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话双方都没说出口，却都一片亮堂了。
他们认识的地点在一家市区精神中心，当年，柳涵金夫妇因为痛失爱子，去做过好几次心理治疗。
差不多快满十岁的姜棠棠，是和母亲一起去的那里。
当时，柳涵金对姜河来说已经是一位极其崇拜的商界王者，两家人聊过几次，也渐渐熟悉起来。
柳涵金夫妇很喜欢机灵乖巧的姜棠棠，就送了她一条钻石项链作为纪念。
这一次，姜棠棠清清楚楚地表述她的想法：“我对伯伯、伯母的公益事业做过不少了解的，二十年前你们参与的就是治沙工程。”
从19世纪伊始，那地方的治沙历史更迭经历四代人、跨越六十多年的历史进程，才终于让五千万亩沙地成为了广袤绿洲。
柳涵金夫妻做公益并不仅仅是花钱图安心，他们是全身心投入了这个新的事业。
直到听见这女孩儿传递出来的信息量，柳涵金夫妇才意识到她真的不是想要随便聊聊。
姜棠棠：“我也是通过了解你们的一些作为，慢慢知道‘扶贫’这件事是什么样的，如果没有可持续性，我们做的就都是杯水车薪，它应该是要有一个Systematic。”
她说话的时候，霍锦西不时偏头看着，也没有打断她，就这样安静地听着。
“我也想做一些公益事业，不是捐款这么简单，所以我需要先对它有足够了解，然后有一天我就突发奇想，假如能把两位长辈多年来做出的贡献拍成一部纪录片，会是非常有意义的成果。”
席子眷：“那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做这些事情的？”
这个问题直击要点，姜棠棠抿了抿唇，才说：“小时候……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她去过一个小地方做文艺演出，对不起时间太久我不记得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了。”
她浅浅地笑了几声，格外好听。
“但我记得的，她带回来很好多、好多特别好吃的水果，我和我姐都吃了很多，我还记得有一种瓜……好像是木瓜？反正特别甜，那口感就像果冻，而且好香，那个香味一直伴着我睡着……我就再也没忘记那一天。”
柳涵金似乎被她的描述打动了，难得和颜悦色地说：“我们也和政府合作过，想扶持某些小县城的当地水果，但是很难打开市场。”
主要还是物流方面的难度，就算购买渠道设在网上，卖的又是白菜价，可那样好的水果却愣是运不出去，一上车就坏的坏、烂的烂，瓜农赚不到钱，市场反响也不好，在暂时找不到解决方案之前，他们就只能作罢。
“你就算现在去当地买，那也是相当便宜，20块钱能吃的你翻天。”
不知怎么的，这时柳太太的眼睛有些泛红：“我儿子念的是环境科学相关的专业，他去念大学之前……也一直在念叨，说以后想做回馈社会的事情。”
两位长者在失去爱子之后，将空虚动荡的灵魂寻找到了一处“有意义”的依托，同样，这本身也是为了完成儿子的心愿。
这一刻，姜棠棠的眼睛闪烁着，灵动又含情。
“所以我总觉得能遇见两位长辈，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种说不清的‘好兆头’，虽然我妈妈还是过世了，我和她也有过很糟糕的相处，但……是……”
她本想说，但我还是很爱她。
可酸涩的感觉卡在喉咙口，那情感已经让人很难顺利把句子说完。
姜棠棠一想到还有霍锦西在场，更加觉得尴尬难堪。
霍锦西恰当地开口：“抱歉，我先带棠棠去补个妆。”
他说着，轻轻带起她的胳膊，把人带离了座位。
她和柳太太的情绪都有点激动了，这样会导致正常的话题没法交流下去。
两人来到露台，霍锦西松开前襟的一粒扣子，笔挺的腰线被长裤束住，在这夜色里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随手把酒杯搁在栏杆上，看着她笑：“你还是别当偶像了，可以试试去做‘吃播’。”
“‘吃播’你也知道啊？看来霍总平时也经常网上冲浪哦？”
霍锦西看着酒杯里的酒，淡淡地说：“不跟上时代怎么养家糊口？”
第17章 就像是……他从身后抱着……
“养家糊口”这四个字，被这男人说出来特别违和。
“你是不是刚才听了我的描述，突然特别想吃瓜？”姜棠棠撇了撇嘴，“你这样的大少爷，肯定没吃过那种地方的水果啊，真的好吃，瓜肉薄的像纸片，要是提前在冰箱里冻一下拿出来，我的天……”
