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愈?当然不是了。”苏越心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解释道,“我只是在吓唬它而已。”
白河:“啊?吓唬谁?”
“鬼藤的意识啊。”苏越心道。她歪头打量着白河,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难道你不知道吗?”
白河:“……知道什么?”
“你现在纳入共生的那个东西,叫做鬼藤。”苏越心指了指白河的肚子,认真道,“但同时,也叫狼藤。之所以有这个别称,是因为它们有争夺‘头狼’位置的习性。”
白河心里咯噔一下。他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能详细说说吗?”
苏越心看向他的目光更古怪了,斟酌了一下,才说道:“这种藤怪,是有自己意识的。而且它每一根藤上,都有一个相对独立的意识。所以这种生物会习惯性内斗,意识之间互相倾轧,直到决出一个‘头狼’,也就是能统领所有藤蔓的主意识后,它的内斗才会结束。”
白河微微张开了嘴,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所以,我的头疼其实是……”
“是你藤蔓的主意识,在试图打倒你。”苏越心平静道,看向白河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同情。
“你看你的藤蔓里,是不是有一根长得特别好?那是因为它们的争斗已经出结果了,那根就是它们之间的胜者。但它现在还不算‘头狼’——因为你和它们是共生的,对它们而言,你也是内斗的一部分。只有把你也斗倒了,它才算是真正的赢了……”
白河:……
所以,搞了这么多,合着是这藤蔓的自我定位出了问题……
谁特么要和你争“头狼”啊?我明明是你们的金主爸爸!
“等等,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你教我打结,是因为……”
“为了转移它的注意力。”苏越心理所当然道,“这种藤虽然好斗,但其实智商不高的。嗯……就像有不懂事的小孩鬼来烦你的时候,给他扔点考试题,他自然就安静了……”
白河:……原来如此,受教了。
第三十六章
就在两人交流的这么会儿工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那感觉和入夜却又不同,倒教白河想起过去亲历过的日全食。
阳光、暖意、生机,都仿佛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吞进了肚子里。
就连声音也是——随着苏越心的话语落下,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只余火焰燃烧的声音,在二人之间缓慢作响。
人面蛛烤好了肉,很贤惠地将串串递给苏越心,自己又吧嗒吧嗒跑开,捕猎去了。苏越心反手将肉串递给白河,问道:“害怕了吗?”
白河深吸口气,摇了摇头,将肉串拿在手里,无意识地转了起来:“倒也没有。不如说,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那藤蔓自从长成以后就一直不服管,哪怕他不知道什么头狼内斗的事,也能感受到它那种越发明显的敌意。
“它或许也不是讨厌你。只是本能摆在那里。”苏越心道,“你要将它从分离出来吗?如果办不到,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白河盯着跳跃的火光看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听你的意思,只要我能斗倒它,就万事大吉了对吧。”
白河微微勾起唇角:“既然如此,那就和它闹呗,谁怕谁了?不过是长得壮了点,还真把自己当爸爸了。”
也不想想是谁把它从一根小藤养成这么大的触手怪的,不孝子……
白河默默地想着,忽觉脑袋中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捂了下脑袋。索性那疼痛只是稍纵即逝,很快便消了下去。
……这算几个意思?甩脸子吗?
白河脸色沉了一沉。苏越心抬手正准备要往他脑门上拍,见他眉头舒缓,又默默将手放了下来,顺口道:“又闹你了?”
“嗯。”白河揉了揉眼窝,“也是怪。自从我学会打结之后,头疼就很少在藤蔓未出现的场合发作了。这会儿却又来……”
“这个地方和你的藤蔓适配性高,对它有加成的。”苏越心道,“你在这最好还是别动它。”
白河“嗯”了一声,低头去看手上的奇形怪状的烤串,思考起该怎么入口。苏越心侧头听着附近的动静,忽然道:“你当初为什么会选它呢?”
白河正用牙扯着肉块,小心翼翼地咬,闻言一怔:“啊?”
