣裳一点也没露出来,她这才轻咬了下嘴唇,往窗户的方向走去。
轻轻抽开窗户上的木插,微一用力,棠宁就推开了房间的窗户,窗外的凉风夹杂着深秋特有的寒凉,迎面吹来,吹乱了棠宁的发也吹动了她的披风。
只是她推开窗户之后,却并没有看到她预想的那个人。
就在她心中暗自诧异之时,两个做工精致漂亮的木偶娃娃突然出现在了窗口的位置。
棠宁蓦地瞪大了眼,便看着这两个明显是被人提着的木偶娃娃,突然就动了起来,边动还边有人帮它们配音。
“宁宁,宁宁,听说你最近有些不开心?对不对?”
天晓得贺兰箬到底是怎么发出这种明显是八九岁男孩童的声音来的。
棠宁当即露出了格外惊奇欣喜的表情来,为了不影响对方的发挥,她干脆站在了原地,并没有上前。
可更让她惊愕的还在后头——
“是呀,子初,我有些不开心呢,外头的人实在太讨厌了,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你。”
梳着堕马髻,头上还插着小玉钗的女木偶娃娃动了动,竟然还发出了同样八九岁女童的声音来。
这是什么神乎其神的绝技啊!
见识比较少的棠宁,当即嘴巴张大,就有些合不上了。
贺兰箬,字子初。
也就是说窗口的这两个木偶娃娃,一个是她,一个是贺兰箬。
而就在棠宁惊奇得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的时候,两个小木偶的戏码还在继续上演着。
子初:“胡说,他们都在胡说八道!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好,我还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呢!毕竟我名声可差可差了,娶个媳妇更是比登天还难。”
宁宁:“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子初:“骗你我就是小狗,不要在意外头那些人的说法,他们都是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你听他们说话还不如听我说话呢,至少我说话还好听。”
宁宁:“是吗?那你现在说句好听的话给我听听。”
子初:“宁宁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漂亮、可爱的小仙女,一看到你,我就觉得花儿也香了,草儿也绿了,连天都蓝了。”
宁宁:“你说谎,现在天都黑了,你从哪里看出蓝来着,就知道你在骗我,打你。”
子初:“啊,我死了……”
男的木偶小人直接倒在了地上,还做作地弹了两下。
“哈哈哈哈……”
一个没忍住,棠宁直接就掩住嘴唇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三两步就走到了窗户前,刚刚好就与蹲坐在她窗户下,才抬起头来的贺兰箬对视到了一起。
根本没想过,才不过戌时,就看到了棠宁这幅打扮的贺兰箬,就这么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看着披散着长发的棠宁扶着窗棱便朝外看来。
夜风很凉,棠宁毫无束缚的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却衬得她刚刚洗净,脂粉不染的小脸越发得小巧白皙起来,眼眸则黑得像是最上等的琉璃,整个人柔软无害得如同新生的稚儿一般。
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愈发浓郁的异香,刹那间,贺兰箬便根本控制不住地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愣怔怔地看着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棠宁,直到对方伸出自己的手,朝他手中提着的木偶娃娃摸过来时,贺兰箬这才如梦初醒般立即垂下了头。
“贺兰箬,这两个娃娃好可爱,是你从北区买来的吗?上次你带我过去,我怎么没见到?唔,为什么我觉得这两个娃娃长得好像你跟我?真的好可爱!”
棠宁的注意力全都被娃娃吸引了过去。
见她喜欢,因为一直喜爱木偶戏,平日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摸他这些木偶娃娃的贺兰箬竟鬼使神差地将两个娃娃全都递到了棠宁的手里。
“你喜欢?送给你。”
“送给我?”
捧着娃娃,棠宁惊讶地猛地抬起头来。
“这么好看你要送给我吗?可我不会像你那样,说那种变腔调的话。”
棠宁有些犹豫。
“那些话其实也是我早前跟个跑江湖,会口技的人学的,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贺兰箬毫不在意道。
“真的吗?”
棠宁颇有些惊喜地朝他看来,“希望你到时候不会嫌弃我笨。”
“不会,不会的。不管你学不学得会我都不会嫌你笨的。”
贺兰箬完全无视了自己先前说过那么多次棠宁傻的话语,斩钉截铁这么说道。
闻言,棠宁抱住了娃娃,露出了个灿烂的笑来。
见她笑了,贺兰箬也不由自主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傻乎乎地对着对方笑了许久,棠宁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脸诧异地朝贺兰箬看来。
“不是,这么晚了,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将军府啊?你怎么进来的?”
“我……翻墙进来的。”
“翻墙?”
棠宁下意识惊呼道,可随即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叫嚷得太大了,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了手,压低了声音又问道,“你怎么敢翻墙进来啊?要是被将军府里的人发现了,你……你就完了知道吗?还有,到底什么急事,你必须要这么晚过来找我啊?该不是只为了给我演上那么幼稚的一出木偶戏吧?”
