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夏看着容虞这不似常人的举动最终还是红了眼睛,哽咽着轻声道:“……姑娘。”
容虞把木匣子放在那里,然后又找了一大堆破旧的衣服,被子等埋在上面,仿佛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了。
琉夏流着眼泪,慢慢的跟了上去,伸手试图去拉容虞的袖子,却刚碰到就被容虞躲开:“姑…娘…,你不要……”
容虞并不理会她,放好了箱子之后,她又慌忙的去镜子那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在这样的情景中居然还匆匆的给自己上了层口脂,然后豁然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琉夏追出去:“姑娘!姑娘你去哪儿……”
容虞出府了。
奕王府离郡王府很近,她出府之后便快步朝奕王府走去,脑子里混沌一片,记忆中封存已久的那些污秽的东西携裹着潮湿的腥气朝她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
残破的木屋,冷白的月光,还有女人那双温柔却悲哀的眼睛,这些种种在时间的沉淀下丝毫没有变得模糊,反倒越来越清晰。
所有一切都肮脏无比,唯有沈映是最干净的。
东西碎了,他得去找沈映要。
找沈映要回来,她就会重新拥有,那样她就不曾失去。
她就那样毫不顾忌的跑到了奕王府的门口,门仆阻拦她,她也不退却,只道:
“我要见沈映。”
门仆没见过容虞,但看相貌也不像是来闹事的,长的好看的人总会让人心生亲近,他只觉得这个女人甚是奇怪,竟然敢直呼殿下的名讳,但也没有口出恶言,只道:
“姑娘不如先告诉奴才您是哪位。奴才进去通报一下。”
容虞像听不懂似的,继续道:“我要见沈映。”
门仆愣了下,心道这姑娘还不会有什么病吧,他道:“姑娘不告诉奴才您的身份,奴才没法去替您通报啊。”
“我要见沈映。”
门仆:“……”
看来果然是根本就没什么身份了,说不定是哪个喜欢他家殿下的姑娘喜欢疯了,才这样的莫名其妙,竟然胆敢堂而皇之找到奕王府来。
耐心耗尽,他正要驱赶,目光却忽的瞧见了谨欢走到了他旁边。
他忙后退一步,道:“这位姑娘硬是要见殿下,也不说自己的名字,奴才这就把她赶走。”
但谨欢居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对那个来历不明的姑娘道:“九姑娘,请随奴才过来。”
门仆:“……?”
谨欢的级别自然不是他能比的,他是殿下的贴身侍从,平日里处事严谨端正,一丝不苟,这次他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直接让这个姑娘进来了,可见这姑娘在殿下那里非同小可。
想到这里,仆从忽然明白了什么。看容虞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原来传言中他家不近女色的殿下,也有为人倾倒的时候啊。
就在门仆胡思乱想的时候,容虞已经被谨欢带了进去,看方向,应该是直接去的是殿下的住处。
谨欢一路上一句废话没说,脚步有些快但会顾及到身后的容虞,有路过的丫鬟对容虞投以好奇的目光他也不甚在意,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这是第一回 九姑娘主动来奕王府找殿下,那副样子一看就是遇到了什么事,他可丝毫不敢怠慢。
待到地方,谨欢轻轻敲了敲门,道:“殿下,九姑娘过来找您了。”
门内顿了一下才响起那温雅的声音:“让她进来。”
“是。”
容虞打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桌边的沈映。
容虞一看见他就径直走了过去,面上还有未曾退却的恐慌,就像是迫切的想要什么一样。
她一刻也没有耽误,直接扑到他的怀里,桌上被带的动了一下,上面摞起来的公文条书掉到地上,一片凌乱。
容虞脸上很少会有表情,这样带着明显恐慌神情的她其实很少见。
沈映眉头紧锁着,沉声问:“怎么了?”
容虞不回答,抱着沈映腰的手臂渐渐收紧。
沈映把她推开了些,垂下眸光神色冷冽:“告诉我怎么了。”
容虞只看着他,并不回答。
气氛在时间的流逝中在一点一点变得紧绷,空气像是忽然凝固了起来,沉默积攒着失望,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
但是除了失望,又别无他法。
容虞不再看他,重新靠在他的肩上,忽然低声道:“有人弄坏了你给我的东西。”
沈映愣了一下:“什么?”
