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天越发沉默了。方乐却是十分坦然,直截了当地表示,那他等等也要去准备椰蓉球。
“椰蓉球只是讨好用的,最重要的还是盐。”苏锦仪随口补充道,“盐圈必须画实,床头也要撒上,这才是重点。”
张晓天抿唇望了她一眼,没说话,方乐则老实道了谢,还掏出笔记本来认真做了备注。苏锦仪见状,又道:“那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人影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苏锦仪看了他一眼,微微感到些诧异。
许青江——她记得对方是叫这个名字。
他也是倒霉的失忆者之一,或许正是因为这点,他在两次讨论中都表现得十分沉默,几乎不怎么说话。
印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表达意见。
“苏锦仪的法子能够救命,这是好事。但我们总不能这样就算了吧。”许青江往前走了几步,视线扫过众人,神情十分凝重,“且不说这法子是不是每次都能起效——难道你们就想就这么在盐圈里睡一辈子吗?我们总得设法做些什么吧?”
方乐瞟他一眼,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呢?继续找那鬼仙的真名吗?”
“在此之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确定那召唤仪式的出处,然后在找出应对的方案。”许青江正色道。
霍青青搔了搔脸颊:“可这召唤仪式是苏锦仪提出的。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所以我做了个初步的计划。”许青江一脸认真,“我之前上网查过,没在网上查到相关的记录,所以我怀疑,这个仪式应该是苏锦仪从某本书上看到的……她不是会经常去图书馆借书吗?借的还经常是旧书。我猜,她在图书馆旧书上看到这仪式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我们可以先从图书馆查起。正好我和负责图书馆的老师很熟,也可以试着直接去查苏锦仪的借阅记录。”
说完,他又看向了苏锦仪:“如果你有其它旧书渠道的话,也希望能和我们说一下,我们广撒网,一定能把记着仪式的那本书给找到……诶?诶?苏锦仪?”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苏锦仪站了起来,顺势拎起了包。
“先回答你的问题。我没有其他的旧书渠道。如果你要去翻图书馆,随意。”
苏锦仪将包挎到背上,认真道:“不过我个人的建议是,不要太纠结那个仪式,也不要再去纠结那什么真名。”
如果丁一说的是真话的话,那么那个什么召唤仪式,本身就是个谎言,太过在意,说不定反而会被其牵引到某个陷阱里去。
而且不知为什么,“真名”这个词,总给她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不过说归说,她现在也拿不出个像样的自救方案来,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去阻止其他人设法自救。因此苏锦仪只是简短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跟着便直接拎包走人了。
离开学校,她径自回了家——既然暂时没有别的思路,那还不如赶紧回家学习。
今天的家里,却是分外安静。
客厅里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电视,总是坐在沙发上的爸爸也不见踪影。冬天天黑得快,放眼望去,客厅里已是一片昏暗。
桌上倒是留了晚饭,旁边还压了张条,言明爸爸妈妈今晚有事,让她一个人吃饭做作业,不用等他们了。
苏锦仪:“……”
吃饭就吃饭,为什么还要特地强调一遍,做作业也不用等了?
