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夫妻——申丑
时间:2021-01-29 09:28:34

  楼淮祀大乐,白要白不要,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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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卫两家也都在怔忡之中,卫询差点没冲进宫里问问姬景元何意?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却也不能这般涮着戏弄。
  前几日刚赐了婚,卫侯府嘴角的喜意都还未曾抹平呢,转眼就要将卫家的孙女婿弄去栖州。栖州这鬼地方,庙里的佛像都只得个泥胚,香火都受不得起。栖州之民更是恶名在外,他当年理各地卷宗时,就曾见记一事:一栖州悍民,月初刨出了一点家底办一桌素斋献于佛前,虔诚地连磕几个响头,祈求佛祖保佑新年新气象,护他一年好财运,等得一年终了,此人家中还是上顿不接下顿,好不容易筹得一点钱,还被贼骨头剪了去,别说发财,反欠了一屁股的账。
  该人肚中无米灌得凉水充饥,躺板床上越想越气,佛祖不佑,拜来何用?隔日 ,该人就纠集了亲朋好友将那小庙扒了了底朝天,佛像也让他砸个几截。
  有信徒大惊失色,越众骂他必有报应。该人大怒,喷了信徒一嘴唾沫星子,踩着佛像怒气腾腾道:“无赖、污吏还吃人的嘴软拿人手短,他是佛,缘何白吃我一桌素斋?屁的好处也不给?他既没半点用处,哪还有脸蹲在庙台上叫人拜他供他香火?”
  说罢犹不解气,连着佛头都砸了个粉碎,旁边一群混赖度日的闲汉有吃没喝的,想了想,竟觉有理,索性庙也推了和尚也赶了,搜出厨房里和尚化来的几捧米和养着的两只鸡,就在庙前空地挖坑埋灶,炊了饭炖了鸡,你一口我两口,分食个干净后扬长而去。
  当年卫询看得拍手夸赞,还赞叹:虽是恶民,倒也不蠢,知道求佛无用。
  现在回头一想,背脊能冒汗,这是一群无有顾及之民啊。怨爹怨娘怨命,恨天恨地恨佛,米价比命价贵,动不动就要与人博命,不见血不显胜负,不出人命不肯罢手。
  官民之间更是势如水火,官与吏不和,民与吏相斗,一年之中械斗之事不计其数。恶吏欺民,民生怨愤,回头一刀杀了恶吏再引火烧房,过后畏罪遁入水泽为匪作乱,当地的父母官势单力薄根本弹压不住,命大的苟安几年离任远去,命不好的,幽幽转赴黄泉。
  卫询几可见自家的孙女婿一命呜呼,自家孙女只得披麻守寡。
  上皇和今上真是坑死卫家了,皇家赐婚天大的体面,谁知这体面竟还带着毒。他因着皇家,没了一个儿子,翻年翻篇的,还要送一个孙女婿?
