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思索一二,道:“萧复人还没到,我们能不能...”
展期摇摇头,“京城周边这么大,只怕不好找,而且对方短铳的威力太大,我们人手有限不好硬
碰硬,不若集中力量,保王爷平安离京。”
.....
翌日清晨,华县。
商澜和刘达带着斗笠,赶着-辆拉满柴火的驴车进了北城门。
早市就在一进城门的大街上,卖柴的、卖菜的、卖早点的,十几二十个摊子,吵吵嚷嚷,颇为热
闹。
商澜一边应付卖柴的同行,一边瞄着斜对面的东升客栈,娄观运说温天翼就住在那里。
门口站着两个身形矫健的年轻人,应该是他的暗哨。
柴卖得很快,不到一刻钟,商澜的柴就被同一一个小管事看中了。
小管事多看了商澜刘达两眼,扔过来一串铜钱 ,说道:“二位瞧着.....”
商澜拦住他的话头,压低声音说道:“小人刚来做这个营生,大爷说个地址,咱给大爷送过
去。”
“嗜,我就说吧。”管事指了指东边的一一个胡同,“从那里进去 ,第八家,大宅子。”
"得嘞!”商澜给刘达使个眼色,二人一起赶着驴车往目的地去了。
走出十几步,刘达抹了把虚汗,说道:“还是副门主反应得快,要是被那管事叫出'脸生’来,
只怕就要打草惊蛇了。”
商澜左顾右看,说道 :”你这是潜伏得少, 经验多了就好了。”
刘达点点头,“咱们走了,谁看着他们。”
商澜笑了笑,"放心,有人看着呢。 ”
这一盯就是两天。
温天翼始终猫在客栈里,既不出门,也没有其他动作。
更不见瑞王前来与其汇合。
到第三天,萧复沉不住气了。
吃过早饭,萧复对商澜说道:“今日若再找不到瑞王,我们就先抓了温天翼回去交差。”
如果在这里功亏一篑,放走了瑞王,他没面子是小事,只怕昭和帝心中会生出嫌隙。
商澜掩住嘴,轻轻打了个呵欠,说道:“老萧,如果瑞王不来与温天翼汇合,派个人来通知一
声,各自南下是不是也有可能?"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道,“现在的桂东并不安全,如若瑞王不懂兵法,他去了也解决不了
问题,而且还要担心咱们会不会在路上围追堵截,所以.... .他是不是走别的路线了?”
萧复恍然,食指在粗糙的桌几上轻叩两下,“老婆所言极是,他很可能去了江洋!”
商澜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考虑到宋立恒一案,我觉得非常有可能。”
宋立恒把金银运到京城,这说明江洋省洛州是瑞王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
父子俩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与温天翼分开走确实更安全。
那么,瑞王前往洛州会走哪条路呢?
他未必求快,因为求快目标太大。
但求稳是一定的。
萧复和商澜仔细计议一番,决定分兵三路。
一路分散开,在南下的大道小道上进行拉网式排查,务必不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一路跟着萧复和商澜折向东南。
最后一路由王百户统领,留在华县,看住温天翼。
三天后,所有人在锦城城外、运河南岸的红牡丹客栈碰头。
计议一定,萧复让人叫来王百户,“你和你的人,务必看住温天翼,但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只要
他想逃,就立刻抓住,带回京城。”
两天后,萧复、商澜抵达锦城。
锦城水系发达,便于隐匿,因此也是商澜和萧复最关注的一个地方。
锦衣卫们一到,就把大小河道附近摸了个遍,未发现异常。
红牡丹客栈是个占地面积较大的二层楼建筑。
商澜和萧复住在二楼北边,窗下就是运河,即便不开窗也能听到河上摇橹的声音。
如果不是有要紧事,两口子在回廊上坐坐,喝喝茶,聊聊人生也是桩美事。
太阳落山了。
光线暗淡,站在回廊上已经看不清运河上船夫的脸。
商澜用过晚饭,端着杯热茶进了回廊,她和萧复都很急躁,这种时候不利于沟通,分开呆着最
好。
河上雾霭氤氲,河对面的木楼半遮半掩,有如仙境。河面上能见度不高,大船小船都靠了岸。
一艘自上游来的客船驶入商澜视野,路过红牡丹,在前面的一家渡口靠了岸。
片刻后,又来了三艘小船,-艘停在红牡丹,-艘跟着客船,还有一艘往前去了。
雾大,船夫怕出事,靠岸很正常,商澜并没有多想,当她喝完茶水,正打算进屋时,视线无意识
地落在客船里出来的一个客人身上。
此人穿的是孝服,微胖,看步态应该是中年人,四十左右岁。
下船时,中年人脚下不稳,被身后赶来的二人扶住了,三人一起上了栈桥。
“这二人是练家子。”萧复走出来,站在商澜身边,恰好看到这一幕。
商澜若有所思,视线在客船上来回逡巡一番,“客船吃水很深,这说明船上的人不少,然而只下来三
个,这是为什么,难道还要赶路吗?如果.....”