苏锦仪眉毛微微一动。她总觉得这纸条好像是在暗示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妈妈的爱吗?苏锦仪面无表情地将纸条扔到了一边。
她一个人静静吃完了晚饭,处理好碗筷,走进房间时,又不由皱起了眉头。
有点奇怪。
她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苏锦仪自己用不着照明,所以她的卧室从不开灯,最多就是拉着妈妈陪读的时候,开一盏小台灯。
然而现在,她卧室的灯却是亮着的。不仅亮,还在滋滋作响,苏锦仪前脚刚踏进门框,那灯光便飞快闪烁起来,节奏急促,明灭交替,叫人想起那种紧急警报的灯光。
在这急促的明灭交替中,又听“啪嗒”一声响,有什么从头顶掉落下来,沿着地面一阵滚动。
苏锦仪低头,发现那是一个苹果。
她的房间里早就没有水果了——那些腐烂的水果,早在昨晚就被她处理掉了。这个苹果也不知哪里来的,骨碌碌在地上滚着,滚到她脚边时,恰好停了下来。
闪烁的灯光中,苏锦仪看到,那个苹果上,有一圈齿痕。
细细密密的,完全不似人类的齿痕——齿痕的边沿,还有着淡淡的血迹。
苏锦仪盯着那苹果,默了片刻,抬头向上方望去。
恰在此时,灯光忽然熄灭,又在下一瞬倏然亮起——就在在剧烈的光影交替中,苏锦仪看到了。
她的上方,趴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穿着短袖、短裙,长发向前垂着,遮挡住面孔,正两手两脚岔开着,以一种完全不似人类的姿势,趴在她头顶的墙角。
灯光的闪烁还在继续,苏锦仪却像是完全不受影响般,只定定地盯着那个方向看。
过了好久,她忽然自语般地开口:“裙子。”
女鬼:“……?”
“注意一下你的裙子。”苏锦仪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穿短裙的话,其实不太适合这个姿势……”
女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岔开的腿,默默地将它们并了起来,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下一刻,却又见苏锦仪看了过来,目光在她身上游走着,眼神里带着几分思索。
“不好意思,多嘴问一句。”苏锦仪道,“你身上穿的,这是校服吗?”
水手衬衫、格子裙、还有领结……虽然和她身上这种土不拉几的校服不一样,但应该还是校服,没错吧?
既然穿着校服……那多少应该是念过点书的吧?看上去似乎还是高中校服……
苏锦仪默默想着,看着女鬼的眼神微微亮了起来。
女鬼:“……”
虽然不知道苏锦仪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但在这一刻,她莫名打了个寒颤,并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最好否认一下。
于是她斟酌着,以一种阴森森的语气开了口:“不……这、这是JK……”
不料苏锦仪听了,却像是更高兴了。
“太好了。”她语气惊喜道,“你还懂英文!”
女鬼:“……”
总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第九十三章
……她当时就应该跑的。
而不应该在那里争什么“JK”不是英语是日语。
五分钟后,被强压着坐在书桌前的女鬼心如死灰地想到。
她也是没想到,面对她的反驳苏锦仪居然会非常大度地表示“日语也可以,反正也是外语”……
然后就把她拽下来按这儿了。
不容置疑、不容分说、不容反抗。
……所以说,这个剧本根本不对啊……
女鬼无声抽噎两下,顺手点了点面前的课本。
“大人,您真的不再想想吗?您这么选肯定不对啊……这诗人的情感怎么会是开心呢?他的心情明明就是很悲怆的……”
“?”
苏锦仪握着笔,一脸不解:“可他的诗里写的都是很开心的东西。”
“这叫乐景写哀……”女鬼的心情是真的很悲怆,“反衬、反衬知道吗……”
苏锦仪:“……”
“那这人也太别扭了。”她默了片刻,说道,“他心情不好,为什么不直接写出来?”
我特么怎么知道啊!
女鬼是真的想哭了。
“可能、可能有些话就是不好直接说吧,您要学会透过快乐的表象看到别人的悲伤……”比如我,比如我啊!
“哦。”苏锦仪明显是没学会,她甚至都没多看一眼被她强留的女鬼,目光直盯着那篇诗词鉴赏。
见她似乎并没关注自己,女鬼的小心思又起来了。她偷偷往前面瞟了瞟——写字台的前面,就是开着的窗……
就在她估算起跳窗逃跑的成功几率时,正埋头看题的苏锦仪突然出声:“你是鬼仙吗?”
“……啊?”
女鬼被她没头没脑的问话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鬼而已!非常纯正,没有杂交!”
不是?
苏锦仪头也不抬,继续道:“那你今晚怎么会来这儿?”
