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应该是娄观运, 此人身材瘦削高大,肤色黝黑,脸上皱纹较多,略显苍老, 四十五六岁的样子。
商澜年轻, 不敢托大,站起来,笑道:“二位前辈好久不见,这边请。”
邵、娄二人拱了拱手,齐声说道:“商副门主客气了。”
三人分宾主落座。
商澜问道:“二位前辈这个年过得好吧。”
娄观运拱手笑道:“还行, 走亲访友,忙活忙活家里,十几天 就过去了,本想去看看副门主,但副门主家闭门谢客,咱们便也罢了。”
邵钟接上话,“是啊,一回来 就听说国公府出了事。院子开始重修了吗,有用得着咱们的,副门主尽管开口。”
娄观运点点头,“正是这个话,那么大的府邸,在下别的不行,几个木匠还是找得到的。”
卫国公府,又岂会找不到区区几个木匠,大家不过是没话找话,瞎客气罢了。
商澜拱手谢过,便言归正传,聊了聊五省的情况。
二人都表示,五省有大案,但都不难办,诡案不多,大多是杀人报复之类的案件。
苦主明确,凶手明确。
他们以追缉为主,除了累,以及凶犯难抓之外,其他的 就没什么了。
他们进来前,商澜翻过几份卷宗,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她在坐上副门主的位置后,也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想出更好的法子。
大夏北方多大山,凶手只要往山里一钻, 就是皇帝老子去了也是没办法。
逮不着人是情理之中,逮着了是运气爆棚。
二人对商澜没什么抵触情绪,不卑不亢,有问有答,聊了许久。
商澜之前见过邵钟几次,这回重点观察娄观运。在她看来,此人确实如萧复说的那般,是个官场老油子,城府深,不轻易表态,但表面上又热诚周到,让人挑不出理来。
邵钟比他稍稍耿直一些,其他方面不相上下。
二人都是从草根捕头开始,靠埋头苦干上来的,能力都很不错。
至于孰好孰坏,人心隔着肚皮,商澜 就算长十双慧眼也未必看得真切。
三人聊完,商澜又见了见二人手下的捕头,大家互相认识一番,便到了下衙的时候。
在官场上混,从来离不开吃吃喝喝,商澜也免不了俗,她让乔大定了味丰斋的雅间,由谢熙作陪,请二位大捕头一起用个晚饭。
刚出衙门, 就见萧复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问道:“商副门主准备回家了吗?”
商澜道:“没准备回家,但是准备用饭了,萧大人要一起吗?”
萧复略一迟疑,道:“好,那 就一起吧。”
邵钟和娄观运面面相觑。
商澜问道:“二位大捕头不介意吧。”
谁敢当着活阎王的面说介意呢?
二人赶紧上前一步,表态道:“在下等不胜荣幸。”
一行人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先后抵达味丰斋酒楼。
有萧复在,商澜的酒席 就永远别想热闹起来。
吃饭 就是吃饭,酒点到为止,一干人把菜饭吃得干干净净,不到一个时辰 就散了。
送走谢熙、邵钟等人,商澜说道:“萧大人总是这么严肃吗?”
萧复揽住她的肩,“你不喜欢?”
商澜笑道:“我不喜欢你会改吗?”
萧复摇摇头,“都是不相干的人,没必要。”
商澜搂住他精瘦的腰,“真实在。”
萧复勾起唇角,“跟你没必要虚与委蛇。”
阶级社会 就是如此。
大捕头虽是从五品,但与超品的国公世子隔着天堑呢。
商澜换了话题,“你找我有事?”
萧复道:“有事,我们去状元楼坐坐?”
商澜想了想,“那
还是去我的春风十里吧,顺便看看收拾得如何了。”
……
春节一过,夜晚 就没有那么冷了。
街两边的几盏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着,灯影重重,人影也重重。
二人手牵手走着,谁都没说话,偶尔对望一眼, 就仿佛什么都说了。
火锅店不远,走一刻钟 就到。
院子里有看家的下人,乔二先过来知会了一番。
二人到时,小客厅的炭盆已经燃起来了,屋子里还飘着淡淡的烟气。
商澜问道:“萧大人不介意吧。”
萧复在八仙桌旁坐下,“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萧诚从背包里拿出几份卷宗,一一摆在商澜面前。
商澜扫了一眼,问道:“核实了几个?”
