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当太后——九月流火
时间:2021-01-28 09:52:49

  赵承钧不动声色,反问道:“何出此问?”
  “唐师师说,您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托她来给儿臣传话。不知,父亲有什么话要交待儿臣?”
  唐师师听到前一句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然而当着靖王的面,她根本没法阻拦。她眼睁睁看着赵子询捅穿了她的谎言,赵承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唐师师膝盖一软,险些当场跪下。
  完了,她此命休矣。
  赵承钧都气笑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他还是低估唐师师了。他以为唐师师只是耍耍心机,不承想,她连他的话也敢假传。
  赵承钧不言语,定定看着唐师师。唐师师顶着靖王的视线,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缝里。赵子询察觉气氛不对,看了看靖王,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唐师师。
  在唐师师忍不住要跪下请罪的时候,赵承钧开口了。他语气淡淡,仿佛真的有这回事般,说:“你前日策论写得不妥。治下之术,不是那样解的。”
  “为何?”赵子询看来非常意外,语气也激动起来,“那是儿臣得意之作,夫子也说写的极好,工整华丽,进退合宜……”
  “与文辞无关,是格局。”赵承钧声音不高,可是字字都有千钧之力,顿时截住了赵子询的话,“为上者,要用人,更要能容人。你通篇都在写如何驭下,如何用权术使两臣相斗,却疏忽了最基本的事情。”
  赵承钧站起身,他比赵子询高,身材也属于成年男子,肩膀宽阔,笔挺修长。当他站在赵子询面前,从身材长相到仪态气势,全部碾压赵子询。
  赵承钧停在赵子询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缓缓道:“帝王权术,并非因为权术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使用者是个帝王。权术没有错,但是只会权术,那就是舍本逐末,失了上位者的气度。”
  赵承钧说完,没有理会赵子询,大步走向亭外。刘吉连忙给赵承钧撑伞,唐师师偷偷觑了眼赵子询,麻溜地跟上赵承钧。
  唐师师不知道私底下赵承钧和赵子询如何相处,不过以她这几次的观察,赵承钧真的是一个极其严厉的父亲。与其说父亲,不如说是教养者。
  他看赵子询的目光,根本不是注视儿子,而是注视一个继任人。难怪赵子询怕他,唐师师在旁边听着,也大气不敢喘。更糟糕的是,寻常人家父亲训儿子,就算儿子再气馁,也好歹知道自己是亲生的,父亲不会真的放弃他。但是在靖王府,却不是这样的。
  唐师师替赵子询唏嘘,有这样一位养父,实在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唐师师很快就没有心思怜悯别人了,赵承钧走回书房,什么话也没说,掀衣坐到桌案后。
  唐师师二话不说,直接跪下,表情泫然欲泣:“王爷,您听我解释。”
  她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可是眼睛却在飞快转动,就差明说你听我狡辩。赵承钧好整以暇,道:“说吧。”
  “嗯……我,我其实是为了关心世子。”唐师师飞快组织着语言,“您每天这么忙,世子却游山玩水,谈情说爱。今日下雨,他不想着这场大雨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却带着两个婢女去温酒,这成何体统?小女看不过去,就想假借王爷之名,提醒世子一二。”
  赵承钧听着,慢慢露出笑意。难为她了,编的还有模有样。赵承钧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送你来靖王府委实是屈才,你这等罗织才能,真该留在诏狱,锦衣卫又添一员鹰爪。”
  唐师师勉强笑着:“王爷说笑,我不过一名弱女子,哪敢和厂卫大人相提并论。”
  赵承钧放下茶,慢悠悠转着,看里面茶叶上下沉浮:“为何?”
  唐师师不敢随意接话,小心翼翼问:“王爷指的是什么?”
  赵承钧本来想问唐师师为何格外关注赵子询,但是即将出口时,赵承钧觉得这种话有失身份,就换了个问法:“你为何格外敌视赵子询身边的那两个婢女,好像叫周舜华和任钰君?”
  唐师师吃惊地捂了下嘴,十分震惊:“王爷,你怎么知道她们两人的名字?”
