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二小姐是谁?那可是靖王第一任未婚妻奚云晚的妹妹。听说,这姐妹俩长得非常像, 奚云初身段容貌, 都和其姐一模一样。
闻者纷纷感叹,靖王可真是个念旧情的人啊。
唐师师终于回府了,一进王府二门,卢雨霏和唐师师都没有寒暄的力气,各自回屋休整。唐师师回来后洗了澡, 一直睡到天黑, 才总算恢复了气力。
杜鹃点了灯, 扶着唐师师坐起来:“姑娘, 晚饭一直给你热着呢, 您现在有胃口吗?”
唐师师睡了一觉,精神抖擞,连胃口也一并恢复了。她想了想,说:“晚上不宜吃太多,拿些好克化的过来吧。”
“是。”
唐师师身上穿着中衣,现在屋里没人, 她也懒得换衣服,就这样去饭厅吃饭。杜鹃一边给唐师师夹菜,一边愤愤不平地说:“姑娘,你知道吗,你不在这两天,府里闹出好些幺蛾子。不知道什么人传话进来,竟然说王爷有意和奚家结亲。王爷已经定过奚家的大姑娘了,人未过门而逝,这是忌讳。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人家,王爷怎么可能两次定同一宗的姐妹?”
唐师师喝了口汤,慢慢说:“这是王爷自己说的。”
杜鹃完全愣住:“什么?”
“奚夫人问王爷什么时候娶妻,王爷亲口说,应该快了。”唐师师放下碗,拍了拍杜鹃的手,劝道,“事情已经定局,早点想开吧。等奚二小姐进门,你要还是这个态度,那可没人救得了你。”
唐师师自认她已经算心比天高,结果杜鹃的事业心更加旺盛,一心想让唐师师走最通天的路,甚至规划着让唐师师成为靖王身边第一人。唐师师很感动,但还是选择拒绝。
因为,唐师师的目标是赵子询啊。
杜鹃的雄心壮志被迎面一击,她有些难以接受,闷闷问:“王爷说的时候,真的提到奚二小姐的名字了吗?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唐师师用看傻子的目光望着杜鹃,说道:“心怀侥幸是没有用的,早些做准备吧。”
唐师师说完,就去净房漱口了。杜鹃站在桌前,想了很久,还是不服。
明明靖王对姑娘才是最与众不同的,就算王爷真的打算娶妻,人选也该是姑娘,奚云初算什么?要是王爷有意和奚家再续姻缘,那早就续了,为什么先前一直说无意娶亲,等到今年,才突然放松口风?
坊间有说法,是靖王为了等奚二小姐长大,所以才放话不娶妻。杜鹃觉得这个说法很扯,靖王是什么人,这么可能守身多年等一个女人?就算真的在等,不能成婚,那还不能订婚吗?
男人如果真的喜欢,巴不得立刻昭告世界,宣示所有权,怎么可能默默无闻拖着?世上没有例外,男方不主动,那就是不喜欢。
杜鹃心里乱乱的,拿了药膏,进内室给唐师师上药。杜鹃看到唐师师背上的淤青,十分咋舌:“姑娘,您这是怎么弄的?”
“别提了。”唐师师脸蒙在枕头里,瓮声瓮气道,“在路上不小心从马车上摔下来,就成了这样。”
从马车上摔下来?杜鹃越听越觉得蹊跷,然而唐师师埋着脸,一副不欲再谈的样子,杜鹃没法问,只能轻手轻脚给她上药。
杜鹃涂了药后,在唐师师身上薄薄覆了一层纱,就出去了。等人走后,唐师师等了很久,确定没有声音,才悄悄探向暗格。
还好,里面的东西还是原样,并没有被人发现。唐师师不由松了口气,她这次出门没有带书,而是放在屋里,幸好有惊无险。
唐师师借着枕头掩饰翻到最新页,最新章说周舜华在庄子里辗转难眠,赵子询也独自睡着,默默无声。
卢雨霏这次能大获全胜,全是借了赵承钧的光,没有靖王威慑,赵子询根本不可能将周舜华送走。然而这样只是治标不治本,卢雨霏看似赢了,其实,输的彻彻底底。
外力逼迫只会助长赵子询的逆反心理,外人越反对,他对周舜华的感情就越深。唐师师合上书,幽幽叹息。
后面卢雨霏多年无宠,实在毫不意外。异地处置,要是有人将唐师师正喜欢的宠物强行送走,唐师师也要记恨他很多年,更别说赵子询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帝王。
周舜华虽然危险,但是,并非没有反击之力,因为这样一来,周舜华就被推到赵子询这一阵营。卢雨霏站在靖王那边,是压迫方,而周舜华,却是和赵子询同一战线的队友。
后面赵子询叛逆,在赵承钧死后大肆推翻赵承钧的政令,也是出于同一缘故吧。赵承钧真的太强势了,赵子询在府中毫无话语权,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赵承钧一皱眉头,赵子询就要诚惶诚恐地将爱妾送走,长此以往,赵子询怎么能不生怨怼?
