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野,你没事吧?扶着我肩膀站好,我带你回房去。”十六说着拉住盛野的手臂,他目光不自在地飘着,面对盛野,十六多少还是有些别扭。
眼前的人是从小拉扯他长大的人,又是多年后背叛他、把他推向失败的人。
十六眼神沉沉,心说自己的哥哥加入异能学院的实验,只是轻松地验证自己十几年人生的可笑罢了,什么最强的实验体、什么最适合掌控生命树的人,盛野轻轻松松就让这一切变成了功亏一篑的笑话。
而他这样失败的实验体又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反正……十六再也没见过那些被判定为失败实验体的小伙伴了。
盛野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他不怕我被学院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吗?
他应该憎恨盛野的。十六想着,拉住盛野胳膊的手不由得收紧,指节隔着衣物也将盛野的手臂攥得青白,他心绪起伏,转头看向昏昏靠在自己身边的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轮廓,可盛野没失忆的时候从没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安然信任的样子。
就连他后来拿到数据消除器,一路在不同剧本里追杀盛野时也一样,盛野从不曾软弱。
然而,此时的盛野看上去太脆弱了,闷不吭声地靠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
明明难受得很,却强装不需要陶呦呦,十六烦闷地啧了一声,心说这一点倒是与没失忆时一个模样,第一次进行实验的时候几乎去了半条命,却还要硬撑着说自己没事,还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真是……难堪至极。”十六嘟囔着,不明白陶呦呦有什么好,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对异能学院一无所知,对盛野估计也是三分钟热度,不然……她怎么会让盛野如此伤心。
“走吧。”十六气鼓鼓地说着,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沉,盛野双手拉住他的手臂,神情慌张:“等等……我,腿上……”
他一句话没说完,十六已经看到盛野的衣袍上透出点点血痕。
十六脑子一懵,当即慌了手脚,只连忙抱起盛野朝他的房间飞掠而去。风吹在脸上,十六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焦急。
这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懂行的来帮帮他呀!
“哥,你忍着点,我去找大夫!”他将盛野放在床上,连忙匆匆就要出去,谁知他正要走时,盛野忽然反手抓住了他。
盛野嘴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得要命,偏偏固执地开口,小声道:“十六,你一定要……找个好大夫,让他帮我……留住这个孩子。”
“什么?”十六以为是自己听错,盛野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这个孽种了?
如果真的流产,那孩子也强留不得,会很伤身体的。十六刚想反对,却见盛野失焦的双眼红了又红,再开口,声音都透着委屈:“我……我想看着孩子出生,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幼时一直敬重的师父是杀人的恶鬼,第一次对人心动,却又换来欺骗,现在……他只有这个孩子。
看着盛野的样子,十六紧紧咬着牙,按捺住满心的不忿答应下来:“知道了,你安心等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听着十六气呼呼的声音,盛野忽然轻笑了笑,他道:“你我萍水相逢,你却帮我这么多,谢谢你。”
不是的。
十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匆忙转身走了。
他怎么会忘记自己呢?十六怅然,原来……比起憎恨,遗忘才是最令人如鲠在喉的。
十六永远记得自己被实验折磨得生不如死的那些日夜,每一次盛野都陪在他身边,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安慰他说很快就会好起来。
那些被他当作珍宝的日子,盛野统统不记得了。所以,盛野以为自己是个古道热肠的烂好人……
才不是那样呢。
我会帮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呀。
……
另一边,陶呦呦正在能量交换场中吸收能量探索第二技能的极限,陶争气跟雷霆都乖乖地围在她身边。
两个灵力媒介似乎都感受到了这次气氛的不同,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小鹿看看雪豹,雪豹看看小鹿,谁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插科打诨。
能量交换场中光华流转,陶呦呦用数据化的能力在交换场中设下了一个屏蔽罩,用以屏蔽系统。
经历了隐瞒故事背景的事情,陶呦呦已经不再信任这个所谓的系统了,她必须尽快巩固自己的能力。
盛野,别怪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你,陶呦呦想,因为眼下她想通过全知全能的第二技能,找到真正盛野的所在之处!