  赵承钧眉梢跳了跳,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反过来问他的。赵承钧笑着,说:“你在指使本王?上一个教本王做事的,还是世宗陛下。”
  “不敢。”唐师师立刻低头,将手背贴在额头上,行礼道,“小女逾越,请王爷恕罪。王爷误会了,小女并没有敌视周舜华,只是男女五岁不同席,她们成天缠着世子,恐不利于世子进学。”
  唐师师说的一本正经,她想要观察赵承钧的表情,但是又不敢抬头。赵承钧端坐上首,手里缓慢转着茶盏,不置可否。
  赵承钧怎么可能看不出唐师师在撒谎,赵承钧在宫廷长大,这些明争暗斗、争宠固宠的戏码,可能赵承钧比唐师师更熟。
  他的生母,恭烈贵妃郭氏,便是宫斗的胜利者,权斗的牺牲者。唐师师这些手段放在曾经的郭贵妃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赵承钧只是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唐师师居然是个为爱痴狂的人。唐师师的前未婚夫是个谦和俊俏、书卷气很浓的少年人,某种意义上,赵子询也是这样的。
  这大概,是唐师师喜欢的类型吧。论理儿子的事情,赵承钧这个做父亲的不该管,但是,谁都可以,唐师师不行。
  “唐师师。”赵承钧突然开口,说道,“我已经为赵子询看好了正妻人选,世子妃,不会是你们中任何一人。”
 
 
第16章 选妃
  八月,天清气爽,草木深深,一大早,靖王府就热闹起来。
  从巳时起,靖王府的侧门就没有安静过,马车一辆接一辆驶入二门,盛装打扮的太太们下车,见了熟识的夫人各个笑容满面,热情地握着手寒暄。年轻漂亮的闺秀们跟在母亲身后,笑不露齿行不露足,一眼望去,鲜妍如花。
  当真是姹紫嫣红,花钿如雨。在场的人无论是夫人太太还是闺秀小姐,每个都心知肚明,今日非比寻常,靖王举办的这场宴会名为赏花宴,实则,是在给世子挑选正妃。
  能和靖王做亲家,多少人求之不得,整个西平府都轰动起来。各家的太太们更是卯足劲儿,将自己女儿打扮到头发丝都是精致的,誓要在众女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已经有不少夫人到场了,花园里热闹非凡,美人如云。唐师师等人作为太后送来的门面,这种场合亦要出席。
  唐师师坐在亭子中,看着树丛后闺秀小姐们娇声笑语,拿了团扇扑蝶。冯茜从外面走近,咳了一声,轻手轻脚坐到唐师师身边:“唐姐姐,其他人都在外面赏花呢,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唐师师静静瞥了冯茜一眼,说:“我走累了,在这里歇歇腿。你呢,你怎么不去和她们玩乐?”
  “我这个身体,走得快两步就喘,哪能去和人玩乐?平白扫兴罢了。”冯茜拿帕子掩着嘴,轻声咳了咳,一双细长的眼睛慢慢望向唐师师,“唐姐姐,听说今日,这个赏花宴另有乾坤?”
  唐师师就知道冯茜有盘算,她笑了笑,不接冯茜的话:“靖王英明神武,王爷设宴,自然大有乾坤。”
  冯茜垂下眼睛,用帕子压了压唇角,慢条斯理说:“我倒是听说,王爷有意给世子选妃,这个赏花宴便是用来相看世子妃的。想来,等这个宴会结束后,我们就要多几位主子了。”
  来客这么多,世子妃却只有一位,不乏有人是奔着侧妃来的。只要能和靖王攀上关系,即便是世子侧妃也值。
  唐师师早就知道以她们的来历,不可能成为赵子询的正妻。即便是周舜华,都是先成为无名无分的通房,然后一步步斗倒其他女人,凭借赵子询的宠爱立足,最后熬死正妻,借子上位。赵子询那样宠爱周舜华,在登基称帝后,一样立曾经的世子妃为皇后,周舜华只封了个淑妃。周舜华在其他女人手下当了二十多年的妾,直到皇后病死了,她才终于等来出头的机会。
  讽刺的是,在周舜华成为皇后之后,一样步了老对头的后尘。周舜华也失宠了,后宫不断有年轻美丽的新人冒出来,周舜华只有在节庆宴席上才能看到赵子询。曾经她那样受宠,到了后来,亦不过是一个无趣死板的坤宁宫符号。
  唐师师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胜者为王,中间的过程根本不重要。但是等真到了这一天,唐师师发现她还是膈应的。
  唐师师知道这样想很矫情,她想要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太后,就不能执着于名分、道德这些东西。可是唐师师就是忍不住想,如果她做了妾,然后利用自己的美色争宠,那岂不是和苏氏对她们母女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唐师师一时半会还调整不好心态,因为这个缘故,唐师师此刻看着赵子询的选妃宴,委实兴致寥寥。她知道靖王的意思,靖王不希望赵子询和宫城送来的美人搅和在一起,无论她,还是周舜华、任钰君,都不行。这次宴会,就是给她们几人的警告。
  唐师师无声叹气,那次下雨,她本来不会露馅的。冒充靖王虽然冒险,可是她只要说些勉励、提醒等冠冕堂皇的话,赵子询心生感动,只会越发尽心读书,根本不会去和靖王求证。这样一来,唐师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隐没了。她只是没想到,靖王会突然出现。
  唐师师虽然马上把锅甩了出去,但是靖王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靖王并没有追究。
  唐师师不懂,但是成功捡了条命回来,她何必刨根问底。
