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庄宜穗盯着满桌琳琅的饭菜,久久没动。
鸠芳没听见外间有动静,心下稍叹,迟疑地说:“王妃,饭菜将又要凉了,不若您先用膳吧?”
这饭菜已热过了一番。
庄宜穗眼皮子都没抬,只淡声说:
“今日是本妃进府第二日,依规矩,爷会来的。”
鸠芳噤声,她不懂主子这是在甚。
规矩,规矩。
可在这贤王府中,王爷才是规矩啊。
等了不知许久,庄宜穗终于等不下去,她抬起头,问:“爷当真从锦和苑出来了?”
“晚膳前就出来了。”
庄宜穗指尖泛白,她平淡地说:“叫人去前院请爷。”
鸠芳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只吩咐了婢女去前院。
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婢女才匆匆跑回来,脸色有些不好。
庄宜穗见此,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她冷着脸,问:“王爷呢?”
婢女瑟瑟跪在地上:“回王妃的话,前院的人说,晚膳前爷就被刑部的人请走了。”
刑部?
爷三日沐休,刑部有事?
她不过刁难了一下周韫,爷就这般费尽心思替周韫打脸回来?
庄宜穗狠狠地闭了闭眼。
第30章
翌日一早,请安时。
庄宜穗抿了口茶水,视线扫过空着的两个位置,喉间的涩味还未散尽,她捧着茶水,抿了一口又一口。
刘氏不着痕迹地觑了眼自己的上方,那处本该是周侧妃的位置,如今却是空荡荡的。
她咂舌了一番。
正妃这才进府不到三日,侧妃已经这般不给正妃脸面了吗?
几块糕点下肚,洛秋时敛去眸中的不耐烦,她抚了抚耳畔的青丝,稍有些迟疑地看向上面,慢吞吞地说:“姐姐,这时间也不早了,是不是——”
话音未尽,庄宜穗手中的杯盏清脆放在案桌上,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妹妹别急,周妹妹还未到呢。”
洛秋时捻了下手帕,觑了眼天色,她们都在这儿坐了近一个时辰了,若周韫不来,莫非她们还等到晚上不成?
早膳未用,如今等到这个时辰,她根本没甚耐心等下去。
她心中要呕死了,庄宜穗就家世高,又是言情书网,常捧着一本破书,被人夸赞多了,就真以为自己清高了,偏生她是正妃。
周韫性子跋扈张扬,身后又有贵妃撑腰,根本叫人无法忽视。
她明明和周韫同为侧妃,但府上若提起侧妃,众人第一反应必是周韫,恐是连爷都想不起她来。
洛秋时心中怨庄宜穗没脑子,拿捏不住周韫,白瞎了她这正妃的位置,她似犹豫地开口:“不若姐姐派人去锦和苑探问一番?”
刘氏心中摇头。
王妃进府时间甚短,即使身份高贵,也没甚根基,不若周侧妃,虽也进府只有一月余,但其管着后院,又连番几次事件,早就在后院众人之间有一番威慑力。
她若是王妃,此时定不会和周侧妃对上,而是抓紧时间将管家的权利拿回来。
侧妃入府第二日就拿到了管家权利,不管其中有何原因,单比这一点,王妃就不如周侧妃聪明。
想至此,刘氏稍低头勾了勾唇角,总归自己选了侧妃。
落子无悔。
如今这情形,倒叫她着着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没等庄宜穗想好是否派人去锦和苑,锦和苑就来了人,时春被领进来,服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王妃娘娘,我家主子身子些许不适,特让奴婢来告假。”
这理由甚不走心。
庄宜穗捏紧了杯盏,眯眸说:“既身子不适,怎不早些来报?”
时春身子又低了低,又是急切又是担忧:
“主子本是要想要给王妃娘娘请安的,却在起身时,一时头昏,险些栽下地去,方请了府医,主子一醒,就叫奴才赶紧来告假了。”
她把周韫的情形说得甚是严重,叫庄宜穗无话可说。
庄宜穗默了片刻,才说了一句:
“那叫你家主子好生休息,尽早想好身体。”
时春抿唇笑,似是感激:“奴婢代主子谢过王妃娘娘关心,奴婢必将娘娘的话带到。”
庄宜穗甚觉堵心,对于时春的伶牙俐齿,她不是第一次见识,却是头一次觉得这般烦躁。
眼不见为净,她打发了人离开,就散了请安。
刘氏出了正院,就见洛侧妃顿了顿,忽然转身又回了正院,她眸色稍凝,本要回院子的步子一顿,拐进了右边的小径。
秋寒纳闷,遂开口提醒:“主子,快近午时了。”
她自是知晓这条路是往哪儿去,言下之意就是提醒,许是侧妃快要用膳了。
刘氏觑了她一眼,没说话,果然进了锦和苑,刚好撞到送膳过来的人。
婢女领她进去,就见说是身子不适的人漫不经心地倚在软榻上,身边婢女喂着葡萄,她垂眸不知在翻看什么,姿态甚是自在。
刘氏稍顿,腹诽,这是连表面样子都不愿意做?
