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柒又是无奈,“你不需要这样叫自己,我也不当你是个侍人,在这里没这么多规矩的。”
她的语气中温和带着莫名的宠溺,叶澜怔怔抬头,嘴唇微微蠕动两下,吐出几个字来,“那奴侍应该是何身份?”
在宅院中待久了,规矩已经深深被印刻进他的骨头里,深怕做错点什么,又要挨打骂。
许柒也被这问题问住了,她从现代来,自然是推崇一夫一妻制的,可若要说叶澜是她的夫……两人又无什么凭证,也不晓得对方愿不愿意啊。
叶澜见她沉默,自嘲一笑,那便是连身份都没有了。
他挣扎着从许柒怀里爬起来,又是噗通一声滚落到地上。
他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撑着身子跪倒在地,“奴既被您买下,自然任您处置。”
那墨黑的长发无力扑撒在单薄的脊背上,许柒愣了愣,弯腰抓住他的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
在想什么呢,左右你已经花银子买下了,难道还会有别人要他?
在这个世界,贞洁,对男人来说就是天!从她把人买下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注定了。
况且,这叫叶澜的,看着如此听话的模样,想必是不会拒绝她的吧……
想清楚后许柒又上去扶他,这次带了点抱怨“你看你,亵裤都湿了。”地上还有那一摊水渍呢。
她又把人抱起来,搂进怀里。
叶澜头靠在那肩膀上,鼻尖萦绕着些许腥味,想起地上那一盆被自己打翻的水,木盆尚且翻着盖在泥地里呢。
“是奴的错,不该失手弄湿地面。”
他垂眸又在请罪,只以为许柒是在怪他。
然而许柒却不这样想,她摸着掌下带伤的肌肤,将人放到床上,又拉着他的手,语气极其认真,“你不用再自称奴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唤我一声妻主,自称,为夫。”
叶澜浑身一紧,慌乱的抬头看了看许柒,又赶忙低头,只是那眼眶瞠大,隐约透着些不可置信。
那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竟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许柒。
过了会儿,许是他想好了,那柔弱的身子又动了动,幸好这回许柒有了经验,看着抱的松,实际上护得可紧了,人一动,便被她压回了怀里。
她面色不虞,“有什么话直接说,我们家不兴下跪那一套,跪来跪去的,你也不嫌膝盖疼。”
最后一句是许柒暗自嘀咕的,却生生将叶澜那一刻的冰心融出一块小小的角落。
第5章
叶澜整个人被许柒揽在怀里,背后的伤口摩擦着女人粗糙的衣服,带来火辣辣的疼。
可此时他却顾不得这些。
只顾得将手紧攥成拳,那指甲都有些陷进肉里。
身体崩的死紧,末了,却又渐渐放松下来,那染了些许病态苍白的薄唇轻启,“奴生来为仆,实不配做夫。”
许柒脸上紧张羞涩的笑意缓缓落下,原本随意放置在大腿的左手动了动,渐渐地,把那只并不完全干净,却白皙骨瘦的手掌纳入手心。
那手冰凉,许柒没忍住摩挲了两下,叶澜便呆了似的的瞠大眸子一动不动待在许柒怀里。
“你说的这些,与你本身并无干系,为仆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生来就要做仆人的,你只是你,是我想要的夫郎。”
她莫名将人搂紧,感受怀中人轻微的颤抖,直至他吐出一声痛呼。
“夫……郎?妻……主?”
他试探性的喊了两声,神情却不安的很。
许柒开心的应他,“叫的真好听,以后你便这么唤我了。”
叶澜又吓了一跳,身子缩着想往后,这次许柒没有禁锢他,他成功的缩到了床脚,然后垂着眼睛,抓着身下深色的床单,神色不明。
“您不知,奴不配为正夫。”
“你为何不配?我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你如何就不配了?”
“奴,奴不干净。”
他将头撇向一边,不敢去看许柒。
便是寻常人家,怕也不会愿意接受他这样不干不净的人。
便是她愿意,那她的父母长辈呢?总有人拦着她的。
许柒松了口气,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脸拉回来,“这有什么,只要不是对那个把你卖了的女人余情未了就行。”
“奴,奴自然没有。”
说到他被卖,却不是大人决定的,而是大人的侍夫,从前做奴时与他有过口角,在怀了大人的孩子后便寻了机会说他惊扰他的胎儿,将他打了一顿又卖给了人牙子,当然,大人也并不反对就是了,左不过是一夜情缘,泄欲的玩意儿。
他对那地方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觉得自己身如浮萍,跌跌撞撞的活了这么多年,已是难得。
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却没有他这种奴隶的好出路,他活够了,也活累了。
叶澜一双眼睛黯淡下来,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生气的破布娃娃,看的许柒心脏狠狠一阵揪痛。
她放下捏着叶澜下巴的手,通知他,“既然你没有对她余情未了,那日后你便是我许柒的夫郎,不许再说自己不配。”
叶澜怔怔的呆在原地,也没给个什么回复。
许柒等了一会儿,心便有些急起来了,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忍不住觉得,是不是太凶了?吓着他了吗?
