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晨给每个孩子分了两粒,让他们自己找地方种去。记得做好标志,若届时实在养不活,可以再挖出来想想办法。
小朋友们第一次接受任务,感受到了被信任的快乐。握着小小的竹米,像护着宝贝一样,慎重地往城里走去。连走路的姿态,都跟来时不大一样,好像有底气了,敢去正视别人的脸。
他们认真地想给这些种子找一片肥沃的土地,但逐晨告诉他们,不能种在大路上,也不能种在水井旁,他们只好往屋后阴凉的地方选位置。
逐晨跟着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明显的变化,觉得好笑又有点心酸。
那么小的年纪,做事如履薄冰的,要看别人眼色。实在叫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朋友们回到朝闻城区的时候,就发现宽阔的大路上多出了一只黑乎乎的东西。
那只巨大的黑鸡傲然在街上行走,左右百姓视而不见,兀自忙活。
它时不时低下头用喙整理一下自己的羽毛,再昂起头颅,用犀利的目光巡视全场。霸道气质拿捏得十分到位。
孩子们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它脑袋上高竖着的翎羽,庞大的体积对比,让他们感到莫名害怕,远远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就不敢上前。
逐晨发现一窝小豆丁都停了下来,过去查看,笑了出来。原来是阿秃啊。
阿秃身上的毛现在已经长出来了。大概是因为朝闻的生活恬静安乐,那身羽毛比之前的更为厚重,更为黑亮。而它的兄弟们,还在长毛与剃毛之中不断循环。
尤其是临近冬天,逐晨让百姓不要继续剪毛。若是羽毛自动脱落了,再上去捡起来。因此一帮黑雏鸡小弟的毛发长得参差不齐,走起了非主流路线。
阿秃非常满意。它又是黑雏鸡中当之无愧的绝美鸡王了,内心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逐晨笑说:“阿秃,出来散心啊。”
阿秃赏了她一个眼神,表示赞许。
长了那么一身华丽的毛,它就应该活在世人的瞩目中,否则就是在浪费它的美貌。
“啧啧。”
逐晨感觉,自己现在不需要天耳通都能够读懂阿秃的意思了。
她回头招招手,示意那帮孩子不要害怕,尽管去做自己的事。
他们好奇地路过,看了一眼,又飞速跑开。等离得远了,才好玩地笑出声来。
阿秃继续全方位展示自己的羽毛,逐晨在一旁默默围观。
朝闻百姓对它已经没有新鲜感了。而且他们也知道,这鸡臭美得很,他们越搭理,这鸡就越没完没了,因此并不受他吸引。
阿秃这一番表演,进行了很久,才吸引到一位陌生的观众。
梁鸿落走过来,问道:“黑雏鸡,如何驯服的?”
阿秃轻叫了两声。
逐晨听出,它的大意应该是:给她点毛,就能驯服。
嘿!这小子自从变美之后,就身心一起膨胀了。还想翻身做主。
逐晨当没听见,回说:“不算是驯服的,它开了灵智,能听得懂人话。我说朝闻能种彤果,它就带着兄弟们过来了。”
梁鸿落:“雇佣的?!”
这么说倒也没错,逐晨点了点头。
梁鸿落的三观再一次受到了震撼,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看来他对魔界……了解的还不够多。
阿秃趴下来,在逐晨手臂上蹭了蹭。
逐晨说:“干嘛?不要撒娇,你已经长大了。”
阿秃叫了声。
逐晨听它要吃的,明白过来,从袖子里摸出剩下的几颗竹米,惊讶道:“你是鸡,不是狗,鼻子那么灵做什么?可惜啊,这不能给你吃,这是种子。”
阿秃对待吃的东西有十足的耐心,听逐晨说是种子,就不再讨要了。
梁鸿落问:“这是什么种子?”
逐晨:“竹子。”
梁鸿落瞳孔颤了颤,张开嘴唇,古怪问道:“竹子的种子,是这种玉色的吗?”
逐晨理所当然地道:“这是朝闻特制的竹子。”
梁鸿落不愿自己显得太没见识,就没追问下去。以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随后,风长吟带着寥寥云,举着竹竿兴奋跑过来,大喊:“师姐!我们今晚烧竹子饭吗?”
逐晨笑说:“好啊,可以再烧一轮种子出来。多种一点,既可以当景观植物,明年说不定还能吃春笋呢。”
寥寥云骑在阿秃身上,闻言握拳呼应道:“我要吃!”
