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商澜等人赶到时,王力从里面迎了出来,禀报道:“大人,人能活, 就容貌毁了。”
萧复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力道:“卑职赶到时,一个蒙面人刚把平宁郡主从马车里拉出来。第一剑刺出时,县主拿匕首挡了一下,剑上抬,划伤了脸,第二剑她又挡了一下,保住了命。然后卑职 就赶到了,蒙面人也逃了。”
“因为那是大牙山,卑职带的人不多,没敢追,先把人带回来了。”
大牙山 就在平远县北边七八里处,凶手一出城 就动了手,可谓胆大包天。
齐王“啧”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呢?走吧,进去看看。”
一行人进了县衙内宅。
经过垂花门时,萧复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商澜心里一暖, 就是,本 就跟我无关。
她才不会无端责怪自已。
平宁在正院正房,里面咆哮声不断。
“一群废物!”
“回去我要让母亲杀掉你们,全部杀掉,统统杀掉!”
“王八蛋,也不知哪个狗东西要杀我!我要是侥幸不死,必定杀她全家!”
“都怪那个贱人,等回到京城,我一定要皇祖母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再给她找十个男人……”
商澜觉得平宁县主虽然只有一个人,但骂出了一个军团的效果。
她对萧复说道:“很难想象,县主竟然是长公主的女儿。”
萧复眉头深锁,眼里盈满了怒意,道:“永乐长公主脾气不好。”
商澜耸了耸肩,原来家学渊源。
一行人进了屋,咒骂声戛然而止。
平宁县主看了过来,目光落在陈熙远身上,泪水一行行地落了下来。
商澜看看挡在前面的萧复和陈熙远,挑了挑眉,心道,随便她骂呗,我有这么脆弱吗?
陈熙远被她的目光和脸上大片染血的绷带吓了一跳,脚下踉跄一下,连垫两步才走顺了。
萧复在她床前站住,问道:“什么人做的,你看清楚了
吗,说得越详细越好。”
平宁县主道:“刺客蒙着面,带着斗笠,根本看不见脸,呜呜……”她忽然崩溃大哭起来。
商澜明白,此女现在才感到后怕。
她看了看周遭站着的几个灰头土脸的婢女,一时没太明白,为啥主子伤势如此之重,她们却能完好无损呢?
看平宁的劲头,体力也不会很差吧——毕竟在凉水里泡了那么久,到现在也没得风寒。
难道是被平宁打骂怕了,所以根本不想为她牺牲?
真是个小可怜啊。
商澜同情地看了看平宁县主。
不过,一个被宠大的女孩子,关键时刻敢直面迎敌,已然相当勇敢,值得她尊重一下。
良久,平宁县主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蒙面人来了 就砍,先砍死几个随扈,然后 就冲着我来了,我见不好, 就拿出了我爹留给我防身的匕首,打算拼了……唉,我居然连仇人的脸都没看到,是不是很没用?”
她又开始垂泪,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
陈熙远道:“不,你很有用,很厉害,关键时刻保护了你自已,镇远侯若地下有知,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呜呜呜……”平宁县主又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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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进退
萧复蹙着眉头, 说道:“脸上地伤要紧,萧诚和李强回京一趟,请御医来。”
萧诚和李强出去了。
平宁县主止住泪水, 惊恐地瞪大眼睛, 看着陈熙远问道:“我毁容了, 对吗?”
陈熙远没有回答,转过头, 回避了她的视线。
商澜心道,完了, 要爆发了——按照思维习惯,她先要庆幸自已死里逃生,随后才会担心其他的。
果然。
平宁县主从枕头旁摸出一把匕首, 干脆利落地跳下床, 直奔她的几个婢女去了。
“我要是好不了,你们也别想活着!”她尖叫着冲了上去。
婢女们本能地向外面逃去。
商澜怕出人命,脚下一错, 正要跟上去,却被萧复抓住了衣角,“你不要管。”
他的声音冷静而又残酷。
这时, 平宁追到了门口, 胸口上的伤开始大量出血,浸湿了绷带和衣裳, 开出大片大片的血花……
无法忽略的痛终于让她停了下来。
她捂住伤口,冷静了,扶着门框,脆弱地低下了头。
县衙里的几个婢女远远地看着,无人敢上前助她。
商澜叹了一声, 正要上前帮忙, 就见平宁县主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目光里充满绝望,让人窒息。
商澜心道不好,脚下一垫, 就跃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平宁举起匕首,猛地朝她的胸口扎了上去。
商澜恰好赶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拉,喝到:“你发什么疯!”
