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寺主持却是满嘴苦涩,栖州无名湖惊现神火,又有传言异说,说是佛、道宝物。主持听闻后,便想这是囊中之物啊,栖州境内,蒹洛的县令又是寺中信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占全。
没想到,蒹洛县令陈显文屁用没有。他是佛家信徒,这时也不管君子之节,跑到楼淮祀跟着长篇大论,满嘴神道鬼说。楼淮祀那脾性,哪里肯鸟他,听得不耐烦,直接端茶送客。陈显文踌躇满志前来,灰心丧气而去。他面上无光,又自惭不能为佛祖献上一片赤诚,窝在蒹洛的县衙内,数着佛珠敲木鱼。
净明还以为普渡寺在栖州大寺,还有相帮一二,却没想到,别说助力,不拖后腿已是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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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与道已打算好互别马脚。
楼淮祀携栖州众官员在衙中招待姬冶,姬冶携止而来,又摆开香案听圣令。
宋光跪在地上,全身肥肉都在那颤抖。栖州这是要变天啊,楼淮祀这小知州真是能搞事啊。他也说不出什么滋味,酸有之,苦有之,咸有之。他被调迁栖州,就混躺四年的,不求功,不求过……眼下……眼下……宋光几乎落下泪来,他也想插一手干点事,任满调个好去处。可,看看圣上调来栖州的都是什么人,皇三子。楼淮祀他都不敢过于得罪,遑论在皇三子眼皮子底下揽风雨。
与姬冶同行而来的,新上任的脂局少卿名唤陈贺,此君祖父官任御史中丞,端得铜头铁骨,刚正不阿。陈老中丞上谏君皇,下查百官,唯求做一个流芳百世的诤臣。陈家的家训便是为人处事要不偏不倚,刚正中直,见不平要鸣,见弱寡要怜,不阿谀,不逢迎,不可咄咄逼人,不可唯唯诺诺……
陈贺被他祖父教得那是四方公正、铁面无私,打磨多年也没打出圆润来,一处棱角磨平了,另一又支了起来。陈贺还跟他祖父一个德行,不怕死,身为陈家人,因言获罪,那是无上光荣。
姬央点了陈贺来做脂局少卿,就是看中他的刚直。陈少卿浑身是胆,不管是楼淮祀还是姬冶,管甚知州、皇子,通通没有情面。
脂局一卿二丞,姬冶领去一丞,另一丞名应星,原是门下起居郎,生得面白秀美,为人寡言沉稳。
梅萼清坠后面不多言不多语,揪着几根胡须会心一笑。他择的君皇自有帝皇心,脂局这一卿二丞,任得好。
宴中,楼淮祀身为栖州长官,端着酒杯各桌游走,先凑到姬冶身边:“代侍郎,脂丞……”他捂着嘴咕咕地笑,“舅舅将陈贺这颗铜子掺进碗里,荷荷荷,明着就是防我们作怪。真是的,舅舅只管放开肚肠。”
姬冶道:“怎么,你心中有所介怀?”
楼淮祀道:“这是为帝的无奈之举。”
姬冶不由轻笑出声。
楼淮祀拍拍他的肩,又跑陈贺食案边:“陈少卿,来来,共饮一杯。”
陈贺板着棺材脸,黑沉沉如乌云压顶:“楼知州游走座中,未免失仪,不如仍旧高坐。”
楼淮祀摇头:“同乐一番,陈少卿也太无趣。”他干脆一屁股在边上坐下,给自己添上一杯酒,道,“对了,有一事要与少卿商议,你看这栖州府衙,鸡眼大小,这脂局装不大小。”
陈贺反问:“依知州之见?”
楼淮祀笑道:“陈少卿你看,另建屋宅,不大合适也赶不急,不如在府外长街买下屋宅,供脂局使用,少卿意下如何?”
陈贺虽是个老古板,却不是斤斤计较、无端生事之人,当下道:“未为不可。”
\“甚好。\”楼淮祀从袖中摸出一张屋契:“二进院落,临街开门,院中古树棵,添一方清雅,可使得?”
陈贺愣了愣,接过屋契,细细看了一遍:“知州原何带着……”
“拙荆私产,闻脂局不便处,打算折价卖脂局。”
“多少银两?”比起白得的,陈贺更乐意银货两讫。
“五百两。”楼淮祀开张一只手掌,“若在京中,少说也得八百两,栖州地贱,对折半价。”
陈贺略一沉吟:“ 两百两。”
楼淮祀一口酒喷出来,涨红了脸:“陈少卿,哪个砍价对半砍去,两百两我不如白送与脂局。”
陈贺道:“那倒不必,脂局虽是新设,无有进益,几百两银子还是付得起的。”
“绝无对半之理。”
陈贺道:“陈某离京时,上皇嘱咐于我,与知州交道,事关银钱,只管对半折之。”
楼淮祀瞪着眼喘着气,道:“上皇不过与说笑。”
陈贺起身朝禹京方向一揖,正色道:“楼知州慎言,所谓君无戏言,上皇哪会语出玩笑。”
楼淮祀鼓鼓肚子,恨得牙一痒,再偷偷扫一眼姬冶和梅萼清,这俩正偷笑呢,再一看,滴溜圆的宋光都在偷笑。咬咬牙,自认倒霉,又掏出一张地契,道:“相邻另有一处一进屋宅,在院墙开一扇门出来,两间合作一间,可作仓库用。少卿要不要买去?”
