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村里人问了,”李阿姨高兴地告诉田芮笑,“你第一次来家里,应该去给小霖妈上柱香,只上香,不做别的就好。”
“真的啊?”田芮笑转过身就往庄久霖身上扑,“太好了……”
三人拎着东西,踩着积雪出门。
如果不是嫁给庄徐行,苏韵并不愿意留在北京,更不愿意长眠在北京气派却冰冷的公墓里。庄徐行让她回到她一生心系的故乡,为她修了一座体面的墓。
田芮笑点了柱香,按照自己的乡俗,鞠躬三拜。
——阿姨,我叫田芮笑。她闭着双眼,在心里说。
——阿姨,您知道吗?他最大的遗憾,是从来都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向妈妈撒过娇。因为他知道您不太喜欢他,所以开始学着倔强地冷漠,冷漠一些,就不需要妈妈的关心了。
——阿姨,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努力完成您想做的事呐。
——无论未来我和他能走到什么时候,我都愿他,一生无病无灾,安康喜乐。阿姨,您一定要保佑他哦。
离开墓地时,庄久霖问她:“你悄悄说了什么?”
田芮笑没反应过来:“什么?”
看出他们还想走走,李阿姨主动说:“小田喜欢看雪,你陪她在外面走走,阿姨回去给你们做饭。”
别了李阿姨,庄久霖牵着田芮笑的手往雪地里走,不忘追问:“你和妈妈悄悄说了什么?闭着眼睛那么久。”
“问阿姨小时候是不是给你吃了不爱笑的药,为什么你不爱笑呀。”她淘气地说。
雪还在下,一片一片落在两人身上。庄久霖扯了扯田芮笑的帽子将她捂严实,没有任何准备地就开了口:“爸爸离婚之后,对婚姻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但还很想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很快找人介绍,认识了妈妈。”
田芮笑认真地等他说下去。
庄久霖牵起她的手往前走:“妈妈因为专注扶贫工作耽误了自己,那时候年纪也不小了。爸爸认为她的学历和工作都很让他放心,提出结婚的时候也很明确,还向她承诺婚后会给她的慈善工作提供资金,妈妈因为这个才同意嫁给了他。”
所以,苏韵在结婚的时候就知道,庄徐行不会爱她。
“他们婚后聚少离多,妈妈生下我之后依然如此,频繁到贫困地区出差,所以小时候我一直跟爷爷住在一起。”庄久霖的声音淡如茶水。
田芮笑斟酌着问:“那,后来怎么会有希未……”
庄久霖沉默了很久,嘴角一扬:“说起来真的要感谢希未,妈妈不怎么爱我,却很疼她,有了希未之后妈妈就一直待在家里了。”
所以,你这么爱希未,是感谢她让妈妈回归了家庭,对不对?
田芮笑鼻尖一酸,挨紧了庄久霖。他说的这些,她猜出了七七八八,所以刚才作揖时,对苏韵道出了那样的祈愿。
“笨蛋,没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小孩,”声音一软,她又变回了台湾腔,“希未告诉我,你和她的名字都是阿姨取的,我去查过,你出生的那年内蒙持续旱灾,你出生的那个月突然开始降雨——你想想,北方二月份降雨是多么罕见啊?所以阿姨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久旱逢甘霖。”
她停下了脚步,手上一扯,让他转身对她,然后说:“你也是她生命里久等的甘霖呀。”
庄久霖凝视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对望之间,他手机来了电话。田芮笑看着他眼底跃起亮光,挂下后,扬着嘴角告诉她:“宝贝,你成功了,绿能同意继续对浦越发普通股,就在明天。”
“——真的啊?”田芮笑脸上瞬间绽开了花,跳起来搂住他脖子,开心地转起了圈,“哇啊啊啊啊啊——庄先生你太棒了!啊啊啊——”
庄久霖无奈地抱着她转圈,没有纠正她的打算。
田芮笑从他身上跳下,撒开腿冲进雪地里,像只没见过雪的熊一样撒欢儿地跳,呜哇呜哇也不知道自己嚷了些什么。
但那都不重要了,在这一刻,全世界只剩下了她的笑靥。
雪簌簌下落,庄久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心底一阵轰响,声势浩大得震动他整个灵魂。
他想,他已经完了。
第54章 Chapter 54
明日签署在即, 吃过午饭,庄久霖便带田芮笑赶回北京。
临别前, 李阿姨托着田芮笑的手, 珍重嘱咐:“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田芮笑不敢答应, 却听见一旁庄久霖发了话:“放心吧阿姨。”
庄久霖在车上开电话会议, 田芮笑掌舵了大半车程。回到北京已是日暮,街边银杏黄绿参半,等待着过些时日铺出一个金秋北平。
庄久霖晚上要回公司开临时会议, 从内蒙进京到浦越,路经万邦公馆, 他便先上去更衣。
田芮笑给他挑了一身灰色西装, 等他脱掉了衣服, 拿着衬衫过去为他穿上。她系温莎结的手法愈发娴熟,成型也愈加漂亮了。庄久霖将她的手压在心口, 主动承诺:“晚上开完了会, 我就回来。”
回?回来?田芮笑愣怔地看着他:“你要来我这里?你不回家?”
