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漂亮也比不上诗瑶师姐!”
“人家有胸有屁股哪能和豆芽菜儿比。”
“唐十六,你再说一遍!江师兄,有人欺负我!”
江瑜:“……”忽然被点名,江瑜目光悻悻然从那几人身上收回,然后上下打量了下何诗瑶,义正言辞道,“没事,咱还能长,年轻是本钱。”
四名侍卫站在原地,白衣女子孤身向前,朝老宗主作了一揖。老宗主脸上露出了一闪即逝的恭敬之意,短暂寒暄了几句后将女子请进了议事厅。
宋洱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哪家小姐啊,师父还挺重视。”
江瑜笑了笑,顺手从地上扯了根青草,“你看她腰间玉佩,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能带的,至
少也得是个王侯权贵。”
熊孩子们按奈不住蠢蠢欲动地好奇心,又一股脑的涌到议事厅旁边,偷偷摸摸的探头往里面看,锁仙台上夫子依旧热情高昂的用三个扩声器对着空无一人的场地自演独角戏。
机甲蝴蝶周围飞着的蚊子越来越多,直到终于不堪重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渣,夫子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再也没有那五个熊孩辛勤的拳打脚踢,回荡着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这场独角戏东窗事发。
“公主见笑了。”议事厅里,念老先生一边对贵客赔着笑脸,一边安抚着气急败坏的夫子。
女子极有涵养的点了点头,“此事不急于一时,稍后再议也罢,宗主还是先处理宗门内事吧。”
本在凑热闹的五人至此被念月一锅端。老宗主自然知道这事起带头作用的绝对是江瑜,能用简单的材料改造出记录声音的精密机甲,学术尚浅的人没这个本事,能用这个对症下药干扰蝴蝶,痛打盲人夫子的弱点,整座山也没人有他稀奇古怪的想法多。
江瑜大大方方的揽了全部的事,东西他做的,方法他教的,偷懒他撺掇的。
念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江瑜,随后罚他跪三天三夜,抄弟子规一百遍。
这边江瑜刚被罚完,女子准备继续刚刚未完的话头,“素闻云水宗擅偃甲之术,芊夜此行是为了……”可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芊夜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差点没被自己的话噎死。
这次气急败坏走进来的从夫子换成了叶青。
念月无奈道,“见笑见笑。”芊夜只好表示无妨,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把自己当成一个聋子。
念月把叶青拉到偏室,“小青儿消消气!”
叶青看着念月,就觉得他脸上每条皱纹里都写着一个‘贱’字,“死老头,你又赢我钱,又克扣我,还骗我去珍宝阁替无相挡雷劫!我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才恢复过来,你怎么这么能耐呢?”
念月好脾气的笑了笑,两条白眉荡下来,显得慈眉善目的,“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攒福源。”
“我谢谢你。”叶青很不客气的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我不管,这次雷劫损耗了我两成功力,‘天骨’上出现了四条裂痕,折合灵石一万颗。”
念月不慌不忙的给叶青端了一盏茶,长袖一挥,一幅图像展现在虚空,记录了珍宝阁现在的模样,檐顶上的沧海月明珠碎了一半,一地的断壁残垣,“小青儿,你那一剑挥的特别有水准,不仅斩断了紫电,还劈碎了价值三万灵石的沧海月明珠,你的工期要延长了。”
叶青:“……”
☆、章七
一败再败的叶青,此刻神经质的觉得念月给她端的茶里都下毒了,念月不急不缓的道,“刚刚夫子来我这儿告状了,他们这几天根本没去锁仙台练功。”
叶青蓦然抬头。难怪那天看到江瑜,觉得他的骨质密度几天下来一点变化都没有。
“年轻人,调皮,你还是得亲自监督的好。”念月淡淡的说道。
叶青撇嘴道,“你那几个弟子,都不是什么修炼的胚子,特别是那个……” 叶青本来想说江瑜,他体内有不属于本根的灵力存在,那些灵力无法被应用,就像一扇门被上了多道枷锁,真气无法通过走穴去往奇经八脉,自身进入练气阶段形成的灵力也进不去,并且很快就会被当做外来物驱除消灭。
天下之大,各种术法百家争鸣,但去繁就简,无外乎内功与外法,其基本都在于控制体内气机的流转,以剑气为主导的云水十三式更是如此。叶青都知道了,念月不可能不知道,而他没提,叶青也不好意思提。
念月却没什么顾忌地说,“小青儿是想说江瑜那孩子吗?这孩子来宗五年,偃术学得最精,唯一的问题却是心思沉,鬼主意多,这些用在正途还好说,一旦用歪了……”
五年……叶青心里咯噔了一下,没听清念月后面的话。这真的是巧合吗,五年前她与楼兰决裂,带着一身伤回到云水宗,再想回去复仇的时候,茫茫大漠已然找不到楼兰的入口,在楼兰待了近百年的她对江瑜体内的真气再熟悉不过,为什么?他会从楼兰出来。
