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喜欢你的那个纪繁音已经死了”这句话是修辞手法,可听到时所受到的震撼远远大于理智所能接受的程度。
纪繁音说这句话时的语气,简直就像……从前唯唯诺诺的纪繁音死去, 换了一个人代替她开口斥责他一样。
“你以前……”宋时遇如鲠在喉, “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 你以前都会原谅我。”
“哦, 真好啊。”纪繁音笑,“有一个能让你无限伤害还不离不弃的人, 那感觉一定让你觉得很爽吧?”
宋时遇哑口无言,他只能看着纪繁音踩着轻巧的步伐离开他的客厅。
没有一丝留恋不舍, 甚至没有愤懑不满。
她就是那么……走了。
“――对了,再难过也别忘了打钱。”
宋时遇闻言抬起头来,只看见门在他不远处啪地一下关上。
……
纪繁音到宋时遇楼下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在下雪了。
刚才怼宋时遇那一顿固然很爽,但说不定接下来就该考虑给自己请个保镖了。
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伞的纪繁音把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戴,望着天空发了会儿呆:“好一个圣诞节。”
如果是从前的那个纪繁音,说不定她会接受宋时遇的“妥协”吧。
毕竟那孩子经年累月下来,早已经习惯了将一切主动权让给别人、予取予求。
纪繁音摇了摇头,拿手机叫了辆车,慢悠悠地走进了雪里。
在路边等待叫的车抵达时,纪繁音低头玩了会儿手机里的小游戏。
只是雪花不停地飘到屏幕上,时不时就要抹掉,实在有点烦人。
纪繁音抹了两次就不太想再继续了,切换出去看了一眼滴○打车,看见对方还有三分钟才到,就又看了看【回家的诱惑】。
除了网上来的小笔情绪波动以外,APP正在疯狂一笔又一笔源源不断地进帐宋时遇的情感值。
林林总总加起来,足足几百万。
关于情感值,虽然破APP没有给什么说明,但纪繁音自己估计了一下数值是如何量化的。
简单粗暴地来说,就是为了这瞬间的情感波动,此人潜意识里愿意付出多少金钱。
比如纪繁音在网上发送影评,吸引来的大多是爱看电影的人,他们的情感波动就指挥在大约一张电影票的价格上下,不会偏差太远。
感觉上有点像宅男宅女为了自己游戏里的“老婆”,愿意氪金抽卡花多少钱。
“泳装S○BER我氪十万也必拿下!”,这就是换算成十万的情感波动。
纪繁音精挑细选出来的客户心中的物价稍微和大众有点偏差,所以他们的情感波动也很强烈。
虽然纪繁音觉得也缺不了这个世界大多数情节似乎普遍都有点狗血的原因,她从之前就察觉到了,今天又得到了一次验证。
――“我知道我不能和她在一次,所以我愿意真心地和你将就一下”这种话,它就不是一个正常世界里的正常人能说得出口的好吧。
……所以宋时遇这盆韭菜,是现在就扔呢,还是以后再扔?
纪繁音有点拿不准主意。
看起来现在有点移情别恋前兆的宋时遇好像还能被收割一大波金钱和情感的样子。
而且他那么渣,值得也尝尝被人渣的味道。
纪繁音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两只手都缩在里面不出来了。
她站的地方是小区门口,附近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可可爱爱地头上顶着驯鹿角的装饰、共享一把伞地走过,商量着要去哪里吃晚饭。
至少这个世界里大部分的路人好像都挺正常的。纪繁音想道。
车还没到。
圣诞节的车太多,在路上堵住了吗?