梁鸿落看着风长吟从地里拔出来的那根竹竿。下边还带着泥土,但分明没有根,可上面又确实有开过花的痕迹,有悖于他的认知。
梁鸿落深吸一口气:“这……”
“这就是朝闻特制的竹子了。”逐晨打断了他,大方笑道,“今晚请你吃竹筒饭啊。”
梁鸿落对竹筒饭并没什么兴趣,他只有很多的问号。
逐晨接过竹子,准备安排,刚一转身,就看见风不夜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幽深,神情冷淡。
她迅速扭头,看了眼阿秃,又看了眼梁鸿落,耳边“嗡”的一声炸了起来。
……娘呀。
如果她有罪,能不能用点阳间的方法惩罚她?
第68章 吃饭
这场面实在很难解释,但因为风不夜的沉默,诡异地维持住了表面的和谐。
一个时辰后,当逐晨跟着众人一起围坐到火堆旁边时,她脑袋还是木的。陪同的怀谢师兄亦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
梁鸿落与风不夜正对而坐,一个两手环胸,一个目不斜视,俱是虎视眈眈、面色不善。
阿秃半趴在后头,在风不夜的威压下伏低做小。
只有小师弟跟寥寥云像是察觉不到这边的尴尬,坐在一旁兴致高昂,搓着手紧紧盯着面前塞满了食物的竹竿。
火堆里的碎屑在燃烧中噼里啪啦地响着,青红色的火焰因为逐晨与怀谢不断地添加木柴而越发高涨,顶端直窜云霄。
白烟裹着香气向四面铺散开去。逐晨抬手用袖子抹了抹脸,感觉自己的皮肤已经被火光的余热烘得干燥,脸颊更是一片通红。
不多时,唯一还醉心于竹筒饭的小师弟提醒她说:“师姐,你烤的这一端似乎已经好了。”
顿时所有的目光都飘了过来。
逐晨手忙脚乱地把竹子放下,并在小师弟的协助下,倒出了一碗饭。
切碎的腊肉丁与蔬菜拌在米饭中,肉中的油脂已经在高温中化开,包裹住饱满的大米,融合成一道异香。
逐晨想了想,两手尊敬地递给风不夜。
“师父,你先吃吧。”
风不夜环视一圈。所有人都挪开了视线,装作自然地四处张望。
他低下头,那双骨节分明,白如瓷器的手端住了木碗,往回推了一点。
“你们吃吧。”
逐晨笑说:“师父,不是您说要一起吃饭的吗?那就尝尝我的手艺吧。真的好吃。”
风不夜最不喜的就是让人盯着吃饭,一举一动都不自在,尤其对面还有个他极为讨厌的人。墨黑的瞳孔缓缓转动,最后聚焦在风长吟的身上。
“长吟。”风不夜总算记起自己的这个小徒弟,关切问道,“饿了吗?”
小师弟用力点头。
风不夜将碗递过去。小师弟受宠若惊,虚伪地推脱了两下,见众人看着都没什么食欲,才喜滋滋地端了过来。
寥寥云踮起脚尖朝他碗里看,嘴边的口水都要流淌下来。小师弟将她抱到怀里,一口环着她,要与自己的革命战友分享这口饭。
“寥寥云不好吃那么油的饭吧?”逐晨拦了下,说,“后头有不加肥肉的竹筒饭,待会儿我再盛一碗给她。这个你自己吃吧。”
寥寥云失望地叫了声,抬手摸自己的两个小发髻,浑身无力地仰靠在风长吟的身上,变成了一朵失去梦想的闲云。
逐晨已经盛好了第二碗饭,再次端给风不夜。
梁鸿落手里把玩着筷子,指尖顶在木身上,眼神幽幽看着他们,笑容略带邪气。
风不夜未多看他,继续将木碗推回去,不客气地说:“我并不饿,你早些吃吧。吃完同我去修炼,不要总与一些半间不界的人坐在一起。”
怀谢:“……??”
他是长徒。这就成了半间不界的人了。
师父以前不是这样的。
梁鸿落嗤笑道:“逐晨道友看着倒是挺坦诚一人,好在未习得师训,否则说话也要阴阳怪气的,叫人吃不下饭。”
逐晨:“……”
来了来了!
阿秃见他们僵持在原地,而倒出来的那碗竹筒饭却受到冷落,眼看着就要散了热气,急得叫了出来。
逐晨听它不停地说“给我”、“给我”,不由更气了。
你一只鸡,就别跨物种地凑热闹了,没见这里正演着吗?戏崩了咋办?