萧复凑到她耳边,说道:“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瑞王混在送灵的队伍中,走得慢就很正常了。”
商澜反问:“你觉得呢 ?"
萧复道:“我认为你想的非常对。”
商澜“嗯”了一声,“如果我想的对,那么,红牡丹客栈刚刚来的一船客人就可能有问题了。”
萧复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咬牙说道:“那正好 ,送上来门来了。”
连阴数天的两张脸终于放了晴。
二人对视一眼,一边假装看风景, 一边观察下面的人。
孝服的中年人上岸后,机警地四下看了一圈,目光很快就落在商、萧二人身上了。
他停下脚步,对身后二人说了句什么。
那二人停下来,没看商澜萧复,直接返回到船上去了。
中年人进了兰花客栈。
萧复道:“这回有八成像了。我们进去,让萧诚在隔壁看着。”
退到屋子里,萧复亲自去隔壁房间吩咐了一声,回来后,在商澜唇上轻吻一下,说道:“你睡会
儿,剩下的我来办。"
商澜摇摇头,“这个时候哪里睡得着, 我们还是一起吧。”
萧复摸摸她干瘦的脸蛋,“也好。将心比心,如果是我,我也舍不得睡。”
二人在八仙桌旁坐下, 一边推敲接下来的计划,一边等萧诚的消息。
天很快就黑了, 萧诚过来了,禀报道:“主子 ,暂时没见到异常。刚才那船里又出来几个人,男
多女少,好几个戴孝的,应该是客人扶灵回乡。”
运河水面平缓,如果没有雾,很多客人会选择夜航,但若不赶路,或客人晕船,走走停停同样正
常。
商澜让萧诚找来店小二,问问这个季节、这个时候起的雾,一般几时会散。
店小二说,一般要很久,不会很快消散,所以这一片运河两岸的客栈的生意才最火爆。
萧复不确定瑞王接下来是怎样的章程,遂决定速战速决。
他让萧诚去通知其他锦衣卫,一部分注意兰花客栈外的客船,一部分关注兰花客栈下面那家客
栈。
一旦有异动就使用短铳,格杀勿论,力求不放走任何一个。
大约盏茶功夫后,二人下了楼,准备去外面看看,确定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出门前,萧复嘱咐道:“如果当真是他们,他们也一定很警惕,如果骤然遭遇,一定会大打出
手。”
商澜竖起袖子,露出藏在里面的短铳,“放心 ,我有准备。”
木制楼道又黑又窄又陡,萧复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商澜跟在后面。
走到楼梯转折处,光线亮了些,就在还剩三个台阶就能下去时,一个大汉忽然从拐角处闪出来,
目光凌厉地在萧复脸上一扫,愣住了。
萧复用短铳指住他,“不许动不许叫!”这是个小小的测试,如果对方心里没鬼,正常反应应该
是吓一跳,然后因为没见过短铳,再骂一声“有病”。
然而,那大汉没有那么幸运,他属于心里有鬼的那种,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做出了拔刀的动作,
嘴里还喊道: "这里...
”
“砰!”萧复开了枪,命中眉心,大汉倒了下去。
枪声为号,不但锦衣卫的人明白,瑞王的人也明白了。
商澜萧复不敢耽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入客栈大堂。
七八个练家子从一楼的各个房间奔出来,还有大堂中用餐的七八个。
十几个人眨眼间包围了萧复、商澜。
二人都是神枪手,手持热武器,对方人再多,也不过是送人头罢了。
枪声过后,萧、商二人毫发无伤地出了客栈。
“主子,小的在这儿。”萧诚和锦衣卫们已经上了那艘可疑的客船。
"怎么样?"萧复问道。
萧诚道:“正在搜查,船舱里有一副棺椁,其他的还没看见什么?”
