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 是秦晁的“身份”背后的故事被抖了出来。
众所周知,秦晁是宣州樊礼县人,又因年少染病, 诸多坎坷,如今成名,颇具传奇色彩。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宣州樊礼县的秦家,与如今的宁国公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据说,秦家是言情书网,并不穷困,但秦晁那身恶疾却是一个无底洞。
家中老人并不愿意为了一个希望渺茫的病子无限度投入,有放弃秦晁的意思。
所以后来的很多年,秦晁都住在外面的庄子,无人见过。
这当中,唯有秦父不愿放弃,顶着压力偷偷在外经商,用来赚钱补贴儿子的药钱。
偶然间,他救下了领兵剿匪意外受伤的明玄。明玄因此欠秦父一个救命之恩,也与之结识。
得知秦晁的情况后,一方面为报恩,一方面是真的与秦父投契,明玄为秦父遍寻名医,又帮秦父解决了些生意上的麻烦,让他能长久的为其子攒药钱,最后还定了娃娃亲。
只要秦晁病体痊愈,两方子女便可按约定成婚。
而这婚约,定的是秦晁和明黛。
明黛和明媚每年都会抽空前往江南小住。
而秦晁早年间便曾去过江南,在见过明黛后对她情根深种。
之后的多年里,秦晁的病情一直在好转,眼看着便可痊愈履行婚约,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故事到这里,大家都知道意外是什么了——明黛被内定为太子妃。
外界传言,秦晁是久病不愈,惨遭退婚,而后游走四方得遇神医,才有了今日的荣光。
但其实,秦晁的病早就痊愈了。
他本该和明黛完婚,却因为明黛指给了太子,无力撼动,只能遗憾放弃。
明家想用明媚代替明黛履行婚约,可秦晁不愿意,才有他坚决退婚出门远游。
可明黛最终没当成太子妃。
秦晁得知此事,义无反顾参加制科考试追来了长安,只为再续前缘。
事情到这里,有人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明黛被内定为太子妃时,曾有传言明媚被许给了一个普通商户,还是明玄的救命恩人。
当时还有人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来看,真相竟是这样。
原本,想借冬猎之事针对秦晁的朝臣们思路非常清晰
就从秦晁自卫过度下手,全方位证明他是个冲动易怒,性情残暴之人,难当重任不可授权。
而且早先有传闻,楚家五郎和秦晁似乎同时对宁国公府的大郡主有好感。
楚家五郎求亲失败后,秦晁越发与盛安郡主密切来往,似在较劲一般。
那秦晁就不仅仅是自卫这么简单了,谁知道他有没有打着这个名号挟私报复?
这样一来,便更衬得秦晁见色起意,狠毒记仇,心眼还很小。
这为官的形象就更崩塌了。
可当这段过往一抛出来,事情就复杂了起来。
回到秦晁的事上,先时那些说法就不大站得住脚了。
幼年患病,好不容易撑过来,可与恩人之女,且是心爱之人成婚,却要被迫让步。
既不纠缠,也不为难,一个人远走他乡,积累见闻,博学广识。
终于得到机会,义无反顾的来到长安再续前缘,谁想,又多了楚家公子这个情敌。
即便如此,到最后,还是楚绪宁先动的手。
就这,谁敢说他冲动易怒,谁能说他残暴心眼小?
这分明就是一个顾全大局,沉着隐忍,宽容但不无度让步、专一且深情的男人!
难怪圣人也不吭声,合着是他儿子抢了人家本该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啊!
