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
季言初不可置信地挑了下眉,下意识摸摸下巴新冒出来的胡茬儿,他真有那么显老?
盯着眼前的女孩看了半晌,他陡然明白过来,笑道:“顾挽,好好的你怎么骂人啊?”
顾挽面无表情:“哦,原来还知道我的名字,看来也没老糊涂。”
他低低沉沉的笑起来,嗓音里仿佛带着钩子,眼里也漾出细细碎碎的光。
“哥哥不是怕给你丢脸嘛,你都没主动认我,我哪敢乱攀亲?”
顾挽不满地瞪他,所以这还要怪她咯?
这人,怎么还和从前一样,没皮没脸,还喜欢倒打一耙。
…
因为车子出了故障,这趟小翁山之旅就此作罢。
季言初带着他们就近找了个修理厂补胎,趁修车间隙,几个姑娘跑去对面小超市买水喝。
修理厂隔壁是个小池塘,池塘边种了一排垂柳,微风拂过,柳条曼妙摆动。
季言初靠在那片树荫下,漫不经心抽着烟,远远的,看见那几个姑娘说说笑笑的过马路。
他视线始终落在顾挽身上,有点挪不开。
姑娘小时候的模样就生得十分可爱,如今消了婴儿肥,五官也长开了,豆蔻少女的那种青春靓丽已经无法让人忽略,那么明艳招摇地散发出来。
从前矮矮瘦瘦的小孩子长大了,如今亭亭玉立,娇俏昳丽地站在他面前,总给他一种时光荏苒的恍惚感。
这么一想,他还真有种自己已经老了的错觉。
“喝水。”
顾挽走到他面前,将手里多出的那瓶饮料递给他。
另几个女孩子听顾挽跟他说话的语气,一下感兴趣地凑了过来。
“挽挽,你们认识啊?”林霄好奇的问。
“啊。”顾挽点了下头,含糊地介绍:“他是我哥。”
林霄微一睁眼:“亲哥吗?”
“不像吗?”季言初突然问。
林霄看了眼顾挽,再把视线移向他,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莫名脸红道:“长得不大像,但凭你俩这颜值,说是出自一家子的基因,那就像了。”
他被这话逗笑了,睨着顾挽的视线渐渐温凉,闲散地夹着烟,突然说:“我要真是她亲哥,刚才咱们见面的时候我就该揍她了。”
顾挽:“?”
他偏头,继续跟其他人告状:“你们说说,见面这么久了,也没听见她叫人,像不像话?”
顾挽:“……”
其他人也愣了愣。
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边那对好看的小括号极有亲和力,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很好说活,又好相处的人。
却原来,这么喜欢斤斤计较的么?
眼看着他仿佛是要跟顾挽秋后算账的样子,其他几个姑娘一时也怯了,朝顾挽摆摆手,打算很不讲义气地丢下她。
走之前还不忘礼貌的跟他说:“那哥哥,你们慢慢聊,我们去看看车胎补的怎么样了。”
等旁观的三人退出群聊后。
顾挽与他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他默默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头掐灭。
薄雾缭绕,他眼里闪过的情绪隔着那片淡青色的烟雾,顾挽看不真切,但无端感觉他似乎在失落什么。
也就沉寂了十几秒钟,他又问:“国庆不回家了?”
言语里又含着笑意,那缕不易察觉的负面,就像是错觉般被他一揭而过。
顾挽嗯了声,老实答:“太远了,坐车很累。”
“知道远还来这儿读书?”
他偏头看过来,眼神灼灼,盯着人的时候眼里仿佛带着电。
“为什么偏偏要来暨安?”
“……”
陡然被问,顾挽一时答不上来,索性扭头,越发没礼貌的嘀咕:“你管。”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被他听到,他眉梢一扬,不怒反笑:“怎么?知道难为情了?”
顾挽立即回头:“谁难为情了?”
