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惜珊挑了挑眉。
哎哟呵,这人认真起来的模样可真像天桥底下贴膜的。
不就是辆迈巴赫吗?
是插了个翅膀,还是比别人多个轮子?
车流缓慢行驶中,连车外的鸣笛声都没有那么的刺耳了。
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几辆迈巴赫。江城有两辆,滨城的商务座驾除却一辆宾利慕尚,居然还有一辆迈巴赫。
双十一搞活动买二赠一吗?
她深吸一口气道:“裴总,你可别看不起奔驰,你这迈巴赫还是奔驰收购的呢,早就变味了。”
她说完,抿了抿嘴,若无其事地看向了窗外。
——变味了她也买不起。
裴知谨捏了捏眉心,只觉得有些无语,干脆直接忽略掉她的这句话,当做没听见。
前排的司机早就屏气凝神, 脚下力度渐渐缩紧,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手中涔涔发汗。
车内瞬间安静得像一汪幽静深潭,除了引擎的声音,就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呼呼之声。
曲惜珊瞥了一眼后视镜,见后面的车离了十万八千里停在那,指了指窗外,“裴总,你看,你这迈巴赫也是要等红灯的。”
裴知谨冷眼瞧着眼前的一长串车流,“不然呢?”
曲惜珊揉了揉脸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么贵的车,我还以为有什么优先权呢。”
“……”裴知谨撩了下眼帘,淡漠道:“想要优先权?”
优先权?肯定啊。
不然她坐什么豪车?
地铁“呜啦”一过,连红灯都不用等,油钱都不用考虑,不香吗?
曲惜珊想都不想,转头道:“那当然。”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互相看向对方,四目相对之下,曲惜珊忽然觉得整个车厢内的气氛也有点变味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她不自然地瘪了瘪嘴,匆匆收回了目光。
然而裴知谨只收敛了一下眉眼,依然认真地看着她,嘴角一勾,淡淡道:“那你去坐救护车吧,能闯红灯,还有人抬。”
“…………”
话音刚落,曲惜珊遽然怔住,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他。
回想起来,这好像还是从江城再遇之后,他第一次回怼自己。
在齐水云的嘱托下,裴知谨可以说是做了最大的让步。
曲惜珊早已经在他这里习惯了无底线,却忽然发现,逐步的深入和无意间的试探,这个人,对她还是有底线的。
当这种习惯变成了一种依赖,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裴知谨的底线,或者说,她根本不知道裴知谨的底线在哪里。
而仔细揣摩之后,今天的底线居然就是因为她和一个学弟互加微信,曲惜珊不禁在心底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见她呆滞不语,裴知谨揉了揉眉心。
这女人,读书是不是读傻了?
我的心思,就这么难懂吗?
两个人脑海里都胡乱地想着,街道两边的霓虹灯却又过分的夺目,将车里的氛围映衬得更加沉寂。
司机尽量把持着车速,沿着路缓慢行驶。
好不容易等来的绿灯在堵车中悄然溜走,缓慢行驶的车辆又停了下来。
曲惜珊透过深灰色的车窗,看着一个阿婆在车流之间兜售白兰花。
竹筐里一串串饱满鲜欲的白色花朵,仿佛隔着车窗都能闻到那一缕醇香淡雅。
阿婆在停顿的车流之间穿梭,一辆一辆笑眯眯地问要不要白兰花。
不少人拒绝,也有不少人买上几串。
曲惜珊看着阿婆的身影,暗戳戳地正出着神,身边的人忽然打开了窗户。
车窗滑下的声音和车外的喧闹之声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她回头,只见裴知谨伸出半个胳膊,抬手朝外示意了一下。
阿婆 远远瞧见,闻意而来,将竹筐送进车窗内,“小伙子,自己挑。”
裴知谨侧目问道:“要几串?”
曲惜珊一愣,下意识地左顾右盼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一竹筐的白兰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一串串的花苞被铁线穿起来,摆放整齐,令人赏心悦目,却又无从下手。
裴知谨几不可查地笑了笑,在竹筐里挑了几朵白胖饱满的白兰花,又从后座的保险柜里拿出一张现金。
“不用找了。”
阿婆讶道:“太多了。”
裴知谨淡淡将钱放在竹筐里推了出去。
阿婆开心极了,堆了堆笑容,连忙软声夸道:“老板,您女朋友长得可真好看。”
……???
