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盼偷瞄了她一眼,哑声没有回话。
洛秋时仿佛有了心事,直接叫人传膳,鸠盼迟疑地问:“主子不等王爷了吗?”
前院还未传消息过来。
洛秋时瞥了她一眼:“爷昨日都歇在了锦和苑,更遑论今日。”
鸠盼动了动嘴唇,反驳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依她所想,王爷昨日歇在锦和苑,今日总该来凝景苑了。
倒是和洛秋时想得不同,傅昀今日并未去锦和苑,直接歇在了前院,消息传到后院时,有些人心中皆松了一口气。
她们不怕爷偏宠,但前些日子爷只宿在锦和苑,着实有些吓坏了她们。
倒是锦和苑,周韫得了消息,只撇唇说了一句:
“且叫他躲着。”
前院,傅昀看过张崇呈上来的图纸,沉吟了片刻,他持笔在图纸上动了两笔。
原本周韫要的梅林,是种在锦和苑和前院之间,他这一动,就改在了锦和苑后方。
张崇接过图纸,迟疑了会儿,才犹豫地说:
“爷,这处是侧妃指定要种红梅的。”
傅昀眸一沉:“你究竟是谁的奴才?”
梅林种在两院之间,他去锦和苑如何方便?
张崇一愣,随后忙讪笑应声。
得,还是他说错话了。
总归侧妃闹脾气,也不是和他闹,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顿了顿,傅昀又要回图纸,将两院之间添了几笔,他沉声说:“侧妃要引溪流,在这处给她搭一方长廊,可遮阳挡雨,也——”
说至此,他忽然噤了声,脸色有些不好看。
张崇心中暗笑,对他未尽之言甚是了然。
主子爷在边关多年,冷风夹沙,何种艰难情形没遇过,这遮阳挡雨的长廊自然不是给主子爷备着的。
长廊相连,只有两个院子,除了爷,也就只有侧妃了。
主子爷想说的,恐是也方便侧妃到前院来。
只可惜,侧妃进府这么久,莫说是进前院,连派人过来问个话的情况都没有。
傅昀没注意到张崇的暗笑,他卡壳半晌,最终说出一句:“也方便于她赏景。”
倒是会自圆其说。
张崇不敢明里笑话,忙点头应是:“爷说得是,侧妃必会感动于爷的用心。”
话落,就见傅昀沉着眸看向他,似是恼羞成怒:
“狗奴才,还不滚出去!”
指望周韫感动?
除非他点头将正院的牡丹全除了去。
张崇这话,不是在揶揄他,又是作甚?
何怪他会恼羞成怒。
张崇忙接了图纸出去,小德子守在外面,见他出来,忙堆笑迎上去:“公公,可是爷有何吩咐?”
张崇心中暗骂小德子滑头,脸上却不动声色,将图纸递给他:“送去锦和苑,请侧妃过目。”
小德子眸子一亮,就要接过,谁不知晓主子爷对锦和苑特殊,往锦和苑的活计,他总是愿意接手的。
结果,他还未碰到图纸,就见张崇拧了拧眉,又收回了手,小德子一顿:“公公,怎么了?”
张崇摇着头:“罢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你在这儿守着。”
小德子讪笑,面上恭敬地点头应声,心中却暗啐他不肯让旁人喝点汤水。
主子爷信重他,如今后院侧妃得势,他也要露面,叫旁人无法出头。
张崇到锦和苑时,周韫刚用罢膳,她眉梢微动,讶然地看向他:“张公公怎得过来了?”
张崇低头,将图纸双手呈上:
“爷让奴才将图纸送来,请侧妃过目。”
周韫眯了眯眸子,一边让时秋接过图纸,一边有些不解地说:“白日不是皆看好了吗?”
待接过图纸,她方知晓是要她过目什么,她拧了拧细眉:“爷改了些?”
张崇忙将傅昀的话重复一遍,周韫稍顿,她眸色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她若有似无地勾了勾唇:“也罢,就依爷。”
待确定了如何改动,锦和苑就彻底开始动工。
周韫嫌弃动静太大,翌日,就搬进了附近的一处院落,比锦和苑差不知多少。
她住得甚是不舒心,傅昀躲了几日,再来看她时,就见她难堪着一张脸。
傅昀环视一圈,大致猜到她为何不高兴:
“不是你要求的?”