“你,你不必介怀,我虽只是一介平民,但我会对你好的。”
她干巴巴补了一句,眼神看着特别真诚。
叶澜又怔怔抬头,看着她,许久,不知怎的,凹陷的眼眶突然滑下一串清泪。
这可把许柒给吓了一跳,她没见过男人哭,还是自己有些喜欢的男人,当即手忙脚乱的便要去抚叶澜脸上的湿痕,那只杀猪时狠准稳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怎,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这里还有些药,再给你涂涂好不好?”
她在紧张,唇色都跟着叶澜的有些发白。
叶澜直勾勾看着许柒,这次一下也没有躲,末了,才道,“妻主既不嫌奴身份低微,愿奴做正夫,奴自不会违逆妻主,若来日,若来日妻主遇着喜欢的,奴必退位让贤,绝不拖延惹妻主厌烦。”
他对自己极没有信心,像是认定了许柒并不会一直喜欢他。
只是面前女人真的太诱人了,她的一切举动,都太诱惑他了,他忍不住,忍不住便想答应她,想靠她近些,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而她,是他最后的机会。
许柒松了一口气,她是个有担当的人,生来并不是对谁都有感情的,要她再遇见一个比喜欢他还喜欢的人,那是挺不容易的,所以只要这人不反抗她,不要死要活,她就觉得万事大吉。
实不相瞒,许柒每每想起在奴隶市场时,这人的眼神,就怕他对生活失去希望,做出什么寻死觅活的事情来。
帘外传进一股浓郁的米香,许柒想起自己煮在里面的粥,忙双手托着叶澜,将他往外一放,便说,“我去弄些吃食给你,你且用被子盖着些。”
因一路颠簸,叶澜背后伤口都有些轻微撕裂了,许柒不敢给他穿衣服,生怕伤口勾到衣服,会生出疼痛来。
她走到外间那口大锅前,炉火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旺盛了,只留下一点星星之火,许柒将它们完全扑灭,再打开大锅,米香带着炽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你做什么?这些不用你做!”
许柒刚进屋,就见着叶澜弯腰捡着早前落地的木盆。
她当时只是觉得叶澜更要紧,便没管这木盆,想不到最后叶澜会为了取这木盆而下床。
将粥碗放下,许柒上前扶住叶澜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不顾轻微的几乎感受不到的阻力,将他放到床上,又拿被子仔细盖好。
叶澜有些惶恐,捏着被角望许柒,一身的书卷气,看着就让人想欺负。
许柒重新拿起粥碗,有几分不悦道,“你做什么下床,不知道自己身子还未好吗?”
“奴是看那木盆摔在地上,想拾起来。”
许柒无奈的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又拿起粥碗舀了一勺子喂过去。
叶澜低着头,心想,她对自己的夫郎这么温柔吗?
“想什么呢,张嘴啊。”
许柒将勺子在他薄唇上碰了碰。
叶澜惊醒,微微张唇,小心翼翼的吞干净那一勺的粥液,粉嫩的小舌头偶尔露出,灵活极了。
许柒想着,垂眸不敢再看。
待一碗粥喂完,她下了床榻,“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喂一下猪。”
刚说完,叶澜就要从床上下来,“奴去吧。”
他甚至没听清许柒说的是什么,只是想干点活儿,过惯了不干活就会被打的日子,他是害怕闲着了。
然而许柒不愿叫他动,此时她便皱着一张脸,直想把人绑在床上。
叶澜不知许柒是何脾性,但他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不错,几乎一眼看出了她的不虞。
“妻,妻主。”
叶澜叫了一声,对这称呼仍有些不适应,结巴了下,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许柒只得放柔声音,“你伤未好前莫要乱动,床上躺着便是。”
“奴,奴身子低贱,小伤而已,早便无事了。”
许柒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片刻,笑着摸了摸叶澜如墨的长发,“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你若低贱,那买了你做正夫的我不也跟着低贱了吗?”