纪繁音有点无聊地踩了踩脚下薄薄的积雪,突然眼前视野里出现了一小点朦朦胧胧的白色――是睫毛上落了被风吹来的雪花。
两手暖烘烘地在口袋里不想抽出来,纪繁音试图噘嘴往上吹了一下。
雪花不为所动。
纪繁音正想着要不要原地跳两下看看能不能把调皮的雪花震下来的时候,一柄黑伞撑到了她的头顶,把飘飘扬扬的雪花挡在了伞面之外。
“……纪繁音?”对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纪繁音扭头看了一下,发现对方很高,又将视线往上抬了抬,见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和口罩的男人。
这打扮纪繁音太熟了。她顿了顿就从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把对方认了出来:“贺深。――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纪繁音和章凝办的工作室已经红红火火走上正轨了,可是明明也算是创始人之一的贺深居然是全权委托章凝办事的。
问他有什么看法,章凝说他没看法,宛如一台没有感情的投资机器。
“……你不是说了吗?我入戏太深,缓不过来。”
贺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站在他身边的纪繁音听得见。
经历过同样的生活,纪繁音倒是很理解――一旦在这种大街上被人发现了身份,后续是会很麻烦的。
“你是专业的演员,入戏太深也不用缓这么多个月。”纪繁音揶揄,“逛微博的次数倒是很多。”
和她互动的次数也不少,简直是当代只神交不面基的网友真实写照。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都是靠实力说话的演员,对影视方面的看法也大多一拍即合,明明是第一次和贺深面对面地说话,纪繁音却觉得是在跟认识多年的老友交流一样舒心。
“比起社交我更喜欢上网……”贺深的声音埋在口罩后面,听起来有点模糊,“你在这里等人吗?”
“等车。”纪繁音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又看了看贺深手里提着的便利店袋子,了然,“你也住在这附近?”
这里是富人区,贺深有房也不奇怪。
但是……
纪繁音又仔细看了看那个便利店的袋子,里面似乎放的都是罐装饮料,不由得有点好笑:“堂堂影帝,圣诞节居然一个人过?”
贺深有点不自在地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口罩:“……嗯。我陪你等到上车吧。”
这几句话的功夫,被堵住的网约车终于到了路边,纪繁音逆光眯着眼确认过车牌号,和贺深示意了下:“这是我叫的车,拜拜。”
贺深又嗯了一声,默不作声地撑伞把她一路送到了车边。
纪繁音把车门关上后一抬眼,不经意正好瞥见贺深那件灰色的风衣肩膀上落了一大片雪花,在路灯下的映照下特别明显。
他的伞不够大,刚才两人之间又有点礼貌的社交距离,想遮住两个人太勉强了。
纪繁音想了想,和司机说了声“稍等”,又把车窗降下来喊住贺深。
因为不好在大街上直接喊贺深的名字,纪繁音就短促地叫了一声“贺先生”。
撑着伞的贺深转回了头来。
纪繁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刚刚在宋时遇家里顺的苹果,从车窗里塞给了贺深:“平安夜加圣诞快乐。”
贺深接过苹果,看起来有点没反应过来纪繁音是怎么凭空变出一个苹果来的。
纪繁音笑吟吟地朝他挥了挥手,把车窗重新升了上去,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贺深社恐”。
除了零星开玩笑的发言,纪繁音没见到有人和她持一样的想法。
倒是很多人说贺深在电影之外总是不苟言笑,就算跑宣传也不喜欢和人互动、被开玩笑,简直是男演员界的高岭之花。
纪繁音改为搜索“贺深高岭之花”,结果一下子多了很多。
她盯着“高岭之花”四个字看了又看,又托着下巴回想了一下贺深怀里突然被塞了个大红苹果时愣住的表情。
嗯……不管怎么看,贺深都像是个用冷脸来拒绝社交的社恐啊。
叮地一声悦耳提示,纪繁音的手机顶端连着跳出两条通知。
第一条是银行卡的到账,显示的转账人是宋时遇。
嗯,买画的钱。希望他把这幅画送给纪欣欣时能得到相应的回报吧,阿门。
第二条是纪欣欣的消息,她说自己明天想约纪繁音见面,什么时候都可以。
【就在那家姐姐喜欢的手工店。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
☆、二更(反复横跳。...)
纪欣欣半是威胁半是乞求的邀请, 纪繁音是肯定没打算去的。
去见宋时遇,是因为能赚个几百万。
见纪欣欣……一来, 纪欣@醋-溜-儿-文-学-首-发@欣不会直接给钱;二来,不管去不去,纪欣欣的情感波动应该都挺多的。
自从纪欣欣回国之后,纪繁音就发现这小丫头片子内心戏非常之多,跌宕起伏的情感值进帐都都快能赶得上宋时遇了。
但纪繁音还是有点好奇纪欣欣究竟会不会“一直等”。
于是她抱着恶趣味搜寻了一下记忆里的那家手工店,打开外卖APP叫了一个跑腿代购去手工店里买东西。
手工店关门是晚上九点,纪繁音掐在八点四十五叫的代购。
代购小哥很尽职尽责,到店的时候按照纪繁音的要求给她打了个电话:“您好,我是您叫的闪送骑士。”
“把店里最畅销的毛毡成品带给我一套吧, 带上小票就行。”纪繁音的重点当然不是手工品, “你看看店里有没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坐着的?”