他裹住她的手:“陪你。”然后拥紧了她。
田芮笑将庄久霖送到门口, 看着他穿鞋开门, 仿佛站在火车站月台看着即将远行的爱人。
一到公司,Anna就迎上来,疾步随庄久霖往会议室走。汇报完了公务,她压低声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给开发署的感谢信也已拟好,应该已经传到庄董那里了。”
庄久霖难得朝她颔首, 说了声:“谢谢。”
庄久霖没吃晚饭就匆匆去了公司,田芮笑让人送了箱大闸蟹上门,等他回来再蒸上。
伊恩发来消息,提醒她英国的大学已经陆续开放申请了,要她注意心仪院校的开放时间。田芮笑打开电脑一查,好巧不巧,UCL正是今天。
田芮笑从抽屉取出齐全材料,打开网站,开始一项项填写。
缴费之后等待推荐人递交,整个流程结束,就到了夜里快十二点。田芮笑给庄久霖发微信:还没忙完吗?很快他回:刚从公司出来。田芮笑放下手机进了厨房,等他到了刚好出锅。
等她迎庄久霖进门时,见他怀抱一盒玫瑰,忍不住捂了嘴:“干嘛啦,好好的买花干嘛呀。”
他的怀抱拢了过来:“宝贝,谢谢你。”
她玩弄着他的领带,嘟囔道:“好客气哦,听起来像是不熟的人。”
“好,那我不说了。”
田芮笑闻见他身上的酒气,问:“又去哪里喝酒了?”
“在公司里,开完会,大家庆祝一杯。”他声音带了倦意,眼底却在燃烧。
田芮笑为他松开领结:“我蒸了螃蟹,你要现在吃还是先洗澡?”
庄久霖的唇压她更紧:“陪我洗。”
“我洗过了,你去洗,我给你看蟹……”
“求你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陪我。”
田芮笑还未作答,那盒玫瑰“哐”地应声落地,她被庄久霖抱进了浴室。
热水还未淌下,庄久霖的身体就已发烫。田芮笑为他打上泡沫,细细清洗,然后开水冲净,她的吻顺势随水流滑落,膝盖最后在大理石纹的地砖上跪下。
庄久霖低头凝神看她,扣住她后脑的手克制着不去发力逼她更近。尝过了几次,她羞耻地爱上了这种匍匐着安慰他的感觉,也慢慢不再像伊始那样犯呕。
感觉到下一秒就是极致,庄久霖推开了田芮笑,却在扶她起身时故意……花洒的水不断淌下,那些喷到她身上的痕迹很快融入水中,被冲了个干净。
田芮笑被庄久霖抱紧,她红着眼眶,抽搭搭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尝尝?”
他在笑:“想好好爱护你。”
她不得不承认,她已对他着魔到连这个也不想放过。
庄久霖关了花洒,穿上浴袍,田芮笑以为他直接要带她去厨房,却是被他抱上了床。她抱着他的头说:“你还没吃晚饭,先去吃东西好不好?”
他在吻她的脚趾,勾唇道:“宝贝的两张嘴要一起喂饱。”
以他的规格和能力来说,“饱”字真的很传神。
等到他们终于走进厨房,又蒸了一遍早已凉透的大闸蟹。田芮笑开了一瓶红酒,坐在庄久霖腿上,与他交杯对饮。
入睡前,庄久霖又去用田芮笑的护肤品。他抹眼霜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田芮笑悄悄将他之前给她的卡塞进了他的西装口袋,动作轻得没一点声音。他背对着她就问:“给我干嘛?”
田芮笑吓得仿佛翻墙出去上网被教导主任抓现行的高中生,下意识背着双手:“什么给嘛,本来就是你的。”
庄久霖带着质问转身看她,她慌乱地补充:“你的衣服尾款已经付了,所以……”
“来。”庄久霖坐到软榻上,伸手邀她。
田芮笑乖乖过去,屁股刚挨着他的腿,就听见他说:“能不能让我在你身上多放点我的标签?”
