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贱人你还嘴硬,讨打!”未等鞭子扬起,门被烟儿推开。
白玉摇着罗扇,大摇大摆的扭着水蛇腰,娇笑着走进屋子,看到一女子双手被缚吊在梁上,浑身是被皮鞭打下的血痕,血肉模糊,样子十分可怜,虽然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却依旧十分美丽,眉眼间更是流露出不俗的韵味。
白玉将她从头到尾打量完,才面向神色颇有些慌张的九娘,笑意盈盈,吴侬软语道:“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事,令得九娘如此生气?”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服管教的贱丫头,老身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她却觅死觅活的,性子又极烈,老身不过使了这法子吓唬吓唬她,好让她明白下坊里的规矩,这地方污秽,白玉,你还是快些出去吧,脏了身子那可不好。”
九娘陪笑着说,脸上厚重的粉被汗侵,反射着油光,像罩着一层猪油似的,屋子又有点闷臭,白玉频频蹙眉,不停地摇着手中的罗扇,想将那股酸臭,脂粉,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气味扇走。
勉强维持着明媚的笑容,调侃道:“如此烈性,是该好好调‘教一下。”
那女子闻言微抬眸望白玉一眼,看见她风骚娇俏的姿态,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屑。
那抹不屑恰落入了白玉眼中,白玉暗笑她性命都难保了,竟还有心思嘲笑别人,不过,白玉倒有些佩服她的性烈气傲。
“还是白玉体谅我的苦心,都怪我心善,才惯就了这贱蹄子的恶行径,她竟跟野汉子趁夜逃走,你说是不是该打?”九娘见白玉配合她,便假模作样诉苦道。
“九娘打归打,可别把她弄死了,依奴家看来,这丫头性格倔硬,饶是将她打死了也是不肯服软的,到时不仅赔了银钱,还可能搭上人命官司,若是九娘听得进奴家这番话,奴家倒另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玉但讲无妨。”
“这丫头既然不愿做舞姬,奴家看她这样貌气质倒像是大家里来的,想来诗词音律,书画琴棋必定擅长一些,正好奴家这正缺一个会写诗作画的丫头,奴家愿意买下她。”
“这……”九娘有些为难道。
“九娘放心,奴家身上也有少许的积蓄,不会让九娘做赔本生意的,这样,奴家出三百两买了她,如何?”白玉笑道。
九娘有些吃惊,未曾料想白玉出道短短几个月,竟能出得起如此大的手笔,可见她定有不少的积蓄。也不知那些王孙贵胄,阔绰公子私下里馈赠了她多少金银首饰,九娘虽然眼热,却没办法把那些东西纳入囊中,只因当初白玉是自卖来的,且舞艺超群,独具风格,容貌又惊为天人,一举一动风情万种,一颦一笑撩人心弦,根本无需出资培养,有了这几样本钱,于契约上,白玉自然有话语权,最终说定的是白玉签五年之契,酬劳五五分,客人私下赏赐的东西不必上交,而出席宴会的衣服首饰以及平日的穿戴,住处的铺陈摆设由白玉自行购置,初时白玉身上并无多少银两,便请九娘先垫付,后日从酬劳里扣除。
能不在白玉身上花一分钱,九娘自然欢欢喜喜,就连客人私下赏赐的东西,九娘本也打算分得一部分,可白玉没同意,九娘后想想,就算客人送了她东西,她也无法记账,索性拍板同意了。
把眼热的情绪压下,九娘想那贱蹄子是宁死不折的烈性子,将她打死了也是白费,索性与白玉做个人情吧,加上又能从中赚二百两,何乐不为呢?
于是九娘笑道:“既是白玉求情,我自是得看你的情面上,对她网开一面的。”
白玉不动声色的躲避了九娘伸过来扶她肩头的手,假装去探看那女子的情况,继而回头对她妩媚一笑,“待会儿奴家便让烟儿去取了三百两票子送到您的房间里。”
“好说,好说。”九娘笑容满面。
对于九娘势利的神色,白玉心中未免觉得厌恶,懒于再应酬,“那就劳烦九娘您着人替她松绑了。”
第6章 “大人不寂寞么?”……
白玉刚步上客房,便见一丫鬟鬼鬼祟祟地扒在门外,探头往里张望,白玉轻笑一声,顿时起了玩闹心,莲步轻盈上前,伸出柔荑戳了戳她的背。
那丫鬟冷不防背后有人,回头与白玉打了个照面,见是白玉,登时惶恐不安起来。
“九娘让你来侦察敌情?”白玉美眸一眯,微微放出一道厉光。
那丫鬟不是烟儿,可不懂白玉的风趣幽默,她吓得浑身似抖筛,唇也直哆嗦:“没……没,九娘担心清音,让我来看看清音的伤势……”
白玉见她吓得魂都快没了,也觉没意思起来,还是她的烟儿好玩,于是她淡声道:“你回去告诉九娘,人就不劳九娘挂心了,奴家自会把人照顾妥妥当当的。”
“是。”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行了一礼,而后就跟老鼠见了猫儿,一溜烟儿逃窜去了。
白玉摸了摸自己的嫩脸,心想自己没那么可怕吧,白玉摇头轻笑,又暗道:九娘可真是猫哭耗子。
白玉手刚碰门要推进,便听里面‘哐当----’一声,东西砸地声,随之一道虚弱却难掩悲愤的声音从房中传出:“猫哭耗子,我无需你的同情!出去!”