在与明家的婚事上,秦晁才是那个苦主。
忍到如今才出手,虽然爆发的可怕了些,但细细咂摸,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而他由始至终不曾对宁国公府发难,任谁看都是因为对盛安郡主一片痴心,不敢有半分毁伤。
此外,当初宫中内定明黛为太子妃,出事后又立马当做没这回事,在朝臣的踊跃下另选了木氏女。
大家心知肚明,元德帝给的郡主封号是补偿,若非两位郡主出身本就尊贵无需再抬,陛下说不定还能把她们认作义女——当不了皇家的儿媳,当皇家的女儿也一样。
迄今为止,大家可都还记得长安城时不时有官员下水的情形,可谓是人人自危。
大家心照不宣的将明家视为那段惊心动魄的源头。
而后安国公府木氏成为太子妃,明黛和太子的事无人再提。
谁提就是一次得罪两家。
若他们深究,很难不碰到那些敏感禁忌的话题,也很难不得罪人。
不少气势汹汹递出谏书的朝臣,又手忙脚乱把谏书抢回来压倒了枕头下。
大家心照不宣的开始观望起来,期盼有一个勇者能带头把事情搞请来。
没想,带头的勇者没来,撤诉的和事佬先来了。
这便是第二件事——楚绪宁非但没有追究秦晁废了他手的事,还为先动手赔罪了。
大家都傻掉了。
不错,是楚绪宁先动的手,不仅不占理,还是奔着杀人灭口的行为走向去的。
可楚绪宁也确实被反伤了,楚家哪怕站出来哭一哭也好啊。
现在楚家迅速的息事宁人,就让继续揪着此事不放的行为显得十分的不纯粹。
师出无名啊。
“难怪当日父亲和母亲一听说你的身份便神色异常,紧跟着问起了三叔。”明靖听完秦晁的话,恍然大悟。
秦晁笑笑:“正是如此,不过情况与事实截然相反罢了。”
是,截然相反。
不是那人救了明玄,而是明玄在剿匪时,救下了被山匪抓起来准备要赎金的商户们。
其中一人对明玄感恩戴德,主动报了家门,明玄这才知他是为儿子攒药钱四处奔走。
都是为人父母,明玄深感其不易,让他跟着军队走了一阵,算是护航。
宣州与江州离得近,后来,明玄还让明程帮那人寻过名医。
那人知恩图报,虽然他的儿子最终没救回来,但他一直记着这份恩情。
他不愿承认儿子已离去,对外都称他远游去了。
此前,得知宫中也要明媚为妃,明玄和长孙蕙便想起了这茬。
明黛入宫是板上钉钉,但明媚还可以商量。
那人早年受明玄太多恩惠,义不容辞的配合,借救命之恩和娃娃亲先将明媚的事定了。
他儿早已不在,只等过了这一阵,找理由解除“婚约”,这事也就揭过了。
谁知,后来她们发生意外,此事也无人在意。
整件事中,最凑巧的是,明玄施恩的那户人家也姓秦。
当秦晁带着自己挣得的一切去恳求明程时,明程便也想到这茬。
于是,明媚没用上的机会,让秦晁用上了。
他一用这个身份,长孙蕙和明玄自然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秦老爷的儿子很小就得病,家里嫌弃,他多独自住在外头,不与人接触。
直至病逝,旁人也无从得知,提及此人,只依稀记得是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秦晁冒充他,尚算稳妥。
“可是……”明靖蹙眉:“那秦老爷的儿子也不叫秦晁吧?做戏做全套,你顶着这个名字招摇,就不怕有人将你认出来?”
秦晁正在“养病”,靠坐床头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名字是不可能改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即便冒用别人的身份,他也是秦晁。
更何况,原身就是个不被人在意的天公弃子,大名叫什么,是否改了名字,谁在意呢?
至于那些会认出他的熟人,也得看他给不给他们机会来认。
明靖见他不答,料想他大概有自己的打算,转而问道:“楚家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秦晁眼里的笑凝了一下,屈腿搭臂换了个坐姿
楚家不会追究,他一早就知道。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个结果,不是因为他事先在楚家的安排,而是……
明靖道:“楚绪宁派人来送话,猎场的事是他冲动,他不会追究,但他想见黛娘一面。”
秦晁脸上笑意全无。
这次,不必他表态,明靖已抢先道:“黛娘没去,她与我一起来了。”
秦晁一怔,看向外头的目光瞬间带了笑,又意识到未来舅哥还在跟前,不免收敛些。
可收敛也没用,明靖都看到了。
他轻咳一声:“罢了,我只是来与你说说外头的情况,稍后就换她进来。”
明靖正要出去,秦晁忽然出生:“且慢。”
明靖回身:“还有何事?”
秦晁看一眼外头,低声问:“上次冬猎时,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抱恙,不知近来如何?”
一提这个,明靖神色瞬间严肃,又坐了回去。
“父亲和母亲早已向长孙家透露了消息,长孙家没想到皇后能做出这等事,又怕祸及己身,大有撇清关系的意思,从前长孙家供给她的人手统统撤离,除非她还有保留,否则理应是孤立无援。”
秦晁闻言,舌尖轻轻舔牙:“这种情况多久了?”