曲惜珊一听,这才魂魄附体,赶忙凑上去,冲着窗外惶然道:“不是,我不是他的……”
话没说完。
音还没飘出去。
阿婆连耳朵都没竖起来。
窗户就已经在她面前严严关上。
曲惜珊半句话咽在肚子里,吐露未尽,难以聊表。
看着阿婆离去的背影,她忽觉两道炽热的目光盯在自己的身上,那种感觉,让她从头到脚都涩涩麻麻地发凉。
曲惜珊缓缓侧过脸,抬眼去看身边的男人,却猛然发现整个后座的格局都变了……
她瞥了一圈,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一时情急之下,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她的两只手撑在他的腿上,身子前倾半伏在他怀里,眼神迷茫又混乱……
这姿势,你要说你不是他女朋友……
别说是卖白兰花的阿婆了,你问问鬼,看它信不信。
——鬼都不信。
男人的似笑非笑和颇为满意的神情让车内的温度瞬间就攀升了,白色衬衣摩挲着脸颊,淡淡的雪松后调萦绕在鼻尖。
也不知道是暧昧使然,还是本来这张脸就让人欲望丛生,曲惜珊忽地就红了脸。
她赶紧挪了回去,调整了一下坐姿,一言不发地抱着自己的背包,扭头就盯着车窗外。
一次就算了,两次也是偶然,但这三番五次的投怀送抱,这个傻逼更有理由挖苦嘲讽她一番了。
上辈子连环杀人,这辈子认识裴知谨。
就在她思绪迷乱,大脑一片空白之时,身旁的人忽然将那几朵白兰花递了过来。
白兰花的清香袭来,一如往年枝头繁茂的兰花树在街头盛开。
南方柔软的底蕴和温润的空气,在白兰花的映衬下,忽然又多了几分柔情。
曲惜珊一怔,顺着他手心里的白兰花,缓缓移动目光去看他的眼眸。
“给我的?”
她将将伸手,却在他掌心停顿住,略有些惊讶地瞥了他一眼。见他也在看自己,眼神温柔似南风,原本带着的三分凉薄此时也消失殆尽。
她不由心颤了一下,又将手缩了回来。
不自觉的小动作在这狭小的车内空间里让人无法闪躲。
似 乎是察觉到她的慌神,裴知谨心底蓦然触动。
他垂眼一笑,忽地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把那几朵白兰花放在她的掌心。
不咸不淡道:“这车里还有别人吗,嗯?”
曲惜珊微微张了张嘴,低眸去看手心里的白兰花。
饱满清淡的花瓣紧紧拢聚在一起,上面还沾有细小的水珠,沁香怡人。
她合起掌心,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谢谢。”
淡淡的花香溢在鼻前,确实有一种让人静心的感觉,不得不说,裴知谨这品味还是可以的。
比起那些不切实际、浪费资源、蹉跎生命的999红玫瑰和一圈粉扑扑的蜡烛,这几朵清雅圆润的白兰花,更加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好像连带着旁边坐了个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男人,也没那么碍眼了。
曲惜珊托腮反复忖度着。
男人给女人送花,所要表达的意思简直不用多加思索就能揣摩深浅。
自己再蠢也知道,裴知谨很有可能想泡她。
虽然这种想法很自作多情,甚至非常离谱,但她用余光去瞥他的眼神,明显就是这深秋浅冬之下突如其来的春意盎然。
我的天,真的在发情……
裴知谨也静静看着她。
因为今天的项目指导,她特意化了个妆,淡粉色的唇饱满水润,衬得皮肤更加的白皙,连带着耳鬓的碎发都显得调皮可爱。
她喜欢白兰花,他买下来了。
她欣然接受,不自觉的举动,最容易勾摄人心。
裴知谨垂眸一笑,对,她在意我。
曲惜珊闻着花香,裴知谨侧目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各想各的,在平行时空交汇分离,心灵的感触在花香之间不经意地流淌,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车流缓缓开动。
曲惜珊她拿着白兰花,轻轻在手里揉了揉,叹了口气,“……其实这花没两天就凋了,不用这么麻烦……”
话未说尽,便语塞不已。
她悄悄提了一口气,怏怏朝向了窗外。
车内空间不大,而裴知谨将目光定在她身那种窒息的感觉,简直如一根浮零的羽毛,不深不浅地在心底刺挠着。
良久,当车流不再拥堵,当人群不再拥挤。
裴知谨转过脸来,垂眸凝视,淡淡道:“我就喜欢找麻烦。”
第22章 人人都想睡,那你呢?……
——不用那么麻烦。
——我就喜欢找麻烦。
凭心而论, 这人得多闲才能喜欢找麻烦。
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喜欢尼古丁,不喜欢酒精, 不喜欢艳丽女郎,不喜欢黑杰克麻将牌,居然喜欢找、麻、烦。
这种嗜好, 简直大开眼界。
果然金字塔顶端的人,不成神则成魔。
曲惜珊眨了眨眼,选了一朵白兰花, 小心翼翼别在了衣襟上,没接他的话。
别好白兰花, 她转开话题问道:“吃什么?”