  “若是不妥,舍个老脸出去求了上皇退了这桩亲事,如何?”卫询与国夫人道,“自污也无妨啊,就说咱家丫头染了病,沾了邪,在家关个三年两载,再给繁丫头配人家,门第无妨,挑个人品可靠的便成。”
  国夫人将茶杯递给管嬷嬷:“皇家赐的婚哪是说折就折的。你就是心气不顺,才说这种气话。”她叹口气,“细琢磨,论亲,楼淮祀是今上正经的外甥,是上皇不打折扣的亲外孙,哪一个不比自家亲近?他们舍得叫阿祀去栖州,自有十全之策。”
  “世上岂有十全之策?”卫询冷笑,低声道,“皇家人的情义,重时逾山,轻时泡影,做不得准。”
  国夫人也有些丧气,道:“我还当咱们家繁丫头是个有运道的,竟要跌个跟头。”
  卫筝与许氏这对夫妇全不知此事的凶险之处,两人还挺乐呵的,栖州的知州啊,女婿才多大啊,啊呀,飞黄腾达不外如是,细数数,古往今来也没几个,大出息啊。
  就是这一去三四年,婚事可怎生好?先办吧,仓促了仓促了,后办吧,又嫌长。
  许氏笑眯眯道:“成婚又不是我们一家事,也不知楼家是个什么打算。”
  卫筝想想女婿就要远离,很是不舍,摇头叹气:“虽有大出息,外任也是辛苦,我和女婿都不及好好相处交谈,唉,他远去栖州,我们翁婿有失亲近啊。”
  许氏也是忧心忡忡:“这一别三四年的,寄个信都不便,楼家门风虽好,这时长日久,阿祀又是少年,难保身边清净。”
  卫筝不以为然:“有几个丫环侍婢的不妨事。”
  许氏圆润的脸微微一垮,有些不乐意:“真是男人家才说得出口的话。”
  卫筝理理鬓角,语重心长:“你们女人只会对于后宅之事斤斤计较。”又叹口气。“听说栖州这地界精穷精穷,我们要不要备个几车的奇珍给他带上?”
  许氏一边应一边肚里打鼓,贤惠归贤惠,就算未来女婿身边有人,好歹也要掌掌眼,万一弄个妖精似得在身边那还得了,再想想路远山高、鞭长莫及,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于氏日日与家中的一窝小妾斗,早练就一身神功,很是看不上嫂子的忧虑,出主意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依我说,咱们家繁繁年小,还不知事呢,能懂什么?鲜鲜灵灵枝头新桃。还得我们这些熬得昏浊发黄的鱼眼珠帮她搭搭手。这种事,从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防也防不住,只是,门啊窗啊的总要关关好。侄女婿这一上任,身边总要伺侯的人,婆子啊、丫环啊、吃穿洒扫哪样离得人?咱家先下手为强,先塞个十个八个的下人给他,宁可富余,也不要缺了,干吃饭不干活也不算是事。”
  许氏听得连连点头。
  于氏得意,又笑:“更别挑生得好,拣那些有年纪的、不周正的,眼小鼻大粗脸皮的,腰圆手糙死脑壳的。既是做活,就老实洗衣叠被去。”
  “弟妹说得甚是。”许氏又有点担忧道,“这平头正脸的也放一二个在身边,不然客来来个粗婆子奉茶,好似有些不雅。”
  “唉哟!嫂嫂你这个丈母娘倒生这闲心?还顾及脸面?这不是担心吊死鬼不死,棺材盖不紧吗?你女婿是去做官的,又不是请客吃饭,要什么好看的丫头挣脸面。”
  “再说了,生得好的丫环算什么脸面?这要算脸面,卫笠岂不是有一车的脸?嫂嫂看可有人给他好脸?”
  许氏当下心悦诚服,妯娌左右手上无事,叫了牙婆来,在于氏的坚持下,一口气挑了小二十人歪瓜裂枣、膀大腰圆的粗妇婆子,岁最小的也有二十几许,生得粗枝大叶、杀气腾腾的,嗓门更是有如洪钟,立侯府后花园吼上一声,侯府大正门都能听到。
  牙婆兴兴头地来,晕乎乎地去,从来富贵人家使人,都挑秀雅文气的,若是有一二技艺,更是大佳。这卫侯府也不知哪吃错了药,怎么专挑奇形怪状的?也不像是买去守园子,问话时也问会不会叠衣煮茶的,似是伺侯人的……
  许氏买了人后,很是心虚,这几个仆役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至多也就在厨下管管柴火扫扫院子,伺侯一个贵公子的起居……许氏脸上都有些生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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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家。
  楼淮礼难掩心头的怒火,他弟弟这是被人算计了。他是姬央的贴身亲卫,又是外甥,对姬央还是有几分了解,以姬央的心性,决不是任由臣子摆布算计的帝皇,楼淮祀的知州任命显然也合姬央自己的心意。
  但一码归一码,姬央的任命是一回事,几个朝臣的架柴拨火却是另一回事。
  “父亲、母亲,二郎的事不能这般算子,依我看这里不止一拨人架高梯。”直把楼淮祀送上了云端,一反手就抽梯子。这事实是令人憋屈,明面上还是他楼家占了便宜,少年知州,都可以写进话本里到酒肆茶楼说书了,暗底才知里面的杀意,“齐家逃不离就有一份。”
  楼长危不喜朝堂之的纷争,却非任人算计之辈,与姬明笙一道看了眼长子:“除却齐家呢?”
