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看得好笑又心疼,拍在少年凸起的脊骨之上,用灵力为他顺气:“之前没喝过多么烈的酒?”
裴渡含含糊糊:“……唔。我听别人说,感情深,一口闷。”
他说着一顿,语气沉沉:“浪费了酒,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酒只是死物,它让你觉得难受,我应当罚它才是。”
谢疏见他有所缓和,双目迷蒙抬起头,忍不住咧嘴笑了笑:“这样一口下肚,最容易醉酒――你有没有觉得头晕?”
裴渡摇头:“我酒量很好,从没喝醉过。”
他的语气笃定至极,一旁的谢镜辞却是抿唇轻笑,吃了口席间的小甜糕。
没喝过,当然不会醉。
满园春乃是佳酿,内蕴浓郁灵气,不宜像寻常酒局那般肆意畅饮,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等喝完半坛,已是时至深夜,个个面色飞红。
酒量很好的裴渡最为丢人,整个软绵绵靠在树上,双眼阖上大半,应该是喝蒙了。
谢镜辞蹲在他身侧,饶有兴致打量他。
裴渡虽然性子温和,但好歹是个名满修真界的剑修,平日里话不多,端端正正立在那里,带了高不可攀的古典韵致,有如琼枝玉树,叫人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似乎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变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副模样。
白白净净的,双颊迎着月光,透出桃花一样的粉色。
裴渡在酒席上来者不拒,秉持着“我酒量很好”的坚决信念,像在自我催眠,但其实没喝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时不时发呆。
他在恍惚的视线里看见她,长睫微动,像是不好意思,轻轻低下头。
“小渡这要怎么办?”
谢疏也凑近了看他,见到少年人惺忪的双眼,情不自禁露出笑:“要不我把他扛回去?”
裴渡摇头:“不用……我休息片刻就行,前辈先行回房吧。”
“我留在这儿陪他。”
谢镜辞抬头看他们一眼:“你们不必担心。”
谢疏:“嚯嚯。”
云朝颜:“哼哼。”
孟小汀:“鹅呵呵。”
莫霄阳:“嗷哦――”
谢镜辞:?
你们的眼神干嘛那么不对劲!
这群人虽然热衷于起哄,但在该撤的时候,走得比谁都快。桃林偌大,很快只剩下谢镜辞与裴渡两人。
后者残存了一点清明的意识,嗓音是酒后的微哑:“他们走了?”
“嗯。”
谢镜辞撑着腮帮子,抬了眼瞧他。
谢疏离去之前,没带走留在桃林里的长明灯。此时灯火和月色相伴而下,让裴渡的一切神态都无处可藏。
脸好红,眼睛里像是生了雾。
她伸出右手,慢条斯理地问他:“能看清楚这是几吗?”
裴渡怔忪一瞬。
裴渡:“……这是,手指。”
分明就答不对题。
谢镜辞本打算笑话他,却见跟前的少年眸光一亮,似是察觉到什么,颊边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谢小姐的手指。”
这虽然的确是她的手指,但被他用这种噙了笑的、半痴半醉的语气说出来……
不知怎地,总让人觉得莫名多出了几分欲意。
鼻尖萦绕着桃花的清香。
谢镜辞望见他眼尾轻勾,因染了薄红,漂亮得近乎于丽。
裴渡忽然低声开口,像极野猫轻微的呢喃:“谢小姐。”
她很没出息地心口一跳。
不会吧不会吧。
没有人能逃开的醉酒定律……终于降临在她身上了?
他的模样实在可爱,迷迷糊糊毫无攻击性,谢镜辞闻声笑了笑,尾音抬高:“嗯?”
裴渡目光落在她指尖,低头凑得更近,眼看薄唇即将落在上面,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
他听见谢小姐的声音:“怎么了?”
意识里早就是一团浆糊,裴渡顺着她的动作抬头,喉结上下滚动,在夜色里划出起伏的弧度。
他没说话,如同探寻般靠得更近,身体掠过地上的花瓣和野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响音。
裴渡再一次尝试吻上她指尖,再缓慢向下,途径指节、掌心与手腕,伴随着浅浅的呼吸。
这个动作显而易见地带了欲意。
山洞里的经历历历在目,谢镜辞下意识觉得有些慌。
以裴渡那种傻白甜的性子,喝醉酒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她应该不会二度翻车……吧?
