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澜在四周逛了一圈,果然没找到任何新鲜的痕迹。
凶手唯一留下痕迹的地方是祠堂正门——门栓上有明显的撬痕。
痕迹窄且细,成一条直线,说明凶徒所用匕首尖利,撬门手
法稳定,心理素质好。
惯犯。
祠堂很简朴,正堂设有四个龛,龛里摆着齐家的祖宗牌位。
庄严肃穆。
齐思敏 就在这龛下的地垫上出了事。
如今地垫被烧了,祠堂被彻底打扫过了,连跟毛都没有留下。
商澜无法,又去齐思敏的院子看了看。
齐思敏住在跨院后面的小院子,与齐家已经出嫁的大姑奶奶合住一座小院子。
齐思灵出嫁后,她仗着祖母的宠爱,独占了这里,拒绝与其他姐妹合住。
东次间为卧房。
这是一间普通的少女闺房,如果一定说有什么不同,那 就是过于奢华——古董架上摆着几盆玛瑙和玉的盆景,造型和材质都不错,价值不菲。
西次间为卧房兼书房。
条案上放着琵琶和古琴,书案上摆着一副技巧不错的花鸟画。
文房用品品质一般,是素淡清雅的青花瓷套装。
其中一只色彩妍丽的笔洗,明显与其他用品不是一套——商澜以为,那才是小姑娘应该喜欢的东西。
商澜对齐思敏的喜好有了大致了解,便从院子里退了出来,问管家:“你家二小姐在哪儿?”
“回大捕头的话,二姑娘在大太太房里。”管家毕恭毕敬。
商澜吩咐道:“你去找你家大老爷,让他安排一下,我要见二小姐。”
管家:“这……我家二小姐不见客。”
商澜摆摆手,“你尽管去便是。”
管家去了,不多时便返了回来,请她往大房的主院落去了。
商澜也不多问,甭管齐志威如何运作,她只要达到目的 就可。
还没走到门口,商澜 就听见院子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喊声,“我不要见我不要见!娘,你让我死吧,死了 就清净了,呜呜呜……”
商澜面无表情地进了院子。
两个妈妈守在门口,齐齐朝商澜行了一礼,其中一个说道:“商大捕头,我家二小姐……”
商澜毫不客气地分开她们,从中间穿过去,推门而入
“商大捕头,商大捕头。”两个妈妈吓坏了,急忙追了上来。
商澜快步走到东次间门口,正要进去时大太太迎了出来。
她福了一礼,说道:“商大捕头,我家思敏现在不方便见客。”
商澜点点头,
“我知道。”
她说着话,脚下忽然转向,身体一摆 就从大太太身边绕了过去,掀起帘栊进了屋。
这不无赖吗?
齐大太太瞠目结舌。
屋子里烧了两个火盆,屋子里漂浮着暖融融的烟火气。
齐思敏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被子,红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门口。
商澜进来时,二人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齐思敏哭声又起,身体也转了过去。
商澜自已招呼自已,沉默着在太师椅上坐下。
齐大太太碍着商澜救了齐思敏,态度倒也恭谨,为难地说道:“商大捕头,不是妾身不让你见,而是这孩子真的不听劝啊。大捕头行行好, 就放过我家敏敏吧,这孩子命苦,命苦啊,呜呜呜……”
母女俩一起哭了起来,旁边还有几个婢女陪着落泪,一唱一和,搞得商澜如同罪人一般。
沉不住气的人干不了刑警,所以商澜向来沉得住气。
她四下看看,发现屋里摆设朴素,帷幔、屏风、顶棚等,已经相当陈旧了。
商澜心道,好东西都给了女儿,齐大太太应该是个溺爱孩子的。
也好,溺爱也是爱,总不至于逼孩子去死。
商澜耐心地等到哭声变小,开了口:“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都不知道凶徒是谁,死了都不能大仇得报。”
抽泣声中断了片刻。
商澜继续说道:“齐思敏,你这么要尖,受此奇耻大辱,难道不想报仇吗?”
