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蓉急了,这会儿生意正好呢,这老太太一嗓门就把人都喊跑了。
“咋能吃个馅饼就拉肚子呢,我这是早上现做的,你看看这馅子,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她把馅儿端出来,给周围大伙看了一圈。这馅儿闻起来没什么怪味儿,放了酱油也看不出肉馅的本色。
“看着是没啥问题……”
“不过这肉馅儿闻着咋一点香味儿都没有呢?”
老母猪肉剁的馅儿,能有香味吗?
“这老冷的天,这馅子搁这冻了半天了,肯定没香味了。闻着没坏,咋能给你小孙子吃坏肚子呢?不是吃别的坏肚子、跑过来讹钱来了吧?”
李福蓉嗓门大,老太太没说过她,正着急呢,突然听见路过有人过来说。
“就是你!我认出来了!”
“那天在市场买了三十多斤老母猪肉,我特地劝过你别买,你还说我多管闲事。原来不是自个吃,怪不得!”
第58章
路过的老太太恨不得跳起来谴责李福蓉, 那天她好心好意上去劝说,结果还叫李福蓉怼了几句, 现在可算是能把这气撒出去了。
“就她那个猪肉,我可看了,咱不说肥肉不白黄不拉几的!好好的一头猪, 怕人看出来把奶=头都割下去了,肯定是养猪场淘汰下来的老母猪!那猪都要打催产素打各种药的,谁敢吃啊?”
“咱这平常再便宜的猪肉不得两块二?她买那猪肉才一块钱!”
虽然肉才一块钱一斤,可李福蓉这肉馅饼要卖一块钱一个呢!
“太黑心了吧?哪有这么干的?”
“一块钱一个馅饼还不够你挣的,还整那老母猪肉?”
旁边几个刚买过馅饼的直接就上手撕了起来,李福蓉给退钱退得晚了点, 还有直接伸手进钱箱子里掏的。
老三在前头顶着,还叫旁边的中年妇女给挠了好几下子, 脸上都是红道子。
俩人灰溜溜地回家了,老三发了一通火:“你咋能买那肉呢?吃出毛病咋整!咱可是天天搁那摆摊的!”
“老母猪肉能吃出啥毛病?又不是病死猪, ”李福蓉还挺不服气,“那开饭店的,不都这样吗?再说了,我哪知道我就那么倒霉,正好叫那老太太撞上?”
她看老三气得不行,又服个软:“我不也是看咱这摊子挣钱不多嘛……不就是个老母猪肉, 那三面自然灾害的时候,吃过树皮观音土的不也老鼻子了,也没看谁吃死啊?”
“咱家这钱都花了, 又不像二哥他们家似的,今儿捡太岁、明儿捡人参,那钱都往自个儿腰包里头揣。规规矩矩做买卖,啥时候能出头啊?那倒骑驴那炉子啥的,不花钱啊?”
她说着说着想起来赵香云说的事儿:“我才知道,你以前毕业分配能去当会计,你咋不去呢?一个大老爷们儿,咋这么不出头?”
两口子又翻陈芝麻烂谷子吵起架的时候,苗老师也知道这件事了。
苗老师气得要蹦起来了!
他清清白白一辈子,连拿粉笔回来教孩子搁地上写字,都是捡的老师们写到最后剩下的粉笔头。
结果他儿子卖馅饼买老母猪肉卖给人家?
他想张嘴骂什么,结果蹲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这一辈子清清白白的名声……我老苗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啊……”
赵香云也气得够呛,可也只能先安抚老头子:“你气啥,别气!这事儿赖我,老大老二我都管住了,老三出生那时候我就没管得住!后来又光顾着老闺女了……”
老三这样从小不吭声不吭气的性子,最是容易走歪的。
“怨我,都怨我,老头子你别生气。”
苗老师确实气得狠了,他身体不太好,又有点鼻炎,这会儿气得咳嗽得脸都白了。
“从小到大,哪个儿女我不教育不能骗人不能做坏事?!连咱丹丹考试作弊,我都没原谅过,他这老大他不知道啥是好事啥是坏事儿?我非得叫他跪……”
“跪啥跪?”赵香云给苗老师顺顺气,“咱家也该分家了!那老大的儿子,你现在还能管着啥?”
“分家?”苗老师咳嗽得顺不过气,一直蹲在地上,过了半天才接话,“丢人呐……咱这村里头,哪有爹妈还在就分家的?那不是告诉别人、咱家这孩子混账吗?”
农村一般轻易是不分家的,因为务农为生,家里头人丁越兴旺,日子越是好过。单独分出去,一家子就两口,万一有点啥事情地咋办?抛荒了?