“让我死!”平宁尖叫道,“我不要活了,让我死!让我死……”
她状似癫狂,无法沟通,胸口的血也越来越汹涌。
萧复赶了过来,朝几个婢女喊道:“马上取条绳子来,再让大夫开剂安神药。”
平宁的力气不小,商澜觉得自已快要坚持不住了,她求救地看了萧复一眼,后者冷漠地抬起手,在平宁的脖子后面使劲一劈……
顿时,全世界都安静了。
商澜公主抱,将平宁抱到床上,说道:“拿高度烈酒和金创药来。”
县令太太远远地应一声,很快 就把东西张罗了过来。
商澜放下帷幔,解开平宁县主的衣裳,先处理胸前的伤口,烈酒清洗,重新上金疮药,
最后在婢女的帮助下缠好。
然后是脸上。
伤口不算太大,从下巴划到耳侧下面,大约一寸左右,割伤平整,只要养护得好,未必能落下多大的疤。
她把伤口清洗干净,用干净的纱布吸干多余地水分,捏严,然后吩咐婢女,“你们看着她,别让她碰到伤口。”
婢女们战战兢兢地应了。
商澜从帷幔里退出来,把匕首放在八仙桌上。
齐王问道:“情况怎么样?”
商澜道:“胸口伤势较重,脸上也不算轻,但若恢复得好,问题不算太大。”
陈熙远眼睛里有了光芒,赞道:“商大姑娘当真女中豪杰,亏了有你,不然我等难辞其咎。”
萧复冷冷地说道:“子期还是早做打算吧,此番只怕很难善了。”
陈熙远一怔,“多谢重之兄提醒,幸好家母已经相看好了,这里的事 就辛苦你和商大姑娘了,我明日一早 就回京。”
他有些遗憾地看了看正在洗手的商澜。
萧复勾起一侧唇角,无声无息地哂笑一声,同齐王一起出了正房。
县令把四位请到衙门,把七八个幸存的下人带到签押房。
齐王做了主位,萧复次之。
商澜在二人下手,与陈熙远相对而坐,负责讯问。
她问道:“我与陈世子只说过两句话,并拒绝了她的手帕,县主为何还要与我不依不饶?”
一个婢女道:“因为宫六姑娘说,陈世子从不与女子主动示好,他一定是看上你了。”
陈熙远不安地动了动,轻声道:“真是胡说八道。”
商澜再问:“县主落水着凉,按说应该留在庄子里修养才是,为何要冒着可能进不得城的危险回京?”
另一个婢女答道:“因为宫六姑娘说,县主要是留下来, 就不得不看着陈世子对商大姑娘大献殷勤。县主脾气爆,一旦闹起来,只怕陈世子更不欢喜。若提早回京,还能早点进宫告商大姑娘一状,把那枚金牌收回去,好好整治一番。”
商澜无奈地摇摇头,一个敢说,一个敢听,都什么人啊。
她问道:“刺客有多少人,拿的都是什么武器,武器一样吗?”
一个受了伤的随扈道:“十个人,领头一人拿的剑,其他人都是刀,刀好像都是
一样的。”
商澜若有所思,“衣裳和面巾一样吗,有没有人说话。”
那随扈道:“没说话,衣裳不一样,但面巾和斗笠是一样的。”
她再问:“抢钱了吗?”
那随扈道:“说是劫财,但锦衣卫来的及时,什么都没抢 就跑了。”
商澜一边在本子记一边问,“县主有仇家吗?”
