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戴上漂亮的头花,吃上脆生生的麻叶酥,再来几块酸酸甜甜的橘子,小地精很快就把今儿的历险记抛之脑后了。当然,奶奶还记着她的要求,第二天一早就让三个伯伯去把那两棵栗子树挖回来,将多余的枯枝修剪干净,栽在院墙靠杨家那边,看着光秃秃是有点奇怪。
  可幺妹的救命恩人,就是根稻草也得善待!
  把树栽好,三个儿媳妇才回娘家去。
  当然,跟以前只带点土豆红薯不一样,今年是三房儿媳自个儿买礼物,刘惠本着“决不能便宜老娘和哥哥家白眼狼”的原则,只买了两斤红糖,出门前还说好了,一家四口连水都不喝一口,得空着肚子去刘家,吃得饱饱的再回来。
  因为刘珍也要回去,伙食肯定差不了。
  王二妹和林巧针跟娘家人关系不错,倒是买了烟酒糖茶各若干,全家新衣裳,从村口搭了拖拉机去。
  黄柔没娘家走,就在家里做饭。可她昨天一觉睡到现在脑袋还是浑浑噩噩,崔老太不忍心,又把她推回耳房,“饭我来坐,你再睡会儿吧,睡不着也躺着,养神。”
  黄柔看看在栗子树下玩得没心没肺的闺女,也就不说话了。她最担心的就是幺妹吓出毛病,心理阴影啥的,可自从她醒来,这小丫头提都没提昨天的事儿,吃吃喝喝照旧……可真耐摔打呀!
  她躺下,也睡不着,看着墙上的报纸发呆,如果这样的妖精还有更多怎么办?她们的保密工作应该没出错,应该是幺妹的灵力不断释放,吸引来得?
  那随着她慢慢长大,安全终究是个大问题。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危险也越大啊!
  思来想去,“娘,我出去一趟,还是去顾家看看。”
  “行,是该去,等着。”老太太咚咚咚跑回房,拿出二十个鸡蛋,二斤糯米,还有一条二斤多的腊肉,“给他送去,跟幺妹比起来,这点东西不算啥。”
  她本来想直接给几十块钱的,可想到他那样光明磊落的后生,肯定不会收她的钱,这才打消了念头。
  黄柔提上一篮子东西,慢悠悠的走到顾家。顾二和陈丽华回娘家了,顾老太居然也不在,她把东西放厨房,进了顾三的房间。
  “怎么样?”
  “放心,你男人死不了,还没给你娘俩过上好日子呢。”
  黄柔脸一红,“去去去,胡说啥呢!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不行还是上卫生所去。”
  也不顾他的反对,轻轻揭开他的衣服,谁知婆婆和闺女口中“深可见骨”的伤口,居然只剩一点点血迹了,皮肤光滑如初……她怀疑,莫不是她们都看错了?
  ***
  崔老太被暖暖的太阳晒得昏昏欲睡,还得看着孙女不能让她跑出去,崔家门口,忽然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穿着最新式的的确良衬衣,脑门上顶着黑漆漆两个大窟窿,女的牛高马大,一身半新不旧的涤纶衣裳,再加个方脸半白的头发,看着像四五十的人了。
  “你们找……”
  “婶子,请问黄柔和幺妹是不是住这儿?”女人大着嗓门问。
  “是啊,你们是……”
  幺妹回头一看,顿时乐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姨妈姨妈!姨妈你来啦!满银叔叔你也来啦!”她实在是憋坏了,好容易来个认识的“好人”,浑身多余的释放不出去的精力全冲他们而去。
  崔老太一愣,什么“姨妈”?阿柔没有姐妹的呀。
  黄柔正巧红着脸从门口进来,惊讶道:“元珍姐,满银哥,你们咋来了?”
  王满银把两只手提不下的东西放崔家院里,甩了甩被网兜勒红的手,“害,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你们呗。”
  “那人来就行了,干啥还带这么多东西?”
  高元珍牵着幺妹暖暖的小手,中气十足的说:“给婶子买的,也给我侄女尝尝,她不是爱吃橘子罐头吗?我们生产队就有个罐头作坊,用咱们山上自己的橘子,料足,还便宜。”
  她的声音跟她的体型,总是给人一种很“man”的感觉,崔老太好奇的看着她。
  只见高元珍捋了捋头发,还没说话呢,王满银赶紧上赶着端来一把小板凳,“坐会儿,慢点儿,啊。”
  崔老太心道,这丈夫倒是会体贴人,有眼色!看不出来吊儿郎当的,实际比自家老头子还贴心呢。
  “满银叔叔,你的蛤蟆镜能不能借我戴会儿?”幺妹眼馋死了,那黑漆漆的两块玻璃,她做梦都能梦见呢,戴出去绝对馋哭一票小朋友哦!
