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霰直接捂住他的嘴,不客气地往边上一扭,按到地上,抽出他怀里的帕子递给兽医,再单手利落地将他拖出门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师兄的爱意。
第147章 喜欢
风长吟被拖出去没多久,煤球就顺利生产了。
第一只幼兽生出来后,青年趁着清理的功夫,大着胆子上前摸了摸它的肚子,判断大概还有四五只幼崽。
煤球的皮毛太厚,肉眼完全看不出腹部大小,平时性情不大稳定,连修士都不敢随意近身,到时候才知道究竟怀了几个。
两只魔兽,一胎六个,一胎五个,属于资料中说的正常数据。
这下逐晨心底有了底。保持下去的话,明年他们的养殖规模就可以实现翻两番。煤球长成到怀孕差不多是一年时间左右,很快他们就可以实现吃肉自由。
逐晨欣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兽,它在柔软的帕子里不断乱拱,发出几声微弱的喊叫,察觉到哪里有热源,就拼命往那一边冲去。
魔兽靠着墙面,目光虚虚落在它身上,抬爪舔了舔毛发,露出前所未有的乖顺。
大约一炷香后,这场痛苦的磨砺终于结束,它软倒在地上,闭着眼睛,甚至没多余的力气去关注自己的孩子。
青年用毛巾将幼崽一个个擦干净,再在剪过的脐带上系了圈绳子,等它自然脱落。确认刚出生的宝宝都没有身体缺陷,才小心放回母亲身边。
一只小东西认不清方向,被自己兄弟挤出母亲的怀抱,迈着还不大熟练的八字腿,晕头转向找了一圈,然后朝逐晨这边走了过来。
风长吟已不屈服地回到屋里,一进来就看见逐晨捧在手心里的魔兽幼崽,眼睛倏地发亮,冲到她身边,将边上的风不夜挤得退了一个身位。
微霰感到一阵窒息。
风长吟两手做了个捧的姿势,软声道:“师姐,也给我抱抱。”
逐晨将幼崽放到他手上。
小师弟手上有许多都是练剑的老茧,煤球进了他掌心,感觉不大舒服,用牙床啃了啃,将自己给磨哭了,“呜呜”地可怜叫唤。
它身上只有浅浅的胎毛,皮肤是偏向浅白色的,蜷缩成一团,像只狗崽子。
小师弟被逗得直乐,腾出一只手缓缓摩挲它的背部。
逐晨见他表情沉迷,提醒道:“不要靠得太近,以免生出感情,到时候难以割舍。”
风长吟点头,却仍旧爱不释手,随口问了句:“如果真的喜欢上了呢?”
“那就只好养了啊。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又不是苦行僧,那么为难自己做什么?”逐晨说,“不过这是百姓一起养的,你想要就得花钱买。”
风长吟又看了几眼,觉得够本了,将它放回到煤球身前,天真地笑道:“还好我跟它们感情不深,我还是跟阿秃的关系比较好。”
逐晨也笑,挥挥手示意他自己出去玩,转了个身,对上微偏着头,正若有所思的风不夜。
逐晨少见他这样三心二意的状态,也摸不准他今日反常的原因,小声唤道:“师父你怎么了?”
风不夜不明所以地颔首,似是回应。
他尚未说什么,怀谢先一步开口:“此地血气过重,逐晨师妹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待得太久。既然魔兽已经生产完毕,你先与师父出去吧,这里留给我照看即可。”
空气里确实有一股浓郁难闻的腥味,逐晨退出棚屋,到外头深深换了口气,觉得胸口舒坦不少。
外头的百姓已经准备散了,眉目中皆是喜气洋洋。农户带着人去摘叶子,顺道熬点鸡汤,准备给煤球催奶。
逐晨刚想找风不夜问问怎么会有兴趣来这里,回头一看,发现他隔着半米的距离跟在自己身后,目光的焦点也落在她身上,显然是追着她一起过来的。
逐晨与他面面相觑,还没思索出头绪来,脑子一抽,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风不夜如她所料,抬步跟了上来。仍旧是一臂左右,触手可及的位置。
这一神似“遛”的动作让逐晨浑身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暗骂一句神经病。转念想到,难道伯奇食梦对他真的没有用处吗?
