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值夜班的时候也方便,大门一锁,人就睡活动板房里,还养了一只大狼狗,外头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听见。因为出了铂金的事,现在领导们草木皆兵,夜班都是三个人一起上,“有啥事大家都照顾我腿脚不好,我只在屋里就行。
  崔老太松口气,又问老伴儿,“所里没人为难你吧?”
  崔老头木讷的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体温的银白金属圈,跟戒指似的,只是比戒指宽,上头有密密麻麻的马蜂窝似的针眼。
  崔老太老脸一红,上次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用的顶针已经烂得套不住了……倒难为他用心了。
  幺妹和春芽正把顶针往她胖胖的短短的手指上套,从小指到拇指,都绰绰有余,一动就掉。不过衬着那青绿色的指甲和指尖,还挺好看。
  “快收起来吧,别让孩子弄丢咯。”
  崔老太哭笑不得,抓住她们绿绿的手指,“掐完蕨菜得立马洗手,以后洗不掉就变成小绿人咯。”
  幺妹懵懂道:“我不怕,我叫崔绿真,就是绿的鸭。”
  众人被她清奇的脑回路逗得哈哈大笑,宽阔的大院子里,飘荡着崔家人的笑声,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兴旺啦。
 
 
第016章 
  吃过饭,崔家父子俩跟着崔老太进了东屋,这是崔家人独有的默契。
  “娘,这第一个月的工资,您给收好。”
  崔老太没接,而是奇怪道:“你才上半月的班,哪来一个月工资?”
  崔建军挠挠后脑勺,“这不厂里效益好,提前半月发工资嘛。”除了总厂,市三纺在市区还有两个分厂,都是五六百号工人的大厂,效益好,又有财政补贴,工资都是提前半月发。
  只听说按月发和扣半月发的,居然还有提前发!“哎哟,这可是……可真好。”崔老太都不知道说啥了,这么好的事儿居然让他们家遇上,忙接过钱数了数,其实也不用数,就两张。
  两张都是崭新的大团结。
  粗糙的指尖在工农兵代表上摩挲,虽然不认字,但她认人。
  “啥?居然有二十?!”随即想到爱听墙根的友娣,赶紧压着嗓子问:“咋这么多?不就是当门卫吗?”不是她看不起儿子职业,而是大家都默认这是最没技术含量的工作,连干这个都能拿二十,那要是当工人还不得更多?那些当主任当经理当厂长的,那还不得好几十?
  崔建军笑笑,“是真的,工人的我不知道,但我这个数没错,还有三十斤粮票,这是剩下的。”
  这可是全国通用粮票,以后去外省必不可少的——整整十八斤。
  崔老太心疼的摸着他胳膊道:“人发的你就只管放开肚皮吃,咱在家不缺粮,饿坏了身子还咋上班?”
  崔老头忙说:“我也还有六斤,没他的多。”掏出六斤的地方粮票,心说:下次我也问问所长能不能给捯饬几张全国的。
  不知不觉,在老妻面前,他就像个不甘落于人后的跟儿子争宠的孩子。反正甭管村里人怎么说,同事怎么说,老妻在他心目中就是娘妻一样的存在。
  崔老太白他一眼,心里也是喜滋滋的,老崔家终于不再是倒霉催的了,这半月任谁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叫声“崔婶子”。“对了老三,全国粮票不能动,攒几个月看看,不行秋天还是得去外省看看。”
  那天老医生的话春苗回来就告诉她了,她一辈子睁眼瞎,没出过门,也不知道四川在哪儿,但只要能治好儿子的腿,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
  崔建军眼睛亮亮的,重重地点头,“嗯。”
  回到自个儿屋里,他搂住林巧针,“芽儿睡了没?”