“唉,小小年纪身体里就被下了蛊咒,放在谁身上都没办法豁达,我也是心疼得紧,五年前才把那孩子接上山来养。云水宗在一百年前的弑神之战中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了,我不希望往事重演,这些孩子有没有仙根又有什么所谓,我只希望日后他们能够有能力自保罢了。”
叶青看着这个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和颜悦色的老者,“第一次心疼你向叶承西妥协了,第二次心疼你又把不知来历的江瑜接上了山,如果圣仙联盟知道云水宗的上古封印根本未曾启动过,魔尊的女儿根本未曾被镇压,你这老东西可就要遗臭万年了。”
“你还是小时候可爱。”念月摸了摸叶青的脑袋,笑道,“当时叶师妹这么求我,我没法不答应,她一直是个心气极高的人,可那天为了你都跪下来了……”
叶青握紧了拳,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这种充满溺爱的肢体接触让她有些许不适,“把你爪子拿开。”
念月笑着收回手,原形毕露,“小青儿,我把江瑜这孩子交给你了,过两天就让他搬你那儿住去,谁让你多欠了两万颗灵石呢!唉,好好的一颗沧海月明珠,就毁了。”
这铺垫……是真的长。叶青有一瞬间想把云水宗的山头给掀了。
处理完叶青,念月潇洒的回到了议事厅主厅,“公主久等了,请接着说。”
芊夜等的茶都凉了。
古月真人很上道的沏了杯新茶给芊夜端上。
芊夜低眉抿了口清茶,重新酝酿语气,随后目光看向老宗主,“芊夜此行是为了千机翎。”她从随身带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截面为六边形的球状物事,递给念月。念月左手指节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两边白色的髯眉以一个弯弯的弧度垂下,遮挡了部分视线。
细看那个物事,表面又由无数个小六边形拼接而成,每块小六边形上都绘有不同的图案,类似于一种古老的图腾文字,那些小六边形可以按下与拔起,有些甚至还可以移动,老宗主端详了许久,最终把它放到了桌上,“千机翎并非中州之物,敢问公主是自哪得来的?”
芊夜目光透过热茶的白雾,“千机翎此前一直在母后手里,但十几年来母后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参透内中玄机,千机翎始终无法打开。至于母后又是怎么得到的千机翎,芊夜就不得而知了。近年来沧州国局动荡,形势急迫,内忧外患不断,母后在深宫不便出来,就将千机翎给了我,让我来寻云水宗宗主。”
老宗主笑了笑,“令堂可真是高看我念某了。云水宗确实擅偃甲,但中州最顶尖的偃甲之术可是集中在战鹰院。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令堂怎么反倒绕远路来我这小山头了。”
“母后自然有她的深意。”芊夜脸上依旧挂着不温不淡很得体的笑,“念先生想必也听闻过鬼城的传说。楼兰在每年的七月十五,随着鬼门的打开出现在罗布泊畔,又随着七月三十鬼门关闭消失在风沙中。但这几年,楼兰不知为何封国了,再也没人撞见过楼兰开城门的时候,不过楼兰城门就算开了,也从来没有人成功进去过,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来。先生对此就不好奇么?千机翎里藏着楼兰的地图,如果能打开,就能锁定楼兰城的真正位置。罗布泊,鬼门,蝼蛄昆虫,擅入者尸骨无存……不过一些故弄玄虚的幌子罢了。”
“好奇是自然的。对这么个神秘古国,要是不好奇,每年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去大漠寻城了。”念月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忙,老朽怕是确实帮不上。”老宗主起身,从油灯下方的匣子里掏出了一张信纸,将他递给芊夜,“宫中数日前派人送来急讯,要护送一批重要货物去中继站。”
芊夜读着信,向来得体的面色渐渐有些变了。
老宗主兀自说着,“你说我这云水宗,一群荒废修炼的熊孩子,一个三脚猫功夫的瞎子,两位长老只会做偃甲,还能指望谁,帝君下命令了,只能我拖着这老身板去刀山火海走一遭啊,苦命啊,我这大半个脚踏进棺材板的,还得做一趟镖师。”
“护送重要货物?是转移流萤石吧。”芊夜捏着信纸的手用力地有些发白。
“公主聪慧,如公主所见,沧州帝君之命不敢不从,多少仙人的羽化之力才能化一颗流萤石,所以老朽实在是没这时间替公主参谋千机翎。”
国库流萤石亏空……原来母后说的是真的。芊夜心中飞速计较着,但面上很快平静了下来,她淡淡道,“上有大荒蛮人在沧州边境虎视眈眈,下有妖族在落云川黄雀在后,沧州虽有龙脉庇护,也不敢大意,沧州既掌握了人族命脉,国事为重。”
芊夜这句话将整个人族囊括进了沧州的庇护,巧妙的告诉念月,云水宗无法对此事置身事外。
“芊夜不急着回封地,还要在外面逗留一段时间,千机翎可以等念先生事成归来后再议。”
老宗主一直垂着的双眼里忽然射出一道清明的光,“公主还要逗留多久!公主一直不回楚地,帝君不会担心么?”