明靖:“黛娘和媚娘刚回时,我们曾借端午佳节去过一趟,母亲那时便将皇后所为告诉了长孙家,外祖和外祖母吓得不轻。想来,那时起,皇后就应该感觉到了。”
所以这半年,皇后几乎没有任何动静,每日都呆在宫里,对外也称身体不适。
秦晁暗自琢磨。即便贵为皇后,若母家避之如蛇蝎,不再成其助力,等于断她手臂。
然贵为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岂会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势力?
再没动作,他就得催一催了。这事不落定,哪能安心成婚?
思及此,秦晁冲明靖颔首一笑:“有劳舅哥。”
明靖摆摆手:“我也是想弄清楚才来这一趟,如今楚家的麻烦消了,我也就放心了。”
秦晁顿了顿,说:“我的意思是,有劳舅哥替我将黛黛换进来。”
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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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出于某种不必言说的原因, 明黛安安心心在官驿照顾“旧病复发”的秦晁。
为他上药,安排饭食,陪他练字, 甚至会虚心请教胡厘推拿是否有助于右手康复。
秦晁受宠若惊之余, 对明黛这种我行我素的态度表示欣赏又质疑。
他靠在床头, 懒洋洋道:“虽说我们情比金坚, 可到底没正式成婚,我说郡主,你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长安的官驿多是用来招待外来国宾,房间宽敞不说, 内置一应俱全。
明黛坐在书案前, 认认真真为他裁纸练字, 丝带束住碍事的广袖,露出雪白手臂。
闻言, 她看都没看他, 唇角勾一勾, 说:“没听过一句话吗?”
秦晁已让人将碍事的屏风小案全都给搬开了,她在的时候,他要随时能瞧见她。
隔着一段距离, 从秦晁的角度看过去, 那案前的美人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是随时喊停静止, 截出来的样子都能入画瞻仰的美。
秦晁遥遥问:“什么话?”
明黛正欲作答,先放下了手里的裁刀, 然后才说:“‘明府一双郡主, 不论大郡主是非,不惹小郡主不快’,我倒是要看看, 谁不把这句告诫当回事。”
秦晁听得直挑眉。倒不是意外她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而是意外她的态度。
明黛绝对能算得上是个温和宽容的人,用这种施威般的语气讲话,少见,却也意外可爱。
“你这可不行啊。”秦晁一本正经的数落:“做事讲究以理服人!靠权势威压,旁人面服心不服,嘴上不敢说你,指不定心里怎么数落你呢。”
听他这话,明黛竟嗤的一声笑了:“闭嘴得清净就够了,要心服做什么?”
秦晁眼底划过一抹惊色,忽然想起明靖来时偶然提及的戏言
登门拜见那日,长孙蕙和明玄没有对他的过去追究太多,却是仔细观察过他这个人。
有时候,他的行走坐卧,言行神情,乃至一些细小的讲究,偶尔会透出几分明黛的影子。
明靖笑叹,这男女之情,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及彼此身上与对方微妙的一抹相似。
怕是爱到骨子里也不过如此。
此时此刻,秦晁回味着她刚才的神情言行,厚颜的觉得,与他有几分相似。
精髓学的还算那么回事。
若是再添几分嚣张与不屑,就更妙了。
想着想着,秦晁的目光又落回到明黛身上。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坐姿端正,动作从容有度。
好像什么东西过了她的手,都会身价暴涨,什么事由她来做,看着都倍生趣味。
秦晁想起失去她的那些日子,最难熬时,脑子里全都是她,看什么都是她。
哪怕是一滴水,也能让他从她挽袖净手时自指尖滴落的水珠,想到圆房那夜交融的汗水。
有句话,秦晁一直没敢说。
对明家人来说,当日害她受伤失忆流离在外的人是不可饶恕的。
他固然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可在那份讳莫如深的心思下,他竟有些……感激。
她说的对,由始至终,他只缺机会。
遇上她的机会,被她拉出深渊的机会,还有,努力走到她身边的机会。
他愿意用一切来换取这些机会。
几乎是秦晁刚有动作,明黛便放下裁刀走过去,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要什么?我帮你拿。”
她其实没怎么用力,秦晁却动也不动,眯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