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又看向一旁的褚晓,道:“太太,您看看这是不是您的东西?我记得您有好多块这个牌子的手表……不会是她从您房间里拿的吧?”
褚晓皱眉, 挥了挥手, “别胡说, 不是我的。”
说完她又看向初蘅, 道:“蘅蘅, 阿姨知道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但你能说一下这块表是怎么来的吗?”
初蘅沉默着。
见她这幅模样,张姨更加确定了:这块手表一定来路不正。
于是转头又对着褚晓道:“太太,我看她是不会说的,要不还是——”
张姨原本是想让太太直接报警的, 可还没等她说完,房间外面传来一个很冷淡的声音:“你想听什么?”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季褚。
没想到这位祖宗突然开口,张姨愣在原地,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季褚面无表情,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烦:“一块破表,也值得你们问来问去?我送的,怎么了?”
他原本是不想说的,一来是追人没追上,丢人;二来则是……被别人知道自己送了她这样的礼物,她之后在这个家里就不好待了。
但眼下他再不出来说话,也许她就要被打上小偷的标签了。
张姨被这样当众怼了一通,一时间脸上有些尴尬,可此时此刻说话的是家里的活祖宗,她一时间只得赔着笑脸道:“季褚,你别生气,主要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就敢收几十万的手表啊……也不能怪别人多想啊。”
这回张姨的语气倒是和和气气的,可话里话外还是夹枪带棒的。
这番话并非说给季褚听,而是说给在场其他长辈听的。
季褚看了她一眼,然后面无表情道:“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再要回来,她想还我也不要……这你也要管?”
在场还有其他人,褚晓知道这样闹不好看,当下便道:“这个和今天的事没关系,先不说这个了。”
褚晓原本是想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一大家子人将一个小姑娘当成贼来对待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直到这会儿,先前一直没说话的简清怡才终于开口:“褚阿姨,我的项链还没找到呢。”
既然监控里出入过主楼的其他人房间里都已经搜过了,那么这会儿就只剩下了初蘅的房间没被搜完。
褚晓皱了皱眉,实在是很不悦。
自己的家里,反而轮到宋家的这个小丫头来指手画脚了?
而一直没吭声的季正诚也是板着一张黑脸,对着张姨沉声道:“继续搜。”
今天自己家里的这个贼要是找不出来,实在是丢人现眼。
更何况,他对初蘅也十分不满。
才多大的丫头片子,就已经将自己的儿子迷得团团转,简直是个惹事精。
季正诚心里决定了,不管项链是不是她偷的,这么个惹事精都不能再待在自己家里了。
有了季正诚的命令,张姨继续将打开的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
可惜一无所获,行李箱里除了那个装手表的盒子之外,就是几件旧衣服和几本旧书。
张姨放下行李箱,转身去看房间里的衣柜。
她搜得十分仔细,将衣柜里每件衣服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可惜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张姨转身看向季正诚,硬着头皮道:“先生,没找到。”
简清怡有点着急:“怎么可能?衣服口袋里都搜过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其余众人都齐齐看向她。
连宋老爷子都黑着一张脸看向外孙女。
初蘅等了这么久,也终于等到了此刻。
她看向简清怡,脸上带着微笑:“你怎么知道要搜衣服口袋?”
简清怡的脸上一时间有些慌乱,她顿了好几秒,然后强作镇定道:“别的房间都搜完了,只剩下你这个房间了……东西要藏也只能藏在那几个地方呗。我提醒阿姨别找漏了,有什么不对?”