梁鸿落倾身上前,拿起地上斜放着的竹竿,将剩下的米饭倒进盘子里。
有些食材是小师弟塞的,逐晨也不知道他放了下来。就见梁鸿落用风将里头的米饭推出来时,一颗剥了壳的圆鸡蛋跟着滚了下来。
逐晨还傻愣愣地端着那碗饭,梁鸿落已经两指一夹,将筷子的尾端在地上顿平,把鸡蛋送进她碗里。
“逐晨道友,近日辛劳,多吃一点。”
他说得熟稔,刻意表现得同她关系亲近,只是眼中的笑意不是那么单纯,余光还在往风不夜的方向频频飘去。
“鸡蛋补身体,都是百姓的心意。”
逐晨吓了一跳,碗里的东西自然是不敢吃的,甚至不敢偏头去看风不夜的脸色,只能求助似地望向怀谢。
不想怀谢的眼神比她还要绝望,忧伤的双目中写了太多的恳求,让她万不要叫这两人再打起来。
逐晨感觉自己的端水实力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已到了不得不迎面出击的时候。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白嫩的,仿佛炸弹似的鸡蛋,丢到了小师弟的碗里。
风长吟迷茫地抬起头,逐晨热情往他碗里扒饭,带着长辈的慈爱道:“小师弟啊,多吃一点,你不知道你最近都瘦了,师姐看着可太心疼了。”
风长吟对这莫名的宠爱感到十分的开心,朝她道谢,并以更丰沛的情绪投入到剩下的半碗饭里。
风不夜垂首看着面前的筷子,意识到自己从未这样关怀过自己的弟子,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总是过于疏远。
或许正是这样,才叫梁鸿落这样的小人有机可乘,得以魅惑众人。
他不就是长了一张巧言令色的嘴吗?
风不夜举起筷子,极为郑重地,给自己的三位徒弟都布了点菜。
逐晨与怀谢的身形震了震,觉得手中的碗瞬间便重愈千斤起来,是他们承受不起的重量。
风长吟大声而响亮地道:“谢谢师父!”
他果然是最受宠的小徒弟!时间越久便越明晰!
风不夜颔首,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关爱:“多吃一点。”
他将余下的一个鸡蛋夹给逐晨,不容置疑地按住。
“近日确实辛苦了。”
梁鸿落唇角抽搐,觉得他们师徒一行……都不大正常。
这顿饭吃得几人都是胆战心惊。
风不夜在逐晨收拾东西准备回屋之后,也站了起来,默然地转身离开。
火堆旁边,只剩下梁鸿落与怀谢还在思索人生。
月色悄然爬上树梢,在外散步的百姓各自归家。夜风习习中,两位端坐许久的青年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打破周遭寂静。
梁鸿落斟酌着问:“怀谢道友,你师父,与你师妹……”
怀谢脸色一白,抢先道:“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梁鸿落:“啊?”
怀谢自觉失言,又赶紧补充说:“除了师徒关系!”
梁鸿落抿紧着唇,不明所以地转回身去。
片刻后,怀谢似乎难以释怀,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问道:“你说呢?”
梁鸿落挑眉:“什么?”
怀谢欲言又止,面带愁容,最后摇头道:“没什么。”
梁鸿落:“……”
这一天晚上,梁鸿落失眠了。
朝闻这边一群怪胎,还会传染。不过一个晚上而已,连正常的怀谢也变了。
怀谢同样失眠了。
他的师父与师妹似乎变了,总叫他觉得不对劲,可他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思过于龌龊。
风不夜也失眠了。
他站在竹窗前面紧盯着远处的一座小楼,目光满是戒备。
只有隔壁风长吟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声熟睡的鼾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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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逐晨总觉得过得不大得劲,或者该说是心力交瘁。
梁鸿落与风不夜二人,频繁在她身边出现,且一出现,就开始暗暗争锋相对。
梁鸿落分明是知道风不夜顾忌他,才刻意往逐晨身边靠近。
他也是个不怕死的,明明打不过风不夜,对这样危险的事却乐此不疲,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待逐晨倒是知分寸,私下只与她说过几次话。逐晨好几次想用天耳通再试探一下,可惜梁鸿落心思深沉,听不出什么关键。
风不夜用的理由则是:“我并不是要拦着你做什么,只望你不要懈怠了日常修炼。毕竟,你是我的弟子。”
这就是来自师父的自由吗?
逐晨感觉到了窒息。
没过两日,全通道友来朝闻同她说,最近粮食价钱大涨,甚至是买不到了,叫她做好准备。
这要是发生在早一段时间,逐晨恐怕真得焦头烂额,不知所措。可是如今,朝闻的农业已经初步发展起来,能撑住一段时间。
余渊附近的农田今年收成不错,可以接济朝闻。加上朝闻先前还囤了不少的米粮。过完这个冬天,应当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