她本是玩笑,谁知道却把叶澜吓得不轻。
“妻主,妻主自然与奴不一样,妻主是妻主,奴是奴,哪有一样的呢?”
在他眼里,妻主是愿意花银子买下他,愿意娶他为正夫,是他多年来碰到唯一带着善意对他的人。
“那难道我会娶一个低贱的人为夫?”
许柒又问着,叶澜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了,别想这么多,我的夫郎可不是用来干活的。”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叶澜下意识仰头问。
许柒却低下头去,将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单手揽着他的腰,“是用来宠的。”
第6章
直到许柒出去,叶澜还坐在床头一脸怔然,脑子里不停回荡那一句,“是用来宠的。”
他,也配被人宠着吗?
明明已经身处肮脏的泥泞了,也可以再被人宠着吗?
许柒调戏完自己的小夫郎,又将夫郎放到床上安置好,便起身出了房门,现在想想新鲜出炉的夫郎方才一脸懵的样子,还觉得有些可爱。
她走去后厨,将安置在那的一捆猪草提起来,带去猪棚喂猪,顺便还留了些喂驴。
猪棚里三四头大猪,十几只小猪,粉粉嫩嫩的。
猪是原主娘爹去世后才散尽家财买的,一开始过得穷苦,后面猪渐渐养起来了,生活越来越好,她就被许柒穿了……
许柒接收了她留在这的一切,也接收了这群小猪崽,一开始有些淡淡的愧疚,但是后来想一想原主也许会去她那个世界,也霸占她的房子跟未婚夫,心里就又倾斜了,这再好,也没有现代好,现代有手机有空调还能蹦迪玩乐,哪像这里,每日的生活就是喂猪下地。
哎。
许柒叹了一声,只道是要认命。
然后一边计算着得生多少轮才能成养猪大户,一边慢悠悠往回走,推栅栏的时候,许是闹出了动静,就被邻居听见了。
里面满叔的妻主许梨探出头来,“听说你今天去镇上买了个夫郎回来?”
定是满叔与梨姨说的。
许柒笑笑点头应了。
“男人身子虚弱,刚买回来的时候可得对人家好点,来,姨今天炖了鸡汤,你拿一碗过去给你家那个喝喝。”
说着她像是对里面招呼了什么,满叔便给递过去一个大碗装的鸡汤。
许柒知道对方素来客气,却也没这么客气过,梨姨和满叔的日子可过得可也没有多富裕,一个月也吃不了几回肉,今日难得买了鸡,她哪敢要?
“不用了姨,我在家给他煮好的呢,您不用这么破费,小佳不是还要读书吗,给她多补补吧,读书人都累。”
“不用不用,这就是为小佳煮的,家里还有好多的,这份你拿回去,就当是姨给的见面礼了。”
“这,真不用,满叔今天已经给过见面礼了,那衣服料子可好了呢,真不用了。”
许柒不好意思接受,站在门口求助的看向许满,模样都有些局促起来。
许满好笑的捂了捂唇,“我给的是我给的,你姨这不还没给吗,你快拿回去吧,改天啊,也叫那孩子来我家坐坐,乡里乡亲的总该亲近一下。”
许梨又虎着一张脸,“你要是再推拒可别怪姨不高兴了。”
两人都这幅态度,许柒只得接下,心里却对他们更亲近了一分。
“那我就在这里谢过梨姨满叔了。”
许柒捧着鸡汤道。
两人都摆摆手叫她赶快进去不必言谢。
房间里,叶澜不敢躺下,一是背后的伤,二是初来这里,他总提着心神,不愿放松下去。
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唯一熟悉的人,叶澜眼睛一下子便明亮起来,只是人很矜持,不敢迎上去,雪白的皓齿咬着红唇看她。
许柒带着手上冒着热气的鸡汤,凑近叶澜,轻声说,“这是邻居梨姨送给你喝的,快趁热喝。”
说着她又盛了一勺子送过去。
叶澜怔愣,“给,给我的?”
他像是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从前在府中,一年到头他也吃不到什么荤腥。
做奴侍前吃的是剩菜,做奴侍后吃的是素菜,年轻时他看见那些正夫侧夫吃肉还会馋,现在却是不会了的。
“不然还能给谁?我们家还有谁需要滋补?”许柒开玩笑般说道。
叶澜心绪复杂,只知道推诿,“妻主喝吧,奴不爱喝。”
“不爱喝?”
她方才进来时叶澜可看了这好几眼呢,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