周韫轻哼了声,倚在他怀中,对正院的事一字不提,傅昀刚松了口气,她就缠着他,要他催着些锦和苑。
红烛摇晃,晃着抹涟漪。
傅昀闷哼了声,他喉结缓缓滚动,似有汗从额头滴落,他攥着女子的香肩,忽地倒抽了一口气,眼底殷红地说:“别动。”
他禁锢在在女子腰肢的手甚为强势,他俯身,默了片刻,偏生这时,身下女子扭了扭身子。
傅昀攥着她香肩的手不禁用了些力,额角青筋微起,被身下人折磨得苦不堪言。
周韫攀着他的肩膀,香汗浸湿了青丝,眸眼余着些柔媚,风情潋滟,她抬头,亲在他紧绷的下颚处,湿声黏糊:“爷催、不催?”
她软着声,说:“妾身甚喜锦和苑内室的那张……”
最后一个字被她含糊吐进傅昀耳中,傅昀呼吸一顿,只觉快些炸了。
翌日,傅昀起床时,还有些乏意,刚欲起身穿衣,就觉手被人拉住,他回头垂眸,就见女子拉住他的手。
周韫睡眼朦胧,刚要坐起身,就觉酸软,倏地瘫在床上。
她迷糊不清地说:“……爷?”
傅昀阖了阖眸,捏了捏她的手,近乎咬牙说:
“侧妃这般惦记,本王自不敢忘。”
他颇黑着一张脸,待出了院子,就吩咐张崇:“多吩咐些人,叫锦和苑那边快些。”
张崇脸上透着苦色:
“爷,再过几日就是您大婚,府上的人手恐是有些不够了。”
傅昀一顿,他倏地回头看了眼只点盏灯的院子,他沉了眸子。
他原还疑惑,只单单催个进度,至于她这般?
张崇的话一出,他方才了然,原是如此。
傅昀有些头疼,但昨日已应了她,若没有办到,傅昀不愿去想后果。
他沉着声,半晌才说:
“先紧着锦和苑。”
正院早就收拾好,只挂灯结彩,应是用不了多少时间。
傅昀不断寻着借口,却依旧忍不住地黑了脸。
自欺欺人,不外乎如此。
待辰时天明,周韫才清醒过来,时秋刚扶起她,她就酸软了身子,顶着时秋的视线,周韫羞红了一张脸。
她心中啐着傅昀。
若非他迟迟不应,她何至于昨日闹得这般狠。
待听时秋说,爷下了吩咐,又给锦和苑添了许多人手后,周韫才顿了顿,她不信日明清醒后,傅昀会不知晓她的真实目的。
可他知晓了,却依旧下了吩咐。
周韫不紧不慢地拢起外衫,坐在梳妆台前,她对着铜镜,细致地描绘着柳眉。
她望着铜镜中的女子,眼角尽是那事后人为添上的媚意。
不禁在心中轻念着,怨不得旁人皆常言:枕边风……
时秋面透迟疑:“主子,这般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就算她们锦和苑迟早会和正妃对上,也不必这般早早就打了正妃的脸面。
周韫顿了顿,她敛了思绪,轻摇头:
“她一进府,本妃手中的管家之权恐就要交出去了,待那时,你家主子可就真真地活在了她手底下。”
二者本就互相不对付,这般情景,她又怎会好过?
她只得叫这后院的人皆看清楚,就算日后正妃拿回了管家之权,想要彻底投靠过去,心中也要仔细掂量。
那日刘氏的话许是有不对,但那一句,却是真的。
这后院,最重要的,还是爷的看重。
她能叫爷打了正妃的脸,这后院的人心中自会有衡量。
若待庄宜穗进府,再想叫爷这般轻易偏袒,可就不容易了。
第28章
九月初九,秋虫鸣浓,轻风涩涩,却是称得上风和日丽。
这日,圣上三子,贤王大婚,自一早,府中就彻底陷入紧忙中。
锦和苑,三日前,周韫搬了回来,但尚未竣工,不过动静却扰不到锦和苑内了。
时秋将账本递给周韫时,周韫摇了摇头,拒绝:
“明日就要还给庄宜穗,本妃作甚还要劳累。”
她懒散地倚在软榻上,手抵在楹窗旁,托着下颚,视线徐徐落在窗外,端得是漫不经心。
外间吵闹声传来,一旁的时春拧起眉,咬声劝解:“王爷并未有吩咐,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周韫觑她一眼,似惊诧:“你怎会这般想?”