她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在转动手腕上的那条项链。
转着转着，那链扣突然松开，一道银光从二楼轻飘飘地落下。
“啊……？？”
姜棠棠愣了愣，因为项链“贵重”，她下意识往外头探出身子。
霍锦西眼看她做出危险动作，连忙迈出两步，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她身上的香味不由分说地充斥了他的鼻息。
许是席间喝过的酒开始起作用了，不然怎么会让人浑身发热，甚至有点头脑不清。
等姜棠棠反应过来的时候，霍锦西仿佛用了无声无息的气场彻底将人圈在他的胸前。
就像是……
他从身后抱着她一样。
温热坚实的胸膛贴着她，姜棠棠心头颤了颤，回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干嘛……要拦着我？我又不会蠢到跳下去。”
“哦，是我低估了你的智商。”
姜棠棠：“……”
餐馆附近的路灯早已节次鳞比亮起，墙上的壁灯将她的脸照亮，两人的距离过于靠近，就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短暂的沉默后，霍锦西松开了他的胳膊，扬声喊住楼下站着的服务生，让他帮忙捡一下项链送上来。
姜棠棠抿了抿唇，“谢谢啊。”
霍锦西不知道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谢的，唇角浅浅地掀了掀。
晚餐的后半段时间里，柳涵金与霍锦西各自聊到一些最近酒店经营方面的内容。
姜棠棠简单听懂一些控制成本、提高利润方面的手段操作，霍锦西说话向来很有条理，如同只要对象不是她，他就可以没有一句废话。
谈到促销手段的时候，他平铺直叙，也环环相扣。
“……，high season、low season以及shoulder season的促销手段要随实时变化，最基本的还是要靠建立品牌的忠诚度和可信度，从而留住客源。”
柳太太偶尔加入他们的谈论内容，然后还和姜棠棠扯起了家常。
席子眷：“棠棠，你真的想明白了吗？想好了吗？确定这是你想干的事？我觉得你现在在娱乐圈发展的也挺好。”
姜棠棠：“柳伯母，我希望我不止是做喊口号的人，任何公益也都不是什么文学创作的元素，我想看看真实的世界，我也知道……可能我做不好，说不定最后我还会半途而废，但这也是真实的一部分，我和他们一样，也和您一样，All Creatures Great and Small。”
席子眷笑了笑，呷一口普洱茶，淡淡地说：“老实说，孩子，在聚会上看到你的时候，真没想到你是一个会有这么多想法的女孩。”
姜棠棠腆着脸，说：“我知道，其实我没有真正体验过那些人千万分之一的痛苦，我只是比较幸运，也希望能把这份幸运分一点给别人吧。”
席子眷：“等有机会欢迎你去我们工作的地方看看。”
席散之际，柳太太瞥了一眼不远处立在宵风中的霍锦西，轻声说道：“我以前也以为霍家这位少爷名声在外，估计是一位典型的花花公子，但了解他之后发现……这孩子非常靠得住，不仅能力强，待人接物都很有一套。”
席子眷笑盈盈地夸赞着，也不是究竟是在夸谁了，“你眼光不错，棠棠。”
姜棠棠这才明白过来，是席子眷误会了她和那个狗男人的关系！
也不怪他们误会，他俩一起出现在酒会和私人饭局，就算介绍的时候只说是彼此的“朋友”，但谁又信呢！
“希望早日喝到你们的喜酒啊。”
“……………………”
姜棠棠不知该哭该笑，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席子眷愣了一下，掩了掩唇，“那迟早也会是的。”
姜棠棠：？？
晚上，姜棠棠想着要回一趟家。
霍锦西让司机开车，两人就并排坐在后座，一时沉默无言。
姜棠棠偷偷摸摸看这男人骄矜清雅的脸，经过这些日子和他打交道的次数增多，她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姜如晟会挑上这么一人。
原本，她真的以为霍锦西就是那种流连美色的废人二世祖，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霍国妖妃本霍。
他在自己的身边竖了四道高墙将所有人驱走，又散发着没人能抗拒的优秀魅力。
欲拒还迎，牛批爆炸。