她柔媚地望他:“你放得够多了。”
“不够,”庄久霖看起来有点严厉,他决定明确一些,“我很难陪你去做别的,能不能用我的卡让我好受一点?”
田芮笑心头一颤,勾着他的脖子,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想要性/爱。”
他毫不犹豫:“可我也想给你你想要的。”
两人对视了好久,田芮笑开口:“那要是可以的话,你会陪我逛街吗?”
“会。”
“会陪我看电影吗?”
“会。”
“会陪我去看救助站的小猫吗?”
庄久霖沉了口气,道:“等忙这几天,我找个时间,好不好?”
忙完这几天,没多久就是发了疯冲业绩的年底,接着就要赶年报,他的忙碌永无休止。但田芮笑还是心甘情愿地应:“好。”
每次庄久霖喝了酒,田芮笑就没想过自己能睡好觉。
晨起后她为他系扣子、系领带,声音含着没睡醒的迷糊:“要是叔叔知道了这次的事,你就说我死缠烂打,自己偷偷跑去内蒙找你。”
他配合着她,拉长尾音:“好,我保证说得一字不差。”
田芮笑没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懂事了,那明明是一个弥留之际的老人,她却这样残忍地逼他们父子不快。
可她真的好想知道,他为了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庄久霖一到浦越中心大厦,迎头就看见邱恒扬着一对酒窝。他关切地问:“父母怎么样了?”
邱恒答:“谢谢庄总,家父护住了家母,伤得重一些还在疗养,家母已经出院了。”
庄久霖说:“有需要尽管跟我开口。”
邱恒颔首领恩,接着说:“庄总,庄董来了。”
庄久霖一怔,看向他:“在哪?”
“在办公室,庄董安排了出席一会儿绿能的签署会议。”
庄久霖调头回了电梯,按了董事长办公室所在楼层。庄久霖进门时,庄徐行正在与几人谈话,他走近时听见:“……这些庄总都办得很妥当……”
见庄久霖过来,几人自觉加速结束对话,退了出去。门关上了,庄久霖才喊:“爸,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亲自办吗?”
庄徐行低头翻着文件,不咸不淡地道:“当然有了,来看看这个绿能的实力,不也能反映出撬得动它的人的本事吗?”
庄久霖不做声,庄徐行把文件一阖,抬了眼:“联合国的回信我看了,要是我在这个时候再说三道四,岂不显得我这个糟老头子小心眼?”
庄久霖道:“您教我公私分明,我一直都在恪守。”
“既然这样,咱们该谢就谢,别的还接着算了?”庄徐行激将诛心登峰造极,若换了别人,早就吓得直冒冷汗了。
“好,”庄久霖肩宽腿长,巍然似高山,“她陪我去给妈妈扫墓,的确属私,请问您觉得要怎么算?”
“你——”庄徐行一下子坐直了,锐利如鹰的双眼直勾勾瞪着他,“这就是你说要我不去的原因?宁可带你的小情人,都不肯带我去看你妈?你是直接不把她当外人了,还是把我当外人?”
这道坎在父子间横了多年,在今日被曲解的导/火/索引爆。庄久霖淡淡而笑:“妈妈的墓在那里立了十一年,您少了今年不去也没什么区别。”
庄久霖没什么表情,却字字刺心,庄徐行疾了言:“好啊,你是不是也记了十一年?早就等着来跟我算帐?”
来电铃声有心为他们调和,响得够是时候。
庄久霖取出手机,见到来电后缓和了神色,接听起来,道:“奶奶,怎么了?”
庄徐行看着儿子的脸愈发冷峻,像极了他年轻时遇到突发急事的反应。等庄久霖挂了电话,语气也跟着加了紧:“爷爷知道您生病的事,犯病了。”
……
十月至十一月,是考研人焦躁期的峰值。大多数人都会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无数次放弃与坚持的挣扎中迎接东升的朝阳,咬着牙跟自己做重复的约定——去把今天学完再说吧!
因为这是秋招和保研结果纷纷落定的时候,看着身边不断收到好消息的同学,有的保去了心仪的学校,有的拿到了优质的offer,而你却只能日复一日埋头走进图书馆,做一件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到底有没有结果的事。且一旦错过这个黄金期,如果落榜,也就错过了许许多多应届生独有的考试资格,比如国考,银行,各类央企国企……
田芮笑搁笔起身,舒了舒筋骨,去给自己打杯水。她倚着窗台,看小区里保洁正将满地枯黄的梧桐落叶扫做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