  林巧针红着脸推他,“去,都老大年纪了还不正经。”其实,自从丈夫摔断腿后,他就对这种事提不起兴致了,她都照顾他的心情,从没半句怨言。
  “那我给你来个正经的,你看。”从怀里掏出二尺淡蓝色的棉布来,“缝条内裤吧,缝条好看的。”最后几个字压在喉咙里说的。
  林巧针被他臊红了脸,捶他两下,心里跟有头小鹿撞似的。她也想做啊,可得先给芽儿做,四叔家的幺妹也得做一条,黄柔有啥穿的吃的都会匀匀的分两份,幺妹有的芽儿也有,这份情她都记着呢。
  ***
  老三的工资居然比崔老头还高两块钱,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喂崔建国你听见没?老三一个月二十块的工资呢,早知道那天就该让你带她们去,这功劳不就归你了?”大家都知道是幺妹看见的藏东西,奖励老三不过是变相的奖励幺妹。
  “又使友娣听墙角了?”崔建国头扎在枕头里,瓮声瓮气的问。
  “啥叫使,我闺女就是顺风耳,有本事你也去听一个,你说娘当家这么多年,咋说也该存下些东西了吧?”怎么还老是叫穷。
  崔建国翻个身,“别叨叨的烦,快睡吧。”老三又不是去闲逛,看病可是正经事。再说了,他娘攒多少那还不是替兄弟几个攒,又没落外人口袋。
  这娘们就是心尖。
  刘惠不乐意,一个翻身坐起来,“啥叫我烦?你要有本事搞个工作来,我他妈天天供着你。你是不知道,老三家的现在多狂,大家都说老三当工人去了,把她当工人家属捧着呢……”
  自从老三上生产队开了介绍信,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纺织厂上班,以前人前人后“死瘸子”,现在都是千声万声“崔三哥”,那马屁拍的……“我呸,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裳不认人。”
  崔建国“噗嗤”一声乐了,“你啊你,说的什么话,横竖是一家人,她风光,你不也跟着沾光。”
  刘惠撇撇嘴,谁稀罕沾光,除非是别人沾她的光。
  “不稀罕?”崔建国翻个身,双臂支撑着身子趴起来。
  男人那火热的身体,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热乎乎的,刘惠心头意动,小声道:“稀罕,就稀罕你呢,咱们啥时候也养个儿子,更稀罕。”
  两口子看靠墙的友娣已经睡着了,屋里顿时响起压抑的喘息声。
  ***
  隔着薄薄的小衣服,幺妹抓了抓小肚肚的皮肤,蹲着甩甩屁股,保证把尿都甩干净了,才说:“尿完了妈妈。”
  黄柔用草纸帮她擦干净,听着西屋的声音,只想赶紧把闺女抱回床上,还没入夏却已热得让人受不了。
  幺妹揉揉眼睛,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小声道:“大伯跟伯娘在说悄悄话哦。”
  黄柔脸色不太自然,“嗯,赶紧回去睡觉。”
  幺妹走了两步,忽然又小声道:“伯娘说要大伯给她个鹅子呢,妈妈。”
  黄柔:“……”这孩子真是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听一耳朵。
  “妈妈,给一个鹅子是什么意思呀?”她隐约知道鹅子就是男孩,跟她们小女孩是不一样的,可为什么要大伯给她呢?
  “伯娘不能自个儿买一个回来吗?”
  黄柔嘴角抽搐,小声道:“这可买不着。”
  幺妹仰着脑袋,“为什么呀?可以去卖大白兔的供销社买啊,找胖阿姨买,一个不够的话,买许多许多个。”
  黄柔:“……”
  然而,她的沉默并不能终止闺女的奇思妙想,甚至,幺妹还有别的想法。母女俩重新躺回床上,她翻身搂住妈妈脖子,睁着大大的眼睛道:“妈妈给我买个鹅子吧。”
  黄柔:“……”
  第二天,崔家父子俩吃过晚饭,骑着自行车回公社去后,崔家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幺妹蹲在翡翠兰跟前,“我怎么就听不见你们说话了呢?”
  “我的惩罚什么时候才能完呢?”
  “我的灵力长不了,那三伯的和尚头怎么办?”
  翡翠兰和狗尾草伸伸胳膊腿,她知道它们是在回应她,只是她听不见而已。唉,再去看看种下去的西瓜籽儿,都半个月了还没发芽,妈妈说那是坏种子,她天天吃西瓜的愿望就这么无情的落空了。
  忽然,她听见“唧唧”“唧唧”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鸟窝里的小小鸟在叫。
  “春芽姐姐,来看小!小!鸟!”再次兴奋到破音。本来成型的那几窝早破壳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大鸟叼走了,她们还没来得及看呢。
  春芽跌跌撞撞跑过来,也踮起脚尖往上看,“我……我……看……看不……不到。”
  幺妹搬来一个小板凳,“你站着看。”她就站在鸟窝下,仰着脑袋从鸟窝的缝隙里瞄,瞄到三个黑溜溜的毛茸茸的小脑袋,还有三个浅黄色的长长的小嘴巴,真想摸摸。
  “真可爱鸭!”
  “可……可爱……爱……”
  小小鸟睁着懵懂的眼睛,四处打量,不小心和她们对上,“唧唧。”
  “小小鸟跟我说话啦!”
  “唧唧——”
  二人三鸟就这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聊起来。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快乐也来得非常简单。
  一墙之隔,“爱卫生”的脏脏兄弟吸着鼻子,一脸的不乐意。本想出去玩,奶奶偏要让他们在家喂鹅,这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点儿也不像小鸡仔似的怕人,老爱啄他们的手。
  本来生产队规定每户能养三只鸡,大家都养能下蛋挣钱的母鸡,杨家也不例外。不止养三只,还在屋里炕尾躲着养了另外三只,一共六只呢。昨儿杨发财回来,给带回两只白毛小鹅,说是去抓投机倒把的时候顺手收缴的,这东西长得大,下的蛋也特大。
  一个鹅蛋能顶仨鸡蛋,杨老太一听就乐得合不拢嘴,喂一样的粮食,都是两天下一个,鹅下一天就顶鸡下三天,这可不就挣了?所以她把喂鹅的任务交给孙子,让他们轻手轻脚的,躲家里悄悄的喂。
  “哥我想要小鸟。”杨爱生吸了一口黄稠的浓鼻涕,跟蜂蜜似的。
  杨爱生听着隔壁清脆的小鸟声,“我也想要。”小鸟多乖啊,不会啄手,还会飞,带出去多威风,哪像这臭鹅,又臭又凶还不会飞,拉的屎还贼臭。
  于是,兄弟俩对视一眼,迅速捕捉到对方的意思,顺着楼梯爬上墙头,“喂,小结巴,小傻瓜!”
