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年纪还小,养几年就养熟了。我娘如果不愿意养,后院有的是人要养。可是那女人不行,还想进府当贵妾?祖母,这才叫痴人说梦呢。”她冷笑一声,端的是无边奚落。
“痴人说梦”这四个字被她加了重音,显然是故意为之,之前是老夫人来堵她的话,如今被她直接拿过来用,明晃晃打老夫人的脸。
***
“母亲和锦绣究竟在说什么?怎么这么久?”
钟侯府的花园里,钟侯爷盯着这些五颜六色的鲜花却无心欣赏,甚至还被这满园的花香呛得打了个喷嚏,倒不是他厌恶香气,只是如此多的花凑到一起,实在有些太浓烈了。
“您再等等,若是说完了,就会有人来请了。”一旁的下人陪着笑。
“小妹,你方才从母亲院子里出来吧?你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钟侯爷偏头问向钟兰,语气里有几分好奇。
钟兰有些不耐烦,她也真是倒霉,不愿意站在院子里面等,就领着陈黛来花园赏花,没想到会遇上钟侯爷和他的外室。
显然钟侯爷领着人回来,也是老夫人安排的,就是为了给钟锦绣添堵。不过如今回府后,却被领到花园里来,也是计划有变,老夫人跟钟锦绣在谈判,没时间理会他们了。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随口敷衍了几句作罢。
“婉晴,你累不累?”钟侯爷显然忙得很,一转头又对着身边的柔弱女子嘘寒问暖起来。
“侯爷,我没事。”
钟兰忍不住看了一眼小鸟依人般的女子,不由得撇嘴。
果然男人偷腥都喜欢这种小贱-人,看起来柔弱无骨,风一吹就要倒了,实际上浪的不行了,到了屋里无论什么粗鄙话都能说出来,就为了讨爷们的欢心。
这女子就是钟侯爷养的外室田婉晴,当然也是名义上她的远房表妹,一表表千里的那种表妹。
田婉晴之所以能勾搭上钟侯爷,还是因为来侯府打过两次秋风,本来老夫人想把她送去庄子里的,结果看到田婉晴年轻貌美,而且还有股楚楚可怜的气质,只不过来了两次就勾上了大管家的儿子,顿时起了小心思。
果然老夫人只是让下人做了几下手脚,引着她和钟侯爷见过几次,这两人就成功勾搭上了,并且钟侯爷还为她置办了宅院养成外室。
钟兰本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结果一转头就发现陈黛一直盯着田婉晴看,眼神里充满了好奇,顿时让她的心底“咯噔”了一声。
对于老夫人用美人计,钟兰是举双手赞成,不过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闺女被这种狐媚子给带坏。
“大哥,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赏花吧。”她扯住陈黛的胳膊,说完之后就准备走。
没想到钟侯爷也跟了上来:“一起啊,这花都看过不知多少次了,今年没什么新意。婉晴,你也累了吧,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走,我带你去见见人。”
钟侯爷边说边握住田婉晴的手,那恩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真是两口子呢。
引着他们来赏花的许嬷嬷,快走了几步追上,似乎想劝,但是看着钟侯爷不容置疑的架势,终究没敢开口。
都已经让侯爷吹了这么久的风,她这个做下人的尽力了。
钟兰特地走慢了几步,等他们走远了,才低头啐了一口,忍不住教育起陈黛来:“你是嫡姑娘,以后无论嫁给谁都是要做正头娘子的,除非你是嫁去了天家。可千万别学她这副狐媚子的模样,走路一摇三晃,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
“是,娘。”陈黛低声应了几句,不过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虽然娘一直说大舅舅不堪大用,可是大舅舅人到中年,依然是美男子,钟家的男人全都遗传了好相貌,就算钟侯爷腹内草包,皮囊却是够看的,而且并没有发福,哪怕年纪大了也算是赏心悦目。
田婉晴如果不是勾上了大舅舅这座靠山,估计如今还在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呢,哪里能进侯府,还要被抬成贵妾?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当然她陈黛,是瞧不上大舅舅这样的人,她的志向更高。
她们母女俩这次久留望京,就是为了替她说门好亲事,只是一时半会儿没遇到合适的,如今她有了别的打算。
一行几人往老夫人的荣福院走,走至一处回廊的时候,田婉晴忽然停下了脚步,抬手指着十几步开外的一处道:“咦,那是府上的哪位姑娘?”
许嬷嬷抬头定睛一瞧,顿时手心里冒出了冷汗。
光看那婀娜的背影,或许她认不出,可是那身金丝银线绣成的华丽衣裳,她怎么都不会看错眼,正是三姑娘。
老夫人之前还让人传话来,先领着侯爷他们去后花园,不要撞上三姑娘,等合适的时机再让他们相见,万没想到竟然在这处碰见了。
还不等许嬷嬷想出什么托词来,钟侯爷已经认出了自己闺女:“那是锦绣吧?怎么没和我碰面就走了?没人跟她说她爹回府了吗?你快去把三姑娘拦下来!”