娶个媳妇把家里头掏空了,这时候分出去,钱是让小两口背还是老两口自个儿还?还有争地争水等等,都得人口多才能在村里头立得住。
也就是改革开放之后,渐渐开始有出去打工的,这才有些分家的,放在以前都是说什么也不能分家的。
赵香云嫁人之前是城里人,她也想过分家。可是家里头精穷精穷的,分家你把谁分出去?哪来的宅基地?在哪盖房子?家里头债咋分?
后来好容易三个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她动过这心思,驰驰又病了。没多些日子,老二人又不没了,难道还能把个孤儿寡母给分出去?
“是我这日子过糊涂了!总想着,现在有钱了,闺女儿子孙子孙女都围在身边,咱也过两年好日子……可这儿女他过不一起去啊……”
苗老师刚刚咳得脸都白了,这会儿缓过来了,他站起来叫赵香云坐下:“这关你啥事!咱都是老人了,叫他们不分家,这不也琢磨着出去自个儿分家花钱?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啥不花钱呢!这要是上城里头住,喝口水都花钱!”
“老二得分出去了!”
赵香云叹口气:“我这两年没少敲打他!还有那李福蓉!这么大孩子了,儿子都有了,我也不能挖皮带脸地说,也不能跟小时候似的扒了裤子就揍,叫他出去撞撞南墙!”
“我先头不想分家,也是怕孙子长歪了。但是搁这眼皮子底下都这样……”
轮到苗老师回来安慰赵香云了:“儿大不由娘,你能管着啥?咱家一家四个孩子,我上班,你在家还得下地还得操持家务,咱爸妈没得早……”
老两口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晚上老大一回家,就把三个儿子儿媳妇和闺女都叫一起开会。
往常这样家庭会议上,发话的都是赵香云,今儿倒是不同了,破天荒地是苗老师开口。
“咱家孩子都大了,孙子孙女也不少,这家实在住不下了,分家吧。”
李福蓉第一个不干了,分出去自己单独开火,那得多少钱?谁给她带孩子?她是平常看妯娌们不顺眼,可是叫她搬出去,生活质量可一下子降好几个档次。
老苗家才刚富裕起来!
“爸,咱家不是刚盖房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三拦住了,老三好歹还知道些好歹。自打老母猪肉这事儿出来,他就知道,他爹肯定气得不行。
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亲爹骂人,却等到亲爹说分家,苗鑫知道,他爹这是气狠了。
老大也一脸懵,他分出去倒是没啥,他和吴莉两口子都挣工资。可是这好好地住着,他两口子都在镇上上班都没惦记着搬出去,咋突然就分家了?
“爸,咱分啥家啊!”
苗栋没说话,坐得直直的,听着老三倒是第一个先同意。
“行,分家吧。”
苗鑫瓮声瓮气地:“家里头钱都不是我挣的,我啥也不要了。地给我分了就行。”
苗老师没理会苗鑫说的话:“家里头就这些东西,你们各人的地各人自己种。家里头这几间房虽然是我跟你妈盖的,但是当老人的,不能孩子出去啥也不给。你们要是在家住,咱就砌墙给围上,要是不在家住,就一家拿一千块钱。”
老大几年前转了城镇户口,地已经叫村里头收回去了。他跟吴莉商量着,厂子里头今年差不多能分房,等分了房子就搬到镇上住,离丹丹中学近点,孩子也不折腾。
苗鑫要了一千块钱,跟李福蓉商量着,俩人准备去李福蓉娘家村里头弄个宅基地住着。横竖地离两边都不远。分家的第二天,他就雇车把家具都拉走了。
苗栋准备以后几年继续留着住,他现在日子过得好,不得给爹妈养老几年?老二那一千块钱,他也准备拿了,到时候房子算他的,将来拿来装货也是好的。
“我跟你妈也不白吃你的,”苗老师着实有点心灰意冷,“我老两口有工资还有地,你妹子那份也不用你当哥哥的拿。”
“爸!你说啥呢!”
苗老师没说话,他偷偷地找出自己攒的几百块私房钱,写了个大牌子,去医院门口举着牌。这两天谁买了老三的馅饼吃,他给人家每人退了一块钱。
还有不依不饶的,旁边人都劝:“人家老人过来赔偿,这可有良心了!大家各退一步!”
晚上到前院看电视,妙妙发现,爷爷有点沉默,连看他平时最喜欢的《曲苑杂坛》都不笑了。她不看动画片,把电视台调来调去,调整到爷爷爱看的“咿咿呀呀”的京剧。
苗老师摸了摸妙妙的头:“妙妙看动画片吧,爷爷今天累了,歇一歇。”
苗栋有点担心他爹,赵香云在厨房一边摘菜一边说:“没事儿,眼瞅着要开学了,等他开学了看见学生了,这老头子就好了!”