她表面一副呆愣的模样,脑子里倒是转得飞快。一阵狂风卷残云,将所有的错误答案都清理了出去,留下一个最为关键的词语。
她觉得这技能大概只对人有用,而风不夜的身上还有一道龙魂,效果就被抵消了。
她一时说不上喜还是乐,第一感觉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勾着衣袖,不敢抬头挺胸,好像穿了套极不自在的衣服。
她抬手指了指,示意去前边安静的地方。风不夜就那样站着,纤长的眼睫向下低垂,披着一副很听话的假象。
逐晨领头过去,停在栅栏附近,与风不夜相对而立,视线中却只有他那双白色的布鞋。
这中间大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逐晨听到远处黑雏鸡的鸣叫换了一种调子,风似乎也变了一个方向,太阳从她的背面转到了她的侧方,刺得她眼睛酸涩,眼皮颤动。而她那张跟被强力胶黏住了的嘴还是没有开口。
风不夜默默看着她跟变脸似的纠结不定,时而紧蹙的眉,时而狰狞的面庞,时而超脱的眼神,显然已经在脑海中上演了好几出大戏,且是要破罐子破摔中途罢演的趋势,这才主动问了句:“你的【若水】是跟谁学来的?”
逐晨听这问题顿时心虚,撇过眼神,摸着耳朵道:“是……”
“不是大魔。”风不夜说,“大魔没有这样诡谲的功法,魔界也不会有,更不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对着不同的人,用了不同的借口,不摆明了要让人拆穿吗?”
逐晨心说,像怀谢师兄这种自家人那都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些一听她说话就开始琢磨打假的,她连敷衍的耐性都没有,管他们信不信。
“那我也是……”逐晨说着底气充足,扬起下巴道,“跟你学的!”
逐晨想,自己这一朝的叛逆,怎么都该算一个不知礼数吧,风不夜骂她两句是轻的,但说要打,肯定舍不得。他从没亲自动手教训过徒弟,顶多命人过去面壁。
朝闻离不开她,她不能面壁,因此有恃无恐。
岂料风不夜只温和地道:“我不知你从何处找来的功法,这种陌生的术术还是少练。我见它虽然好用,但灵力运转复杂无常,寻不到来由,若出了什么问题,我恐不能及时救你。”
“你初学这类功法时,想来有自己的考量,师父知道,你原先日子过得不易,这也是无奈之举,是师父疏忽,亏欠了你。”他熟稔地抬起手,又想起逐晨如今已经长大了,本想落到她头上的手掌往边上一偏,最后只搭在她的肩上,语气中也带了点不容置疑的严厉,说道:“这种入梦的法术,决计不能再用。我从不曾听闻世上有哪种修炼的路数能叫人影响他人的梦境,多半是什么损耗神魂的禁术。你年轻,切莫图着贪玩犯了大错。”
逐晨叫他一番话说得自惭形秽,左侧肩膀也觉得异常沉重,嚅嗫着道:“您不生气我这样做吗?”
她自己先急了,忙补充了句:“当然我不是故意的!这功法的效用其实是吞噬噩梦,您最近……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解释不清,毕竟的确不是那么清白,干脆垂丧着脑袋,等风不夜给她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结果风不夜今日特别的宽容,不仅没有追究,还想搞个大赦天下,只问道:“你还有什么能叫我生气的事,一起说吧。”
逐晨掀起眼皮,窥觑他的脸色,发现他竟是认真的,心脏猛地跳了跳。
这不就是催着她大逆不道吗?他们朴风总从来不兴钓鱼执法,每回只来真的。
逐晨揣测不准风不夜的意图,但想反正是他在肆意放纵,最后出什么问题也跟自己无关,是他煽的风点的火,得凭他负责。
斟酌片刻,她还挺含蓄地说:“我今天早上问了寥寥云,如果有人不让她下雨,她要怎么办?”
风不夜迟疑:“她要怎么?”
逐晨恶狠狠地道:“她说她一定要下雨,而且还要下更多的雨,让那个欺负她的人只能生自己的气!”
风不夜稍顿,问道:“谁不让你下雨?”
逐晨气焰消了下去,握着自己的手不敢看他:“……一个叫风不夜的人。”
风不夜低笑了声:“你再问问他,他没有不许。”
逐晨惊讶地吸了口气,因这一句话生出种大起大落的忐忑,深深注视着他,不能确认他究竟懂没懂这句话的意思,恍恍惚惚地问了句:“真的吗?”
第148章 运动
风不夜叫她问,逐晨真问了,可是他却没有回答。那神情,似乎是在斟酌着怎么措词才能将她满脑子热意给浇下去一点,让她好好想清楚这荒谬的因果。
他不拒绝、不指责,说明已是极大的动摇。逐晨壮起些死皮赖脸的胆子,硬着头皮,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寥寥云喜欢下雨,可是我不喜欢,我……我那个、喜欢谁,你知道吧?”