白玉指尖一顿,倩脸庞抹过尴尬之色,这猫哭耗子莫不是在说她?
白玉伸手掠掠云鬓,一推门,妖妖调调地走进内室,便瞧见清音倒撑于床上,面容惨淡,眉凝烈气,薄衾掩盖着娇躯,身上只穿了件藕色抹胸儿,香肩上布满了伤痕,再看地上,膏药尽撒了一地,而烟儿则呆立于一旁,面带僵色。
白玉目光微凝,“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呦?”
烟儿气鼓鼓道:“姑娘,这丫头不识趣,她真以为我是她的丫鬟呢,我不想照顾她了,她要死就随她死去。”
白玉这才知方才清音那番话是针对烟儿而非她,脸色稍霁,于是言笑晏晏道:“烟儿,大方点啊,人家伤者嘛,有点脾气也能够理解。”视线转到床上的美人儿,温声道:“你叫清音是吧?清音姑娘啊,你身子才刚好点,莫要动怒,扯动伤口不好愈合,烟儿若有照顾不当之处,你大可与我说,我定会重重责罚于她。”
烟儿在旁听得七窍生烟,嘴鼓的都快爆炸了,这叫什么?会生气的人有糖吃!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哪根神经搭错了,如此优待这个不识好歹的女子。
白玉一步一婀娜地走到床边坐下,清音身子不自觉后躲了下,冷若冰霜地望着白玉。
白玉脸上浮起和善可亲的笑容,语重心长道:“清音姑娘啊,其实做舞姬没什么不好……”
清音冷笑一声,打断她:“虽为舞姬,实与妓‘女何异?不过仗着几分姿色,在客人面前卖弄风骚罢了。”
白玉唇角微抽,忽然立起身,望着她怒眉道:”你这丫头……”
烟儿忙提醒道:“姑娘,大方点啊,人家可是伤者。”然见她碰了钉子,烟儿背地里暗笑。
白玉回眸嗔了烟儿一眼,烟儿住口,背地里却吐吐舌头。
白玉再望向清音,美眸已无方才的和颜悦色,她冷冷一笑:“你这话不仅侮辱了奴家,也侮辱了坊中的众多姐妹,舞姬卖艺不卖身,靠着本事自力更生,像你这种依附家族而活的千金小姐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清音脸色微微一变,而后别开了脸,似不屑与她分辩。说不过她就缄默,白玉更气了,不由嘴角也划过一丝讽刺:“听九娘说,你还和男人私奔,这是千金小姐做的事?”
清音脸眉目间那一抹烈气顷刻间消逝无踪,只流露出一抹痛苦忧悒。
白玉淡淡瞥了眼她惨白的脸,冷笑:“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死要活么?奴家就成全你,烟儿,把三尺白绫拿来,给她吊,吊死了奴家给她收尸,白白浪费奴家三百两银子,还得给你买棺材。奴家前世遭了什么孽,今生让奴家遇见你这坑钱的冤家。”白玉说完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扭着腰肢离去。
烟儿跟在她后头,诧异道:“姑娘啊,真让她吊啊?”她方才也只是说说而已啊,再怎么样那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两人出了房间,白玉才气闷道:“这丫头嘴巴厉害得很,我到看看她有没有本事真吊。”刚说完,眸色凝了凝,小声道:“找人看着她,莫真让她吊死了。”
“姑娘,你嘴硬心软啊。”烟儿笑嘻嘻道。
白玉脸微热,瞪了她一眼:“我只是心疼我那三百两银子,还没从她身上讨回来呢。”
讨?怎讨?烟儿撇了撇嘴,不信这么一个心高气傲,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姐能有什么用处?