萧复道:“八个,有两个姑娘是外地人,没找到其家属,还有三个男子尸身对不上。”
商澜道:“两具男子骨骼过于纤弱,一具身上有伤,他们很可能是乞丐,对不上也不稀奇。”
萧复颔首,“厉害,我想了好一会儿才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你顺口 就说出来了。”
商澜笑道:“我研究骨头的时候 就动脑了呀。”
萧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眼里有了笑意,薄唇勾着,冷硬的面部柔和了,整个人变得温暖起来,格外好看。
灯下观美人,商澜有些呆了。
“我好看吗?”萧复问道。
“特别好看。”商澜认真地回答道。
萧复揉了揉她的软发,“好看不重要,活着才重要。”
“嗯,你说的对。”商澜打开了卷宗。
每一个卷宗,都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对着他们,再旖旎的情绪,都会被瞬间清空。
商澜把八个人失踪时的情况通看一遍,取出本子,把她想到的问题一一写上。
萧复坐近了些,趴在一边看她龙飞凤舞:
一,都是毫无预兆的失踪;二,死者身体都不强壮;三,八个人中,至少有五人比较单纯好骗;四,发案范围以南城为主,西城和北城很少;五,最早一桩在五年前,最近一桩则在两个月前,时间上没有规律,说明凶手常住京城,从口音上判断,他可能是京城人,也可能是语言天赋不错的读书人和生意人。
萧复颔首,“这样写出来确实一目
了然。如果凶手在南城活动居多,可以排查一下南城的租房情况。”
商澜道:“生意人好说,读书人那边有些难,马上要春试了。锦衣卫一出动,只怕又要有人说怪话了。”
萧复自嘲地说道:“是啊,锦衣卫臭名昭著,一有点风吹草动 就会被那些正人君子们盯上。”
商澜撇了撇嘴,“没错。你们是臭鸡蛋,他们是苍蝇,大家半斤八两。”
萧复又好气又好笑,手指在她脑壳上轻轻崩了一下,“我是臭鸡蛋,你是什么?”
商澜摸了摸鼻子,“我 就不一样了,我是臭豆腐。”
萧诚给他们续了茶,跑到一边,低低地笑了起来。
萧复无奈,“臭豆腐,你说怎么办?”
商澜喝了口茶水,正色道:“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现在是一月中旬,听说到这个时段,读书人已经都不死读书了,喜欢在茶馆和客栈大堂里交流。我们有画像在,总能过滤掉一部分,重点考察一部分。”
萧复点点头,“先这么办,我明儿个往各省下个公文,让各省把参加春试的名单报上来。”
商澜道:“这样也好,有备无患。侯三,聂大人派人找了吗?”
萧复也喝了口水,“派人找了,但我觉得他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云澜,你有没有想过,侯三是如何知道塑像脑袋里的东西与三九会有关,又是如何与凶手联系上的呢?”
商澜道:“我认为有三种可能,首先,那东西他见过;其次,凶手当时 就在现场;最后,以上两者合二为一。”
萧复又问:“你觉得凶手是个怎样的人?”
商澜打开笔记本里的一页,推到他面前,上面写着:凶手是聪明人,情商和智商双高,善于玩弄人心,言辞犀利,口才极好,有掌控欲,野心勃勃,同时又谨小慎微,这会让此人泯然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零点前发上来了,然而我还没改,等下再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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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花园
商澜写在笔记本上的侧写, 针对的不是凶手,而是三九会的总舵主水融。
萧复端详良久,说道:“这个评价还蛮高的。”他的语气有点酸溜溜。
商澜没听出来,说道:“十几年间, 水融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教众, 动摇了民心和国本, 却始终没被锦衣卫捕获, 当然不是凡人。”
萧复挑起一侧眉头,把本子合上递给她,“他确实不是凡人,我才是。”
“这……”商澜知道自已说错话了,赶紧打了个哈哈,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性质不同,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根本没有可比性。哎呀,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好小心眼呀!”