吻到手腕,他忽地停了动作,抿唇安静笑起来。
在这种彼此拉锯的时候,一旦露怯,只会让自己置身于更为劣势的地位。谢镜辞深谙这个道理,压下心里隐隐生出的燥热,低声问他:“为什么要笑?”
“因为开心。”
他迷迷糊糊,对所有问题全都没有防备,一面答,一面遵循本心,吻上眼前人G丽的眉眼。
“……我曾经甚至都不敢想。”
因着酒劲,澄澈少年音里多了几分喑哑的磁性,被裴渡轻轻一压,在与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声音仿佛成了电流,勾得浑身发麻。
他的唇逐渐往下,临近唇边,却骤然停下,稍稍一偏,来到她耳垂。
谢镜辞脊背僵住。
他不会是想要……碰这里吧?谁教给他的这种事情?
耳朵最是敏锐,被唇瓣轻轻含住时,爆开一层层滚烫的热。
裴渡的吐息凝成热气,丝丝缕缕勾连着神经,只需一吹,就让谢镜辞浑身都没了力气,忍不住后背发颤。
这种感觉也太奇怪了。
她被痒得受不了,下意识想让裴渡离开,耳边却传来他的嗓音,笑意比之前更深。
“不是一点点开心,是超级超级开心。”
他几乎是在傻笑:“比一天之内得到湛渊剑、突破三个大境界、得到十本绝世功法,所有加起来都要更开心――你在归元仙府对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还以为心脏会蹦到外面,一不留神就死掉了。”
他花了十年,才终于能光明正大站在谢小姐身边,对于她而言普普通通的每一天,于裴渡而言,都是竭尽全力的日日夜夜。
谢镜辞被直球打得晕头转向,脑子里只匆匆闪过一个念头:这是哪门子剑修的奇妙类比。
他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唇瓣却不时抿上谢镜辞耳垂,偶尔兀地用力,猝不及防。
谢镜辞快被折磨得说不出话。
“你――”
她竭力吸气:“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
“这个?”
裴渡动作停住,像是思考了好一会儿何为“这个”,等大脑终于转过弯,笑着应她:“是孟小姐送我的话本子,她说能讨你喜欢。”
谢镜辞一口气噎在喉咙里。
孟!小!汀!
不要让裴渡看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我说过会好好教你,谢小姐。”
裴渡双眼朦胧,如同生了大雾的深潭,看不清晰,却也带了无穷无尽的诱惑力,引人情不自禁跟随牵引。
他眉眼弯弯,比起平日里君子温润的浅笑,此刻更像是春风含情。薄而长的唇向上微扬,透出湿亮莹润的桃花色泽,乍一看去清雅自持,实则处处皆是诱色。
薄唇再度含住耳廓,唇瓣之间,有温热的绵软无声探出,勾弄似的迅速划过。
裴渡道:“谢小姐,这叫亲昵。”
她当然知道这是亲昵。
不对……这是哪门子的亲昵!这分明就是――
脑海中忽然涌出两个字。
谢镜辞像被烫到,迅速收回念头。
这种动作,分明就是毫不掩饰的引诱。
卸下了一贯的清冷自持,如同桃林里的妖精。
她反倒成了被妖精诱惑的书生。
“我会好好学。”
裴渡的声音低了一些:“谢小姐,我从前向来不懂应当如何……你不要嫌弃我。”
他说着眸光一动:“我擅长的事情有很多,拔剑,砍柴,做饭,赚钱――”
不灵光的脑子转得缓慢,裴渡长睫一动,引落一片白茫茫的月色,尽数坠落眼中:“还有喜欢你。”
谢镜辞耳朵一热。
“我还有剑骨,一身修为,储物袋里的积蓄,只要你要,什么都能给你。所以谢小姐,不要觉得厌倦,把我丢掉。”
裴渡一直没有太大的安全感。
谢镜辞觉得,她的脸肯定早就热透了。
但她还是强忍羞赧,认真回答他:“我怎会把你丢下。”
少年得了回应,眼尾轻勾,将脸庞埋进她颈窝:“我会很努力的,谢小姐。”
就像他在这十年中所做的那样,竭尽所能、拼尽全力,笨拙却固执地一步步往前。
细密的亲吻自脖颈开始蔓延,谢镜辞没有反抗,任由裴渡倾身用力,将她压在另一棵桃树上。
与唇与唇之间的触碰不同,这样的触感……
让她忍不住骨头发麻,只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轻呼。
……这也太羞耻了吧。
难怪裴渡平日里只字不提,只有在醉酒之后,才敢对她做出这种动作。
等他清醒之后,大抵会羞愧至死。
谢镜辞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时的景象。
“谢小姐。”
裴渡的声音低不可闻:“以后还可以像这样做吗?”