他随手指着许嬷嬷,让她去拦人。
“侯爷,不可。妾还在这里,若是与三姑娘就这么见了面,恐怕失了礼数。待妾下回准备妥当,一定正式拜见她。”田婉晴看出许嬷嬷的为难,立刻就挽住了钟侯爷的胳膊,轻声细语地道。
钟侯爷一脸怜惜的看着她:“哎,你总是想得这般周到。锦绣从小就脾气大,若是她恼了你,你就让着她,回来告知我,我与她说。”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从后面赶上来的钟兰听得一清二楚,当场眉头紧皱。
还没见到面,田婉晴这眼药就已经上了起来,不过光有哄男人的手段还不够,钟锦绣又不是男人,完全不吃她这一套。
***
刚下朝,沈砚并没有坐上龙辇,而是慢悠悠地走在宫道上,让宫人们也都远远的跟着。
李怀德也不例外,站在五六步开外,这时候他就可以抬头打量九五之尊的背影了。
对于这位先帝临终前才指定的新皇,朝臣们是各有心思,其中不少人都会轻视他,没有受过正统的储君教育,这个帝位得来的如此轻易,完全像天上落下的馅饼一样,私底下已经有人起了歪心思。
但是在李怀德看来,这位新帝绝对不是庸碌之才,相反他兢兢业业,对于那些想要糊弄他的朝臣们,沈砚也并不与其口舌之争,相反像一头猎豹一样,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李总管。”
李怀德正有些出神,忽然身旁的小徒弟低声唤了一句。
他立刻抬头,就见皇上已经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并且还冲着他这边看过来。
对上九五之尊那双黑漆漆的眼眸,李怀德立刻低头,他们这些宫人进宫学的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能直视圣颜。
“啧。”一声轻飘飘的啧嘴声传来,瞬间让李怀德头皮发麻,完蛋犊子,他怎么又得罪皇上了?
不得不说,经过这些日子的贴身随侍,李怀德自认已经非常了解这位新帝了,可是偶尔也会失控,比如此刻。
都不说话,谁知道你要干啥!长着一张嘴是好看用的吗?
“皇上,您吩咐。”李怀德收敛起心思,匆匆走到他身边站定。
“她如何了?”男人清冷的嗓音响起。
李怀德:???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他怎么接。
“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沈砚皱了皱眉头,“李怀德,你今日有些蠢。”
李怀德的腰弯得更厉害了,他在犹豫要不要跪在地上请罪。看吧看吧,九五之尊又开始了。
“朕昨儿早上才交代你的事情,今日怎么就忘了?朕要你有何用。”沈砚继续往前走。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怀德终于是想起来了。
得嘞,一说昨早上,那被掰弯的勺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回皇上的话,钟家三姑娘过得并不如意,和钟侯府里的老夫人与二夫人皆发生了龃龉。而且钟侯爷在青雾巷还养了外室,把侯夫人都给气得病倒了。”
“啧。”皇上的第二声啧来得依然莫名其妙。
李怀德忍不住又要犯嘀咕了:你不是讨厌钟氏女吗,她过得不好,你不爽个啥?
还是说你觉得这个待遇,还不够惨吗?哎,真是最毒男人心啊。
“你说朕要是派人在大半夜抄了青雾巷,能抓出多少朝廷大臣?”
李怀德一惊,浑身都冒出了冷汗,九五之尊不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能轻易的搅动整个朝堂。
要知道青雾巷十分出名,并且能形成外室一条街,背后是有大人物在的,坊间虽然不知是谁,可是李怀德却知晓,正是先帝的兄弟顺王,如果当今圣上真的拿青雾巷开刀,那绝对要搅起一番腥风血雨。
毕竟青雾巷里藏着的外室,还真有不少高品阶官员置办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奴才不知。”他立刻低头回答。
心里忍不住翻江倒海了,钟侯爷在青雾巷置办外室,打了钟三姑娘的脸面,这对皇上来说,不是心头大快吗?为何要对青雾巷出手?难不成——
他迅速掐灭了没成形的念头,帝王的心思别猜,猜得准还好,猜不准那就和脖子上的这玩意儿道别了。
沈砚挥了挥手,勾着唇角冷笑了道:“如今还不是好时候,这戏才唱了一半,朕的兴致正浓呢!”
李怀德沉默的跟在身后,暗暗吐槽:算什么男人!
