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宁浑身发冷,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三姐姐死了,三姐夫的名声也差了,那人是我的驸马,如果此时皇上出事,他拿出一张伪诏,又有一帮臣子拥护他,大事就成了,所以,我担心他下一步就是对付皇上。”
谢澹一心谋划帝位,没娶到她之前,谢澹的很多计划都被舒宁打乱了,不得不憋屈。现在两人已经成亲,蛰伏五年的谢澹终于出手,看他对付郭荣的方法,肯定从半年前就开始谋划了,同时利用郭荣、三公主的性格缺陷,三公主一死,谢澹稍微煽风点火,百姓们就猜疑到了女人争风吃醋上,害郭荣抬不起头。
舒宁真是大意了,因为破坏郭荣与几位公主的私情顺顺利利,再加上谢澹一直忍着她,就以为还有大把时间感化谢澹,哪知道,谢澹城府深着呢,一边陪她演深情的戏码,一边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甚至三公主死去的那个晚上,谢澹还有雅兴陪她赏雪,一夜荒唐。
舒宁这几日都在反思,最让她无奈的是,她与二公主没有谢澹庞大的实力,无法监视谢澹及其党羽的一举一动,平时的主要精力都在提防谢澹毒杀小皇帝,哪料到他竟然会对三公主下手?
二公主沉吟道:“他爱惜名声,真要害皇上也会像他对付三公主一样,先找好替罪羊,否则出了事还得他背着。”
替罪羊?
舒宁想到了原著里谢澹加害小皇帝的办法,食物里下毒。
可谢澹已经被她哄着安排了两个试毒的小太监,凡是端到小皇帝面前的食物,都得用银针查验。谢澹也可以在动手前示意那两个小太监偷懒,故意失职,但小太监是他挑选的,出了事谢澹的名声依然受损。
除非,有人可以不经过那两个小太监,让小皇帝服下有毒的吃食。
这个人,就是谢澹要找的替罪羊。
舒宁突然一惊,抓住二公主的手道:“二姐姐,当初绝嗣汤的事,咱们编的借口,会不会被他利用?”
二公主脸色大变:“你是说,他会收买我身边的人,在我送皇上的吃食里掺毒?”
舒宁咬牙道:“只要他收买了你的侍女,就算你没有做吃的,他们也可以逼皇上吃下一份糕点,污蔑是你做的的,到时候再揭发你送绝嗣汤给我喝的事,两件事加起来,你百口莫辩。”
二公主平时再冷静,此时心跳也快了起来:“我,我害皇上,总要有个动机,皇上是我的弟弟,我一个寡妇公主,害死皇帝对我有什么好处?帮夫家平西侯府造反?不可能,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谢澹没那么傻,他真要栽赃我,定会把动机也安排好。”
舒宁心里也乱乱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忍了这么久,只要能凑足证据定你的罪,动机弱些又算什么,总之都怀疑不到他头上。二姐姐,侯府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他那么喜欢布局,真要污蔑你伙同侯府造反,想必也会在侯府里面安插眼线。”
二公主愁眉紧锁,回想片刻,摇摇头道:“我待在宫里的时候比较多,侯府应当没什么异常,这半年唯一一件新鲜事,就是三爷回来了。”
三爷?
就是那个早已投靠谢澹、觊觎二公主美色的三爷李忠?
舒宁穿书不久,怕李忠再次撮合了二公主与郭荣,用缓兵之计把二公主请到宫里,替她做军师。等郭荣打了胜仗回来,谢澹派李忠去对付郭荣,二公主得知后不想郭、李这两家将族成仇,劝平西侯把李忠调去了边疆。
一晃四五年过去了,李忠回京似乎很正常。
可舒宁知道,李忠是谢澹的人。
郭荣已经由谢澹自己对付了,彻底从皇位继承人的名单里除了去,李忠还能对谢澹有什么用?
原著小说里,李忠最大的用处,就是谋划二公主的色,结果成全了郭荣与二公主的船……
舒宁突然打了个激灵!
是啊,谢澹个老狐狸,什么阴谋诡计都追求完美,如果二公主真与郭荣搞在了一起,那二公主陷害小皇帝就有了最合理的动机——扶植郭荣造反!
甚至,谢澹还可以把谋害三公主的罪名栽在二公主的头上,只有三公主死了,二公主在帮了郭荣之后,才有可能成为正妻封后!