“西楚贫瘠之地,父王向来不屑于踏足,而且芊夜出来前放置了一个傀儡在王府,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的。大概三旬左右吧。”芊夜顺着念月的话回答。
“太好了!”老宗主忽然激动地一抚掌。
“?”芊夜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七月初九,圣仙联盟要在西子湖畔召开升仙大会!我这段时间已经催那帮熊孩子抓紧时间修炼了,公主既然不急着回去,就暂代我这宗主之位带他们去见见世面吧,我本来还一直担心着瞎子怎么带他们过去呢,没把自己搞丢就不错了。公主这驾临可如一阵及时雨啊!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宣布暂时退位,然后安心上路了。平阳公主术法卓群,老朽可早就听闻过了!”
芊夜:“……”
这老东西!
将平阳公主送走后,念月在油灯前坐了许久,那微弱的灯光照在他花白的长发上,不知怎么,勾勒出的轮廓带了些暮年的伤感。夜色浓郁,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老宗主眼里多了分化不开的忧愁,赶着油灯烧完的最后一刻,将信纸捻起来丢了进去,火光转瞬间吞没了那张渐泛黄的信。
………………
江瑜虽然只来了云水宗五年,平日里有些爱财贪小便宜,但这依旧不妨碍他的人缘好,毕竟他做的东西是真的帮熊孩子们解决了不少疑难杂症,花钱买能让他们生活更美好的东西,也值得。有错一人罚,有福大家享,江师兄果然很讲义气!于是弟子们更加拜倒在了年轻有为的江师兄出色的人格魅力下,每次修炼间隙,都轮流跑到江瑜罚跪的地方,端茶送水递点心,聊天嬉戏活跃气氛,俨然把那地方当做了一个景点。
芳心暗许的何诗瑶绝不能做这种泯然众人的事情,于是晚上,为表诚意,拖着练功了一整日的疲惫身体,硬是走到了江瑜身边陪他一起跪。
江瑜对此也没表示太多看法,何诗瑶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罚跪罚的极其认真。他在议事厅外面的空地上跪着,便于老宗主能一眼从窗边看到他。面前不远处是一条竹廊,连接议事厅正门与招待贵客的竹轩,这也是专门为了贵客架起来的。
才跪了半个时辰不到,何诗瑶娇贵的双膝已经开始酸痛难忍,整个人在那里扭来扭去,和身姿始终挺拔的江瑜形成鲜明对比,我这才跪了这么点时间就这么难受了,师兄都跪一天整了……一念及此,她越发心疼起来,“师兄,真是为难你了。”
“不为难。”怎料江瑜轻松地笑了笑,随后掀起了他的衣摆,那里他膝盖下垫着厚厚两个垫子,“倒是师妹。”
何诗瑶:“……”
后半夜,雨越下越大,江瑜让何诗瑶先回去了。
议事厅里,念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愁绪更浓,他透过窗户看着江瑜,不用他担心江瑜死脑筋,雨下这么大,这孩子早就转移了阵地,舒舒服服的跪在了竹廊下,衣服干干净净的,一滴雨都没沾到。他想了想,走出了房间,对江瑜说:“明天一早你就搬去后山找叶青吧。”
江瑜悚然抬头,“老头儿我知道错了,你不用这么罚我吧?你让我再跪十天都行。”
“想什么呢!”念月弹了下江瑜脑门,“这两年,你隔三差五往后山封印里跑,真当我不知道啊。”
江瑜小声道:“我又不是自愿去禁地的,都是被逼的。”
“小青儿其实人还不错,好好跟着她。”念月抬头看向被云雾遮挡若隐若现的月亮。
☆、章八
莫名其妙被‘发配边疆’的江瑜还来不及郁闷,第二天更加惊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山头,念月突然宣布自己修炼遇到了瓶颈,要出去云游数日汲取一下日月光辉,这段日子那新来的贵客将暂代宗主之位,说风是雨雷厉风行的念老先生速战速决的上午宣布完,午饭都没吃,就牵着头小白马从山门走了,头戴着蓑笠,手上握着把拂尘,倒真有了一种神仙出世的仙风道骨意味。
熊孩子们先是一脸茫然,而后小心翼翼的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兴奋与马上要翻身做主人的激动,一个个控制住表情,与念月上演着挥泪诀别的戏码。夫子从青白玉石阶上一溜小跑追上念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示舍不得。江瑜站在一边,少有的沉默了,不知怎么,心头总有一股无名火,老家伙,怎么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