  唐师师和冯茜在树丛后面坐着,有几只蝴蝶飞到她们这里来。几个闺秀追着蝴蝶跑进树丛,看到唐师师两人,怔住了。
  “你们是……”
  唐师师起身,不紧不慢行了个万福礼:“我是唐师师,自宫城来。”
  冯茜站到唐师师身后,跟着行万福。几位闺秀面面相觑,赶紧回礼:“原来是宫里的人,失礼。我们不知道两位姑姑坐在这里,吵到了姑姑,请姑姑恕罪。”
  唐师师听到这个称呼就知道她们误会了。唐师师笑了笑,说:“我并非管教姑姑,只不过是太后娘娘送来侍奉靖王的奴婢罢了,几位姑娘叫我名字就好。”
  不是姑姑?闺秀们怔了一下,突然想到前两天,宫城送了一队美人给靖王,想来就是这几位了。
  几人小心对视,再一次上前行礼:“惊扰两位美人,是我等失礼。小女名卢雨霏,父亲任按察使,这是家妹卢雨霁。惊扰两位,小女十分对不住。”
  唐师师一听就有谱了,按察使总领一省刑名,按察使家的小姐,多半是这次世子妃的强力竞争者吧。
  唐师师不动声色地打量卢雨霏,这位卢小姐穿着白罗花鸟马面裙,上面罩淡黄色对襟长衫,头发上簪着银鎏金蝶穿花挑心,周围环绕同样质地的簪钗,一看就是为了今日的场合特意准备的头面。卢雨霏在王府都敢追着蝴蝶到处跑,可想而知在家中极为受宠,遇到唐师师和冯茜后,先是吃惊,等得知她们两人身份后立刻自我介绍,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可见母亲对她的教养也很好。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既有身份,又有头脑的官家小姐。唐师师打量完卢雨霏后,捎带看了眼她身边的妹妹。只一眼,唐师师就知道这个女孩是庶出,衣服首饰全部比卢雨霏低一个档次,连气质也有种说不出的阴沉。
  她的眼神很灵,相貌甚至比卢雨霏更好,但她看人时总低着头,不敢和人对视,这些细节立刻将她的形象大打折扣。至于另一个闺秀缩在最后面,多半是卢家姐妹的跟班,唐师师只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唐师师打量卢家姐妹时,对面人也在打量她。卢雨霏心生惊讶,她早就听母亲说过,京城送了一队美人给靖王,各个国色天香,音容俱佳。卢雨霏本来是不信的,她身边的官家小姐长相都不差,上了妆容,根本没有丑人。大家同为女子,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就算再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儿去?
  直到卢雨霏见了唐师师,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她坐井观天,觉得天下美人千篇一律,看得多了根本差不了多少,谁想,这只是因为她还没有见过顶尖美人。
  真正的美人,只一眼就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卢雨霏惊讶归惊讶,但是并不嫉妒。因为,她是来参选世子妃的,宫廷美人多么惊艳,与她何干?
  卢雨霏反而想和唐师师打好关系,虽然这些人不是她正经婆母,但毕竟是王爷的女人,卢雨霏还是得小心奉承着。今日第一次见面,卢雨霏非常积极,想和唐师师结个善缘。
  唐师师察觉到了,心中讽刺一笑。卢雨霏现在不明实情,故而努力地对她们释放善意。如果卢雨霏真成了世子妃,等过门后,不知道卢雨霏还能不能笑出来。
  卢雨霏热情道:“久闻金陵水土养人,可惜小女生在西平,未曾得见。今日见了两位美人,才知传言不虚。”
  唐师师笑了笑,说:“卢小姐过誉,我等蒲柳之姿,愧不敢当。”
  “唐美人这话折煞人等。”卢雨霏立刻说道,“你这等品貌都是蒲柳之姿,那天下其他女子可怎么活?”
  卢雨霏说话间,背后树丛拂动,一个穿着浅蓝色烟罗裙的女子分开柳条走出来,人都没到,声音就率先来了:“天下其他女子怎么就不能活了,你这是夸谁呢?”
  卢雨霏回头,看到来人,又惊又喜:“云初,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这位女子眉眼纤细,身姿风流,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柔弱,“莫非靖王府,只许你这个卢家大小姐来,却不许我这个破落户来?”
  “云初,别开玩笑了。”卢雨霏拉住奚云初的手臂,将她拽到唐师师跟前,献宝般介绍道,“这是奚云初,一张嘴惯会奚落人。云初,这是宫里来的美人,这位是唐美人,这位是冯美人。”
  奚云初本来若有若无地笑着,听到唐师师是宫里来的,笑容微敛。她端正起来,仔细打量了唐师师一眼,脸上表情倏地变差了:“原来是宫里来的金贵人,人家各个沉鱼落雁,貌比姮娥,你拉我过来出丑做什么。”
  卢雨霏本是好意,没想到奚云初突然翻脸。卢雨霏尴尬起来,飞快瞥了唐师师一眼,暗暗拉奚云初的手:“奚云初,你干什么,这是伺候靖王殿下的人。”
  唐师师轻轻挑眉,大概是女人的天赋,奚云初才一开口,唐师师就感觉到,奚云初对她有敌意。
  为什么?奚云初就算再受宠也只是个官家小姐,怎么敢一开口就得罪靖王府的女眷?等等,她姓奚……
  唐师师恍然想起,冯茜曾和她说过,靖王定了两任未婚妻,一任是奚家的嫡长女,只可惜未过门就死了,另一任是李将军的孙女,同样在婚前出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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