在上个世界里,盛野最后找回了记忆,如果盛野的意识飘荡在光海漩涡中……如果他的意识也能被系统操控……如果完成任务后让盛野恢复记忆也是系统的安排……
一连串的思绪在陶呦呦脑海中冒出来,她不禁越发忧心,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可能——真正的盛野被人控制住了。
拯救几个虚拟世界的盛野都是没用的,她只会被安排进下一个剧本当中,没完没了,现在要做的,是从背后之人的手中救出真正的盛野。
陶呦呦一边满心焦虑地分析,一边源源不断地吸取能量,如今她的技能提升,对能量的要求也越来越多。
忽然,她心底悚然一颤,心神不宁地睁开了眼睛。
陶争气连忙见缝插针地询问:“主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没……没事。”陶呦呦在熟悉的话音中回过神,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陶争气担忧上前,轻柔地舔了舔陶呦呦的侧脸:“主人,那你为什么忽然这么慌张?”
陶呦呦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只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会不会……”不远处,一直乖乖趴着的小雪豹终于支起了耳朵,他犹豫着问道:“会不会是我的主人发生了什么意外?因为……我也有同样慌乱的感觉。”
陶呦呦闻言一怔。
难道这个世界里,盛野出事了吗?
“我得去看看他!”陶呦呦终究放心不下,挥开屏蔽罩离开了能量交换场。
第88章 寄情
屋内光华退去,陶呦呦一出门就遇上了迎面赶来的郑青清。
“青清!”陶呦呦赶紧拉住她:“十六有没有联系你?有没有告诉你他们的位置?”
闻言,郑青清神情有一丝尴尬,忙把手中抓着的信鸽藏到身后:“怎……怎么了吗?你不是在研究第二技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陶呦呦心头焦躁,正有些手足无措,忽然,她瞪大眼睛:“你身后藏着什么?”
“没,没什么呀!不重要!”郑青清一着急,连忙把那信鸽朝窗外一丢,谁知,陶呦呦紧紧打了个响指,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除了郑青清和陶呦呦,似乎一切都被定格了。
扑腾的格子还没飞出窗口,飘荡的羽毛悬停在半空中。
郑青清目瞪口呆,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呦、呦呦,你现在都这么牛了?”
“哼。”陶呦呦一伸手将那没来得及逃走的格子抓在手里,那鸽子腿上还绑着一个纸条。
“别……”郑青清想去阻拦,然而陶呦呦已经手快地将那纸条展开了。
是郑青清的回信,上面写着:“知道了,等盛野消气,一定要告诉我们。”
郑青清眼看着姐妹眉眼越皱越深,她手足无措得仿佛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觑着陶呦呦的神色小声辩解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跟十六通信,只不过……十六最近发来的总是坏消息,我不想你看了难过。”
“坏消息?”陶呦呦恹恹地低喃,淡淡道:“我知道了,盛野还是不能原谅我,他不想见我,是吗?”
看着姐妹伤心的样子,郑青清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十六一共给她传过几次信,每次都说盛野还在气头上,根本不想见陶呦呦,让陶呦呦好自为之。
这种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呢?
陶呦呦落寞地恢复了时间,小鸽子在她手里咕咕地叫起来,她想了想,寻了纸笔,在那纸条上添了一句话:“盛野,我愿意等到你消气,但是希望你能答应我,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
她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是纸条就那么一点大,写完这句话就已经没有可以落笔的地方了。
郑青清在一旁小心翼翼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要是发生了什么,十六会告诉我们的。”
“嗯。”陶呦呦想了想,又拿出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么?”郑青清问。
陶呦呦垂眸,看起来灰心丧气地,她低低地说:“我还是有些担心盛野,他那个人死要面子,现在又怀有身孕,说不定哪里难受了也不会对十六说。”
“所以……”陶呦呦将挂在剑柄上的玉坠解下来,握在手心:“这样吧,我将自己的内力封存一些在这块玉佩上,让鸽子一道带去,他内力亏空,我能补充一些也是好的呀。”
陶呦呦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终于又有了些许笑意,仿佛有了希望一般。
她一定很想盛野原谅她吧。郑青清想着,忽然一把抱住陶呦呦:“安心吧,盛野一定会看到你对他的好,连我都快要被你感动了。”
希望如此吧,陶呦呦叹了口气,将鸽子从窗口放飞,小鸽子展了展翅膀,朝西面飞去,那鸽子越飞越远,她就远远地凝望着,看着鸽子的小小的身影,看着空荡的天空,陶呦呦不禁想,盛野此时在做什么呢?