  王满银毫不犹豫的摘下,还想主动给她戴上。高元珍毫不客气的拐了他一把,“干啥呢,你这粗手笨脚的,可别弄疼我侄女。”
  王满银顶嘴,“我咋粗手笨脚了我?比这细致的活又不是没干过……”说着,两个人居然同时红了脸。
  幺妹戴着蛤蟆镜,看谁都是一副黑脸,倒没觉察出来,黄柔看出来了,也只能当没看见。这俩人要能过到一处去,她比谁都乐意,都支持。
  当然,很大概率是高元珍看不上王满银。毕竟,她前一段婚姻的男人就是好吃懒做,她不可能再找一个“看起来”还是好吃懒做的家伙。
  这不,王满银给幺妹开了一个特大号的橘子罐头,就累得瘫在板凳上起不来了,他这人能坐着绝不站着。
  高元珍瞪他一眼,好家伙,王满银屁股上跟装了弹簧似的,立马原地弹起,“婶子需要做啥只管叫我,啊。”他走到墙边,摸了摸墙上挂着的黄鼠狼,惊奇道:“这么大的黄二爷,你们哪儿来的?”
  崔老太没提幺妹遇险,只说是山上打的,崔家三兄弟看过,都说这快成精的家伙不敢剥皮,不如扔出去了事,可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气,非给它挂着挂到干透不可!
  王满银一听,“这有啥不敢的?生前它偷鸡摸狗坏事干尽,死了凭啥还得给个全尸?”
  高元珍“嗯哼”的咳了一声,大年初二在人家里说这个,也不嫌晦气。
  话虽然不中听,可道理却是这个理,崔老太也不在意,“就是,我要不是不会剥皮,我都自个儿动手了。”
  “婶子让我来,我以前干过这个。”王满银卷起袖子,自个儿跑厨房拿出一把牛耳尖刀。
  他以前是混子,东家混一顿,西家混一顿的过,谁家杀猪宰鸡,谁家打到个野味儿,别人一叫,他就屁颠屁颠去了,比谁都积极,操刀的事儿也没少干。
  不就剖一只死去的黄鼠狼嘛,有啥不敢的?
  黄柔不想让孩子看见这样的场面,把高元珍和幺妹叫进耳房说话去了。
  “妹子,我也没娘家人了,今儿人个个走娘家,我几个堂哥也跟着堂嫂回岳家,他怕我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让我来你这儿走走……你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元珍姐你想哪儿去了?”黄柔拍拍她的手,“来炕上,暖和。”
  高元珍这才脱了鞋子,上炕盘腿而坐。
  “最近身体怎么样?”
  她摸着肚子笑起来,“好,上个星期刚去市医院看过,大夫说好着呢,我自个儿也能吃能睡,还能干活呢!”
  “这可不行,头仨月最忌干体力活,你这胎来得不容易,可别犯傻。”黄柔捏着她的手,着急了。
  幺妹抬头,“妈妈,姨妈你们别担心,小弟弟好着呢,再过半年他就能出来跟我玩啦!”
  “真的?是个小弟弟?”高元珍惊喜的问。
  “是哒!”小地精虽然灵力不如以前了,可这点还是能看出来哒,“嗯,他是个非常顽皮的小弟弟。”
  高元珍激动得都不知道说啥了,虽说闺女她也喜欢,可她走过的路受过的罪她不想让自己闺女再受一次了。女人招婿,招到好的也就罢了,要像她一样瞎了眼睛,遇人不淑,那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可儿子不一样,摔摔打打,滚滚爬爬也就长大了,一旦成年,他做的任何决定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要真遇人不淑也不至于毁了一辈子。而且,不用忍受怀孕生子的痛苦,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下不出蛋的母鸡”,这样的人生……肯定很恣意吧?
  说她私心也罢,说她觉悟不够也罢,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苦。至于传承高家香火啥的,她老高家又没金山银山,有个屁的传承?
  黄柔怕她多虑伤了胎气,又引着说起别的,“咋没听你说过,你们队还有罐头厂?”
  “不算厂,顶多是个作坊,都好几年没开工了,前几年雨水不好,果子结得不好,还得花钱从外头买原材料……也就没做了。”今年因为小地精在大河口落脚,整个公社的雨水都丰沛不少,似乎连土质也肥厚起来,庄稼长得好,果子也结得多!所以,他们生产队的罐头作坊又开始运作起来了。
  “是哒!姨妈的罐头特别好吃,橘子肉特别多,又酸又甜!”哪里像别的罐头,汤多渣少,水果又小又干。
  黄柔点点她的小鼻子,“那你谢过姨妈没有呀?”
  “谢谢姨妈,姨妈你对我真好!”
  高元珍这心里啊,比吃了罐头还甜,揉着她软软的黑发,看她穿着一身全新的衣裳,知道是母女俩条件不差。这才难为情道:“我今儿来,也是有个事想问问妹子。”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进来,才小声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问不该问,如果妹子不想说,就当我啥也没问,成不?”