“来……只是为了找吃的呀。”女鬼语气有些茫然,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看到这个地方有标记才来的……”
“标记?”苏锦仪笔尖一顿,“是那个被咬过的苹果?”
她想起了那个带着齿痕的苹果……她本以为那齿痕就是眼前的女鬼留下的,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啊,应该是吧。”女鬼的神情越发茫然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个标记,就知道可以进来找东西吃了。”
“那你以前还去别的标记地点吃过东西吗?”苏锦仪语气如常道。
“没,我这是第一次……”女鬼想想还有些委屈。她本来没打算凑热闹的,这地方比她能打的鬼怪很多,她怕去了吃的没抢到,还要挨打;听说昨天有人去了标记地点,意外地吃到了椰蓉糖,才起了心思。
因为怕和别的鬼撞上,她还特地赶了个早,天一擦黑就来了,想着没有椰蓉球,杀个人补一下发育也好……
谁知道赶是赶早了,却是赶早挨了顿打,还要看唐诗……
女鬼扁了扁嘴。她又想哭了。
“第一次?”苏锦仪却是不太相信,“可我们学校已经死了两个人。”
“那应该是别人下的手吧,这穴里凶鬼很多的。只要看到标记,大家都可以下手,先到先得……”女鬼怯怯地说着,却见苏锦仪忽然转过了头。
“穴?什么穴?”苏锦仪皱了皱眉,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女鬼被她吓得脖颈整个儿缩进了躯干了,慌忙道:“穴,穴不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她磕磕绊绊地说着,眼神突然变得困惑起来。
“我、我忘记了……”
她圆睁着浑浊的双目,怔了片刻,喃喃自语道。
苏锦仪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思索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行。那下一个问题。”她用笔敲了敲桌面,“你不是鬼仙。那你知道‘鬼仙’是谁吗?”
女鬼立刻开始摇头:“没有没有,这个词我从来都没听过。”
说完,她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立刻道:“大人,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是第一次!我以前都没害过人的!大人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鬼……”
她边说边不住看向面前的窗户。饶了她吧,她真的是不想再看什么诗词鉴赏了……
苏锦仪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认真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你。”她说。
女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我……”
“你再帮我看下这道题。”苏锦仪理所当然地说着,将练习本再次递到她面前,“为什么这里又说诗人‘壮志未酬’?这又是哪里看出来的?”
女鬼:“……”
所以您是根本没听懂我的意思是吗?!
女鬼嘤咛一声,忍不住抬手捂了捂眼睛,免得眼珠因为太过悲伤而掉下来。
转眼,已是深夜。
老旧的居民楼外墙上,一抹古怪的影子正如同壁虎一般,飞快向上攀爬着。
那影子粗看像是人,细看之下却能发现,他的身体比例十分奇怪,上半身远比下半身要长,再配上他那动物一般的攀爬动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狒狒一般,说不出的怪异。
饿啊,好饿……
那狒狒般的人影一边不住往上攀爬着,一边在心里入魔般地重复着。
他对时间没有概念,对过去也没有概念,只依稀记得,自己已经饿了很久、很久……饿到腹腔里像是生了一只野兽,叫嚣着能吞下所有。
因此,在一察觉到有生人的气味出现时,他就已经蠢蠢欲动了。
但想要吃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尽管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他能意识到,自己是在被“管控”着的。自己的行为,必须符合一定的规则,否则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而最明显的一条规则就是,他们只可以对沾上了“标记”的人下手。
没人知道那“标记”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这规则是从何而来。它就像是一道与生俱来的印痕,自然而然地就铭刻在他们的脑海里,强迫他们遵守。
偏偏他的五感很迟钝,栖息的地方也很偏……每次等他察觉到“标记”时,猎物都已经被别人抢先弄死了。
今晚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有被下手的,他兴致勃勃爬进去,却没想到地上画着老大一个盐圈,放在外面的椰子糖倒是很吸引人,但那个明显已经被其他人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