“那个鬼藤。”苏越心道,“它挺凶的。据我所知,还很能吃。”
“倒也不是‘选’中的它……”白河含着肉块,默了一会儿,道,“我第一次进副本,身上就觉醒了‘纳物共生’的技能。但并没有什么用,还是被一帮老玩家玩到死,扔到波ss窟里当诱饵。虽然当时波ss不在,但那鬼地方要人命的东西还有很多,又是食人花、又是大蚂蚁什么的,我当时被逼得到处躲,无意中看到根细藤,还以为是爬山虎,就想把它纳了,好用它爬出去……”
结果纳入体内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认错品种,这玩意儿并不是爬山虎。
不过好在,它虽然不能爬山,但虎是真的虎。
细细一根藤,当时就已经展露出了天然的凶悍乖张,不说大杀四方,起码生机是为白河挣下了的。白河凭着藤蔓和一股不甘心的劲儿,愣是从波ss窟里爬了出来。
他的纳物共生是有反悔机会的,在纳入怪物后的一定时间内,白河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单方面无条件地与怪物解除绑定——但当时的白河,在盯着那根又细又凶的藤蔓看了很久后,最终还是决定,将它留了下来。
与救命之恩之类的东西没啥大关系,单纯是觉得它好用,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又挺合自己脾气,仅此而已。
谁能想到,当时细得连条蚯蚓都不如的小豆丁,现在居然能叛逆成这样……
白河大致将事情和苏越心说了说,说完自己也乐了——至于后来,他是如何潜回玩家的营地,又是如何将坑他的几个老玩家一一骗到波ss窟外又挨个推下去,这事他自然是一个字都没提了。
苏越心听完,却是微微抬起了眼眸。
她隔着火光看向白河,后者脸上犹带着笑,眼神却泛着些冷意,咀嚼的动作十分缓慢,像是仍沉浸在某些往事里。
“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她默了一下,对白河道,语气很平,又很笃定。
白河有些诧异地望她一眼:“什么?”
“这一次,我会保你出去的。”苏越心平静地重复道,“不要怕。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白河微微张开了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又像意识到什么似地,横过一手遮挡了一下嘴唇和下巴,脸颊上的肌肉微微动着,看上去似是想笑,又笑不完全。
“倒也不是怕,我只是……害。”白河擦了擦鼻子,将手中肉串连杆子带肉插在了地上,提了提唇角,“这肉还挺老。”
苏越心不太明白话题会突然从藤蔓跳到烤肉,却还是老实接话道:“可能是因为死太久了吧。死去的猴头果子,果肉是会变僵掉的。”
白河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闻言一时没缓过来,下意识道:“什么果子?”
“猴头果子啊。”苏越心往后指了指,“我们过来的时候不是有看到吗?这么大个,藏在灌木从里的,一串串的……”
她两手团起,比了个碗的形状。白河终于有印象了,嘴角动了一动:“是那种长得和猴子脑袋一样,表面还裹着一层粘液的……”
“就是那个。”苏越心点头,“不过它们喜欢抱团,人面蛛估计打不过,所以才捡了死掉的回来。”
白河:……
他低头看看插在地上的树枝,嘴角不由又是一抽。
苏越心虽然也会“饿”,但对食物没有硬性要求,不吃东西也不要紧,但白河却是需要食物的,那路人也需要饮水进食。
水的问题倒是不大,白河记得那人面蛛带了好大一盆回来,苏越心往里面滴了点黑色液体就说可以喝了。食物则似是多费了一番工夫——不过他们在筹备食物的时候,白河正忙着给那名路人包扎外加套话,并未多加注意。等他人转过身来时,那肉已经被处理好放火上烤了。
所以他还真不知道这肉是哪里来的……
白河伸手捂了下嘴,忽然有些后悔将话题转到这个上面了。
心知现在不是嫌弃食物的时候,他低头看向剩下的肉块,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们又拿了起来,正准备硬塞下去,忽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却是那只人面蛛又大摇大摆地爬了回来。
它停在苏越心的面前,手里抓着一片布料,凑到苏越心旁边,与她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
苏越心“嗯嗯”地点着头,霍地从火堆旁站了起来:“它说在东北方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了。我过去看一下。”
人面蛛“嘻”了一声,高高扬起上半身,一副准备积极带路的模样。
“诶,等等!”白河立刻道,“我与你一起去!”