  楼淮礼暗道一声惭愧,此事来得突然,楼家毫无防备,昨日还风平浪静,清早弟弟就让人架在火堆上,一帮子人齐声呐喊地添柴煽风。他长揖一礼,摁下恼怒:“儿子斗胆,请阿爹阿娘将此事交予儿子摸查。”
  姬明笙微一沉吟,道:“不好,此事你别沾手。你是你舅舅的带刀亲卫,再是亲戚也是君臣。天子近臣,忌讳卷进这些纠葛之中。你在你舅舅身边一日就做一日的孤臣,你的眼里心里应当只有天子一人。”
  这话可谓掏心掏肺,楼淮礼心头一暖,又道:“可是娘亲,我与阿祀骨肉兄弟,如何切割?再避讳也不过掩耳盗铃。”
  “再掩耳盗铃,也得摆出姿态来。”姬明笙道。楼淮礼在姬央身边只要不出什么大岔子,前程无忧。她笑着道,“你放心,你爹和娘亲也不是随人拿捏的的,他们既做了初一,就别怪楼家做十五。”
  楼淮礼气道:“阿爹阿娘,这次的事有许多蹊跷处。”
  楼长危轻叹口气:“你弟弟去栖州这事,十成里至少有七成是圣上的意思。”
  姬明笙附和点头。
  楼淮礼敛容:“儿子知道这事是圣上许的,只是,儿子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圣上用意何在。阿祀实在岁小了些……”
  “君心非是你能揣测的。”楼长危教训道。
  姬明笙微微苦笑:“你外祖母以前就抱怨不知你舅舅的所思所想,便是我,纵与你舅舅素来亲近,也不知他心底的打算。他这一步有如天外一笔,实在是出人意料。”
  楼淮礼还是挂心弟弟的安危,他翻了栖州的卷宗,越翻越心惊,真如未开化之地:“朝中能人何其多,圣上竟指派了阿祀。”
  楼长危道:“事成定局,多说无益,栖州之民多苦辛,我倒更担忧阿祀在其位不谋其政,一味胡闹。他一闹腾,本就危矣的栖州雪上加霜,其罪非小。”
  楼淮礼维护道:“阿祀虽跳突,却不是添乱的性子。”
  姬明笙眼看他父子争辩上了,叹道:“眼前的燃眉火倒不是去栖州,还是先操心操心阿祀的婚事吧。”她见他们父子二人齐齐看过来,双双都有些发愣,“阿祀狗一样的脾气,也不体贴,看中的、可心的非得捏手心里算完。他心许卫家小娘子,焉肯一别三四年?定会完婚后携她同行。”
  楼长危直皱眉:“胡闹,他一人身涉险地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未过门的妻子不成?”