这家手工店很小众, 顾客向来不多,是老板纯粹因为自己兴趣爱好开的店。
因为幽静, 从前的纪繁音经常去。
这么小的店面, 里面供给顾客坐着玩手工的位置也就八张桌子而已,扫两眼就能看清楚了。
代购小哥“呃”了一声,环顾一圈:“我看着好像都是一起的, 没见着……哎!有一个年轻小姑娘一个人坐在窗边, 好像在等人嗷。”
哦豁, 真在等, 可以的。
纪繁音扬眉:“那没事了,你买吧, 到了再给我电话。”
代购小哥一路跋山涉水抵达纪繁音所在地,见到纪繁音的脸时, 脸上笑容一僵:“您、您好?”
他一脸混乱加恐惧的的表情。
“刚才店里那是我妹妹,她在闹离家出走,我帮家里人关注她的行踪。”纪繁音随口找了个借口,扫码把钱打给了代购小哥,“谢谢你帮我跑一趟。”
代购小哥不明觉厉:“哦……哦哦,但是那店好像刚才已经快关门了,你妹妹没事吗?”
纪繁音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新来电:“没事,她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家怎么走。”
关上门后,纪繁音才不紧不慢地把纪欣欣的电话接了起来:“什么事?”
“……姐姐真的不来见我吗?”纪欣欣轻轻地问,“我都等了一天了。”
“嗯,那你辛苦了。”纪繁音用肩膀和耳朵夹着耳机往房内走,边把刚刚跑腿小哥买来的毛毡动物玩具拿了出来。
噫,好可爱,放在桌上当装饰品吧。
“既然姐姐不想当面谈,我们就在电话里谈一谈吧。”纪欣欣说,“姐姐现在有时间听吗?”
“我要是说没时间呢?”
“……我知道姐姐的秘密哦。”纪欣欣说道,“关于姐姐最近变化这么大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本来对纪欣欣要说的话兴致缺缺的纪繁音有了点兴趣。
“姐姐……也梦见了那个人吗?”
纪繁音沉默了下:“……财神?”
“姐姐还想蒙混过关吗?”纪欣欣镇定地说,“我想了好几天,一开始我以为你就是她,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比起她来到我们世界这种奇谈,另一个可能性才更大――既然我能梦到她,姐姐当然也能梦到。”
她的口气特别笃定,而纪繁音握着手机陷入了那么一点点的茫然之中。
纪欣欣梦见过什么人,让她这么念念不忘?
纪欣欣轻轻地笑了笑:“不说话也没有用,姐姐。你明知道我说的是那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那个比你我都要夺目的‘纪繁音’。”
纪?夺目?繁音:“……”替黑人朋友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所以姐姐的变化会这么大,所以我以前对姐姐用的手段全都没有用了。”纪欣欣的语速加快少许,“你这几个月努力所做的一切,不也是从她身上学来的吗?但是姐姐,你想要从我这里夺走已经被我俘获的男人……那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里的纪繁音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下一个动作就是给手机开了免打扰。
该给的情报纪欣欣都给得差不多,不用再继续听废话了。
纪繁音往沙发上一坐,懒洋洋地躺倒,边捏着新买的毛毡玩具把玩,边思考刚才纪欣欣透露出的信息量。
虽然纪繁音还没翻过“纪繁音”的深层记忆,不过按照这通电话的内容来看,纪欣欣大病之后对“纪繁音”的精神控制、窃取功劳名利、各种移花接木的手段终于有了解释。
十几年下来虽然纪欣欣磨炼出了她自己的海王之路,但对纪繁音来说仍然过于好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纪繁音沉思的同时,客厅电视里还在播着热映的仙侠电视剧。
男主师父痛心疾首斥责男主:“我没有你这样的孽徒!你给我滚出去!你我之间从今日开始,再无师徒之名、也无师徒之情!”
纪繁音心有同感地转头看了看演男主师父的演员:“+1。”
……
即使被突兀地挂断了电话,纪欣欣也并不生气。
不如说,这挂断本身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
纪欣欣觉得自己是前几天时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阵脚,但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能理智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