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两个小丫鬟双手捧着一叠宣纸走了过来,每一张上面都是一首诗。
“我家大哥最爱凑热闹了,前些日子听说我们要办品茶宴,他也办。要不是怕出岔子,他还要合在一起办呢,被我给拒了。不过既然几位公子有心,那我们就鉴赏一番。”王芳菲轻声解释了几句,挥了挥手,立刻那些诗词便被均匀的分到了每张桌上。
钟锦绣这桌拿到的两首诗,水平都上佳,其中一首是品茶犹如人生,先苦后甜。
另一首则借茶比喻美人,虽说遣词造句都很不错,不过倒是一副借品茶求美人青睐的意思。桌上当场就有几位姑娘羞红了脸。
钟锦绣啧了一声,凑在钟洁绣的耳边,低声道:“浪荡子的把戏,还偏要附庸风雅。”
倒不是说不能写这种偏暧昧浪漫的诗词,而是在这种场合非常不合适,连面都没见上,就写出这样的诗来,完全就是唐突了诸位佳人。
“最近流年不利,怎么尽遇上这种色胚。”钟洁绣也凑过来与她咬耳朵。
姐妹俩正说着悄悄话,忽然身旁添茶的丫鬟手一抖,一整杯茶都洒落在钟锦绣的身上,顺着她的肩膀一路湿到了裙衫,茶盏里的茶包和花朵也都散落了下来。
“奴婢该死,还请钟三姑娘恕罪。”小丫鬟被吓得脸色惨白,立刻跪倒在地求饶。
因为动静比较大,立刻也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钟洁绣立刻找帕子给她擦拭,但是钟锦绣的裙衫本来就是浅色系,茶渍的颜色早就渗透进去了,湿漉漉的一大块根本擦不干净。
“怎么笨手笨脚的?锦绣,你有被烫到吗?”王芳菲连忙走过来查看。
“没有,水是温的。”
“走,我带你去换衣裳。”王芳菲拉住她的手要走,结果却被姜云唤住了。
“都多大的人了,喝茶都能弄湿衣裳,真是麻烦。你让丫鬟带她去换呗,你是主人家,你走了,留下满院子的宾客算怎么回事儿?”姜云一直紧盯着这边的状况,瞧见钟锦绣的衣衫被泼湿了,脸上还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此刻说这番话的时候,更是满脸挑衅,她可还记得方才钟锦绣给她难堪的仇呢,如今能讥讽一句是一句。
王芳菲踌躇了一下,的确不能丢下宾客,陪着钟锦绣走,歉意地道:“锦绣,我让我嫂嫂陪你去成不成?”
“不必了,你让丫鬟领着我去吧。反正我不去前院。”钟锦绣摆了摆手,没有为难她。
倒不是怕了姜云,而是她此刻还穿着湿衣裳,不成体统,赶紧换完了事,没必要横生波折。
再加上她之前来过王家几次,对后院的路还算熟,领路的丫鬟也糊弄不了她。
“行,半夏,你领着钟三姑娘去换衣裳,我的衣裳随她挑。”王芳菲招招手,把自己的贴身大丫鬟叫了过来。
“三姑娘,请。”半夏在前面领路。
钟锦绣这次出来,依然是带着绿竹和红梅,离开喝茶的庭院之后,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姑娘身后,显然非常警惕。
哪怕王家她们曾经来过,也怕出什么岔子。
***
上完朝后,沈砚照旧坐在龙案前,听着龙影卫汇报消息,今日是龙一当值,他就比龙二要聪明许多,直接挑了三条最重要的朝事相关说了之后,就直点钟家相关的。
“你是说钟氏女去被邀请去王家做客?”
“是。”
沈砚翻了翻手上的文字消息,上面详细的标明了王家姑娘连去几封书信恳求她去,钟锦绣才点头同意了。
他嗤笑了一声:“妇人之仁。卓然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一连请了几日病假,眼看幼子如此,王家那妇人最是心毒,能放过她这个诱因吗?”
皇上这声嘲讽的提问,龙一自然不会多嘴回答,倒是九五之尊盘算开了,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丝毫没有要回到继续听汇报的意思。
“卓然今日轮值吗?”
“轮值。王侍卫恰好就在龙乾宫附近巡逻。”
“让他进来,朕有话要说。”
王峥被传唤进来的时候,脸色还透着几分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不过好在身姿挺直,并没有殿前失仪。
“卓然,你这几日精神不济,是家中有事?”
