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不对。
白河神情一顿,突然转向繁生。
“你之前说,只有被‘刽子手’砍掉头的人才会执着于寻找自己的头……那动物呢?动物也是吗?”白河紧盯着繁生的双眼,沉声问道。
繁生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应该……是吧?”
白河:“应该?”
“那些猫猫狗狗又不会说话,我哪知道它们到底在找什么。”繁生低声道,“他一开始给我带的都是些没有头但是会动的动物,我不喜欢。”
因为不喜欢,所以也没怎么关注。她也记不清里面到底是有没有什么大白猫,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那个刽子手,突然开始给她带来了一只完整的小动物——从那之后,被送到她面前的动物,便都是完整的了。
正好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这个地方的活人数量明显减少了。她往外跑过几次,发现没法像以前那样,利用他人的死亡来获得安全屋,便索性开始用那些完整的小动物来“创造”安全屋……
“但是,死于房间机关的动物,是不会再动的,对吧?”白河向她确认道。
繁生点了点头。
“那你在其它房间里,还有见过那种没有头的动物吗?”白河问道。
繁生摇了摇头。
那就很明确了,白河默默地在心里做起了总结。
那只跑到自己家的无头猫,明显是被刽子手砍掉头的。因为没有头,它也不会被拿去创造“安全屋”。而繁生也说了,她没在其它房间里见过这种无头动物……
那答案不是很明显了?
白河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的话——出口,很可能就在繁生一开始所待的房间!
他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繁生,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看到她一脸茫然,想想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只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说完就拿出了那本联络本,就着手电的光芒,开始给苏越心写留言——考虑到有繁生在场,他只能很无奈地放弃直接用耳麦沟通。
他言简意赅地书写着自己的发现,写到一半,忽感手下的本子震了一下,跟着就见上面数行字迹浮出。
全是来自苏越心的留言。
白河定睛读了两遍,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繁生观察着他的神情,低声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白河说着,冷静地将联络本收了起来,拍拍裤子,提着工具箱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繁生怔怔地望着他,茫然不解:“去哪儿?”
“去你一开始所在的那个房间。”白河将联络本收进口袋里,若无其事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地方的出口,应该就在那里。”
听到自己还要回到那个房间后,繁生表现得很是抗拒。
尽管白河已经尽可能清楚地将自己的推理分析给她听过,里面还有不少论据都是她提供的……但繁生依然不愿意,非常不愿意。
“不可能。你搞错了,一定是你搞错了!”繁生无比笃定道,“我在那里待了那么久!那里每一块墙皮,每一寸地砖我都仔仔细细摸过,如果那里真的有出口,我怎么会不知道!”
白河:“……”可能只是单纯你瞎呢?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嘴上还是温声劝说着。繁生猛喘了口气,又加重了语气:“而且,而且如果那里真的有出口?那刽子手又为什么会把我放在那里?他那么想困住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白河:“……”说不定他也瞎呢?
“好吧,我承认,这一点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他望着莫名激动的繁生,安抚地摆了摆手,“我也只是说有那个可能……再说,我也没说要你回到那房间里去。我只是想让你带我过去看看……”
这地方虽然结构简单,但房间却很多,如果没有繁生的指引,他们光凭自己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而苏越心的留言里也叮嘱了,要他一定看好繁生……所以他也没法将繁生一人留在这儿,自己去找。
最好的法子,还是带着繁生一起过去了。
繁生却是斜眼看着他,眼神中透出强烈的不信任。白河无奈地笑了下,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忽听门外有敲门声响起——紧跟着,便见苏越心的脸出现在了窗口外,还叫了声白河的名字。
“别看了,这里没吃的。”白河只当是又来一棵人头猪笼草,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敷衍地喊了一声,转头却见繁生正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
“……人头猪笼草是不会叫人名字的。”默了片刻,繁生小声道。
白河:“……”
他怔了一下,慌忙朝门口跑了过去,开门一看,苏越心已经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正倚着墙壁,一脸无言地看着自己。
白河:“……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清楚。”
苏越心幽幽地看他一眼,瞧得白河一个激灵。
好在她没在这事上纠结太久,很快便直起身子,换了个话题。
她警觉地往白河背后看了看,凑了过去,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刚刚托你的那事,你办得怎么样?”