陈贺问:“何价?”
楼淮祀气呼呼地将地契拍给陈贺:“一百两,可有相欺?”
陈贺揖一礼:“多谢知州照拂。”
楼淮祀捂着心口,还以为是个端方君子,交谈下来,却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他舅舅的朝中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他气咻咻坐回主位,吃了几筷子菜,恨不足,又跑回陈贺身边。从袖中取出描金扇,“唰”得展开,半遮脸,道:“陈少卿,我娘子识得奇人,有贮藏石脂的妙方,卖与你如何?”
陈贺不解:“石脂藏于瓮中,禁明火,此外还有避忌处”
楼淮祀冲着陈贺飞了一记桃花眼:“陈少卿,你只说愿不愿买?”
陈贺思索:“这……”
姬冶过来搅和楼淮祀的好事,道:“贮藏石脂,需在地上挖出一个坑来。”
陈贺恍然,道:“多谢三皇子指点。”
姬冶道:“你为卿,我为丞,乃份内之事。”
楼淮祀气得笑了:“怪道眉来眼去,原来你二人勾结在一处。”他“啪”合上描金扇,“少卿,栖州所占的四成石脂,本官要脂,不要利。”
陈贺皱了皱眉,怕有诈,没有应声。
楼淮祀回去后躺在卫繁的膝上,将姬冶与陈贺二人骂得狗血淋头,他有怒气自然要散出去,等得陈贺等略略收拾了石脂局。楼淮祀就火急火燎将一干道士和尚与陈贺等人拉到了无名湖畔。
净明长老与清和法师暗里藏针刺探几句,都知此事棘手。楼淮祀生怕他们看不清湖中神火,特地占了一片空地。
清和道长揶揄问道:“知州,听说神火现于水上,乃随缘之事,知州怎知今日有神火?”
楼淮祀哗哗摇着扇:“道长,我也不知水上何时生火,我明明告诉于你的是:无名湖多次有明火显现,道长有心,前来蹲守便是。”
清和道长揖一礼:“是老道出言无状。”
牛鼻子道长的这一问,害得楼淮祀有些心虚,干脆又拖几日,这才让清道长和净明长老一观神火面目。
清和道长与净明长老,对着水上监火,一人念无量天尊”,另一个宣“阿弥陀佛。”念罢,二人眼角的余光都浇在信徒身上。神火现于湖上时,实在湖边的男女老少,纷缘趴下嗑头。
道士、和尚来了,神火也看了,楼淮祀又将人抬回衙中,密谈神火归属事宜。
楼淮祀的厚脸皮,无人能及,道:“得神火者得信众。想必道长与和长老已知神火之于佛门法门的重要。”
净明长老与清和道长对视一眼,问道:“知州之意?”
“一万两……”
净明长老与清和道长一听这数,松了一口气,一万两远比二人原本以为得少了不少,他二人也算略知楼淮祀为人,猜他定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竟给出一个良心之价。
“黄金。”楼淮祀淡淡补上一句。
得,这不是狮子大开口,狮子口这是裂到后脑勺,一万黄金,真敢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作死双开了,在隔壁新开了一本《白骨本骨》,希望能接受耽美的小天使们捧个人场哈。
文案:
班顾是一个长得又好看又有钱在建国前就已成精的白骨精。
班顾很有钱。
班顾有一堆随葬品,随手一件放拍卖会上就是天价。
比如这个鼎……
陆城沉默一会,阻止:“不行,这是文物,全村吃饭鼎,不能拍卖。”
班顾想了想,很哈皮地捐给了博物馆。哪怕不能变现,随手捐掉,他也是有钱又有好看的白骨精。
特殊部门部长幽幽地看着陆城:严格来说,班顾也是文物,也得上交国家。
陆城:你想死吗?魂飞魄散不能转世投胎的那种?
特殊部门部长:惹不起惹不起,轮回九世,一碗孟婆汤都没喝过的“人”。
班顾很好看,无论是生前的皮囊还是死后化玉的白骨。
生前皮囊能入画,化玉白骨艺术品本品。(封面那只幽灵,纯粹是脑残兼的手残作者的污蔑。)
陆城深情款款:“对,很好看。”
班顾得意:“我的骨头已经化玉了,通透晶莹,比艺术品还艺术品,完全可以收藏传家。”
陆城:……?收藏?传家?