他这话听着怪异,顾挽瞬间有种露馅儿的慌张,脸色尤为僵硬:“……我为什么要难为情?”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是佯装一脸淡定。
总是一副成熟懂事小大人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她越是这个样子,季言初就越想逗她。
像是要偷偷告诉她一个很重大的秘密般,他缓缓靠近,眼里染上不知名的笑意,故意压低了嗓音对她说:“因为——”
“我知道你来暨安为了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顾挽露馅儿了??
第27章
有那么一瞬,顾挽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愣愣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偏偏他又不说了,就那么别有深意地盯着她,自顾自地笑。
顾挽被他这个样子搅得更加心慌意乱,又不敢过多再问,无端有了一丝恼意,不怎么高兴地狡辩:“我没为了谁,你别瞎讲。”
见她面颊上都染了一层绯色,也不知是羞是恼,季言初心知不能太过,转头又来安抚她:“行了,逗你呢,妹妹依赖哥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况且你和顾远差不多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感情自然不是一般兄妹可比。”
“?”
顾挽感觉更糊涂了:“这和顾远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来暨安不就是为了他?”
顾挽茫然地眨眨眼:“……为了他?”
季言初一脸‘你就别不好意思承认’的表情,拍拍她的肩:“你哥都跟我说过了。”
“你放着金光闪闪的帝城美院不读,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暨安美院,不就是因为暨安离滨城近,你太依赖他,离不开他么?”
“???”
顾挽一脸‘他有病’,轻嗤了声:“那我干嘛不直接去滨城读大学算了?”
“你哥说,因为滨城没有好的美术院校。”
“……”
季言初:“暨安美院在国内也算小有名气,离滨城又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是你两全其美的选择!”
“……”
说得都好有道理,顾挽一时竟无法反驳。
所以,她是不是该感谢一下自己这位脸皮超厚,还喜欢自作多情的哥哥?
帮她找了个这么无懈可击的借口,连她自己都快要被说服了。
于是,她也懒得挣扎,索性做出一副半推半就默认的样子,还佯装不甘道:“你也说了,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嗯,不丢人。”季言初从善如流的点头,随即又笑,“顶多被人笑话不够独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
顾挽被噎得一时没话说,他们之间又安静须臾。
季言初又有想抽烟的冲动,但因为顾挽在,又忍住,半晌,才轻声道:“我开玩笑呢,你别在意。”
顾挽点头:“我没在意。”
即便她这么说,季言初还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而后,陡然问:“小书呆,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
“嗯?”
顾挽猛地抬头看向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摇头道:“没有啊。”
从前让她愤愤不甘的小外号,时隔多年听到他再叫,反倒平添了几分亲近感。
顾挽眼波微动,因为这个称呼,内心忽地一下柔软了起来。
“那怎么感觉你现在跟我挺生疏的?”
季言初似乎斟酌了下,微偏着头,盯着她问:“一副不爱搭理我的样子,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惹你不高兴了吗?”
顾挽忙答:“当然没有。”
默然一瞬,她抿了下唇,实话只说前面一小半:“可能是因为我现在长大了吧,对人对事不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
“但坦白讲……”
顿住,她内心挣扎半秒,小心翼翼的决定再多说一句:“能来暨安读书,又见到了你,我觉得还挺开心的。”
“真的?”
这话十分受用,直到听见这句,季言初一直萦绕心头的那股失落才烟消云散,瞬间觉得通体舒畅。
他高兴地扬了扬眉,脸上的笑容很明显。
“车修好了你们去哪儿,回学校?”
再开口,他连声音都高了分贝,不自觉带着雀跃。
顾挽乖顺的点头,回答:“嗯,现在只能回学校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视线漫不经心地往小翁山的方向扫了一眼,很快,略有失落地收了回来。
她的动作很轻微,几乎只算得上是微表情,但季言初还是看出来了。他从前就喜欢不动声色地观察她,通过她的一些动作和表情来剖析这个小孩子的内心。
于是他也靠过来,与她并肩站着,半弯着腰,视线顺着她刚才的方向往前看。
“还想去小翁山?”