是的,苗老师到底还有学生呢!
他有经验,几乎年年都是带六年级,这一学期正好带的是周琦的班级。周琦上一次希望杯算是练练手,这次就要全力以赴了。
不过,妙妙的一年级下学期可就不太美妙了。
因为之前苗老师的事迹上了省报,新校长一心想要做出点什么政绩来,至少在任上要给学校的平房都换成教学楼。
要实现这个目标,光有好老师是不行的,光有教学成绩也是不行的,还得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这个时候,素质教育已经开始在几个市重点推广了,光有学习成绩哪行?
除了学习成绩,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运动会以及运动会上的团体操比赛了。
镇中心校虽然叫中心校,但是学生不太多,每个年级才三个班。团体操人少了不好看,又不能冒着升学成绩的危险叫六年级也跟着排练,索性一年级到五年级全体参加。
校长振振有词:“这也相当于大学的军训了,培养一下凝聚力!”
镇中心校的团体操比赛排名,可从来没进过全县前三名,校长发了狠,决定用人海战术取胜,还特地去省城找了老师设计队形。
别的学校的团体操,有舞扇子的,有挥纸花的。镇中心校搞得场面很大,弄了一批小红伞免费发给学生,也算是平息了一部分家长的怨言。
这样的大场面加上比较大型的道具,本次团体操主打人山人海效果,低年级小朋友记不住动作也没事儿,记得住跑位就行了!动作最多就是打开小红伞上下起伏或者合上打开,搞个人浪就行!
当然,一开始也是记不住的。
“大家都看好脚下的瓶盖!”体育老师拿着扩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喊,“双脚并拢,让瓶盖踩在脚心中间……白色的瓶盖是第一次站位,红色的是第二次,不要记错了!”
这瓶盖是先用钉子钉在木楔上,再用锤子砸进操场的,几个体育老师加上后勤的老师吭哧吭哧干了好几天。
新调到后勤的曹金凤负责划线,天天在操场上跑来跑去。这会儿正式开始练习了,还要一起陪练。
一年级负责站在最前排做海浪,有个体育老师过来挨个教:“你是最高,你矮一点儿,对对对……”
老师走到妙妙跟前,跟她说:“你最低!”
妙妙跟周一然挨着,她是最低,索性直接坐在地上,整个人扣在小伞里头,像个小蘑菇似的。
做小蘑菇还挺好玩,可是来来回回演练跑位就不好玩了!四月份就要运动会,校长亲自站在领操台上监督,各个班主任都晒黑了一圈。
周一然也晒黑了!这次团体操还发了小帽子,小帽子有帽檐,所以她是从鼻子中间开始晒黑了下半张脸。
这时候的小孩子还没有很爱美,晒黑可能也不当一回事,但是只晒黑半张脸看起来就奇奇怪怪的了。
“妙妙你怎么都晒不黑呀!”
妙妙确实没晒黑,这两年在老苗家营养好,把她养得唇红齿白头发乌黑,谁见了都夸长得好。
“我天天喝羊奶!”
王秀琴怕妙妙个儿长不高,天天给她喝羊奶,保持了有一年多了。
她安慰周一然:“后天就开运动会了,之后就不用跳了!”
旁边咕嘟咕嘟抱着水瓶灌水的男同学幽幽地插了一句:“明年不还有运动会吗……”
两个小朋友一齐哆嗦了一下,保佑明年不要再有团体操了。
不过,虽然团体操累得不行,但是每天抽出两节课练习团体操,确实也让班级同学的感情更好了。
之前上了半学期的课程,妙妙还不能记全班级同学的名字,现在连外班的小朋友都认识了好几个。
只可惜哥哥的个子太高,只能排到四年级的队伍里头,妙妙总是紧张地回头看哥哥,要不是周一然一直在她旁边,她摔倒好几次了!
今天晚上就是最后一次排练啦,第五节课下课,大家就开始收拾书包。等下把书包防盗操场上班主任旁边,解散就直接背走放学。
“大家不要收拾书包了,快点!今天是最后一次,不要迟到!”
周一然挤到妙妙身边跟她咬耳朵:“班长管得越来越多了!”
苗小艺在上面拿粉笔擦敲讲桌,弄得第一排都是粉笔灰,妙妙跟周一然赶紧收拾好书包,从后门溜出去了。
团体操的最后一次排练非常成功,校长亲自站在领操台上监督,最后收队的时候,地上还有两只不知道是谁的鞋子孤零零的,鞋子主人也没敢捡。
体育老师赶紧过去捡了鞋子准备去问,妙妙和周一然都看见他伸直把黑球鞋拎得远远的,估计臭得不行,俩人捂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