收藏班顾?
真是不错的主意
第141章
净明长老和清和道长来之前就打听过楼淮祀的为人。净明长老勉强还算得和楼淮祀的老熟人,楼淮祀陪着姬冶住在保国寺, 就是撵鸡追狗的混世魔王, 行事更是无所顾忌, 还干出过诱引小沙弥吃肉的荒唐事。
再大点,楼淮祀就在禹京扬名了,时不时扮作乞索儿在街上行骗, 保国寺做法会,香客有如云织, 他穿是脏兮兮的, 拐根打狗棍, 挤在人群里讨钱,一言不和与人斗嘴打架, 撸袖子放狗, 将法会闹得乌烟瘴气。
没想到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竟当了一州的知州,还主持石脂之事, 真是令人牙疼。
净明长老和清和道长互视一眼,又看了眼陈贺与姬冶。
陈贺不是贪功之人,他见识过了楼淮祀胡搅蛮缠的功力, 这等商贾逐利之事还是交给这等脸皮堪比城墙, 舌灿生莲的楼知州为上策。姬冶更是不吭声,与陈贺俩人作壁上归。
“长老,道长,看陈少卿与三皇子又有何用, 他们就又不管这事。”
“道家清贫,哪得万金啊。”清和道长先哭起穷来。
净明长老念了声佛号,哭穷似是落了下乘,再说这些年佛家兴盛,各州各城的大寺香火鼎盛,桃溪施家女制出线香后,寺中向香客供香,更是日进斗金,初一十五佛诞日佛会的头香香王,本价售十两,香客抢得后又添功德,一柱香能得百千银。楼淮祀常在保国寺往来,哪里不知底细,跟他哭穷怕是讨不了好。
“知州,寺中架桥铺路,舍粮舍粥,年年助贫扶弱……”净明长老道,“香客檀主布施的功德过手,又散与众生。一时哪筹得万金。”
楼淮祀笑起来:“出家人不打诳语,长老尽来哄我。保国寺富得流油了,寺庙周遭一大片地都是你们的,租子都能收不少。再说了,神火岂是你们保国寺一寺之事?此乃是你佛家之事,看神州上下多少寺庙?万金还收得便宜了。”
“……这……”净明长老苦笑不已。
楼淮祀摆出山大王的姿态,道:“不与长老和道长胡缠,万金不二价。我听三皇子道:拜火教也在找教中圣火。他们总坛虽远在波斯,却多金玉,出万金也不在话下。我要不是想着拜火教是异教,早卖与他们了。”
净明长老和清和长老忙道:“不可不可。”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间道理我也知晓。可道长和长老也不能叫我血本无归啊。”
清和道长暗自腹诽:你哪来的本。他见楼淮祀牙关咬得紧,万两黄金,教中还真出不起,他心里已生退意,看一眼净明长老,就算道家不买神火,也不能让秃驴轻易得了去。清和道长的欲启的尊臀又牢牢地粘在那椅子上。
净明长老想了想,道:“长公主年年行善积德,常在寺中布施,贫僧思量:楼家百年的功德一应寺中操持,以此填补莲火之缺。”
“不好不好。”楼淮祀连连摇头,摆出六亲不认的嘴脸,“娘亲布施乃是私事,神火乃是公事,不可混为一谈。”
清和道长心念一动:“楼知州,我教有各样丹方药方,救生救死肉白骨,不知可否代金换神火。”
楼淮祀一扬头:“道长,我师祖乃俞师俞丘声。”
清和道长笑道:“俞师道号四无散人,这般算来知州也算我教中人啊。”
楼淮祀大义凛然:“道长,不谈私情,师祖他老人家为人正直,见不得这等裙带关系。”
净明长老恭维:“阿弥陀佛,知州公正,乃栖州百姓之福啊!”
楼淮祀合扇一笑,锦袍玉冠描金扇,玉面鲜唇,乍看真是无双公子,就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是能把熏得仰倒的铜臭味:“我与长老和道长打开天窗说亮话。神火不过石脂,似油非油,妙用无穷,燃之而明,尤胜油灯,还可润滑车轴,太医还道能除腹中之虫。圣上设脂局,为的是造福万民,届时九州大地,必燃石脂之火。长老、道长,若是石脂有着莲火、火精的名头,百姓用它时岂不是感念佛陀、天尊?”
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价实在高。
道教要真掏这笔钱,怕是要榨干各处道观的老底,唉,道家实在不比佛门富裕啊,且,道家平日炼丹很费银钱的。前朝之时,皇家求长生,道家因此捞了不少家底,奈何本朝的皇帝……元祖他老人家就不提了,起义倒了多少山门,缓过气来,平地又蹦出个坑死人卫询,这几十年,佛、道终又重新兴旺,又蹦个楼淮祀敲竹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