那么短的一句话,也能嘴瓢两次,逐晨无奈咋舌一声,懊恼地闭上眼睛。
风不夜看着她那张活泼生动的脸出了神。
世上人他多是向慕敬仰,其中少不得的是畏惧。
他辈分高,自他年少成名起,与他同龄的修士见到他便要鞠躬敬礼,不敢抬头直视。长辈他也多是倚重客套,仿佛他生来就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能叫人望而生畏,唯一要务只有修炼得道。
因此他说话做事跟着老练起来,总是要想得很远,喜欢将所有的安排都顾虑周全。
他半天才开口道:“如果我……”
他想把未来的利弊与逐晨说清楚,一切或许并不如她想得那么顺遂,往后不要因此伤心。可才刚说了这两个字,逐晨似有所感,脸色“唰”地白了下来,拒绝之意明显。
风不夜未出口的打算在嘴里滚了一圈,随她意愿换了一句:“人言可畏,你如果不怕人说道……”
“这有什么好说道的?”逐晨吐出口气,无所谓地笑说,“你瞧瞧如今魔界界碑碎了,他们都不大关心,还照样吃吃喝喝、玩乐说笑。我做的又不是什么能叫天塌下来的大事,他们想说道什么?何况朝闻是我的地盘,谁若不高兴,自己走呗,我会强留着他们不成?”
风不夜见她的确,毫无顾虑,像是个不会为这种俗世困扰的人,心中的烦躁与忧虑跟着消散不少。
逐晨从袖中甩出一道红色的剑穗,挂在手指上,在他面前晃动,似是要提醒他先前的不讲道理。
那剑穗尾端的流苏,原本已经有了磨损,线条有些许毛糙,被逐晨梳理过后,又变得整洁光滑。
风不夜还以为她生气后会将东西丢了,不想竟还好生存放,微微笑道:“瀚虚剑不是在你那里吗?”
逐晨表情里有点得意,眼睛光彩灵动,说:“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将长穗下方的流苏给拆了,只留了上面的红绳结,再从自己身上摸出块淡青色的玉佩。
这玉佩她长久佩戴,摸在手里都觉得里面有了自己的体温。
朴风宗认为玉石能纳灵,是天地精华所在,弟子经常佩戴修炼有好处,因此大多弟子都有一块,从小常伴身侧,哪怕本身不大值钱,也是仅次于本命法宝的一样宝贵东西。
逐晨给它绑到红绳结下面,将这手艺不大好的配饰当着风不夜的面系到他身上。
风不夜这回没有拒绝,头稍稍向后仰,任她施为。
逐晨退后一步欣赏,发现这东西挂在风不夜身上显得不伦不类,还是止不住地满意道:“这样我就开心了。”
这句过后,两人都没说话。
风不夜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红绳的映衬下变得更为白皙,青筋透过皮肤清晰地显现出来,细长的手指缓缓在玉佩表面摩挲。
“师父……”
“掌门!逐晨掌门!”
远处的一声高呼硬生生将这暧昧的气氛打断,逐晨刚酝酿好的话瞬间没了开口的余地,她忍了忍,方反来了劲儿,一波三折地吆喝,跟唱山歌一样,呼唤着她的大名。
逐晨恼怒,冲那边吼道:“干什么呀!”
那魔修扯着嗓子喊说:“这些魔兽可能都长太胖了,该怎么办啊?有些估计快要生了,是不是先饿它们两顿减减肥?”
逐晨忙阻止道:“别!你们别一通群魔乱舞把魔兽给整流产了!这些黑毛球可金贵着呢!”
魔修单手叉腰,用力指着棚屋说:“可百姓拖不动煤球啊,你要不要我们帮忙?不要我们可走了!”
逐晨一喝:“站着别动!”
她跑出数米远,突然想起风不夜还在,赶紧回头叮嘱了句:“师父你先等等,我去看着他们,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风不夜颔首,善解人意地让她先去忙碌。
逐晨跑过去时,以夜倾为首的魔修正在接受梁鸿落的训斥。
方才还吊儿郎当的魔修们此时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垂首盯着足尖,神情真挚,面忏悔。
魔君十分愤怒,就差指着这群人的额头口吐脏话。
“你们为何总爱给逐晨添麻烦?这种小事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知道?在朝闻的生活过于安逸了吧,才叫你们整日想着无事生非!”
逐晨在后面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梁鸿落冷笑:“连几只魔兽都搞不定,我平日是这样管教你们的?你们怕不是故意想丢我的脸面!”
夜倾曲意逢迎,极为卑微:“不敢的不敢的。”
梁鸿落暴躁走动,翻起旧账越说越是愤慨:“我嘱托的事情也敢阳奉阴违了,先前坏我大事,我尚来不及与你们追究,很好,现在敢得寸进尺!以为我是纸糊的老虎,不敢拿你们怎么样吗?”
他一个停顿,定在夜倾前面,知道这帮魔修平日皆是以他马首是瞻,等着看他表态。
青年抬起头,露出个讨好又谄媚的笑容,真诚向他认错。怎料梁鸿落笃定他是故意,觉得他这凶狠的面庞做着矫情的表情,更像是在讽刺,当即勃然大怒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们机会,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看来是我你们太过放纵,都给我滚回魔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