“想!当然想,谁说我不想?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齐思敏咬牙切齿地说道。
“很好。”商澜说道,“那 就把你记得的都告诉我。”
齐思敏怔了片刻,又哭了起来。
商澜懂得她的心里——一心为未来的丈夫保留的身体,却被一个肮脏的混蛋侵犯了,一旦想起,只怕 就痛不欲生吧。
她对齐大太太说道:“请您把人带出去,我和思敏姑娘单独谈谈。”
齐大太太想了想,擦干眼泪,走到床边,替齐思敏拉了拉被子,柔声道:“敏敏,大捕头说得对, 就算死,也得报完仇再死。娘先出去,你和她聊聊。”
一干妇人撤了出去。
关门时发出的“嘎吱”声,让齐思敏又冷静了些。
商澜找了个
绣凳,搬到床前重新落了座,说道:“聊聊吧,说到底 就是那么点事,大家都懂,你说出来心里也会舒服些。”
齐思敏的抽泣声又小了些。
商澜问道:“你是不是把嫁人和生儿育女当成了你毕生的目标?”
如果没有出家的心思,这个时代的姑娘们应该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因为结果必然如此,她们大多视为理所当然。
所以当她提出来,齐思敏开始想的时候,她 就注定了要慢慢镇定下来。
“难道不是吗?”她抽噎着反问。
商澜道:“不是,除嫁人生儿育女之外,你还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像我,比如佛法高深、生活平静的尼姑;还有些特别喜欢画画的人,可能会毕生钻研绘画;有些特别喜欢弹琴的人,可能会毕生钻研琴技;还有人特别喜欢赚钱,可能会自已做生意,自已养活自已。”
“无论哪一种,我们都自已主宰着自已的生活,有自已的目标和追求,而这一切与男人无关。”
齐思敏道:“这些我都不喜欢,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商澜觉得这姑娘像齐大老爷,没什么慧根,说道:“我想说,其实失身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不要男人,身体 就完全属于你自已,失与不失都是你的事,与别人有什么干系?你又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
齐思敏坐了起来,用帕子擦干泪,拢起凌乱的鬓发,露出红肿的双眼,说道:“你这话好像有点道理。”
商澜道:“人若能为自已活着,事情 就变得简单了。你母亲那么疼你,你有没有发现,你父亲一点都不疼你母亲,你母亲过得一直很苦呢?你若不嫁,你 就能好好疼你母亲一辈子,你们娘俩舒舒坦坦地过自已的小日子,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对母亲不好?”齐思敏问道。
商澜比划了一下,道:“看看这间屋子 就知道了。”
齐志威是个虚浮之人,包养外室的院子能修得那么好,按理说正妻的也不该太差。
这里这么简朴,且屋子里没有几样男人的东西,可见齐志威很少过来。
齐思敏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把头埋在膝盖下,沉默好一会儿,又哭了起来。
商澜道
:“事已至此,你再不停地回想那一段,以及你失去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且说说,你在出事之前都去过哪里?”
凶手在城南做案,城东做案,城西做案,整个京城都是他的狩猎场,目标明确,出手准狠,显然事先踩过点。
齐思敏抬起头,狠狠地瞪向商澜,怒道:“还不是你?若不是你来,我又岂会被祖母罚跪祠堂?”
商澜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出言不逊,我又岂会反唇相讥?若不是你们这些喜欢嚼舌根的,我的名声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齐思敏,我现在的处境并不比你好多少,休想让我同情你。”
“我劝你,一味地把罪过归到别人身上,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我劝你还是把心思放正,好好想想出事前去过哪里。”
齐思敏哑口无言,又痛哭起来。
商澜皱了皱眉,却不想妥协。
像齐思敏这种人,一旦真的妥协了,她可能 就会认为一切都是你的错。
这样的黑锅,商澜不想背,也没必要背。
她决定下一剂猛药,“你也不想有这么一个人,在你垂垂老去或者入土几十年之后,还在跟他的老朋友吹牛,老子当年曾睡过次辅……”
“住口!你住口!”齐思敏疯了一般地摇着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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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侧妃
商澜让齐思敏回忆了近半年内的所有行程。
大家小姐出门少, 这个不难,很顺利 就完成了。
难的是描述凶徒侮辱她的过程,以及一些具体生1理特征。
商澜较了一个时辰的劲, 才把重点问了出来。
凶徒极为嚣张,闯进来后直接打昏了齐思敏和两个婢女,解下腰带把人捆住, 又脱下齐思敏的袜子塞在两个婢女嘴里。
待齐思敏醒来后, 发现自已衣裳尽褪……
凶徒见她醒了,威胁道:“你可以喊, 但喊完的后果你应该知道,一旦我这样了……”
他 就在这个时候侵1犯了她, 并及时捂住她的嘴,之后 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凶徒侮辱一回后, 两个婢女醒了。
他当着两个婢女的面肆意折辱齐思敏, 并又来了两遍。
“瞧瞧你们成日伺候的是个什么玩意!”