周韫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的会是她,懒洋洋抬了抬眸子,身子动都未动一下:“你怎得来了?”
刘氏服了服身,周韫颔首,她被领到榻上坐好,方才笑着说:“听说姐姐身子不适,妾身就想着过来看看。”
周韫被扶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耳垂,撇了撇嘴:
“行了,别说这些场面话,有何事?”
刘氏抿了抿唇,低声将早上的事皆说了出来,然后着重点出洛秋时回了正院这一点。
话落稍顿,周韫扔了小册子:
“她们二人本就交好,如今不过想说些私密话,倒也没甚。”
二人交好?
刘氏眸色稍闪,偷看了侧妃一眼,就见她勾了勾唇角,心下一忖,有些明悟地舒松了眉头,笑着说:“姐姐说的有理,是妾身想岔了。”
这时,时春走进来,低声提醒:“主子,该用膳了。”
刘氏忙站起来:“姐姐忙,妾身先回去了。”
“不必了,一同用罢。”
刘氏愣了下,陡然眼睛一亮,服了服神:“那妾身就叨扰了。”
傅昀回府时,就听说了府中发生的事。
他没在意周韫称病不去请安的事,毕竟周韫都寻了借口,没在明面上打正妃的脸,而是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看向张崇:“何时她与刘氏关系这般好了?”
竟会和刘氏同桌用膳。
他还以为,依她不喜这后院的性子,恐是会和徐氏一般,拒绝和这后院的人来往。
张崇讪笑:“这、奴才不知。”
傅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甚都不知,要你何用。”
张崇忙躬身告罪,心中却又泛起嘀咕,爷和侧妃待久了,倒是将侧妃这嫌人的口吻学了个八成像。
傅昀知晓周韫在和刘氏一同用膳,原本想去锦和苑的步子一顿,就朝前院走去。
她难得愿意理会府中的人。
走了两步,他忽地想起什么,眸中神色些许寡淡:“鸣碎院最近有何动静?”
张崇一怔,敛了敛神色:
“没甚动静。”
傅昀默了片刻,徐氏身子骨素来不好,有孕之后竟没有动静?
他近两月心神皆在锦和苑上,如今反应过来,倒觉得鸣碎院太过安静了。
傅昀心中生了狐疑,沉默下来。
快进书房时,张崇才听见主子爷又问了一句:“那日锦囊的事可有查出?”
他斗胆抬头看了主子爷一眼。
刹那间,忽然有些了解爷的想法。
他依旧在怀疑那香囊和徐主子有关。
这些日子,张崇看得明白,不管为何,侧妃在主子这里必是和旁人皆不同的,即使徐主子有几年伴身左右的情谊,也敌不过侧妃重要。
可若香囊一事真和徐主子有关,主子爷恐怕是要为难了。
毕竟徐主子如今还怀着身孕。
张崇埋首:“奴才查出,那几日方主子曾多次去给孟主子请安,近些时日倒不如何去了。”
话并未说得很清楚,但话是何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傅昀对这个进府就没侍寝过的侍妾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晓她很讨周韫厌恶,他眸子稍寒,平淡一声:“你处理了。”
张崇背后微凉,脸色顿时一肃,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时间越晚,傅昀昨日躲出了府,但一招不得用两次。
他拧了拧眉,只觉又有些头疼,他在纸上落了两笔,就撂下了笔,他刚准备叫人,就听房门被敲响,张崇推门进来:“王爷,孟主子叫人给您送了些汤水过来。”
傅昀眸一沉,旁人总觉得,孟安攸是孟昭仪的亲侄女,他如何也该对孟安攸另眼相看。
他的确另眼相看。
这满府中,相较于旁人,最得他厌恶的,恐就是她了。
傅昀知晓自己这是迁怒,但孟安攸既凭着孟昭仪进了他府中,就早该想到这一点。
若非这世间有一“孝”字压在头顶,他何至于叫孟氏进府。
他刚欲训斥,忽地想到什么,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案桌,眯着眸子开口:“送进来。”
张崇惊讶,他还以为自己会被训斥一番。
汤水被送了进来,连带着绥合院的婢女也一同进了来,紧张地服身:“奴婢给王爷请安。”
傅昀淡淡地“嗯”了一声,平静地看过去:
“你家主子近日可好?”