容虞:“有人弄坏了你给我的东西。”
她没说什么细节,但总归是回答了他的话。
眸光的冷冽褪去了些许,他又道:“能跟我说说是谁做的吗?”
容虞又不回答,沈映不再追问什么,沉默的任她抱着。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他的怀抱其实并不温暖,但却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那些梦魇般缠绕着她的东西一点一点的褪去,清晰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她想,她是真的喜欢沈映啊。
时间擦着指缝流逝,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公文还在宣告着方才的忙碌,他向来不主动也不拒绝,容虞的身体还有轻微的发抖,试图从这具身体上获得一丝安慰。
最终,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从耳边传来,那双瘦削修长的手还是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
那令人恐惧的,漆黑的过往一点一点的褪去,一直颤抖不安的内心渐渐的平静下来。
她从未失去,拥有的东西一直都在她手里。
这样的心理暗示给了她不少安全感,她起身,伸手朝沈映腰胯间摸去,沈映眸光一暗,抓住了容虞的手,皱着眉沉声道:“你做什么?”
容虞挣脱开沈映的手,并不理他,继续动作。沈映被拨开的手停在了那僵了下,妥协般的呼出一口气,动了动手指,到底还是没有继续阻拦。
容虞顺着他腰间的绳结摸到了垂挂在他身侧的玉佩,仰头看他,没有丝毫遮掩,道:“我想要你的玉佩。”
“……玉佩?”
容虞点头,道:“给我。”
“……”
沈映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眸光闪过一丝无奈,对上容虞认真又坦荡的眼神,最终道:“好。”
“我想要你的帕子。”
“好。”
她捏了捏沈映的衣袖,道:“现在给我。”
沈映坐起身子,看着等待着的容虞,然后低下头将系在盘带上的玉佩取了下来,交给了容虞。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他不止去了,还去了两次。
沈映静静的看了她半晌,从那双颜色浅淡的瞳孔里可以窥见他复杂的情绪,但容虞没有任何反应。
沈映松开了自己的手,故意问:“为什么一定要我的东西?”
容虞答:“因为喜欢你。”
沈映依旧是那幅冷淡的样子,并不因这句话而动容,他又问:“如果我不给你呢。”
容虞倏然抬头,紧紧的盯着他:“那是我的东西。”
沈映唇角扯出了个讽刺的弧度:“凭什么说是你的?”
容虞看着他:“就是我的。”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那些惊喜,不忍,兴奋,甚至羞涩,爱意,还有恼火,通通都没有在她的眼睛里出现过,唯独可见的,只有偏执般的执拗。
沈映垂眸静静同她对视着,像一场无声的交锋。
最终沈映还是移开了目光,阖了下眼眸,轻声道:“好,你的。”
容虞手里拿着从沈映这得到的手帕和玉佩,看着他道:“那我走了。”
她站起身来,忽然瞥见了沈映书桌边上放了一支白玉簪子,被一张白纸挡住了一些,却还是可以看出它的精美。
那簪子柄部扁平,上面嵌有红绿蓝三种颜色的宝石,宝石分明被雕饰过,艳丽却不俗气,细细的蜿蜒着,构成了花藤的模样,柄首嵌了朵杏粉色的碧玺花,簪子通体玉质莹润,泛着流光。
这是个女人的饰物,且一看便价值连城。
沈映看见容虞的目光停在了上面。
他理着身上的褶皱,慢条斯理道:“是上次那个姑娘落下的,忘记收拾起来了。”
但她只看了一眼便很快移开了目光,沈映从始至终都未曾再那双眼睛里发现一丝一毫的探究或者不悦,仿佛她在他这里的看到的并非是一个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的簪子,而是平平常常并不引人注意的其他物什。
容虞从不会伪装,她表现出什么样那就是什么样。
“哦。”
倘若容虞不是个情感淡薄的人,或许她还会再后面加上一句“那你下次和她见面的时候记得还给她。”
沈映打开门,谨欢正在门外候着,他道:“带她出去吧。”
“是。”
容虞走的时候已然没有来时那种恐慌,她没有再担心周边会有人冲上来杀死她,也不怕从耳畔吹过的凉风,她又恢复了平日里表现出的模样,沉默又软弱。
这次容虞被谨欢亲自带到沈映的住处有不少人看到,要知道沈映向来洁身自好,从不随意碰什么女人,他的房间只有日常打扫的丫鬟会进去,沈映可从没主动带哪个女人进去过。
本来是一件会顷刻间传遍王府的事,但却奇异的没人提起,就像一块大石落进水里,却未曾溅起一丝水花。
沈映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吩咐道:“让人去查查她是怎么了。”
说完又补充道:“小心点,别让她发现了。”
谨欢应了声,然后又犹疑着张了张嘴。
沈映斜睨着他,道:“想说什么说。”
谨欢道:“奴才只是觉得,殿下既然担心九姑娘,为何不把她从郡王府解救出来?”