棠宁有些无奈。
“不是……”
贺兰箬否认道。
“那是因为什么……”
“今日我母亲与秦夫人一起参加南安侯府的宴会你也知道对吗?我听我母亲说,现在外头关于你我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甚至……甚至你好像还起了退婚的心,我就想着,你那日该不是只是一时冲动,后来冷静下来,就后悔不想嫁给我这个纨绔了,所以才……”
“没有!”
贺兰箬的话还未说完,棠宁便立刻迫不及待地这样回道。
可待她回答结束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答得是不是有些过于急切了,脸上不由得就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来。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要为了所谓的矜持和面子而隐瞒些什么,反而认真地看向面前的贺兰箬,“我没有后悔,真的没有。当时可能有一时冲动的原因,可后来冷静下来之后,我反而觉得嫁给你可能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你有心爱的姑娘,我对璟哥哥一时间也没法完全将感情放下,我觉得或许我们俩以后,可以互相帮帮忙,成功走出来,你觉得呢?”
“当然好。”
贺兰箬微笑着回道。
“那你成亲以后会对我好吗?”
想了想,棠宁还是有些忐忑地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你到时候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呢?”
贺兰箬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闻言,棠宁径直便朝对方的眼睛看去。
两人就这么一人站在窗内,一人站在窗外,四目相对着,除了夜风还在微微地吹着,便再无其他的声音了。
谁料就在这时,棠宁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敲响了起来,也打断了两人直接流淌的脉脉温情。
“宁宁,你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一听到秦夫人的声音,棠宁便立刻被吓了一跳。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贺兰箬一下就蹲了下去,又将手中的木偶硬塞到了自己的被褥之下,她这才打开了房门,将秦夫人放了进来。
然后秦夫人一进来就对青平长公主那叫一个赞不绝口,说是现在算是完全放下了心来了,同时也叫棠宁不要太过担忧年后嫁入国公府的事情,以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话间,秦夫人见棠宁的眼神一直飘向窗户的方向。
当即她便起身朝窗户那儿走去。
一看见她的动作,棠宁便立刻惊了一跳,“娘!你往窗户那边走去做什么?”
“我还问你做什么呢?才刚大病初愈,就大开着窗户这般贪凉,若是生病了,可怎么好?”
说完,秦夫人便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这扇窗户。
棠宁顿时松了口气。
“宁宁怎么回事?我见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还有怎么出了一头的汗,别又是生病了?”
说着话,她便伸手朝棠宁的额头摸来。
没感受到异样温度的秦夫人皱着眉放下了手,“没事啊,那这些汗,是不是虚汗啊?不行,明日要再喊那位明太医家来给你把一下平安脉,今天你还是早些休息吧,娘就不打搅你了。”
“嗯!”
棠宁用力点了点头,便送了秦夫人出门。
等耳朵听着秦夫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她才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随后她又来到了窗户前,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才轻唤了一声贺兰箬,白衣男人便立刻头顶了两片树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见状,棠宁顿时露出了个忍俊不禁的笑来。
她笑,贺兰箬也跟着笑,两个人都傻的冒泡。
贺兰箬当前好感度:80。
第112章 被炮灰的真千金(二十六)
笑着笑着,棠宁的眼神忽然就落在了贺兰箬的头发上,随即有些好笑地朝对方伸出手来。
贺兰箬不明所以地看着棠宁的手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股别样的暖香更是从她的袖口处直往他的鼻前袭来。
无来由的,白衣男人就觉得自己的喉间微微有些发痒,想要轻咳一声清一下嗓子,却又根本不敢咳出来,他担心自己莫名其妙地咳嗽了一声之后,会立刻吓得棠宁将手缩回去。
于是,贺兰箬便只能这么一边忍着喉间想要咳嗽的感觉,一边眼睛微微睁大地看着棠宁的手落在了他的发间,一点轻柔的动作之后,他便看着棠宁面带笑意地将手掌摊在了他的面前,“这么这么不小心啊?头上沾了好几片树叶……”
看见躺在棠宁手心里的那两片绿中带黄的树叶,一刹的讶异之后,贺兰箬也有些失笑起来。
“刚刚躲得太急,一时没有注意,应该是不小心沾到了,多谢。”
“不客……啊秋!”
棠宁的话还没说完,鼻子一痒,一个没忍住,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原先还笑着的贺兰箬见她都打起喷嚏来了,哪里还敢再让她在风口站着,当即就要跟她告辞,预备原路返回,反正话都问清楚了,棠宁并没有要退婚的意思,一切都是他娘在那胡编乱造。
真的是……
天晓得他娘都三十多岁的人,怎的一天到晚玩心还这么重,听闻当初刚嫁入国公府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好似还温柔稳重,谨言慎行的很。毕竟先皇的后宫后来都由那位贵妃一手把持着,除了她自己的儿子,其他妃嫔的儿女基本上没几个日子过得好的,他娘自然也不例外。
谁能料到,她一朝嫁入国公府,嫁给了他的父亲之后,可能是父亲太过宠她惯她的缘故,她的性子也愈发地像个孩童了,在外人面前还能装得似模似样,一到了他还有父亲的面前,实在是……
想到这里,贺兰箬在心里轻笑了声,便主动开口跟棠宁提出告辞来,并让她早些歇息,好好照顾自己,别又生病了,人就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