那婢女眸色一闪,低了低身:“主子一切皆好,只是……”
傅昀拧眉,接话:“怎么?”
“只是王爷许久没去绥合院,主子常忧心,是不是做错了何事,叫王爷生主子的气了?”
张崇低了低头,心中骂这婢女不会说话,主子爷去哪儿,也是她可随意置喙的?
傅昀站了起来,似有些不虞:
“去看看你家主子。”
张崇错愕,一时差些没反应过来,还是看见了那婢女欢喜跟上去时,才忙追过去。
只不过,心中还是在想,主子爷这是在作甚?
今日不是该去正……
倏地,张崇顿时了然主子爷是在作甚,他又觑了眼那婢女脸上的笑意,禁不住摇了摇头。
连侧妃都不会在这几日留住爷,只盼着这孟主子能聪明些吧。
绥合院,孟安攸如何也没想到,她不过派人送了个汤水过去,往日前院都拒收,今日居然将爷请过来了。
她匆忙地整理了衣裳,忙忙迎出去:
“妾身给爷请安。”
傅昀虚扶了她一下,淡淡地说:“不必多礼。”
绥合院留住了王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院,众人惊讶时,周韫伏在榻上闷笑了许久。
王爷的三日沐休,庄宜穗只得一日,令人生笑。
其实傅昀今日去了正院,她也不会说甚,毕竟规矩摆在那里。
她过多强求,不过平白招厌罢了。
正院中,杯盏不慎落地,碎片溅了一地,室内婢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庄宜穗手指按在桌沿,脸色冷凝,一字一句念道:“孟安攸!”
作者有话要说:周周:这次和我没关系
ps傅渣现在还是渣的
第31章
翌日早早的,周韫就醒了过来,穿着一身胭脂色的罗裙,略施粉黛,尽显艳色。
待她将要进正院,觑见了门口守着的张崇时,才步子微顿,稍拧了拧眉心。
张崇在这儿,那岂不是代表爷也在这儿?
周韫慢条斯理地轻步走过去,张崇在看见她时,就微低了低头请安,周韫在他身前停下来,掸了掸手帕,轻声问:“张公公在这儿等多久了?”
她弯着眸子笑,似乎这话只是随意问问罢了,但张崇却是讪笑两声,他等了多久,侧妃又怎会在乎?
这言下之意,还是在问主子爷的行踪。
他忙低头说:“多谢侧妃关心,奴才刚到不就而已。”
周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信。
爷昨日若没宿在正院,如今这般早,又怎会出现在此?
遂一进去,周韫就看见坐在庄宜穗一侧的傅昀,她不动神色地轻挑了下眉梢,这是何意思?
昨日进了绥合院,驳了庄宜穗的脸面,今日来得这般早,是替庄宜穗撑场面还是在替孟安攸撑腰?
不过,瞧着孟安攸虚心低着头,和庄宜穗脸上透笑的情况,周韫大致猜出了些。
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心道无趣。
爷不去早朝,不去刑部,掺和进这件事作甚?
由着庄宜穗和孟安攸闹不好吗?
她敛眸上前,服了服身子:“妾身给爷和王妃请安。”
庄宜穗脸上笑意稍敛,抬眸看过来,关切道:
“周妹妹今日身子大好了?”
说这话时,近话末,她眸色渐渐平静下来,嘴角的那丝笑彻底不见。
昨日还起不来身,今日就艳丽得堪比春色,瞧不出一丝不适欠妥来。
即使是场面,她也做得太不尽心,当旁人皆是傻子不成?
周韫抬手轻抚耳垂,举帕掩唇,说咳,就咳了一声,半倚在时秋身上,装模作样地说:“劳王妃关心,妾身这身子恐还得养一段时间。”
庄宜穗眸一冷,身子还要养一段时间?那此时来作甚?
真把她这正院当热闹看了?
周韫半蹲身子,见她似还想说些什么,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想说就说,作甚磨磨蹭蹭的?
忽地,傅昀将杯盏置在案桌上,平静道:
“身子不适,就先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