“以殿下的能力,大可不必让九姑娘再郡王府受那等屈辱。”
郡王府现在不抵以往了,虽说替九姑娘报仇代价太大,但将九姑娘接到王府来倒也不是不可,他家殿下名声好,却并不是一个会刻意经营名声的人。
沈映唇角扯了下,俊朗清雅的眉眼透着冷意:“你以为是我不愿吗,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
“从未把谁放在眼里。”
谨欢愕然,九姑娘对殿下的痴迷从不遮掩,看着也似乎并未作假,他并未懂得殿下的话,但也识趣的没有再追问。
第九章 “表哥啊,你这次可一定……
“表哥啊,你这次可一定要帮我,我真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忙的从江北回来。”
书房内光线有些昏暗,投过雕花木窗投下斑驳的光影,刘鼎手边放着个手臂长的木匣,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木匣朝荣围那边推去,木匣子与桌面摩擦发出细小的声音,似乎很有份量。
“这个是弟弟我的一点心意,表哥拿去花着玩玩。”
容围随手把箱子打开,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子的金条,猛地一打开,当真是金光灿烂。
容围却不以为意的又把箱子盖上,顺手端起了手边的茶杯,道:“我一早便告诫你,凡事不可贪得无厌,你因为这个回来,长兼也因为这个回来,要是被有心人察觉出不对劲了,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刘鼎聋拉着个脸,道:“我这次知错了,我这不是也是替长兼着想嘛,他自己在朝堂上不容易,我若是能在朝廷上说上一两句话,长兼也不至于被那姓张那样欺负啊。”
“你说这不是这被说两句没说什么,但当着文武大臣,这不是啪啪打郡王府的脸吗?”
容围冷哼一句,低声道:“那你走后门也得走个有用的,如今这天下,当家做主的可不是龙椅上那个,你要是真想顺,怎么不把东西送到内宫去?”
如今的大靖早就不同与以往了,天子少年心性,贪美色废国政,真正把控朝政的还是那两位。
内相高淮,首辅陆覃安。
高淮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参与批红,权势滔天。而陆覃安不仅是为国公,更为内阁首辅,与高淮互成牵制。
刘鼎道:“我怎能没想到这个啊,我找的那人原是那苏辛的管家,苏辛可是高淮一手提拔的秉笔太监,同他说上话了,你说这升迁……”
话没说完,但该明白都明白。
“那你出账那么多,到底成了没有?”
说到这里,刘鼎的表情分明放松了些,他道:“自然是成了,我求的东西不多,那人连我的银票都收了,岂有不办事的道理?”
“只是这帐亏太多,现在上面催的紧,我实在是…搪塞不过去啊,表哥您看能不能帮帮忙,救救小弟我。”
对于容围来说这事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办不到,全看来求他的人诚意如何了,他犹豫了一下,将杯子放在桌上,没有立即回话。
刘鼎倾刻会意,连忙道:“表哥若是不嫌弃,我那还有五百两银票,赶明儿我给表哥送过来。”
容围这才稍微满意,道:“这次我暂且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帮你一回,如若有下次……”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像是瓷器碰撞的声音。
容围猛地站起身来,疾布走过去打开了门:“谁?!”
刘鼎也皱着眉头跟在容围身后,他的事可非同小可,要是被不该听的人听到了拿去做文章恐怕够他喝一壶的。
门外婢女吓得跪在地上,手边的托盘里放着两碗酸梅汤,方才的声音应该是碗边的汤匙碰到了杯壁发出的声音。
容围认得这丫鬟,刚来府里还没一个月,因为有几分姿色所以他前几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上手。
“你在这干什么?!谁派你过来的!”
容围的语气过于严厉,直接把这婢女吓得哭了出来,她颤颤巍巍道:“奴婢…奴婢只是想过来给王爷送点东西,天气炎热,奴婢想让王爷解解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