她指的是不久前刚刚传递给白河的留言——在那份留言里,她委托白河将繁生带到她初始所在的房间。当然,还要记得安抚好对方的情绪,不要刺激她。
白河的心跳因为过近的距离与扑面而来的吐息而加快了几分,面上却还是一派镇定:“正在劝呢,她不太愿意。”
苏越心:“劝?怎么劝的?”
“我告诉了她,那房间有出口的事——不过她不相信。”白河如实道。
苏越心闻言,微微蹙了下眉。
“你找这么个理由啊……那确实不太行。”苏越心咕哝着,越过白河往房间里走去。剩下白河一人,愣在原地,隐隐觉得她这话里好像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因为苏越心的归来,繁生逐渐平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在她眼里,苏越心才是和她一样的“人类”——因此,在听到苏越心也建议去她原本的房间找出口后,她虽然还是不愿意,却没表现出之前那么强烈的抗拒。
苏越心又好声好气地许诺再三,保证一定会保证她的安危,繁生这才慢慢妥协,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们肯定搞错了,那里不会有出口的……”她兀自咕哝着,往门边走了一步,突然皱起了眉,“嘶……”
“怎么?”苏越心立刻转头看她。
“没事,只是觉得肩膀有点痛。”繁生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应该是之前不小心拉伤了吧。小事,不要紧的。”
苏越心闻言,眼光微闪,视线飞快地从她肩膀上了过,只低低“嗯”了一声。
繁生一开始被囚的房间,位于楼下。
那是最靠近楼梯口的一间房,房门看着与其他房间并无差别。
繁生走到门口时还在紧张,连开门都不愿意,一个劲只往苏越心身后躲。最终还是白河得了苏越心的示意,走上前去,轻轻拉开了房门。
房门大开,有什么从门里滚了出来。白河低头一看,呼吸瞬间凝滞。
那是一颗头颅。
是繁生的头颅。
似是连心跳都停滞了一瞬,白河缓缓抬头,在看清房间内的情况后,更是浑身发凉。
——就像繁生之前说的,这个房间的内部和其他房间不一样。它布置得很好,必要的家具都有,房间里散落着不少玩具书籍,还有一些毛绒绒的动物在房间跳来跳去——虽然这些毛绒绒,大多没有脑袋。
但比这些更引人注目的,实际是头颅。
无数的头颅,滚落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放眼望去,几乎铺满了整个地板。
而这些头颅,都有着相同的姣好面容——它们全部都长着繁生的脸。
白河沉默地望着房间里的场景,转头与苏越心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繁生却像是完全没看到这些头颅一般,只缩在苏越心背后不住咕哝着:“都说了没有啊……你们看,就只是普通的房间而已……”
“……说不定是需要机关触发。”苏越心淡淡道,“我们还是得进去看看。”
“进去?不要吧。”繁生又畏缩起来,苏越心却是不管她,让白河站到了一旁,自己往里走去。
繁生本是缩在她后面的,还抱着她胳膊。苏越心一心往屋里走,她也不得不跟着往前走了几步,想想却还是松开了手,慢慢往后退去。
“你们……你们查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好了。”她坚持道,“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不要进去……”
“是吗?”苏越心歪了歪头,“可是刽子手好像快来了。”
像是在做着呼应一般,她话音刚落,便听一阵金属曳地声从上方传来——有沉重的脚步声,顺着楼梯而下。
繁生听着这声音,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我们之前的房间在上面。而这里的楼梯只有一处,你现在往上跑就会正好和他遇上。”苏越心平静道,“一楼房间我都已经查过一遍了,也没有其它的‘安全屋’,所以你到底……”
她话未说完,繁生便一下跨了进来,跟着便熟门熟路地往床底下躲。
“你们也找地方躲起来!还要把门关上!”繁生一边钻进床底一边小声嘱咐道,“别让他看到这屋里有人,他自己就会走了……”