她是女汉子,做不来温柔小意,干脆再给他一棒,让他自已反省去。
“不用解释, 我都知道。”萧复笑了, 他确实有些小心眼,但他也确实不爱听商澜夸奖别的男人。
“这还差不多。”商澜不再多说,按照卷宗所记,飞快地整理出一份时间线和行动动线。
有了这两样,萧复在对照进京的考生, 以及可疑的书生时,会相对容易一些。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如果可以,你最好开个小会集思广益一下,以免因为疏漏而走了弯路。”她把两页纸撕下来,推给萧复,“你本人固然优秀,但优秀不代表不会犯错。”
萧复点点头,拿起两页纸,都细细看了一遍,说道:“尽管我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怎样做,但看过你总结的这些,我还是觉得会有额外的收获,而且便于执行,了不起。”
商澜摸了摸鼻子,这些只是现代办案的最基本手段,没什么特别的,但这种事根本没办法解释,只好尬笑道:“这又不是难事,不过是办差习惯不同罢了。”
萧复道:“虽然不难,但大夏朝没人这么做过。另外,我还想问问,智商和情商是什么?”
“我说过这两个词吗?”商澜有些懵。
萧复指了指本子。
商澜扶额:大意了啊!
“智商, 就是智慧,情商 就是一个人对情绪、意志、耐受挫折等方面的管理水平吧。”
“那为什么叫商呢?”
“商…… 就是……”商澜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
“ 就是商数?”
大夏朝的数学有“商”的概念。
智慧有数值,也 就有了明确地高下之分。
萧复大概明白了。
他见商澜紧张,猜到她在担心什么,不再多问,直接转了话题,说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们去院子里看看?”
商澜松了口气,笑道:“好啊,我正想说呢。”她急吼吼地起了身。
萧复心中好笑,也不拆穿她,跟上去,搂住了她的肩膀。
从小客厅出来,进二进正院,再从右侧门出去, 就是第三进院落,小花园在三进院落的斜后方。
乔大乔二打着灯笼在前面开路。
光线虽然不强,但萧复也能看出院落的大体构造。
他说道:“格局不错,但比寻香坊小了一些。”
商澜点点头,“有些地方需要改一改,增加使用面积。”
……
二人边走边说,很快 就到了小花园。
说是小花园,其实不算小,用现代的面积量词来描绘,大约有一百多平米,这在京城已经相当奢侈了。
花园周边用矮花墙圈起,墙边上有藤,商澜问过前主人,那些是蔷薇花藤。
园子里栽着几丛灌木,几株腊梅正在墙角盛开,幽香在冷风中漫延,平添了几许浪漫。
二人穿过园子,上了东北角的凉亭。
银色的月光照在白练一般的洗玉河上,河面很宽,水流平缓平静,只有不远处的垂杨柳发出细碎的摇摆声。
风景不错,只是有些寒凉。
萧复把商澜搂在身前,一件大斗篷,裹住了两个人。
他们连体婴般地站了许久。
谁都没说话,静静地感受活人才能感受的一切。
……
从春风十里出来,萧复送商澜回家。
“这是给你的。”萧复从车上的小几里摸出一只半尺长宽的精致木匣子。
商澜接过来,“什么东西?”
萧复笑而不语。
商澜打开盖子,只见红色绒布上躺着一只水润精致的墨玉冠,“怎么突然送我礼物了?”
萧复道:“昨晚上让你受委屈了。”
商澜把盖子盖好,笑道:“那算什么,几个妇人说几句酸化罢了,你不怪我无礼 就好。”
萧复冷哼一声,“我不可能怪你无礼,只怕你太过客气。下次再有这样的
事,你只管推脱不去便是。”
“这只玉冠我喜欢,谢啦。”商澜把玉冠塞在包包里 ,“去不去看我心情,你放心,我总归不会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