……
是夜,十六跃上房檐,一把抓住扑腾的信鸽。
小鸽子拖着个玉佩,飞了几天几夜,一落下来就又累又饿,咕咕直叫。
“什么玩意儿”十六蹲坐在房顶,将鸽子腿上的小布包展开,羊脂白的玉佩静静躺在里面,刚一接触十六便感觉到玉佩中蕴藏着浑厚的内力。
十六捏着那玉佩,皱了皱眉,又打开纸条,他低声读着,越念嘴角撇得越远:“噫……好肉麻。”
批判完这横竖皆是狗粮的字条,十六一松手,提剑在空中挽了几个剑花,那剑法快得人眼还未察觉,纸条已然天女散花般被毁掉了。
十六掂着手里得玉佩,冷哼一声:“这倒是个好东西。”
距离盛野忽然腹痛那日已经过了几天,虽然孩子保住了,但十六忘不了那天盛野疼得冷汗淋漓得样子。
他至于么?为了一个孩子,甘愿让自己武功尽失,承受这么多的折磨?
十六心下愤懑不平,没想到盛野昏睡后嘴里仍念叨着陶呦呦名字,彼时他身穿单衣,显得单薄无比,额头上的冷汗和紧皱的眉头都显示他睡得并不安稳,可他却攥紧被角,喃喃道:“陶呦呦……我好疼……”
都是她把你害成这样的!十六气极了,想想他与盛野认识十几年,就没从盛野嘴里听到过半个疼字。
既然如此,干脆不要见面好了,那个罪魁祸首应该好好反省。当晚,十六嘟囔着,寄出信鸽,上书:“盛野好得很,也不想见大骗子陶呦呦,勿念!”
“十六,你在房顶上干什么?”月光下,盛野披着一件外套踱步出来。
十六见状翻身跃下:“宫主,你怎么出来了?”
“我听见有猫儿在我房檐上踩瓦片,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竟是你。”盛野淡淡说着,忽然目光一凝,似是发现了什么,适时吹了一阵夜风,将那房顶上零星的纸屑吹落下来,盛野抬手便接到一片。
“这是……”书信纸张泛黄,盛野看到那上面两个残缺的字:照顾。
看他一脸困惑,十六拉过他的手,一脸满不在乎道:“什么纸片垃圾也只得宫主大人细细研究?”
他说着,将那玉佩塞进盛野手心:“看这个,好东西。”
嗡地一下——盛野接触到玉佩的瞬间便感觉一股熟悉的内力顺着自己的经脉涌入。一直因为缺少内力而干涸的经脉仿佛久旱逢甘霖,那内力就是滋润他的春雨,竟是轻柔缓和地将全身各处一直摆脱不掉的刺痛抚平了。
盛野一怔,将那玉佩拿起仔细看了看,那玉佩洁白温润,圆润光滑,攥在手里暖烘烘的,他喉结微动,清冷的面颊上浮起红晕:“这……这是陶呦呦寄来的吗?”
十六无语,正双手抱着后脑勺,闻言翻了个白眼点头:“除了她还能是谁?我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跟她有关的一切,免得触景伤情,不过,看在这玉佩中蕴含护体内力的份上,还是给你拿着吧,我那天听大夫说过什么玉呀,开拓呀什么的,可能你比较需要。”
听了这话,盛野脸颊上原本轻微的红晕变得更红了。
那日大夫要叮嘱他几件事,他嫌难为情,硬是把十六赶了出去。果然,大夫悄声道:“我观阁下脉象,知你孕期已然过半,此时正是欲.火难熄、最为敏.感的时候,不知阁下的乾阳现在何处?”
“她……”盛野开口,神情落寞,再说不下去。
大夫见多识广,觑着盛野的神色便也不再多问,只叮嘱道:“无妨,不过,孕程过半就需要为生产做准备了,阁下家里可有上好的羊脂白玉?将之浸泡在温水之中,以药材滋养,然后每日睡前纳入体内,便可开拓产.道。”
言毕,那大夫开出一副药方,盛野通红着脸接下了。
他正是发愁,近日他确实时常感到难以入眠,盖在身上的薄被都仿佛生了刺,怎么都不舒服。
原来……
都怪陶呦呦,原来孕期还有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有些事,没说破时也没人会往那方面想,可一旦有人点破,就仿佛百爪挠心般令人夜不能寐。
一连几日,盛野每每在卧榻上翻腾,忍耐着心底的躁意,暗暗埋怨陶呦呦。
若不是她,他怎会承受这般煎熬,可偏偏他又说不出口,只得夹紧被子,被那热度磨得眼尾泛红,泪光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