如果是亲生儿子也就罢了,父亲再严厉,终究打断骨头连着筋,然而养子却不同。
唐师师唏嘘,难怪古话说同气连枝,血缘的牵绊实在不可逆转。赵承钧和赵子询的矛盾,是一个无解的局。
唐师师叹息片刻,将书重新藏好。这对父子再唏嘘,那也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世子,轮不到唐师师来怜悯。有这点时间,她还是想想自己吧。
接下来书中章节全和南山庄子有关,也就是说,王府成了一片空白。
唐师师深深吸气,她无法再预知剧情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只能靠自己。
祸福荣辱,在此一举。
卢雨霏靠在引枕上,怔怔搅着手中的粥。外面门声轻阖,卢雨霏一个激灵,惊喜地抬起头来:“世子……世子呢?”
陪嫁丫鬟低着头,尴尬道:“世子妃,小厮说世子已经睡了,世子妃有什么话,不妨明日再去。”
卢雨霏颓然,她看着手里的粥,顿时索然无味,嫌恶地扔在桌上。
卢雨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落寞,她低声喃喃:“世子是不是怨我?”
陪嫁丫鬟低着头,不敢说话。世子妃被家里捧得太高了,一路顺风顺水,一点点挫折都受不得。周舜华在十五勾走了世子,让世子妃丢了脸,世子妃就一定要让周舜华连本带利地付出代价。
争风吃醋没错,但世子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找靖王。屋里事屋里毕,一旦闹到靖王跟前,谁都得不了好。
卢雨霏事后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这次去广济寺,她原本打算和赵子询重修旧好,结果路上遇到了暴风雪,只能中途折返。回程时她几次示好,赵子询都不冷不热,甚至隐隐有些不耐烦。
没错,不耐烦。卢雨霏这回真的害怕了,她是不是,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然而事已至此,卢雨霏能怎么办?她只能继续强硬下去,告诉所有人她没有错,连在陪嫁丫鬟面前也不能露出悔意。卢雨霏消沉了一会,强行打起精神,说:“世子今日可能太累了,等过一段时间,他总会回心转意。周舜华已经被我处置,接下来再安抚好奚家,我的计划便大功告成了。”
奚家算是这次出行的唯一收获。卢雨霏原本想给奚家牵线,所以特意邀请了奚云初,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试探出了靖王的真实心意。
卢雨霏扬眉吐气,她觉得都是自己的功劳,如果没有她邀请奚云初,如果他们路上没有遇到险情,靖王怎么会关心则乱,松口娶妻呢?卢雨霏得意,说:“我给奚家施了这么大的恩情,她们不知该如何感谢我呢。日后有奚云初帮忙,我在府中总算不是孤掌难鸣,腹背受敌了。”
大丫鬟有些担心,谨慎地提醒道:“世子妃,奚二姑娘如果真能入府,那便是王妃。到时候,王府中馈就归王妃管了。”
“怎么可能?”卢雨霏一下子沉了脸,说,“奚云初能当王妃全靠我,她不报恩就算了,难道还能和我抢东西?”
“不然呢?”丫鬟叹气,低声劝道,“奚二姑娘心高气傲,恐怕未必会认世子妃的帮助。王妃毕竟和世子妃不同,到时候她有礼法撑腰,又有靖王宠着,恐怕,不肯屈居人下。”
其实陪嫁丫鬟一直不同意卢雨霏扶持奚云初,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府邸中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卢雨霏上无婆母下无小姑,一个人做主多轻松,为什么非要抬一门婆婆进来?
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添堵么?
陪嫁丫鬟担心,劝卢雨霏道:“姑娘,奴婢知道您是好心,但是不能全部寄托于奚家。世子才是您的立身之本,您得多给自己做准备啊。”
卢雨霏沉着脸坐了半晌,最后不得不承认丫鬟是对的。奚云初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明明半桶水晃荡,还偏喜欢指点江山。就算奚云初最开始对她有感激,等时间长了,奚云初那个人也会忘恩负义。
她可以拉拢奚云初做帮手,却不能指望奚云初当底牌。卢雨霏能依靠的,还是自己。
卢雨霏握紧手心,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微微发白。过了一会,卢雨霏咬牙道:“周舜华走了,世子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不妥,再给世子抬一位妾吧。”
第二天,卢雨霏打发走请安的侍妾后,叫了自己的陪嫁丫鬟进来。她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放心。
女子出嫁前,母亲总会给女儿准备陪嫁丫鬟。这些女子面容姣好,身段妖娆,卖身契却捏在女方家里。万一女儿生不出孩子,或者姑爷喜新厌旧,这些陪嫁丫鬟就是固宠的工具。
卢雨霏自然也有陪嫁丫鬟,但是她迟迟狠不下心,给自己的丫鬟开脸。一旦走出这一步,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非但卢雨霏和这个丫鬟的主仆情谊断绝,连其他下人也会心思浮动。毕竟,能当主子,谁想当丫鬟呢?