第10章 . 010 父女对峙 威胁。
回到蘅梧院的钟锦绣,靠在躺椅上假寐,显然方才和老夫人的一番交锋让她身心俱疲。
“姑娘,岑世子妃派人送信来了。”绿竹奉上一封信。
钟锦绣面上一喜,立刻拆开来看。
岑世子妃便是她亲大姐,两年前嫁给了岑王府的世子爷,大半个月前喜得贵子,如今还在月子里不能吹风,所以哪怕心忧她这个出宫的妹妹,却也被王府长辈们看在屋里养身子,轻易出不来。
这封信并不是很长,主要就是长姐对她的担忧,以及轻柔的安抚,显然是怕妹妹一朝恢复白身适应不来。
钟锦绣边看边扬起了嘴角,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了起来,之前抑郁疲惫的情绪一扫而空。
“再过十日,阿姐就能回府了。哎,只是可惜了我的小侄儿,洗三没能办,这满月酒恐怕也得低调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遗憾。
岑世子妃生孩子的时候,恰逢先帝驾崩不久,举国大丧,再大的喜事都得避开。
信的末尾还隐晦的提及钟侯府的龃龉,让她莫要轻举妄动,一切等阿姐或者兄长回府再行事。
钟锦绣看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所以说阿姐还是非常了解她这冲动的性子,不过这封信稍微来得有点晚,该得罪的都得罪完了,至少老夫人那里就不可能真的当祖孙情相处下去。
阿姐的信上午到,大哥的信午后也到了。
他不到书院休沐期,最近又即将面临考试,先生不让他告假回来,信中皆是殷切叮嘱,显然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个小妹妹惹祸的程度。
更何况兄姐二人都是清楚钟锦绣与新皇之间的宿怨,虽然在信中无法直接提及新皇,不过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乖乖待在府中,一切等他们回府再行商议。
“姑娘,侯爷来了。”外头有小丫鬟通传。
钟锦绣皱了皱眉头,扬高了声音道:“不见,就说我歇午觉还没起。”
外头寂静了瞬间,就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绣绣,你快来啊,爹给你带了好东西。你不见我必定会后悔!”
话音落下,已经听见了脚步声,显然钟侯爷听到了她之前说的借口。
“绣绣,爹进来了啊?”钟侯爷在门口站住,还问了一句。闺女已经长大了,可不能擅闯了。
“你都已经站在门口了,我还能不让你进吗?否则传出去,我这头上就得顶着‘不孝女’三个字了。”钟锦绣硬着语气道。
钟侯爷进来的时候,满脸带笑,完全就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体强健的粗使婆子,抬着一口木箱子进来了。
“下去吧。”
他把两个婆子撵了下去,立刻打开箱子,满脸炫耀的道:“你上次回府,提及周公全的字帖,爹把望京的古玩店铺都搜罗了一番,得了这一箱子。你看看喜不喜欢,若还不够再跟爹说。若有剩下的,等你兄长回来,给他临摹。”
周公全乃是前朝大书法家,楷书四大家之一,如今文人墨客如有练习楷体字的,皆以其为正统。不过大部分为临摹,真迹难寻,也亏得钟侯爷权势和钱财皆有,才能找到这一箱子。
钟锦绣的视线停留在字帖上,目光顿了顿。
她上次回来不过是提了一嘴,钟侯爷就惦记在心上,难免会有些触动。
“爹,我现如今已不是姝宁长公主了。”钟锦绣收拾好心情,慢吞吞地开了口。
“我知晓啊,昨日你回府的时候,我就收到信儿了。我当时就想回来的,只是婉晴——”他点头顺口就接了一句,结果蹦出个名字才想起外室这事儿不光彩,不该当着闺女面前说,立刻改口道:“临时有事,我就今日才回来看你。”
本来还有些感动,结果一听到他提起外室,瞬间钟锦绣的脸色又冷了下来:“爹,我是想提醒你,我已不是长公主,无法给你在侯府里当助力了。你也无需再替我想着这些,哄我开心了。”
她显然是恼了,这话说得又直白又难听。
实际上被剥夺长公主的名头撵出宫,她还没什么实际感受,不当就不当,反正回了侯府她还是金贵的高门贵女,可惜从上马车开始,就处处有人与她作对,充分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势利眼,也让她明白自己丢的不止是一个身份。
“你这什么话说得?你爹是那种人吗?你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我闺女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三个孩子里,我最疼你,连你大哥都排在你后面,你就这么说我!我处处为你考虑,也不敢提这伤心事,倒是先怪起我来了?”钟侯爷眼睛一瞪,倒是一副又急又委屈的模样。
他说的这话倒是大实话,他膝下这嫡系的三个孩子,他最疼幼女。
哪怕锦绣没被皇后认作干女儿之前,他也是如此,主要还是小闺女嘴巴甜性子又好,而且他性子挺光棍的,不像其他人那样眼里只有儿子,反而是愿意和闺女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