突然，男人的嗓音就像一根轻轻拉动的弦：“想看就大方看，你这样偷看我是要做什么？”
姜棠棠：“……”
姜棠棠：“我就是在想你这人到底怎么练出的脸皮，厚的像铜墙铁壁啊！”
听到她气炸的反驳，霍锦西也笑了起来，抬起倚在车门上，“姜棠棠，你有一点很让我欣赏。”
她有点吃不准他的语意，不动声色地看他。
霍锦西：“你总能清醒的选择你想要的每一样东西，然后享受其中。”
包括你一往无前的人生。
临近深夜，姜棠棠回到家里，正就着玄关的微光弯腰脱鞋子，客厅的大吊灯却猛然被人打开。
“……姜棠棠，外面那辆车该不会是霍锦西的？他为什么会送你回来？”
姜如晟的表情已经在尽力克制，仍然流露出几分怨艾。
姜棠棠换好拖鞋，一边伸懒腰一边说：“我今天和他还有一些长辈一起吃了饭，有什么问题吗？”
姜如晟：“我听到风声说最近你老和霍锦西在一块儿，黏人黏的很紧啊，这是真的吗？”
姜棠棠懒得搭理她，故意就说：“你猜猜看？”
“你怎么可以这样……这么……你缠着人家？……我们姜家还要不要脸了？”
姜棠棠脸色也变难看了，冷哼道：“姜如晟，我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怎么就给姜家丢脸了？你自己还不是之前骚扰霍家少爷？双标要不要这么明显？——第一，你没和他在一起，他单身难道不能被其他女生追求吗？第二，就算你们都在一起了，我和他也没被抓奸在床，怎么就不要脸了？？”
姜如晟抬高音量打断了她：“姜棠棠！是我先让你去打听霍锦西的消息，你明知道我对他感兴趣，你就是想膈应我吧？“
姜棠棠：“你别太自作多情了好吗？我真要膈应你，那我能做出比现在恶心百倍的事。”
姜如晟：“……”
姜棠棠觉得她这个姐姐真的不受教训。
或许在商场上她可以打败大部分对手，可以掌握局面，但这十几年来两姐妹吵架，她姜棠棠还真没输过！
“我当你说什么呢，姐，我早问过霍锦西了，他说他确实没女朋友，但对你也没兴趣。”
姜如晟压着声线，显然已经语气不善了：“你怎么和他说的？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撬墙角的话？”
姜棠棠也把不屑狠狠地写在脸上：“不好意思，姜大小姐，一开始我问的是我同学廖晟浩，但这蠢货告诉他哥了，我有什么办法？我既堵不了小外甥的嘴，也控制不了小舅舅的感觉。”
“而且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心眼多？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和霍锦西有往来的？”
今晚送她回家的车子显然只是一个小插曲，看神情就知道姜如晟早知道了。
姜如晟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精彩，她双手环在胸前，“这件事我正好也要告诉你的，今晚有人打电话找你，知道是谁吗？——喻枫。”
这下姜棠棠难得怔住了神色，她下意识紧紧咬住唇瓣，垮了脸：“他打电话给我，问你近况如何，还说遇见你和你的‘男伴’……姜棠棠，这几年姐姐真是小看你了，你本事见长啊。”
“听他语气好像还挺关心你的，怎么样，想不想挽回一下？”
姜棠棠想了想，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了：“姐姐，我亲姐姐，我和霍锦西只是朋友关系，我和喻枫也不可能复合，你如果还想接他电话，就转告他不要再打探我的消息了。”
她走到卧室门口，准备躺床休息。
“最后奉劝你一句，该打听的我已经帮你打听完了，如果你还想接近霍锦西，那就自己想办法吧。”
姜如晟看着紧闭的门缝，不由捏紧手指，半晌，都不曾松开。
于此同时，霍家大宅。
直到感受夜色中的凉意，霍锦西才发觉真的是秋天要来了，院子里头大部分的花都已经榭尽了。
昼短夜长，饭厅里，大家已经用完晚膳，几位长辈正喝着茶。
廖晟浩把霍时优拉到一边，正没心没肺地唠嗑：“谁能想到那女人是恶毒的老巫婆啊，我真的靠，我早八百年就应该和棠棠在一起了，我这个蠢比……”
霍时优朝他身后看了一眼，觉得他这次真的凶多吉少。
男人按住心底的好笑，设套问他：“真的吗？你俩做高中同学怎么就没‘早恋’呢？不过确实……当年我好像总听你提起这个同学，你们经常一起出去玩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