  楼淮礼则道:“阿祀再缓行,隔两个月也要动身了,如此仓促成婚,卫家怕是不肯。”他是一心偏弟弟,深觉弟弟婚后携妻去栖州未常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有亲近之人就近照顾。
  姬明笙也觉这是为难事,如他们这般人家,从议亲到完婚,没个一年半载的实在办不成事。况且卫家也不是什么肯将就的人家,两个月能办成什么事?吉日都不一定挑得出来。
  不许吧,楼淮祀非得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娘亲不如找卫家坐下细谈。”楼淮礼道。
  姬明笙抚额:“这事实在过于失礼,难以启齿。”卫家千娇百宠养大的女儿,礼不全仪不周匆忙出嫁,过后还要随夫去千里之外的栖州……姬明笙真怕卫询跟他们掀桌,到时,勉强做了亲,顺带还结个仇。
  他们全家在发愁,没生心肺从宫中扫荡了不少好处的楼淮祀溜溜达达地回到家中,见父母兄长正襟危坐,还当又要教训自己,飞也似闪到楼淮礼背后,探出头急道:“我刚从慎王府出来,半点错都不曾犯,栖州知州我也不想干,是舅舅塞给我的,你们可不能把账算到我头上,于我也是无妄之灾。”
  姬明笙白了一眼:“一听这话便知是虚话,你定在宫中做了什么事。算了,哪个要问责你,不过是你做贼心虚。”
  楼淮祀顿时放下心来,从怀中取出一沓礼单来,吹了口气,道:“栖州知州虽不是什么好官,倒也不亏,等我再去外祖父,五舅舅还有师叔……”
  楼长危狭长的双目一敛,神色一收,锐利的目光顿时落在儿子身上,平静问道:“师叔?”
  楼淮祀阴沟里翻船,又躲回了楼淮礼身后,忙道:“阿爹听我解释。”
  姬明笙也被儿子气得笑了:“你几时见得阿离?”
  连着楼淮礼都拿肩抵了抵弟弟,叫他快答。楼淮祀有苦说不出,一朝不慎,前功尽弃,他还指望着从富可敌国的俞子离身上狠敲一笔。他这一说漏嘴,别说抠财物,俞子离不翻脸都是宽宏大量。
  楼淮祀顶着父母冰寒的目光,飞快在心中计算:自己将要去栖州赴任,自己还要成婚,只要他没把天捅破,爹娘决计不会责罚,一想通这一着,楼淮祀立马咬死不认,笑嘻嘻道:“失言失言,昨日正巧梦见师叔,今日就带在舌尖上了。”又皱眉轻叹,忧心万千,“也不知师叔去了哪里,我这要离京了,岂不是更难见到他。阿爹,你再去山里找找师叔,叫他折枝柳给我送别,师祖留下的什么药方啊奇书啊机关啊随意送几样与我。”
  楼长危似笑非笑,搁在桌案上的手微微动了动,真是一日不打手生,听听这满嘴谎言,信手拈来,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知底细定要被他蒙骗过去。
  圣上不知怎想的,叫他去管栖州,也不怕生出乱子来?
  楼长危不善地盯着楼淮祀,想着怎么也要责骂一番,好叫他收收性子。
  “阿爹,你可不能揍我,我都求了舅舅,要完婚再去栖州。”楼淮祀眼看楼长危神色不对,死扒着楼淮礼嚷道。
  姬明笙吃了一惊,咬牙:“你求你舅舅帮你完婚,岂不是以势压人?你将卫家至于何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卡文 卡得□□,拖了几天才更新。明天长更补上
  感谢在2020-02-12 23:31:21~2020-02-18 23:5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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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姬明笙气得把楼淮祀狠狠训了一顿。
  楼淮祀满腔雀跃被焦熄了大半,灰头土脸地跪在地挨骂。
  姬明笙是越骂越生气, 也是他们疏于管教, 才养就楼淮祀这种为所欲为的脾性, 自小到大,凡是他所求的,皆唾手可得, 全然不去深思他人愿或不愿,再皆身边人的纵容。更是不知收敛。
  “你可有设身处地为卫家想过, 那是你岳家, 你将他们置于何地?你可细想过你卫家小娘子的脸面?终身大事, 不可将就,大凡你重她敬她, 想她所想, 思她所思, 便不会这般自作主张。”姬明笙极为失望,往常她自思儿子胡闹归胡闹, 分寸还是有一二的,也就行止无端了些,并未曾在外头凌弱欺善。原来也不过是个眼中只有自己不见他人的凉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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