“这小表1子不比你们高贵,一样的下贱,看呐, 叫的多浪。”
这样的话,凶徒说了好几遍。
除此之外, 凶徒没有特殊癖好。
他身材中等, 只比商澜高寸许,体型不壮硕, 满口官话, 但与京城口音略有许差别, 这一点符合走南闯北的江湖人的共性。
凶徒蒙着面,黑色棉布包裹了整个头部,齐思敏只能看见一双长着双眼皮的大眼睛。
另外, 此人皮肤雪白,某处毛发浓密。
此人接连三次,每次时间都很长,说明年纪不大,或者体力极好,且平时可能没有女人。
商澜坐车回六扇门时,把从小六小七处打听来的几个江湖人一一对照了一下,发现王大力、李成明、董大山、张玉香四个人比较符合。
韦正是生意人,家境富裕,对富家小姐不该有那么大的怨念。
商澜决定最后一个调查他。
回到六扇门时,谢熙刘武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有收获吗?”商澜把背包扔在椅子上。
得力正在烧炭火盆,抢着说道:“我家少爷白跑一趟,那家人说没那回事,被赶出来了。”
商澜无奈地点点头,“也是,人都死了,家人不忍心让死者的名誉再次受损,自已欺骗自已也是正常。”
她拍拍本子,“所以,为了好好活下去,有时候也不用太有原
则。”
谢熙奇道:“你居然有收获?”
商澜颔首,“略有收获……”她把情况讲了一下。
谢熙想了想,说道:“此人恨女人,难道被退过亲?”
商澜给自已倒了杯水,“我也这样认为, 就算没退过亲,也可能被某个富家小姐当街折辱过。”她喝口水,润润快要冒烟的喉咙,把本子推给了谢熙,“等他们回来,我再想办法找几个受害者谈谈,你先带大家查这几个人。”
谢熙把笔记拿过去,一边抄一边说道:“行, 就这么办。”
商澜问道:“你的婚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谢熙是大龄男青年,婚事一定,两家 就紧锣密鼓地筹备上了。
谢熙道:“日子定下来了,明年二月二十。”
商澜笑着点点头,“好,到时候给你预备一份大礼。不过,这案子你也要同丈母娘家打个招呼,他家姑娘还蛮多的。”
谢熙一愣,“可不是嘛。”他看向得力,“你马上跑一趟。”
……
商澜的担心并不多余。
飞花令一案,龚鸿飞知道商澜后,特意在永安寺一带作案挑衅。
如果此人也如此丧心病狂,则必定会连累兄弟们的家小,必须多加小心。
谢熙眉头紧蹙,看了看商澜明媚大气的俏脸,道:“依我看,你才是最该注意安全的那个。”
刘武也道:“谢哥说得有道理,大捕头要多注意一些。”
商澜笑着摇摇头,从背后取出警用匕1首,利落地舞了几下,“我倒希望他来呢。”
不单她不好对付,萧复一直以来的暗桩也一定不好对付,保管让他有来无去。
想到这里,商澜在心里鄙夷了自已一番——既不想嫁,也不喜欢,还总想着利用人家,太不是东西了吧。
……
尼姑庵大多比较远,刘达等人下午没能回来,商澜便和谢熙刘武一起去了怡王府和齐王府。
董大山在怡王府做长随,怡王不在家,听说前几天去吕州了。
此人没有作案时间,直接排除。
一行人再去齐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