这一环套一环的,舒宁已经数不清到底是一箭几雕了。
舒宁雪白着一张脸,将自己的猜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二公主。
二公主虽然诧异九妹妹怎么知道李忠对她的心思,且还把她与郭荣联系到了一起,简直是异想天开,但这个推测太像谢澹会设的局,二公主无法不相信,无法不寒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九妹妹,咱们得想个应对之策。”
第103章
关键时刻, 舒宁与二公主的脑筋都转的飞快,姐妹俩在屋里商量了两刻钟便出来了。
采菱见两位公主眼圈都红红的,知道这是真的哭狠了。
同情归同情, 傍晚见到太傅大人, 采菱还是一一汇报了今日公主的行踪。
谢澹破例没去书房,换了常袍就去后院了。
舒宁捧着暖炉靠在榻上, 目光呆滞地看着琉璃窗外别的院落屋顶上的未消融的积雪。
距离三公主暴毙, 才过去三日而已。
“人死不能复生,公主切莫过于悲伤,仔细伤了眼睛。”
谢澹坐过来,将情绪低落的小公主抱到了自己的怀里,手也握住她的手。
舒宁看着谢澹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手背是养眼的玉白色,非常符合文人的气质。
在三公主死之前,舒宁只知道谢澹需要她,知道他会陷害小皇帝, 真没想过谢澹也可能会要她的命。
还是三公主的死提醒了舒宁,谢澹到底有多心狠手辣, 他登基前需要她的帮助,登基后,可就不需要了。
舒宁怕死, 死与受伤不一样,是一个正常人都不想亲身领教的字眼,哪怕在虚拟世界,舒宁可以承受任务失败,却怕死。
《皇朝权臣》里的穆王, 出场就是活阎王,可舒宁能根据穆王的脸色、举动猜测他什么时候想杀她什么时候又心情变好了,谢澹不一样,他所有的心机都藏在俊美温和的面孔下,也许他热情似火抱着她的时候,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送她上路。
怕,但该演的还是要演。
“我与三姐姐并无多少情分,我哭也不是因为替她难过。”舒宁垂着睫毛,声音低缓,似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她心头。
谢澹低头看她:“那公主为何还这般失魂模样?”
刚刚采菱说她陪二公主哭了两刻钟,谢澹就觉得奇怪了,三公主高傲无礼,可不值得她心疼这么久。
舒宁闭上眼睛,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位置:“三姐姐一心求子才死于非命,我,我也在治病求子,三姐姐这种死法,我无法不同病相怜。”
谢澹皱眉道:“胡说,臣已为公主请了葛神医,葛神医也保证能治好公主,公主安心等着就是,臣一定送你几个孩子,公主想生多少,臣就陪公主生多少。”
他不安慰还好,他一安慰,舒宁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你现在说的好听,时间长了,你就会像三姐夫一样不停地往家里纳妾,你不想我死,自然有人想害我的命,腾出位置换她来给你做正妻!”
受了三公主的刺激,仿佛笃定谢澹会那么对她一样,舒宁挥起拳头朝谢澹招呼起来。
这时候,舒宁已经不是单纯地在演戏了,她怕谢澹,也恨这人的奸诈,既威胁她的命也威胁这个世界任务的完成,所以借着这个理由,舒宁打得很用力:“你跟二姐姐一样,都只会说好听的哄我,你们又哪里能理解我与三姐姐的苦?”
谢澹能感受到她的恨,恨是因为真的受了伤。
就在这一刻,谢澹彻底信了她。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想要二公主的命,二公主的算盘对小皇帝最为有利,只是二公主伤了她,万一她真的治不好,一辈子无子,这个伤,他对她再好都愈合不了。
“我跟她不一样。”谢澹抓住她泄愤的手,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湿漉漉的,谢澹尝到了泪水的味道。
他不想她哭,不想她为那些事忧愁,所以谢澹并没有再那么温柔,他要她的心只能随他起伏。
舒宁打他,被他攥住双手举过脑顶。
虽是黄昏,屋顶上的雪光却让天色比平时更亮,直到舒宁不再抗拒,谢澹才托起她的背,一边啄她的耳垂一边承诺道:“有我在,没人可以再伤公主分毫。”
他要这江山,也要怀里这惹人爱怜的小公主。
只要他把事情办得天衣无缝,她就不会知道真相。
三公主下葬不久,朝堂上有御史参了三驸马郭荣一本,责备其风流放荡,间接害死了三公主。
这是国事,也是皇家的家事,谢澹拿着折子去与小皇帝、二公主、三公主的生母贵太妃商议。
贵太妃还有位五驸马可以扶植,她娘家有势力,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弃夺位的野心,女儿的死让贵太妃很难过,但她不想放弃郭荣手里的兵权,因为这几年的军功,京畿大营四十万的禁军,有半数可都掌握在郭荣手里。
“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三驸马英勇盖世,多几个红颜知己无伤大雅,三公主生前也是大度支持的,且那道姑还未抓获,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三驸马的妾室指使的她,咱们皇家惩治人,更得讲究证据,不能由着御史胡乱编排。”
贵太妃一边抹泪一边道。
二公主也替郭荣说话。
小皇帝本也偏向郭荣,自然支持。
谢澹尊重三人的看法,到了朝会上,只道他与皇上、二公主、贵太妃商议过了,继续追查女道姑的下落,没找到证据之前,三驸马一切如旧。
舒宁又开始节食了,只是不像刚嫁过来那次节的厉害,每顿少吃一半,小脸就渐渐瘦了下去。
谢澹哄她,舒宁就顺着他的意,等谢澹进宫做事了,舒宁就继续自怨自艾的悲苦模样。
“要臣如何保证,公主才会相信臣绝不会负了公主?”