简清怡这解释,虽然不算高明,但也合理。
就看听的人信不信了。
可惜的是,下一秒,初蘅便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换完衣服就把项链放进衣柜里了。”
初蘅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刚才将简清怡踹进了游泳池,对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刚才简清怡来换衣服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个心眼。
说完,初蘅遥遥看向不远处的宋引。
“项链在你口袋里。”
宋引没听明白,但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果然摸出来一条项链。
是初蘅先前和他说话时,放进他口袋的。
当然,初蘅也不是想陷害宋引。
只是两人的身份使然,项链在宋引那里,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可项链在她这里,就是偷窃案件了。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把项链拿出去交给褚阿姨,说是简大小姐不小心落在自己房间里的。
但在出门碰到宋引的那一刻,初蘅又改变了主意。
她觉得,人还是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没料到初蘅竟留了这样的一手,简清怡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但还是死鸭子嘴硬道:“你偷了我的项链,当然不敢留在自己房间里,转移赃物也能被你说得这么——”
没等她将话说完,先前站在旁边黑着脸、一直一言不吭的宋老爷子,伸手狠狠地掴了简清怡一巴掌。
大概是真的觉得丢了人,宋老爷子实在是被气坏了,“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家去!”
***
这一晚实在是兵荒马乱,等到将所有客人送走,褚晓才打电话将初蘅叫来自己的房间。
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姑娘心里不好受,她肯定要好好安慰人。
听见“初蘅”的名字,季正诚便不住地摇头,“赶紧把这对母女请出去,看着闹心。”
才多大的年纪,就已经这么能惹事了。
听见这话,褚晓忍不住瞪向丈夫,“这件事人家蘅蘅也是受害者,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呀?”
对于妻子这话,季正诚嗤之以鼻:“惹出来这么多事,本身就是她的不对!所以我说你管不好公司,这要是放在公司里,这种惹事的员工,不管对错,我全都是要开除的……不能处理好这种事,本来就是她的问题。”
褚晓瞪了丈夫一眼,但也懒得和他争。
当下她只是道:“要开除人去你公司开除,这个家里是我说了算……行了你快进去吧,我有话和小姑娘说。”
季正诚皱着眉进了里间卧室。
临进去前,他又回过身来,“你让她离季褚远一点……这种事情再有下次我是真要把这母女俩扫地出门的。”
“我看是你儿子缠着人家吧,你还倒打一耙。”褚晓看也不看他,“给我进去吧你,话那么多。”
不一会儿,初蘅便来到了三楼。
褚晓就在卧室外的小会客厅里等她,“蘅蘅要不要喝果汁?”
茶几上放着一提鲜榨好的橙汁。
初蘅刚好有点渴了,当下也老实不客气地点点头,“要。”
褚晓不自觉微笑起来,她刚要去倒果汁,但却发现初蘅的表情有些怪。
初蘅的脸色铁青,呼吸十分艰难。她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颤抖着摸索伸进外套口袋里。
“怎么了?”褚晓赶紧走过来,又帮着她去拿口袋里的东西。
是一只气雾剂。
拿着气雾剂吸了好几口之后,初蘅呼吸困难的症状终于有所缓解。
褚晓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初蘅却看见了摆在茶几上的那一大束玫瑰花。
……原来罪魁祸首是它。
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下了呼吸,初蘅才对着褚晓解释道:“我有哮喘。”
本来是不应该说的……但初蘅知道,自己哮喘发作的样子有些吓人,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以免褚阿姨会以为她有什么烈性传染病。
褚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小姑娘刚才是花粉过敏。
“他们做事也太懒了,连花粉也不处理。”她赶紧将那一大束玫瑰花拿开,顺口道,“怎么你也——”
话刚说出口,褚晓却是顿住了。
她原本想说的是,宋莹有哮喘,怎么初蘅也有哮喘呢?难怪是表姐妹。
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一个极快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快得她几乎要抓不住。
宋莹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夫妻俩便达成了一致——小姑娘并没有遗传到父母的好皮囊。
后来她专门联系了301的专家,想让小姑娘去看看哮喘,看有没有根治的可能,可那时小姑娘委屈着不愿意去——那时褚晓还以为小姑娘只是胆小害羞、讳疾忌医。
再后来,林素芬到了家里来当保姆,初蘅放寒假后也住了进来。
起初褚晓并不知道她们母女俩是宋家的亲戚,那时只觉得林素芬对这个女儿不够关心——甚至还不如她这个外人。
可那时褚晓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哪怕是如今了,也还是有不少父母重男轻女。
像是家里的张姐,她生了一儿一女,对儿子女儿的态度便是截然相反。
那时褚晓以为,也许林素芬是因为初蘅是个女孩儿,所以对她不怎么上心,可现在……褚晓几乎要被自己的这个猜测说服。
大概是她停留在原地的时间太长,初蘅终于忍不住发问:“褚阿姨?”