就算有卖身契在,也不能保证这些人不生外心。卢雨霏想了又想,最终对贴身丫鬟说:“来人,备衣,我要去给父亲请安。”
卢雨霏想好了,与其折损自己的人手,不如放流云院那些人狗咬狗。反正这些女子迟早都要被处死,她们有才有貌,又注定生不出子嗣,这才是真正不会对卢雨霏产生威胁的人选。
唐师师下午在书房抄书时,接到杜鹃的传话。唐师师不动声色,悄悄出了门,走到墙角处问:“怎么了?”
杜鹃一下午都在这里张望,刚才好不容易逮到相熟的姐妹,终于把唐师师叫了出来。杜鹃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对唐师师说:“姑娘,流云院出了桩喜事。”
“什么事?”
“纪美人被选为世子妾室了。”
唐师师一惊,不由挑眉:“纪心娴?”
“没错。”
这可不是件小事,唐师师和刘吉告了假,飞快朝后院走去。路上,杜鹃一五一十将今日的事情复述给唐师师。
“听说是世子妃去和王爷请命,请求将纪美人赐给世子,王爷同意了。中午世子妃的嬷嬷到了流云院,给纪美人送了几匹茜红布料,热热闹闹给纪美人绞脸。现在流云院正热闹着呢,等过一会,纪美人就要搬到世子的后院去了。”
唐师师听着若有所思,确实,上午时卢雨霏来过一次,她去里面说了些话,马上就出来了。唐师师见一切风平浪静,就没将这回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卢雨霏竟然是去纳妾的。
唐师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卢雨霏可真是贤良妇的标杆,成婚第二天连着给赵子询抬两位妾室,到如今刚满三个月,卢雨霏又给赵子询纳第三位贵妾。
她是觉得日子太舒坦了,还是怕自己失宠不够彻底?
唐师师难以理解。她回蒹葭院简单放了东西,衣服都没换,就赶快去流云院“道喜”。
唐师师是最后进门的,她到来时,流云院争奇斗艳般站了一地美人,连脱离圈子很久的任钰君也来了。众女围在纪心娴身边说话,纪心娴刚刚绞去了脸上汗毛,头发盘成圆髻,正一脸满足地笑着。
唐师师进来,屋中寂静了片刻,随即众人纷纷站起来,笑着给唐师师问好:“唐姑娘来了,快给大忙人看座。”
唐师师没有理会她们的调侃,唐师师笑着给纪心娴道贺,说:“恭喜妹妹,我来迟了,还望纪妹妹不要怪罪。”
“我哪儿怪罪唐姑娘?”纪心娴从座位上站起来,眉尖高挑,似奚落又似炫耀,“如今谁不知唐姑娘是王爷身边第一红人,我讨好姐姐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得罪?日后,我进了世子的院子,便比唐姑娘低一辈了。还望唐姑娘多在王爷说好话,照拂妹妹一二。”
唐师师自然应是。唐师师来了,所有人重新排座位,唐师师坐在最前方,握着纪心娴的手好生“姐妹情深”了一番:“我在前院消息慢,刚刚才得知纪妹妹竟然有这番造化。世子丰神俊逸,纪妹妹娇俏动人,你们两人男才女貌,再搭配不过。以后纪妹妹一定要好好生侍奉世子,不要辜负了世子妃的期望。”
纪心娴看起来信心满满,她下巴微扬,朗声道:“这是自然。周姐姐不在了,世子妃又忙于家事,我一定接过周姐姐的重任,好生照料世子。任姐姐,你说是不是?”
仿佛纪心娴已经拿定了,她一定会比周舜华还得宠。
任钰君坐在众人中,神情恍惚,冷不防纪心娴提到她,任钰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没错。我死板无趣,不及周妹妹和纪妹妹活泼,以后,世子就拜托纪妹妹了。”
任钰君这话虽是自谦,但也没有夸大。之前任钰君无论做什么,总是随着周舜华一起,众人便觉得这两人是一样的。可是等两人同时成为世子的侍妾后,情况却大不相同。
世子虽然收了任钰君,对她还算客气,可实在说不上多少宠爱,和周舜华更是完全不能比。之前有周舜华在前面挡着,任钰君一个月就能分到一两天,如今周舜华终于不在了,任钰君以为终于能轮到自己得宠,结果纪心娴又来了。
纪心娴容貌娇艳,性格张扬,又是新鲜人,任钰君如何争得过她?可能这就是命吧,纪心娴得意洋洋,意气风发,任钰君却闷闷的,连话都不想说。
如今的任钰君,哪里还有刚出宫时的骄傲明媚?才一年,她身上的光彩就磨灭了。
众女你一言我一语地帮任钰君说话,说是安慰,其实更像是拱火。唐师师端着笑容应付这群虚伪姐妹花,连听到纪心娴抱怨说世子妃送来好些首饰衣料,她都用不完,唐师师也不能翻脸。
在这个屋子里,谁先忍不住恶心,谁就输了。
好容易纪心娴炫耀够了,终于肯放唐师师出门。唐师师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告辞。
冯茜见状,和唐师师一同离开。
走在路上,冯茜和唐师师感叹:“真是世事难料。我们一行十个人中,数唐姐姐最漂亮,结果周舜华、任钰君接连得宠,唐姐姐却无人问津,现在连纪心娴也被选中了,姐姐却毫无动静。真是不公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