天天对着这样一个充满负面情绪的小公主,谢澹既怜她的苦,又无法抑制自己的烦躁。
他想看她笑,更想真的找到神医为她诊治。
舒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低头攥手指。
谢澹就连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只是也不好强迫她服侍自己。
当舒宁的脸瘦到她自己瞧着都觉得可怜的时候,舒宁仿佛被谢澹又一次的温柔打动了一样,当晚两人终于又甜蜜了一回。
睡到半夜,舒宁起身,她才坐起来,谢澹就醒了。
舒宁不好意思地道:“你睡,我去净房。”
谢澹笑笑,想起她晚上贪嘴,喝了两碗补汤,汤汤水水的,难怪夜里如此。
舒宁解决了生理需要,回到床上,谢澹忽然抱住她,亲亲眼睛亲亲耳朵,意思不言而喻。
舒宁嗔道:“明晚吧,今晚真的受不了了,刚刚解手,都有点痛。”
谢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现在的单薄,入睡前就哭哭啼啼了好一会儿。
“以后不许再折磨自己了,除非公主存心惩罚臣。”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
舒宁轻轻捶了他一下。
第二天要开朝会,天未亮,谢澹就进宫去了。
三日一次的朝会,议事至少要议两个时辰,舒宁不紧不慢地用了早膳,然后吩咐采菱道:“昨夜我梦到皇上着凉了,有点不放心,你叫人备车,等会儿我要进宫。”
采菱目光变了变,但回想昨晚守夜时听到的屋里的动静,公主与太傅恩爱地紧,想来今日公主只是例行进宫探望皇上。
采菱先去与总管事商量。
总管事得过太傅的吩咐,公主出门要派人盯着,但并不必阻拦公主出门,因此只管命人备车。
太傅府离皇城很近,舒宁进了皇宫,本来想去重华宫的,想了想,她改变方向,朝举行朝会的乾清殿走去。
田公公、采菱都询问她这是何意。
舒宁笑道:“我偷偷瞧瞧皇上临朝是什么情形,他最没耐性,别仗着有太傅帮忙便睡懒觉,叫大臣们笑话。”
姐弟俩感情一直都好,这个理由没什么奇怪的。
然而到了乾清殿外,舒宁让采菱田公公在外面等着,她直接往里面走。
今日在乾清殿外守着的御前侍卫,正由四驸马薛洪领班。
看到本该待在宫外的九公主,薛洪拦住她,尽职地问道:“公主,皇上与诸位大臣在议事,您……”
“让开。”舒宁抬眸瞪他,眼中却闪烁着泪花。
薛洪一愣。
舒宁便从他身边经过,身穿公主华服,一边落泪一边神色倔强地朝里走去。
田公公直觉不好,刚刚指望薛洪能拦住九公主,此时薛洪不管用,田公公就想冲进去。
薛洪反应过来,持刀拦住了他。
不过,就算薛洪不拦,田公公也阻拦不了了。
坐北朝南的小皇帝,过了年便要十三岁的小皇帝,第一个发现了姐姐的到来,他震惊地从宽大的龙椅上站了起来。随着小皇帝的这个动作,列队而站的文武大臣们看到了九公主,正在辩论国事的谢澹等臣子,也停了下来,转身朝后面看去。
身穿华服的九公主,容貌美丽却消瘦憔悴,一边走一边默默地垂泪,任谁看了都要怜惜她三分。
谢澹负手而立,狭长的黑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公主。
小皇帝已经从帝王高台上快步跑了下来,焦急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舒宁扑通跪了下去,并未歇斯底里,只是那绝望委屈的控诉,更加令人动容:“皇上,太傅心里没我,对我动辄打骂,我实在忍不下去了,求皇上允我休夫!”
原本因为她的到来一片静寂的大殿,此时突然爆发出一片吸气声,除了低头落泪的舒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谢澹身上。
谢澹一动不动,只看着跪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公主。
五年了,他疑过又信了,信了又疑,反反复复,终于彻底信了的时候,才发现,不该信的。
可她的理由,未免过于好笑。
动辄打骂?
哪一日他没把她当祖宗供着?
“臣冤枉。”谢澹也跪了下去,苦笑地对昨晚还与他温柔缠绵的小公主道:“公主,臣自知忙碌政事冷落了公主,回府后公主如何罚臣都行,大殿之上,还请公主莫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