“没说不带你啊。”苏越心理所当然道,目光落在仍旧在熟睡的路人身上,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不过他怎么办?现在叫醒他可以吗?”
那人看上去已是十分脆弱。感觉好像随便动一动就会死掉。这让苏越心有些不放心。
“就将他放在这里好了。找些东西把他保护起来。”白河道,拍拍裤子站起了身。
“护住他是没问题,主要是怕他跑掉。”苏越心抿了抿唇,开始思考起用弹簧管或者绝缘胶带,将人绑到树上的可能性。
白河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那只正围着苏越心昂首挺胸、不住蹦跶的人面蛛上。
“这个问题啊,其实很好解决的。”他若有所思地对苏越心道。
一刻钟后。
躺在火堆旁的王典眼球剧烈震颤着,意识一点点从梦境中挣扎而出。
他猛地睁开眼来,看到的却是一片幽暗,黑暗中隐隐可见树木的轮廓,树干扭曲着,彷如鬼魅。
王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陷入昏迷前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将他一下子拉入了更深的恐惧中。
他想起自己在哪里了。他在一片诡异的林子里,这林子没有尽头,却藏着许多怪物,许许多多吃人的怪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四周。摸到的只有铺着落叶的柔软地面,脸色不由更难看了些。
对,他想起来了。他的包,早就已经没有了。
那包里放着好些饮料和食物,是他特地准备着,打算聚会时分给大家的。没想到突然落入这种境地,原本分享的念头自然烟消云散——因为怕被别人觊觎他的食物和水,他甚至选择和大部队分道扬镳。
但实际上,他只是打算在明面上走开而已。他本想着,独自走远一些,再悄悄跟在大部队后面继续行进,免得他们得到什么线索,自己却茫然不知。
他只是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物资,但可没蠢到为了一点物资就将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没想到的是,就在自己走远后不久,另一个人就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二话不说地上手抢起他的东西。更没想到,就在两人争抢的时候,一个女孩突然出现在了他们旁边
或者说,是有着女孩外表的东西。
那东西扶着树干静静望着他们,一副娇弱懵懂的样子。那个抢劫他的男人还以为她是要来分一杯羹,不客气地出言赶她,要她赶紧走。那女孩却只是安静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她走不了。
那男人将抢到的包抱在怀里,转头瞪着女孩,没好气地骂了一句。被他踹翻在地的王典晕头转向地抬起眼来,往那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背脊忽然一阵发凉。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女孩是没有脚的。
她的脚腕下面一片平整,像是被人整整齐齐地切了一刀,切口没有血液,却能清晰地看见肌肉和骨头的横截面。
而那切面的下方,本该是脚的地方,则是一丛丛的根须。长长短短、密密麻麻的,从土地里向上伸出来,连接在女孩的脚腕下,兀自不断蠕动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
后面……后面发生什么了?
王典的脸色变了一变。
之后的事就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那抢了自己背包的男人还想对那女孩动手,却被从地上窜起的根须撕扯成了血肉碎片,裂帛般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尖锐得几乎要戳破王典的耳膜。那女鬼甚至还想对他动手,王典拼着一口气,硬是逃了出来,尽管如此,他的腿上还是被扯掉了一块肉……
然后,再然后……
对了。然后他就遇到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变态电锯杀人狂!那杀人狂还长着好多触手……他还用胶带将他的腿捆起来,想折磨他……
那个杀人狂的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手上提着个大箱子,应该是他的助手……那胶带就是她给他的……
身后传来噼啪的声响,沉浸在回忆中的王典这才完全地清醒过来。
清醒的大脑终于明确感知到了火光的存在,他稍稍动了动身体,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哟,醒了啊。”
那声音有些尖细,听着十分陌生。王典一时僵住,不敢再动。
又听那声音道:“起得来不?起得来就来吃点东西呗,专门为您准备的。”
王典:……
虽然听着很友善,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些不敢动。
“嘻,您这还挺谨慎。我要想对您干什么早动手了,犯得着等到现在?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