王峥一听这话,立刻单膝跪地:“属下有罪,让皇上担忧了。家中并无大事,只是属下这几日偶感风寒。”
“哎,朕单独召见你,不必动不动就跪。朕知你心绪不佳,恰好今日朕也想出宫散散心,不如就去你家走一趟,与王大人和王夫人好好聊一聊,让他们不要对你太过严苛,你本就是青年才俊,无需施加太多压力。”沈砚挥了挥手。
王峥微微一怔,没想到九五之尊竟然提出要去他家,他的脑子里瞬间想了很多,是他家出了什么事儿,皇上要去试探,还是因为其他。
“不方便?”沈砚轻声问了一句,似乎是为了让王峥放宽心,又追加了几句:“其实朕也是想出宫罢了,恰好知晓你兄长今日邀请了一帮文学才子一处斗诗,朕就想去瞧个热闹。”
皇上这么一说之后,沈砚就稍微松了口气。
新皇登基按照惯例,皆会开恩科举行科考,这几日朝堂之中也在商讨此事,皇上此次前去,恐怕也算是微服私访,想看看今年文学才子的水平。
“是,属下领命。”
得到王峥的回复之后,沈砚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立刻让李怀恩带人替他更衣,他要微服出巡。
***
钟锦绣一路跟着半夏往里走,进了王芳菲住的院子。
“三姑娘,您就在西屋换衣裳可行?”半夏询问了一句。
毕竟王芳菲不在,钟锦绣也不愿意进她住的主屋去,万一丢了什么东西,反而说不清。
“可。”
“那您先稍待。”她将房门打开,送钟锦绣进去,又对着绿竹她们道:“两位姐姐谁与我去挑衣裳?”
最后绿竹跟着去了,钟锦绣寻常穿的衣裳,都是绿竹负责的。
结果这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却还不见人,哪怕红梅的性子沉稳,此刻也有些心焦。
“怎么还不回来?绿竹是不是又犯傻了,这不是咱自家啊,挑一件差不多的就成了,还在那儿跳上瘾了不成?”她轻声嘀咕了几句。
钟锦绣斜靠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只觉得心头一股燥意,身上也涌起一股疲惫感,昏昏欲睡。
她原本还没当回事儿,原本她就不爱出门,可能是今日应付姜云的刁难,有些疲惫了。
可是当她闭上眼睛,忽然手一滑,下巴都险些撞到桌子上才清醒过来,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再怎么疲惫,也不至于稍微闭眼就要睡着了。
第25章 . 025 皇上赶到 救下。
庭院里的品茶宴还是异常热闹, 陈黛却有些心气不顺,她在这一桌简直如坐针毡,甚少有人跟她互动, 这一桌子皆是勋贵家的贵女, 家中不是伯爵就是侯爵,唯有她是蹭着钟侯府的威风才坐上来的。
这些望京姑娘与她这个外地来的又不熟,只是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之后, 便甚少理会, 三五成群的自成一派聊起来。
钟洁绣自然有相熟的姑娘, 聊得也是甚欢,她早就发现了陈黛的窘态,却并没有主动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些贵女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陈黛属于外来者,她想要融入当然要主动加入聊天, 或者开启有意思的话题,表现自己。
结果陈黛却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 她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难不成还指望这些贵女们来讨好她吗?简直痴心妄想。
没人搭理她,陈黛只好找点事情做,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
她一直盯着桌上的诗看,这些贵公子们写的诗,也就一开始拿过来,看得人比较多, 后来等话题聊开了, 大家就都不太注重了。
陈黛一页页翻过去,最后发现她竟然最喜欢那首借品茶比喻品美人的诗,虽然之前钟家姐妹俩嘀咕这首诗低俗, 她也听到了,但是在她心里仍然是这首诗写得最和她心意。
两位表姐惯会装腔作势,人家夸美人长得好看,她们还不乐意,搞得自己有多高贵一样。
以茶比人,完全升华了主题嘛。
她品了又品,却忽然发现这首诗有些不对劲。
这首诗里面含有钟锦绣的名字,三个字虽然被拆开了,但是陈黛对“钟锦绣”这三字实在太敏感了,所以再读就发现了。
她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这首诗并不是夸赞这里所有的姑娘,而是只对钟锦绣一人。
陈黛皱了皱眉,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没有人对这首诗提出异议,毕竟“锦绣”二字,经常出现在诗词之中,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她轻咳了一声,主动和身边的姑娘搭起话来。
等钟洁绣发现的时候,陈黛已经完全融入了,只不过话题全是围绕着前院那些公子哥儿,当然陈黛当着外人的面儿还要点脸,只是偶尔插几句话,暗暗探听写这些诗词人的身份。
当听到其中有几位国公府和侯府世子的时候,陈黛的一双眼睛都变得极其明亮起来,像是看到鱼的猫咪一般。
“二表姐,我肚子有些疼。”陈黛凑了过来,轻声说道。
钟洁绣有些怀疑的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打量。
“真的。”陈黛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但却还是挺直了腰背,一副让她放心的架势。
“那你跟紧领路的人,不要走叉了。”钟洁绣又不能拦着人家如厕,只是叮嘱了几句。
陈黛立刻点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出了庭院。
她知道那些公子哥儿都在前院,虽说有些歪心思,却也知道她恐怕去不了前院,毕竟王家看守的仆人必定不少。
但是她还要走这一趟,主要是觉得好不容易来一趟王家,结果就被困在这庭院里,连后花园都没瞧见,未免太过可惜。另外万一要是有缘撞上一两位公子,那可是意外之喜,也不枉她跑这一趟。
***
钟锦绣的心里涌起阵阵不详的预感,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已经越发明显,她急忙的唤了一声:“红梅,红梅。”
“奴婢在。姑娘,您怎么了?”