“这……”随扈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个‘这还用问吗’的眼神,“有是有,不过都是女眷, 就像乔家三姑娘,礼国公家的几位姑娘……”
商澜把人名写下来,感觉这些都不太可能,便又细细地询问刺客有没有什么特征。
身高、体型、是不是会武功,衣裳有没有特点,什么颜色,有无特殊的味道等等。
下人们记得的不多,但有一点很值得注意——一个婢女说,领头那人靠近时,她曾闻到过羊膻味——她不喜欢吃羊肉,所以对这个味道特别敏感。
把下人们带下去。
商澜问县令:“邢大人,城里有几个羊肉馆?”
邢县令道:“只有一家,在城西,生意还不错。”
萧复便道:“我们去羊肉馆,王爷和子期在这里主持一下。”
陈熙远有些迟疑,“县主醒了怎么办?”
齐王也有些担心,“这丫头疯起来不好对付,商大姑娘在才更稳妥些。”
县令道:“王爷、陈世子请放心,内人已经喂了安神汤,县主短时间内不会醒。”
二人这才放下心,把萧复三人送了出去。
一行人先到羊肉馆。
羊肉馆已经关门了,但打更的老头还在。
他找来后院住在后院的几个伙计。
伙计说,下午馆子里来了九个人,领头的口音是京城本地的,叫了一大盆红焖羊肉,三只盐水鸭,四斤酒,快吃完的时候,又来了一个,把九个人叫走了。
几个人全程喝酒吃肉,说话极少,即便说,也只是夸夸羊肉好吃,盐水鸭做得地道。
商澜问了容貌,伙计着重说了领头一人。
她画了一张人像:白脸,扫帚眉,四方下巴,耳朵旁有个不大的黑痦子。
调整到伙计说“ 就是他”时,商澜等人离开了饭馆,从北城门出城,往案发地去了。
案发地除了血迹,什么都没有了——
对方来得快、撤得也快,除了一堆凌乱地脚印,没有任何遗留。
商澜和萧复等人悻悻而回。
他们先去上房探望一番,见平宁县主还在睡,便去了县衙的签押房。
齐王和陈熙远也跟了过来。
齐王问道:“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萧复道:“这桩案子不简单,个中内情明日 就报给皇上。”
这句话翻译过来 就是,案件复杂,牵扯很大,你 就不要问了。
齐王正好也是个不爱操心的人,他点点头,“好,那你们操心,我和子期先回客房休息了。”
齐王和平阳侯世子都没资格听,邢县令 就更不想听了,赶紧以张罗夜宵为借口,回内院了。
剩下的都是自已人。
萧复道:“很显然,劫匪在庄子附近安插了人手,目标未必是平宁县主,也不是齐王,而是我。”
商澜点点头,论仇家,谁也没有萧复多,这个逻辑能够自恰。
她问道:“那他们又为何朝一个弱女子动了手呢?”
萧复道:“永乐长公主脾气不好,她这一通怒火终究要发在你我和平阳侯世子身上。现在军里有不少人是镇北侯的老部下,他们讨厌我,进而也会对皇上不满。”
商澜有些发懵,所以,这 就牵扯到谋逆了?
太可怕了吧!
“皇上登基五年了,难道还会有人……”昭和帝有那么废物吗?
萧复道:“先皇的皇位有争议,几位老亲爷一直不满,这件事可能 就是某一位的手笔。”
商澜觉得,人得有自知之明,这件事她不大合适插手。然而,这 就是六扇门的案子,属于职责范围内,又容不得她退缩,她硬着头皮问道:“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萧复笑了笑,认真地看着她,“是我的下一步该怎么办,不是你的。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会给祁门主发公文,亲自解释这件事。”
“萧大人真仗义。”商澜竖起大拇指。
萧复道:“不,我这不是仗义。”如果是宋春负责京畿,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宋春打头阵,有人鞍前马后,锦衣卫省不少事,他何乐而不为呢?
“那是什么,职责所在吗?”商澜开了个玩笑。
萧复见她对自已的心意一无所知,不由有些泄气,故意冷
笑一声,挑眉道:“你猜!”
商澜慢慢收敛了笑意,心道,神他妈你猜,我猜你大爷。
“哈哈。”她打了个哈哈,“无论如何,多谢萧大人照顾。你放心,等你和我家芸菲成了亲,我这个大姨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