哎,不过还是希望她真有点用处吧,否则她家姑娘花了钱,还得受她冷言冷语,真是得不偿失呢。烟儿想。
当今天子与后宫嫔妃行幸曲江,今夜在曲江南苑大设夜筵,与民同乐。
才刚刚入夜,曲江湖畔已是一派笙管齐鸣,火树银花,歌舞娇娘迷乱人眼的豪盛景象白玉其实不大喜欢人烟凑集的地方,只因她听说,此次天子行幸,大多朝廷官员随侍,那自然就少不了那翰林院掌院,所以白玉抱着侥幸心理,看能否与意中人来个偶遇。
“姑娘,轿子准备了。”
烟儿回房复命,见白玉坐在妆台前,已然打扮好,着一身镂金丝牡丹花纹薄罗裙,挽着宫髻,斜插三支碧玉簪子,端得妩媚艳丽。
白玉笑着向烟儿伸出一只涂着艳丽丹蔻的柔荑,烟儿见她又做作上,连忙嘻嘻笑着上前扶着她。
“记得派人盯着那寻死觅活的丫头,免得我们回来却是死尸一具了。”白玉提醒道。
“放心吧,有人盯着呢,看守的丫鬟说,那位小姐自姑娘离去后,就一直坐在床上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送进去的晚膳她却吃了,我想,她应该没有寻死的念头了吧。”
白玉点点头。
白玉和烟儿坐着轿子来到曲江湖畔,一下轿子果是灯火辉煌,香尘滚滚,锦绣迷目,到处都是二八的佳人,富贵的公子。
白玉走在画桥上,四下张望。
只见她纤腰款摆,勾勒出妖娆婀娜的身姿,手摇着柄湘妃金扇半遮娇容,美眸中秋波潋潋,虽未向经过的男子眉目送情,却已撩得他们眼里痴迷,手脚酥麻。
“姑娘,你在找人吗?”烟儿陪着她无目的闲逛着,有些不耐烦了。
白玉刚待回话,便见前方人群中,一名男子背对着她前行,远看着,宽肩窄腰,尽显玉骨神姿。
万事果然逃不出一巧字。
白玉将湘妃金扇猛地塞到烟儿手中,自己却抬起手理了理云鬓,整了整罗衫后,对着烟儿道:“你自己去玩吧,我有要紧的事去办。”
“哎,姑娘!姑娘……”烟儿气得直跺脚,她有什么正经事做?分明要去做招蜂引蝶的浪花了。
男女混杂处,不经意间相撞,发出娇呼,引来男子的失措。
佳人柳腰折转,不出意外地,倒在男人的怀中。
白玉微微侧转头,声音柔媚道:“大……”
白玉笑容凝滞,腰间绣帕儿着地,她的大人怎么换了副面孔?
白玉直挺挺倒在陌生男子的怀中,
“姑娘没事吧?”男子开口问话,眸中闪过惊艳之色。
白玉见那男子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倒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富贵公子哥,恢复了妩媚姿态,掐起柔媚的嗓音来:“奴家没事,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只怕奴家真要当众出丑了。多谢公子。”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那男子搂着她纤细的腰肢,眸中闪过一簇火苗。
他的手不大安分,白玉黛眉刚蹙起,便听到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传来:“白玉姑娘?”
白玉寻声看去,却见沈墨就在她不远处,一袭箭袖白袍,长发高高束起,笼着玉冠,长身玉立,挺拔如竹。
白玉心狠狠一跳,仿佛有一头小鹿朝她心口乱撞,她立刻从陌生男子的怀中挣脱出来,含情脉脉地望向沈墨,浅笑道:“大人,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好巧啊。”
沈墨微颔首,视线扫向一旁的男子,眉目间笑意浅浅,声音温润道:“白玉姑娘与友人一同出来游玩?”
他的脸上并无拈酸吃醋之色,白玉却急于作解释:“奴家是一人来的,只不过方才人群拥挤,不小心撞了这位公子,险些摔倒,又被这位公子扶住,才免了出丑。”
“可伤着?”沈墨温声道,语露关心。
白玉不觉款步上前离他稍近,心跳有些加速,试探性地问:“奴家无碍,多谢大人关心。大人也是独自一人前来游玩?亦或是佳人作伴?”
沈墨目光专注于她身上,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自是独自一人。”
“大人不觉寂寞么?”白玉莞尔一笑,笑中微露揶揄。
白玉旁若无人地与沈墨打情骂俏,被她凉在一旁的公子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插嘴,幸在此时,听得“公子!”一声,一丫鬟不知从哪旮旯里突然冒出来,直接挡在沈墨面前,阻断了白玉的热切目光。
白玉眸凝寒光,射向那丫鬟,那丫鬟呆憨,恍若未知,只心一心在她家公子身上:“公子啊,奴婢可算找到你了,老爷他在亭子里正等着您过去呢。”
公子尴尬地咳嗽了下,对着那丫鬟道:“知道了。”又转身向白玉礼貌的作了一揖,“姑娘,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希望有缘能够再见。”
“公子慢走。”白玉笑盈盈道,虽叫他慢走,语气却迫不及待赶人似的。
公子心中失落,郁闷地睇了沈墨一眼,随着侍儿离去。
目送那公子消失后,白玉回眸望向沈墨:“大人,您还没回答奴家,这几日你不寂寞吗?”白玉神色间不觉带了抹嗔意,若不是此番偶遇,他准备何时来找她?
如果她不主动,他是否一辈子都不找她?
沈墨其实还真未动过找她的心思,甚至根本不曾想起过她,这几日他公务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又何谈寂寞一说?
沈墨将方才经风吹到他脚下的绣帕捡起,递到白玉面前,白玉不满意他转开话题,面露埋怨,伸出一只嫩葱纤手从他手中接过绣帕儿,指尖相碰,沈墨忽然握住她的纤纤玉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