“诸位,诸位,无故登船是何用意啊?”那穿孝服的中年人从兰花客栈小跑出来。
萧复与他碰了个正着。
萧复道: "锦衣卫办案,那船是你的?”
中年人面色一变,停下脚步,长揖一礼,说道:“大人,那是学生租的船。家母前几日在香县过
世,学生要送家母还乡。”
商澜点点头,难怪等了三天没动静,人家从京城折去香县,再弄个路引扶棺南下,确实走不快。
商澜问道:“怎么称呼 ?”
中年人道:“学生齐盏。”
萧复挑挑眉,对商澜说道:“听说瑞王世子有个先生姓展名期,字望祥,想来就是他了。”
中年人抖了一下,“小人带着户籍呢,姓齐名盏,丁点不错,还请大人明察。”
萧复不理会,道:“走吧,我们上船看看。
”
“好好。”展期做了个请的动作,“大人请。”
三人上了船。
萧诚也从船舱里出来了,道:“大人,哪哪儿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有。”
萧复扬了扬下巴,示意着摆在船舱中间的棺椁,“那个看了吗?”
“这
....”萧诚摇摇头,“还没有。 ”
展期道: "大人,我国律法禁止开棺挖坟。”
商澜冷笑一声,“我国律法还禁止谋逆呢,你不一样参与谋逆了吗?展先生,你若执迷不悟,等
待你一家的只有死亡。”
展期不理会商澜,继续对萧复说道: "谋逆?学生不明白这位大人说的什么意思,但学生恳请大
人想想我大夏律法,作为正三品大员总不能知法犯法。”
萧复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知法犯法,你待如何?”
商澜从萧诚手里接过灯笼,仔细研究一番棺材盖,又推了推,纹丝不动。
展期看了一名女婢一眼。
女婢忽地扑在地上,拍着甲板,嚎啕大哭起来,“老太太,你老人家好惨啊,客死他乡还不够,
还有人想打扰你老人家的安宁。老天爷,你开开眼,看看我们老百姓吧,死人都没有活路了,啊,啊
啊啊,啊....
”
此女声大,哭得抑扬顿挫,江岸静寂,很快就引出来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寂寞旅人。
萧诚掏出短铳,按在此女头上,“再吼我就杀了你。
”
女婢的“啊”声夏然而止,就像被剁了脖子的鸡。
展期看看周围,激动地说道:“诸位评评理
,学生无官无职,只是送家母灵柩回乡,锦衣卫一没
物证,二没人证,张口就要开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锦衣卫在大夏臭名昭著,老百姓又恨又怕。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在黑暗中说道:”就凭人家是锦衣卫呗。 ”
“对,锦衣卫草菅人命的事干得还少吗?”
"擦,都不要命了吧,敢跟锦衣卫对着干?他要开棺,那就开嘛,臭不死他!”
萧诚道:“对,凭什么开棺呢?当然就凭这个,砰....”
他毫无预兆地开了一枪,子、弹擦着展期的右边脸蛋飞过去,穿过耳朵,最后落到暗沉的运河
里。
展期惨叫一声,捂上耳朵,脚下多了一块碎肉和一滩带味道的液体。
商澜嫌弃地看了一眼,示意缇骑上前,把棺材打开。
棺材只稀稀拉拉地钉了四个,很快就打开了,一股臭味冲天而起,一闻就知道是尸臭。
萧复看向商澜的目光中有了一丝不确定。
几个缇骑上前,把一个穿着盛装、脸上蒙着盖布的尸体抬出来,放在甲板上。
萧诚再看一眼里面,“主子,里面没有人!”
展期放下血淋淋的手,指着萧复大吼道:“贪官,贪官,贪官!你辱我母亲,就连我也一起杀了
吧,你杀了我吧!”
围观的老百姓也愤怒了。
"擦,这叫什么事啊!”
“锦衣卫不就这个德行吗?”
“娘的,人家好好扶灵还乡, 他非弄这么一出,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
“切,要真有天打雷劈,这世上早就干净了,恶人当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