褚晓回过神来,她将手中捧着的那一大束玫瑰花放在一旁的边柜上,然后又转过身来,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初蘅的眉眼。
越是看,她便越觉得荒唐。
是啊,初蘅竟然长得和故去的好友这样像……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侄女似姑”可以解释的。
褚晓惊讶于自己的迟钝,居然到了此刻才发现。
定了定神,她又看向初蘅,然后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说今晚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你不是养了豌豆黄吗?喏,你看,我这儿正好有一个鱼缸,都没用过呢,你要不要?”
初蘅顺着褚阿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很大的玻璃鱼缸,里面各种玩具和装饰一应俱全,还有一看就很高级的增氧泵。
初蘅立刻点头:“要!”
褚晓笑起来:“行,那我明天让人拿去你房间……既然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吧。”
等回到卧室,褚晓这才慢慢地收起了笑脸,心事重重。
季正诚问她:“刚才说什么了?”
“没什么,随便说了两句话。”
季正诚放下手中的杂志,好奇道:“我看你还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褚晓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季正诚正色道:“这个你就别想了,你儿子被漂亮小姑娘迷昏了头,你别也跟着昏了头。小孩子家家的,随他去,只要别玩出人命来就行。”
和一个保姆做亲家,他们季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褚晓这会儿却是没心思理会丈夫的这些话。
她心里想的是,如果、如果蘅蘅才是宋家真正的骨肉,那为什么宋莹会被接回宋家。
宋引是个小孩子好糊弄便也算了,可宋老爷子怎么会被这样的伎俩糊弄住?
褚晓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本想问问他的主意,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季正诚最是明哲保身的性子,不喜掺和到别人的家事当中去,更何况是宋家这样势力盘根错节的豪门大族,更何况是别人家这样隐秘的私事。
若是这事叫他知道了,他肯定会阻止自己插手。
可于褚晓而言,这件事她却没法置身事外。
年轻时她和初逸最是要好,是真心将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来看待,那时初逸带着女儿销声匿迹,她心中担心极了,又怜惜宋引小小年纪亲生母亲就不在身边,所以时常将他接来家里和季褚同吃同住。
现在的话……如果是初逸的亲生女儿还流落在外吃苦、冒牌货却登堂入室,褚晓是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这事她一定要管到底。
***
从三楼的小会客厅下来之后,初蘅便看见了懒洋洋靠在楼梯边的少年。
季褚看着眼前的女骗子,不轻不重地“嗤”一声。
“你故意的。”
这一出闹剧结束,季褚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女骗子耍了。
她既然早知道简清怡要给她下套,那为什么还不把那块手表收起来,非要等到被别人搜出来?
分明就是故意让他跳出来给她出头的。
季褚暗骂了自己一声。
明知道这就是个女骗子,但自己依旧还是看见坑就往里跳。
此时此刻,面对少年的指责,初蘅倒是异常坦然,“嗯,我就是故意的。”
女骗子坦然得近乎无耻,季褚再次哑口无言了:“……”
初蘅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慢条斯理道:“你找的那个女朋友……让我觉得很不爽。”
所以她才想要试探试探他。
短短的一句话,这样的直白、又这样的轻描淡写,几乎要让季褚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初蘅停下脚步,然后转头看向身侧的少年。
少年的个头很高,哪怕站得比她低两个台阶,但此刻视线依旧与她齐平。
大概是因为才去剃了头发,少年的鬓角是青色的,冒着刚长出来的短发茬。
少年紧盯着她问“什么”的模样,就更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了。
初蘅抿了抿唇,然后道:“很不爽,很不高兴……听不懂吗?”
说完她便一把推开面前的少年,一言不发地继续往楼下走去。
季褚站在原地,琢磨着“很不爽”和“很不高兴”这两个词背后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