苏越心似是应了一声,跟着便听到几声脚步声响起,旋即又是一声关门的声音——不过没有落锁。
繁生没听到落锁声,心中不由有些忐忑,撩开床单往外看了一眼,见房间里已经看不见苏越心和白河的身影,只当他们是也各自找地方躲起来了,再看看隔了一个房间的门锁,想想还是不敢冒险出去锁门,便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又过片刻,只听得那阵金属拖拽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门前——繁生的心脏不由悬了起来。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门被从外面打开,那种沉沉的脚步声,踏入了房中。
繁生用力闭了闭眼,屏住呼吸,不敢出一点声响。
直到她听到那脚步声,停在了自己面前。
“你……回……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房间里响起,通过床单与地面的缝隙,繁生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蹲了下来。
“饿……不……饿?”
垂落的床单被轻轻撩起,逆着光,她看到了一个光秃的脖颈。
“……!”
繁生心中一震,不再犹豫,立刻从另一个方向爬出了床底,朝着门边奔去。
尚未靠近门口,她便被刽子手被背后一把抓住。她脑筋急转,一把拉开了外套的拉链,就地一转,将整个外套甩脱了出去,身体却因为用力过大,将背面朝向门口。
门外,白河和苏越心正一人一边,各靠着门框边上的一面墙。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苏越心不为所动,白河却是忍不住拧起了眉,悄悄转头往里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心头一跳。
只见脱去了外套的繁生,里面就穿着一件运动背心,露出大片的肩胛骨——而她右边的肩胛骨上,赫然是一张人脸!
那人脸看着和繁生本身一模一样,只是紧闭着双眼嘴巴,看上去似是在沉睡。
白河因为这张突然出现的人脸而皱起了眉,身后鬼藤下意识地伸了出来。苏越心却在此时开口,语气淡淡:“乖,别看了。”
说完,她还抬了下手——一缕黑雾从她的指尖窜出,钩住门把,悄无声息地将门给带了过来。
门扇开始缓慢地移动,白河转头,透过不断缩小的门缝,恰好看到繁生惊恐扭曲的脸——她似是终于发现了躲在门外的二人,一边叫着救命,一边朝门外扑来,却慌乱失措地摔倒在地,正好扑到了一地脑袋中间。
无数个繁生头颅因为她的冲击而四散滚开,繁生惊慌地想要爬起,肩胛上的那张人脸则开始拼命向外供出,远远看去,像是两个飞快鼓起的大包。
就在此时,刽子手拖着刀,踩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来到了她的身边。
繁生放声尖叫起来,一边尖叫一边向外爬去,肩胛上的那张人脸拱起得愈发明显。
“不……怕……不……痛”刽子手断续地说着,伸手一把捏住了她肩胛上的那张脸,用力向外拔起。
随着他的动作,那张人脸几乎被整个儿扯了出来,形状也变得越发立体——从侧面看,那就是一颗从繁生身上长出的头颅。
那颗头颅的双眼和嘴巴依然紧闭着,眼珠却还是剧烈地颤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
而就在它即将睁开眼睛的刹那,刽子手高高扬起了手中的刀
“咔嚓”一声,这是刀切过脖颈的声音。
“咔哒”一声,这是房间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轰隆”一声,整扇房门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地只有一面完整的墙壁。
白河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墙壁,犹自感到一阵云里雾里。
“繁生……还有那个刽子手?”白河喃喃道,“他们到底是……?”
“那个所谓的‘刽子手’,就是为了繁生而存在的。”苏越心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