  “元珍姐这是干啥,怎么一点儿也不爽快。”
  高元珍又特意看了一眼崔老太,“妹子手里有多钱?能不能借我一点儿?”她生怕崔老太听见,压在嗓子里说的。
  虽然这老太太看着挺和气爽朗的,可终究是婆婆,阿柔的私房怎么能让她知道?
  谁知道,黄柔还没说话,幺妹这只小插话精就说:“我妈妈没钱了哟,只有一点点钱给我做饭吃,都没钱买包子吃啦。”
  高元珍被她弄了个大红脸,如果真连孩子包子都吃不上,她开这口可真是不合时宜啊。她赶紧搓了搓手,“那,那是我唐突了,妹子别见外,当我放屁啊。”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红票子,“来乖侄女,姨妈给你买包子吃,别嫌少啊,明年给你个大红包。”
  幺妹看着妈妈,又看看钱,现在的她知道这是一块钱,能买许许多多好吃的啦!她现在可是“负债累累”的小地精,很想要钱呢。
  “姐快收起来,自家姐妹,不兴这个的。”黄柔把她的手推回去,又怕不小心推到她肚子,只好轻轻的握住她苍老的满是老茧的手,“姐别把她惯坏,听她瞎说呢。”
  虽然不能像前段时间一样天天有肉包子吃,可一日四餐从没少过一顿,每天早上还有一杯麦乳精一个水煮蛋外加三枚果脯呢,干部家庭也不一定能吃这么好。
  小丫头,她就是馋,还想耍点小聪明,怕她把钱借出去,她就没零花钱了呗。
  五岁的孩子啊,也有她自个儿的小心思咯!
  高元珍却不肯收,硬把钱塞幺妹棉袄的小兜兜里,紧紧按住小兜兜的开口,假装生气道:“你要不收才是跟我见外。”
  黄柔没法,只能给闺女使眼色,同意她收。心想明年高元珍的孩子生了,她就加倍的给回去,要多多给点儿!
  得了巨款的崔绿真,那真是笑得合不拢嘴,背着手在屋里当场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就差在脸上写“我有钱啦”四个大字,一会儿问妈妈她能不能买冰棍儿,一会儿问能不能请菲菲吃个包子,一会儿又问哪天回公社,她迫不及待要买麻叶酥吃啦。
  一个麻叶酥一角钱,一块钱能买十个嘞!十个麻叶酥她舔吧舔吧的吃,能吃好久好久啦。
  摇头晃脑,六亲不认,从今儿开始,她崔绿真也是小款姐啦!
  两个大人看得忍俊不禁。
  “对了,姐还没说要钱干啥?”黄柔虽然没钱,可她还是关心高元珍的。
  “不就刚才那罐头作坊嘛,今年收成好,可罐头还是亏本了,队上打算把厂子承包出去,每年只用二百块的承包费,赚了亏了都是个人承担。”她搓搓手,难为情道:“不满妹子说,做罐头我不会,可满银说他舅妈做采购,认识市第一罐头厂的老工人,到时候能请老工人教我,手把手……我不怕苦,不怕累。”
  这倒是,不然怎么可能在这种年代单凭一己之力盖起一栋大房子?
  单这份吃苦耐劳的勇气和毅力,世上就没几个男人配得上她!
  “我爹娘刚解放那几年就是种橘子的,我们家的橘子啊,又大又黄,甜滋滋的,水又多……那几年只要一提‘高家橘子林’,整个大河口乃至红星县,就没人不知道。”高元珍带着一种怀念的神情,向窗外眺望。
  “我有幸,也跟着学过几年,不敢说有我爹娘那样的本事,可种出比其他人好的橘子,却不难。”
  幺妹“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姨妈好棒棒!”能种出这么好吃的橘子,可真了不起呀!
  唉,她都五岁了,还不会种呢。
  小地精鼓着嘴巴,有点点气馁,又有点点期待,“姨妈你种橘子的时候,能教教我吗?我也要给我妈妈种许许多多的橘子,做许许多多的橘子罐头。”
  黄柔恨铁不成钢,轻轻捏了捏她的耳朵,“去去去,到底谁喜欢吃橘子罐头啊?”那玩意儿她可爱不起来。
  幺妹害羞的吐吐舌头,“是我爱吃呀,妈妈爱吃鱼头,鸭头,还有白菜帮子。”
  高元珍一愣,细细的问:“怎么你妈妈爱吃这些东西?”
  “因为我妈妈每次都不吃肉,都是先吃这些,她说她喜欢吃。”小地精也不是真正的啥也不懂的五岁孩子,她挠了挠后脑勺,“嗯,可我觉得这些一点儿也不好吃呀。”
  黄柔红着脸,“姐别听她瞎说,我有吃肉呢。”
  小地精是只较真的地精,她双手叉腰,“妈妈我没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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