红梅原本在房间里焦急地转来转去,结果一听钟锦绣这两声急促的呼唤,顿时一惊,立刻走过来就瞧见自家姑娘满脸通红,像是成熟的蜜桃一般,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姑娘,您是发热了吗?”红梅把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掌心触感发烫,“姑娘,您的额头好烫,是生病了吗?方才庭院里并没有风啊。”
她的眉头紧皱,看着自家姑娘如此严重的症状,心里已经在猜测恐怕出了什么大差错。
“我恐怕是着了旁人的道,快扶我出去,不能待在这里。”钟锦绣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往日伶俐的她,如今这时候已经完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只知道这里是旁人给她设计好的陷阱,她就必须尽快逃离。
哪怕跑出去被旁人看到了她这副模样,但只要没和外男纠缠在一起,那都能找借口糊弄过去,可若是继续呆在这里,那就任由幕后之人揉圆搓扁的折腾了。
“好,奴婢这就扶您出去。”红梅点点头,也知道事情轻重。
其实她更想用冷水把帕子浸湿了,替姑娘擦擦脸,估计能缓和一些症状,可是这屋里虽然有冷茶,她却什么都不敢碰,万一水里再添加了什么脏东西,恐怕姑娘就走不出去了。
钟锦绣的半边身体几乎都靠在红梅的身上,才勉强站起身来,她的两条腿发软,每走一步路都想要打颤。
“姑娘,不如奴婢背着您走吧?”红梅搀扶着也有些吃力,但是眼瞧着这么走下去,连出门都困难,再这么耽误下去,估摸着情形就变得更加糟糕。
“你背不动我。”钟锦绣咬了咬牙,从头上扯下一根小簪,用簪尖对准了自己的掌心刺了下去。
瞬间柔嫩的掌心就滚落出几滴血珠来,殷红一片。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红梅手忙脚乱的摸出帕子,立刻按在她的掌心上。
“快走。”钟锦绣额头上全是冷汗,这一下子戳的她极痛,眼眶都红了,可是原本打颤的双腿却有了力气,因为太过疼痛,之前的昏昏欲睡反而驱散了不少。
她有了些力气,立刻和红梅两人磕磕绊绊的往外跑。
“钟三姑娘,三姑娘,您去哪儿啊?衣裳都已经备好了。”
她们俩往院子外跑的时候,半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红梅下意识地想回头质问,结果却被钟锦绣按住了肩膀:“快走,别搭理。记住,如果我晕过去了,你就算大喊大叫也没关系,一定要喊人过来,来的女眷越多越好,哪怕是姜云她们要嘲笑我都没关系。”
只有半夏一个人的声音,却不听绿竹的动静,显然绿竹已经着了道,如今回头就是浪费时间。
幸好她们如今在后院,就算红梅扯着嗓子喊,也传不到前院去,喊不来那些外男。
如今她已经不怕丢脸了,这种丢颜面没关系,就算被人瞧见了,至多嘲笑她几句失态了,但若是继续呆在院子里,恐怕失态事小,失节事大。
不怪钟锦绣会往这方面想,主要是她在后宫里见过太多这种手段了,要毁了一个女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她失了名节。
她继续待下去的话,恐怕红梅也会被支开,到时候她那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丝毫不能反抗,随便丢个外男进来,她都任人摆布。
若是王家更狠的话,都不需要什么公子哥儿,就丢一个小厮进来,到时候王芳菲领着一群姑娘过来恰好撞见,那她这辈子也毁了。
钟家不可能让她嫁给小厮,所以她连委曲求全的出嫁都不可能,唯有自杀谢罪一条路走了。
两个人刚走了片刻,就迎面撞上了一个手拿折扇的公子哥儿,定睛一瞧还是个熟人。
那副油头粉面的模样,真是让人相忘都忘不了。
“哟,三姑娘,我们可真是有缘啊,又遇上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于林手腕一扬,瞬间就展开了折扇,慢条斯理地扇着风,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可是他脸上那猥琐的笑容,以及一眨不眨的盯着钟锦绣看的模样,丝毫跟风流倜傥沾不上边,相反还透着十足的淫-邪意味,活像是青楼楚馆里准备逼良为娼的龟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