  幺妹真是爆炸讨厌他们,“哼”一声傲娇的转头,谁理他们谁是小狗。
  “喂,你们想要小鹅吗?”兄弟俩捏了捏手里奶凶奶凶的小鹅子,让它们发出“咯咯咯”的叫声。
  幺妹眼睛一亮,那是鹅子!
  汪汪汪,她是小狗,她就想要个鹅子。
 
 
第017章 
  幺妹之所以认识鹅子,是因为她曾透过大门远远的见过队长家那两只,非常非常大,长长的脖子,黄黄的硬硬的嘴唇,灰灰的翅膀张开特威风。正巧昨晚又听见大伯娘说要鹅子,她这心也被勾起来。
  岂知此鹅子,非彼鹅子。
  她舔了舔嘴唇,队长家的鹅子很凶,会啄小孩,她不敢靠近。可脏脏兄弟的,明显不会,她想要。
  “我们跟你们换小鸟吧?”杨爱卫看着乖巧的小鸟,眼馋得不行。
  幺妹眼睛一亮,她!愿!意!
  但是,她可是聪明的小地精,这俩讨厌鬼才不会这么好心呢,一定是想占她们家便宜才这么说的。眼珠子一转,“怎么换?”
  杨爱生赶在弟弟开口前说:“一只鹅换两只鸟怎么样?我们的鹅子这么大,肉都比鸟多多了。”还是他聪明,要让弟弟先说,他肯定想不到一换二。
  幺妹摇头,她又不是拿来吃的,肉多有什么用。
  “我们的鹅子很大的,你看,它们很乖的,不会啄人……哎哟!臭鹅!”小鹅子立马给他大拇指上啄了一口,得意的扇扇翅膀,“嘎嘎嘎。”
  看吧,明明是凶鹅子,还骗她们是乖鹅子,幺妹皱着小鼻子,愈发笃定他们就是想占便宜。奶奶说过,对于想占她们便宜的男娃娃,一定要让他们加倍的付出代价,要让他们知道崔家小姐妹不是好惹的。
  杨爱卫手上疼,眼馋得不行不行的,忙说:“那你说怎么换吧。”他只想早日摆脱臭鹅,家里多养一天,他们就得多喂一天,少玩一天,简直要他的命呀。
  奶奶还说会下蛋,鸟也会下蛋。
  于是,最终的换算价格是:两只鹅子换一只鸟,鸟还不能带回杨家,他们要玩只能坐墙头上,由她递上去,玩够了再毫发无损的放回来,不能弄疼它,更不能弄死。
  相当于她出租一只鸟,换回两只鹅,真正实现“鸟枪换炮”。
  幺妹乐得不行,奶奶回来第一时间就去邀功,她为家里挣来两只小鹅子啦!
  崔老太哭笑不得,说高兴吧,不费吹灰之力这约等于白得了两只鹅,是该高兴。可愁的吧,杨老太要知道了,肯定得扯皮。崔老太倒不是怕她,而是懒得跟她扯,她们之间陈芝麻烂谷子的过节太多了,扯大半辈子她都累了。
  那死老太婆不要碧莲,她可还要呢。
  但她明显多虑了,等了半个月,直到两只鹅都长得有小母鸡那么大了,杨老太也没来扯皮。
  因为杨发财这鹅来路不正,她不敢闹。最近很多城市冒出治安队浑水摸鱼偷拿卡要的丑闻,就跟前两年的红卫兵抄家似的,上头很重视,严令治安队和管委会不能拿鸡毛当令箭、中饱私囊,要是被人举报属实的话,直接开除工作。
  杨家的好日子怎么来的心里有数,要真退回去那得把家搬空,一家子给吓得战战兢兢,把鹅子“送”崔家正好撇清嫌疑,这段时间都夹着尾巴做人呢。
  风平浪静一直到六月,天越来越热,大人全都热得穿不住衣服,男人光膀子,女人也把衬衣袖子卷到胳肢窝。春苗春晖春月是半大姑娘,都学着几个婶婶,反倒是幺妹和春芽自在,上头一件小褂褂,下头一条小裤裤,凉快。
  林巧针人如其名,针线活特别巧,给两个小丫头做的裤裤上绣了几朵漂亮的花花,别人绣的可能硌屁股,她绣的外头看着立体,内里却很平整,看不见针脚,自然也就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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