裴知 谨侧目道:“你想吃什么?”
曲惜珊想了想, “地沟油食品。”
“…………”
-
二十分钟后, 车子停在一条喧闹繁华的步行路小街。
白炽灯下,各种沿街小吃人声鼎沸, 食客络绎不绝。
一溜排的小摊小贩冒着滚滚浓烟,大声吆喝招呼着往来客人, 甚至还有七老八十的老妪端着一盆旺季蛋向路人兜售。
隔着窗户都能闻到烤扇贝的蒜香味儿和煎鱿鱼的椒盐味儿。
饿劲儿囫囵而上,肚子叫得简直跟这辆迈巴赫的引擎有得一拼。
看着满地都是未来得及打扫的竹签和油腻残羹,曲惜珊诧异地回头问道:“你真吃这个?”
裴知谨解开安全带, 放松了一下脖颈和肩胛,挑眉道:“我怎么不能吃了?”
曲惜珊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不仅不相信他会屈尊放架来吃这种这种看着就觉得要拉肚子的街头小吃, 更不相信他会陪她来吃。
重点是陪她!
她解开安全带,刚将车门打开一道缝隙,忽地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裴知谨疑惑道:“怎么了?”
曲惜珊回身凑到他面前,长发差点甩落在他的脸上。
她抬脸凝视, 眨了眨眼,认真道:“你以前……吃过吗?”
玻璃车窗外,白色的白炽灯,从身后照射进来,晃在她的脸颊上,皮肤细腻光洁到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近在咫尺的眼眸和睫毛,清澈纯净。
悸动使然,裴知谨微微错开了脸,而正是这一个小小的错位,他的视线又对上了她一开一合的嘴唇,昏暗的车内光线下,像一颗淡粉未熟的樱桃。
他喉结滚动,几不可查地吞咽一下,便收回了目光,沉声道:“我看着你吃就好,下车吧。”
说完,他脱去西服外套,将衬衣领口解开一颗口子,便示意她开门。
曲惜珊瘪了瘪嘴,打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说:“我不就问你有没有吃过吗,你紧张什么?顶多也就拉两天肚子,吃不死人的。”
她好整以暇地安慰了一番,不觉有些同情他 ,活这么大,没吃过街边烧烤摊。
这种人间美味,简直不是裴知谨这样的云端之人所能享受得尽的。
看着她兴奋下车的身影,裴知谨疲惫地揉了揉眉骨。
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还萦绕在鼻尖,笑意盈盈的眼眸还晃在脑海里。
——你真不知道我紧张什么吗?
拥挤的小道满是食客的身影,熙熙攘攘之下,连摊位上卖的是什么都看不太清,只能凭香识物,或者直接抬头看看招牌写了什么菜样。
曲惜珊伸长了脖子,在小摊贩之间来回打转,终于在一家写着韩文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姑娘来一盘?”
见来生意了,老板娘眼睛一亮,从塑料小板凳上站了起来。
曲惜珊点点头。
老板娘一声“好嘞”,便利落熟稔地从身后的水缸里捞出一条八爪鱼,“哐”地就扔在了菜板上。
裴知谨付过钱,侧目问道:“曲惜珊,这么大一只,你吃的完吗?”
“做出来很少一盘的。”曲惜珊盯着眼前的八爪鱼,随口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裴知谨怔了怔,略有些诧异地侧眸看着她。
虽然只是心不在焉的随意之词,但这句话实打实说到了他的心里,那种难以言表的喜悦悄然在心扉漫延,直至五脏六腑,连带着头发丝都要笑了。
曲惜珊指了指旁边的佐料,“老板娘,多放点甜辣酱。”
“好。”
老板娘笑眯眯地将七扭八绕的八爪鱼摁在菜板上,提起菜刀,手起刀落,“唰唰唰”几下就把触须一节一节给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