小心思被点破,顾挽侧目看过来,看到他那令人沉迷的侧颜,轻微抿唇,很诚实的点头:“想去。”
他在这时也收回了视线,偏头看着顾挽。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有些近。
她的眼睛,一如从前那般清澈干净,如今长大了,更有少女的秋水星眸,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荡人心魂。
胸口莫名跳了一下,感知明显,季言初有点猝不及防。
随即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笑着说:“这简单,过两天哥哥带你去。”
既然是他先给了承诺,惹得顾挽的较真劲儿也上来,追着问:“四号?”
季言初当她心心念念的是那座山,好笑道:“看你猴急的,小翁山又跑不了。”他顿了顿,算了下自己的工作安排,又道,“五六号吧,到时候我去学校接你。”
之后耐心的跟她解释:“我今天刚下飞机,本来打算回去休整一下,晚上去大学城找你吃饭的,没想到咱半路就遇到了。”
“明后天我手头还有个案子的资料要整理,四号要去敬老院看姥姥,所以基本上要到五号才有时间了。”
他说完,又顿了秒,才低头过来问顾挽:“可以吗?”
“可以的。”
顾挽没有异议,但听到他要去看姥姥,想起那个曾经教她翻花绳的可爱的小老太太;还有那年冬天,陪她来暨安的季言初。
“姥姥身体还好吗?”她问。
“挺好的。”
季言初一脸无可奈何的笑:“有时候糊涂,有时候又清醒得过分,身体倒是越发硬朗,总和良娣奶奶吵架,精力旺盛得很。”
顾挽听了也跟着笑,犹豫了一秒,征求性的问:“言初哥,我能不能也跟着你去看看姥姥?”
“行啊。”
季言初随口答,潜意识里又当她是那个小孩子,没什么男女之防的建议:“那回头你带点换洗衣服过来,四号看完姥姥在我那儿住几天,我之后都有空,带你去暨安好玩的地方转转。”
顾挽下意识啊了声,见他一脸寻常,又很快地垂下眼,掩住情绪,轻轻点头,说:“好。”
补好车胎后,几个姑娘就准备回学校了。
季言初本来打算也跟着去大学城那边,想请顾挽他们吃顿饭,但被顾挽拒绝了。
反正过两天又要见面,况且他一早下的飞机,脸上难掩疲倦,一看就知道昨晚没怎么睡。
临别时,顾挽和他互加了微信。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通常联系不是打电话就是发短信,以前微信这玩意儿还没出来,不过那时候也没机会加Q。Q。
回程的车上,顾挽坐在后排,盯着他的微信直发呆。
他的微信名直接就是自己的名字,头像是白底黑字,写着“华诚律所”四个字。
顾挽又翻了翻他的朋友圈,大多是转载一些有关律师的法律文件或者新闻之类,极少出现有关自己的事情。
古板又无趣。
顾挽点开备注名,在空白的框框里输了‘言初哥’三个字,随后又立马删掉,觉得这和他的微信名一样无趣。
一路纠结,想了七八个备注名,都不满意,顾挽有点崩溃,最后干脆什么都没备注,直接显示他自己的名字拉倒。
之后两天,顾挽基本就没再出校门了。
放假期间,学校人也不多,陶嘉慧几乎每晚都要给她打电话或者发视频,谈话间又聊到了季言初。
顾远没少在陶嘉慧面前夸他,潜移默化的,她现在对季言初这个人还算放心,又叮嘱了顾挽几遍,记得要请人家吃饭,以后一个人在那边也好有个人照应。
顾挽乖顺的一一应下。
三号晚上,季言初发微信过来问:【我明天一早去接你?】顾挽还在打字,他那边又跳过来一句:【算了,你们小姑娘爱睡懒觉,我十点左右再过去吧?】顾挽把‘好’字删掉,重新打了一句:【我们小姑娘,年轻有活力,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季言初:【微笑。jpg】
季言初:【那行,明早九点准时到你校门口。】
…
次日,天蒙蒙亮,顾挽就醒了,之后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索性起来,洗漱完,换了件自己最喜欢的连衣裙,然后在头顶梳了两条很减龄的小辫子,最后还对着镜子淡淡抹了一层口红。
把这几天要换的衣服收拾好,装好要用的洗漱用品和护肤品,然后又百无聊赖,无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