他在担心自己做得不好,惹她不快。
谢镜辞只想捂住自己的脸,看看能不能用掌心来降温。
这种问题,谁会想要回答啊。
她咬着牙没出声,身边是桃林幽谧的灯光,四周没有声音,安静得令人心慌。
忽然之间,在漫无边际的寂静里,传来一道踏踏脚步。
有人来了。
谢镜辞的心脏瞬间悬到喉口,用右手锤他后背,压低声音:“……裴渡!”
他没回答,薄唇落在她侧颈上的骨头,轻轻一压:“这样呢?”
救命救命。
谢镜辞脑子里的小人哐哐撞墙,惊声鸡叫――裴渡他喝傻了喝傻了,变成接吻机器人了!
那人的身影渐渐靠近。
是莫霄阳。
他们二人被笼罩在桃林阴影里,谢镜辞竭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目光紧紧定在莫霄阳身上。
他像是在找什么人,环顾四周,试探性问了句:“谢小姐、裴渡?”
没有人回答。
谢镜辞已经快窒息死掉,眼看莫霄阳朝着这边步步靠近,赶忙用神识对裴渡应声:“可以!现在停下,以后随时都行!你做得很好,太好了,神之手法,天赋异禀,我超级超级喜欢!多来点也没关系!”
可恶她在说些什么啊!
莫霄阳更近了。
在心脏被紧紧攥住的间隙,谢镜辞看见他直勾勾望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撞。
她当场宣布死亡。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莫霄阳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而是恍如无物般迅速挪开,对身后的人道了声:“没在这儿!”
“奇怪,房间里也没有人,他们去哪儿了?”
孟小汀语气紧张:“应该不会出事吧?”
“有谢小姐带着他,能出什么事。”
莫霄阳打了个哈欠:“这种时候哪能打扰,也就只有你见谢小姐没回房间,成天瞎想――快回客房睡觉吧,我头还晕着呢。”
他一步步走开。
谢镜辞如遇大赦,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对了。
方才事态紧张,她一时乱了方寸,没察觉到空气里陡然蔓延的灵力。
裴渡在他们身边设了障眼法。
所以他才能有恃无恐,自始至终心平气和,而她――
念及此处,谢镜辞脸上更热。
她却讲出那么奇怪的话,什么“多来点也没关系”,什么“神之手法天赋异禀”,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东西吗?
他完了。
等裴渡酒后清醒过来,她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谢镜辞脑袋爆炸,裴渡却心满意足,抿唇轻笑,安静从她脖颈里退出来。
他想到什么,笑意加深,一把握住谢镜辞手腕,放在少年人绯红俊朗的面颊。
“除了那些,这个也送给你。”
裴渡动作笨拙,引着她的食指来到酒窝,小小一个,圆圆滚滚,仿佛装了蜜糖。
他哑了声,双眼莹亮如琥珀,轻笑着对她说:“这里只给谢小姐戳,其他人谁都不让碰。”
谢镜辞:……
该死。
有点可爱,正中靶心。
什么叫致命暴击。
谢镜辞食指戳在他酒窝,心口则被一支箭毫不留情彻底戳穿。方才的恼羞成怒荡然无存,脑海里的小人浑身无力瘫倒在地,险些软成一汪糖浆。
这样的攻势直来直往、毫无保留,她只觉一颗心脏噼里啪啦碎掉,手指和脚趾都悄悄蜷缩,与此同时,又听见裴渡的声音。
在酒精作用下,所有羞赧的、拘束的、自卑的禁锢消失殆尽,被压抑了十年的情愫喷薄而出。
他的思绪肆无忌惮,许许多多被藏在角落的贪恋涌上心头,再无遮掩。
“谢小姐,你若是方才尝一尝。”
他眉眼一弯,眼尾映着桃花色,当真如同桃林里勾人的妖魄,一步步将她诱入囊中:“说不定……里面的酒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