时春呐声时,周韫又堪堪敛眸:
“收起去吧。”
她有时比何人都要冷静,有些事她可放肆,但有些事,不是她一个争字就可得来的。
庄宜穗祖父是三朝元老,爷若真的将管家之权只交给她,而对庄宜穗放任不理,恐是要不了几日,圣上御案上就要多出一本参爷“宠妾灭妻”的折子了。
周韫自搬回锦和苑后,就没再出去过。
这满府皆贴了红纸,挂上红灯笼,张灯结彩,甚是刺眼,周韫心再大,此时也难免心中会多些不舒服。
毕竟那可是正妃,日后的嫡出一脉。
入夜,宾客皆散,傅昀进了正院,消息一传来,周韫就淡淡颔首,叫人将院子前的灯笼熄了。
不止是周韫,这一夜贤王府恐是许多人皆会难以入眠。
从今日起,这贤王府的后院,就真真正正地有一位女主人了。
翌日,未到辰时,周韫就早早被时秋唤醒,她乏意皆甚,眸眼都要睁不开,倚在时秋怀中,时春递着浸湿的帛巾过来,她敷在脸上,方觉困意稍褪了些。
她进府后,皆是旁人来给她请安,如今,她也终于要有这一遭了。
正妃进府,妾氏们皆要去正院敬茶请安。
周韫半阖着眸子,伏在时秋肩头,含糊咕哝:
“麻烦。”
话虽这般说,但她却没作甚推脱,帕子湿了脸,她就下了床,站在墨水图的屏风后,裸着两条细白的长腿,婢女端着莲盘,时秋替她穿着里衣,一边请她挑选:“主子今日想穿哪套?”
周韫瞥过那三套和红色皆不沾边的衣裳,根本没心思挑选,敛眸道:“随意吧。”
她坐到铜镜前,细腻的手腕只戴了一支水光十足的玉镯,时秋犹豫了会儿,取出了个锦盒,问向周韫:“主子?”
锦盒打开,其中放着的是傅昀之前送来的那支步摇,其中藏着些赤红的琉璃玉。
周韫眸光稍凝,她去看铜镜中的自己,与往日的她相差甚大。
时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虽是正妃,但主子也是上了皇家玉蝶的,若太过避其锋芒,反倒容易叫人看轻了。”
周韫敛眸没说话,却是任由她将步摇戴上。
待一切收拾好,也将要快至辰时,往日这时,周韫才将将要醒,她将不虞藏进心中,微抿唇,朝正院而去。
周韫来得不算早,正院前,有婢女看守着,远远瞧见她,就忙进去通禀,她刚行至,就有人领着她进去。
珠帘掀开,洛秋时以及府中旁人皆已到齐了。
周韫进来时,房中声音一顿,静了下来,她眸子扫了一圈,装模作样地轻哼:“怎得还有人未到?”
那副模样,好似这不是在正院,而是在她锦和苑一般。
洛秋时抬头看向她,还未说话,就听刘氏娇憨笑着说:“徐姐姐身子不适,刚派人过来告假了。”
周韫刚坐好,听言,眉梢轻挑了挑,呵道:
“徐氏有孕,是要比我们金贵些。”
话音甫落,房中又静了些,这话周韫敢说,但谁人敢应?
同为侧妃的洛秋时也没说话,她若应,该接些什么?
说徐氏不金贵?她腹中可是揣着大津朝唯一的皇孙。
说她当真金贵,岂不是将自己也贬低了去?
洛秋时没那毛病,自不会接话,捏着帕子抿了口茶水,抬眸再看周韫时,没忍住,眸子中掠过一丝冷意。
婢女上了茶水,周韫只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似有些嫌弃,连碰都不愿碰一下。
这番作态,叫对面洛秋时眉梢的娇俏褪得一干二净。
周韫看不上眼的东西,她倒是品了一口又一口,无声地被打了脸。
稍顿,洛秋时脸上透着笑,似不解地问:
“姐姐怎得不用茶水?可是不喜欢?”
洛秋时眸中泛着凉意,上好的峨蕊贵茶,莫非还委屈了她不成?
话落,周韫就察觉到旁人皆朝她看来,还有几道视线,来自于正院一旁候着的婢女。
周韫捏帕掩唇,浑不在意她话中之意,只道:
“妹妹何话,本妃不过是喝惯了白银针罢了。”
她弯着眸,徐徐看向洛秋时,唇角微勾,说不出得明媚姣扬。
洛秋时脸上的笑些许寡淡,随手放下了杯盏。
喝惯了白银针?
且不说白银针的名贵,单只是御茶二字,就不得旁人可有,偏生她还说了个“惯”字。
是生怕旁人不知晓她有个好姑姑吗!
刘氏觑见她似有些难堪,刚欲打个和面,就听见些许珠帘的动静,她顿时敛了敛情绪,低垂下头。
庄宜穗着一身深红色褶裙,端庄大气,被人扶着出来。
周韫只觑了眼她身侧的傅昀,就只能和旁人一同起身行礼,屈膝、躬身、低头:“妾身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
周韫垂着头,手放于一侧,标准的请安躬身礼数,她眸子有些失神,待听见庄宜穗那句:“众姐妹,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